这种不真实的担忧,在一星期后,达到了顶峰。
起因是季成羡打来的电话。
“你说什么!”
不自觉抬高了声量,顾倚风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相信。
她今天正好回京市有些事,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得知这样的消息。
手机另一边的男人只顿了一秒,重复道:“时氏和顾氏正在争一个多企联合品牌的项目,利润很大,这事闹得有点凶。”
“你管这叫有点凶?”指腹在几张相关资讯的照片中来回切换,顾倚风皱着眉,脑袋开始嗡嗡乱叫。
听出来她声音里的不对劲,季成羡没有回答,只道:“你冷静点,项目竞争对于大集团来说时常有,更何况那个水准的国际项目,国内也没几家能接,时氏与顾氏碰上是情理之中。”
“那也没有在背后捅刀子的道理!”
声量再一次被拉高,几乎是喊出来的。
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眼中此刻尽是愠怒,她深吸呼吸两下企图平复心情,可心脏跳得太过猛烈,连脑神经也一阵赛过一阵地震动。
他怎么敢!
顾倚风死死咬着后槽牙,一句骂人的话从牙缝里滚出来。
她一直都知道时绰手段狠,可没想到居然能做到这么脏,他居然敢让人曝出来顾倚霜以前遭遇校园霸凌的事,混蛋!
照片里的少年她太过熟悉,视线停在前者红肿的手臂和侧脸上,心凉得很快。
挂了和季成羡的电话话,她又马不停蹄给时绰打过去。
“嘟嘟”声连着响了几下,就当她想放弃时,听筒突然传来声音。
“夫人,时总在开会,他手机在我这里。”
不是时绰,是宋温。
顾倚风冷笑一声,漫不经心:“确定是在开会,而不是躲我?”
宋温有些意外她为什么这么问,连忙道:“是在开会,今天有几个海外分公司的人回国作报告,时总已经忙了三个多小时了。”
又是嘲弄的一个气音,顾倚风不想把火气迁怒到无关的人身上,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挂断电话后,她盯着备注上的两个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她不喜欢等待,没有意义地原地踌躇只会让她更为焦躁。
一气之下,她的原定计划被更改,直接拦车去了时氏总部。
在只有总裁办的顶楼看见她,宋温也吓一大跳,刚想说什么,顾倚风就已经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夫人,时总他真的在忙……”
话没说完,宋温就被办公室那男人的目光谴退。
漠然,疏冷,孤傲。
比九天之上的神佛还要无悲无喜。
因为习惯了,所以宋温并没有多大反应,反倒是顾倚风,视线对那个目光仅仅触及分毫,就立刻避开。
虽然没有不礼貌的审视或打量,但过于没有情感色彩,看得她心底发冷,尤其是想到这人对自己家人的所作所为,心口的火苗簇簇燃着。
压死筋疲力尽的骆驼不需要棒槌,一根微不足道的稻草足以。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顾倚风朝他看过去,咬着牙:“时绰,我要个解释。”
时绰一愣,手里的钢笔被放下,他看过来,长眉一蹙:“什么?”
敢做还不敢认?!
顾倚风更气了,拳头握紧,挤出一圈特殊的褶皱:“我可以理解行业竞争,但我觉得,这样的行为多少有些触及底线了吧。”
说着,她将手机屏幕切到那条资讯上,然后亮给他看,明艳的小脸满是嘲弄,讽刺意味十足:“所以,你还是做出选择了是吗?你选了时氏,而不是我。”
看清上面的标题和照片,时绰的神色明显一滞,当即道:“姣姣,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收回手机,顾倚风冷笑一声,在心中忍不住感慨他的冷静,声线居然听不出丁点儿浮动,怪厉害的。
重新掀起眼睫,她定定地看着他:“行,你不愿意承认你的答案,那我就干脆跟你说我的答案吧。”
心口漫延出不好的预感,时绰下意识想开口,但被她冷冰冰的神色拦住。
她爱笑,笑起来特别勾人。
也是因为五官的优势,她的表情时常是鲜活又灵动的,耀眼,璀璨,是玫瑰,生来便有钻石般的夺目。
因此,时绰从来没在她脸上看见过如此刻一般的模样。
顾倚风道:“我姓顾,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选择站在顾家那条线,时总,既然现在有竞争关系,那干脆我们也避避嫌吧。”
停顿半秒,她深吸了口气,简短的一句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时绰,我们离婚吧。”
时绰的心脏猛一窒,当即道:“我不同意。”
这是第一次,被她刺骨的眼神砸到生出锥心的痛。
为什么,她不愿意相信他。
他在她心里,就是这么脏的人吗?
理智嗡嗡作响,他强迫自己拉紧那根线,条理清晰道:“姣姣,一块没多大的蛋糕不值得我用这种手段,我也永远不可能把这种手段用在你的家人身上。”
“有心之人的筹划不难猜,如果我们真的分开了,这不是正中下怀吗?”
顾倚风冷漠地看着他,一堆话中几十个字一个字都听不进耳朵里。
莫大的情绪翻涌,她的心凉得更快、更狠:“你当年,不会也是用这种话术来骗谢老爷子的吧?”
时绰的眉心拧出一个小小的“川”字,他没找到顾倚风怎么能联想到谢家。
可偏偏,他只有一秒的停顿,在顾倚风看来却与默认无异。
鬼使神差的,她想起之前谢泉说的话。
不,不只是谢泉,还有很多很多有关他的评价。
她咬着下唇,冷冰冰地吐字:“时绰,你真可怕。”
话音刚落,便头也不回地走向离开办公室的那扇门。
第60章 占春光
直到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关上, 时绰也没有迈出那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与自己渐行渐远。
呼出一口浊气, 他眸光狠戾下来, 理智在这一刻占据了大头。
重新走到办公桌前,拨了个内线号码。
“时总?”
“江景,去查是谁曝出来了顾家的事。”
“是。”
听筒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凤眸深邃, 视线从黑色的座机上缓缓移动, 他信步走到大面积的落地窗前,没一会儿, 便看见身穿玫粉色针织毛衣外套的顾倚风。
她喜欢穿颜色鲜丽的衣服, 而且穿起来也特别漂亮,明明是很容易暴露缺点的颜色, 可在她身上, 却更衬得肌肤雪白。
白得惹眼。
掌心扶在冰凉的玻璃上, 五指缓缓收拢, 凝了不止半寸力道。
他没有去追, 是怕她现在在气头上更不会听他的解释, 理性告诉他现在说什么都没有做来的实在, 他必须尽快查到是谁干的。
他不喜欢吵架,深知吵到最后来来回回问的不是道理而是情绪,比起发泄这些黑白都说不清楚的情绪, 倒不如早点把事情弄清楚。
只有把真相铺在她面前, 他才有机会。
这样想着, 他翻出手机,试探性地发过去一句话。
可这一排小字才刚出现在对话框里, 一瞬间,立刻又弹出来一个红色感叹号。
以及一句“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捏着手机的指腹紧了紧。
他知道,自己这是又被拉黑了。
从时氏总部的大楼下来,顾倚风脚下生风。
走到路口时,她还小心翼翼地回头瞄了一眼,但人来人往的喧嚣中,并没有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更生气了。
也更加认定事情就是他做的。
呵,这哪里是“狗男人”和“狐狸精”,根本就是一条毒蛇!
她又拿出手机给顾倚霜打了个电话,听着手机里一连串的机械女音提示,心情越来越乱糟糟的。
因为打的是微信电话,所以这期间的移动网络没有断开,刚巧,某个APP发来条资讯推送,习惯性地想划走,目光却在充满噱头性的标题上停了下来。
#顾氏集团继承人#与#校园霸凌#摆在一起,无比刺目。
网友们好像格外喜欢看这类的故事,就是想看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们摔在泥泞里,想看原本洁白无暇的羽翼被泼上油漆,再被撕扯掰断,最后狼狈不堪。
那些媒体不知道哪里找到的详细信息,不仅时间地点一字不差,居然还有当年顾倚霜被某人骗到小巷子里,然后被一群人勒索不成反被打的视频。
这已经是他们初中时期的事了,但在刚上高中时其实就已经闹出来过一次,当时某个“社会哥”暗恋的女生暗恋顾倚霜,“社会哥”为了教训他,做了一大堆恶心吧啦的事。
而现在,她没想到,时绰居然会是第二个“社会哥”。
连着打了两个电话,对方都没接。
顾倚风没脾气地抿唇,果断又买了今年内回魔都的机票。
每每这时候她就很感慨,幸亏自己有钱,禁得起几个地方来回折腾,要不然岂不是更憋屈了。
连东西都没顾得上收拾,她地急匆匆赶回家。
“姣姣?”
顾芸正在给花园里的洋牡丹浇水,一抬头便看见她回来,手里还拉了个大号的行李箱:“怎么回来了?”
顾芸的反应她丝毫不意外,毕竟这位母亲几十年如一日,对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丝毫不关心,更别说一些下作的手段了。
她是外公唯一的女儿,一直都被外公保护的特别好,高高筑就的象牙塔将公主藏在里面,而公主也心安理得,全然没有改变的意思。
而外公似乎也意识到这样的教育方式并不合适,至少顾家的孩子绝对不能这样,于是在对她和顾倚霜的教导时,格外上心。
换上一个让妈妈安心的笑脸,她只道:“最近工作有些累,我想回家休息几天。”
顾芸没有怀疑,只笑吟吟道:“时绰没跟你一起回来?”
挤到唇边的话猛地驻足,顾倚风脸色一变,只干巴巴道:“没有。”
说完,也顾不上看妈妈的反应,提着行李箱就进了家,把东西交给阿姨让她帮自己放到房间里后,就直接去书房找外公了。
果然,顾倚霜和肖正楼也在。
“姣姣回来了。”顾如海面色如常,笑容慈祥,看不出一点病情。
他轻咳两声,完全没有顾忌外孙女在场,看向外孙,认真道:“这次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你现在的身份是顾家的继承人,无数双眼睛都看着你,可不能再像当年那样不作为等风波自己平息了。”
说到这里,顾如海轻笑了下:“等待未尝不是一种方法,只是外公觉得,与其让风浪自己平息,还不如借力打力,让这次的风浪成为你的机会。”
肖正楼捏着手机,没有说话,只不紧不慢地看着相关的消息。
知道他们在谈什么,顾倚风的心脏突突两下,道:“外公,您的意思是,想让顾倚霜借此表态、立个人设?”
顾如海颔首:“未尝不可。”
顾倚风还想说什么,肖正楼突然站起身,低声跟自家岳父耳语两句,便拍了拍顾倚风的肩,示意她跟自己过来。
心里埋着事,顾倚风努努嘴,快步跟上。
老洋房建了四层楼,是上世纪放眼整个租界都排得上名号的“顶级明星”。
不仅由当时业内最具威望的设计师操盘,而且连一砖一瓦都是精挑细选,尤其是位于三楼和四楼正中央露台的彩绘玻璃,异域神话风格十足,具有特殊的文化色彩。
在一面绘制了“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的彩绘玻璃前停下。
窗外的光线刚好倾洒在女神手中的十二星盘上,绚烂的光晕又折射到肩头,让原本玫红色的布料徒添一模绮丽的色彩。
肖正楼开门见山:“你跟时绰吵架了?因为这次的事?”
顾倚风咋舌,皱着好看的眉头问:“您怎么知道?不会是他跟你告状了吧?”
肖正楼失笑:“你未免太看不起他了。”
顾倚风失语一瞬,忍不住多想,有些分不清爸爸口中的“看不起”,指的是他们吵架的原因,还是她居然会觉得时绰那种性格会做出告状的事。
没吱声,她静静地站着。
色泽丰富的流光照映在五官上,美艳不减,还多了几分迷离的梦幻。
肖正楼又问:“时绰有跟你解释他的清白吗?”
顾倚风有些心虚,眼神不受控制地开始飘忽不定,没有正面回答:“那您为什么肯定这不是他的所作所为?您以前不也说过,在生意场混熟的老手,招数总是别出心裁地讨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