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大多数是她主动提起,他回答,泛泛几句而已,但她竟然觉得一点都不无聊。
等到晚上七点左右,他好不容易输完最后一瓶水的时候,肖何蓉给她打来电话,问她什么回家吃晚饭,她看了眼谢程里,然后说晚上在柳苏苏家吃饭,却没想当场就在电话里被拆穿。
“梁晚你现在撒谎可是炉火纯青啊,我刚半小时前还在万欣广场碰见柳苏苏和她妈一起呢。”
梁晚听着不自觉地咬了咬舌尖,正犹豫怎么胡掐理由的时候,就听他轻飘飘地说:“回去吧。”
肖何蓉说今晚做了很多她爱吃的菜,大概是因为前些天也误会了她作弊那件事,心里有愧。
梁晚只好随口先应付下来,等挂了电话,她才问谢程里:“那你呢?”
“我一会儿自己回家。”
梁晚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走得动吗?就自己回。”
“走得动。”
他难得会回她故意呛人的人。
但她还是有点不太放心,看起来他这个样子,怕是出不了病房都要摔倒一样。
“梁晚。”
“嗯?”
“记得看书。你欠了很多课。”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故作不解追问:“所以呢?”
他安安静静靠坐在那里,眸光里没有丝毫污秽。
傍晚的夜幕,星月缓缓露出尖角,楼下车鸣声嘀嘀作响。
城市似是笼罩了一层柔雾,连高楼的棱角都泛着星光的温情。
“中午一起学吧。”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宛若一沽山涧。
梁晚侧头莞尔笑,眉眼都藏不住那勾人的笑意,随后她转头看向他,赞赏道:
“谢程里,你变乖啦。”
第41章 02:46
梁晚大概没想到, 她废了一番功夫给谢程里要回来的钱,兜兜转转又到了她的手上。
那天下午她从医院走后没多久,谢程里就去要了费用单子, 原本是想取出卡里的用各类补贴和奖学金凑出来的学费,先还给她。
但没过几天,他就收到了周华五寄过来的信封。
梁晚虽然没跟他说过,但他自己也能猜得到这钱是怎么还回来的。
说实话, 梁晚一直都知道那天下午他问自己时, 即使她没跟他说具体多少费用,以他的性子只怕拿多些也会还给自己的。只是收到那钱的时候,她总有点不太高兴, 或许是觉得自己白给他忙活一场, 也可能是因为觉得他跟自己算得太清楚。
梁晚返校回来上课的那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却也能察觉到周遭人对她、对张菲那些微妙的变化, 哪怕她从前并不关注。
是愧疚心作祟吧。
不过为了彰显出自己足够的正义,也为了让自己良心好受,他们通常会转移另一个攻击对象。但毕竟还是学生的他们, 可能做不到太过分, 只是偶尔会不收一个人的作业, 偶尔在洗水间小声谈论几句, 偶尔会在要分组的情况下把某人划出去······
说是针对吧,也没有针对啊。
只是恰好忘记收了。
课后不能聊八卦吗?谁规定的?
分组确实会有多人的情况啊,他们班又不是人数刚刚好。
太多太多的凑巧,发生在一个人身上, 就不是凑巧了。
“我跟你说,我看到梁晚手上的美甲了, 好漂亮。”
“不是吧,我怎么没看到?”
“我前天看见的,应该是卸掉了,毕竟被老师看见了要说影响不好。”
刚上完体育课,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回到班上。
听见前桌的两个女生的话,刚坐在位置上的黄涛插了句话:“她怕被说什么影响不好,她这人一向正大光明的,又不像某些人······”说着,他目光就移向后门处帮同学开电风扇的张菲,故意把声量放大了一些。
张菲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只是垂下了头,打算回位置时,又听见黄涛调笑说:“开大点呗,这么小点风吹谁呢。”
都十一月份了,天气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但一些男生出汗体质,上完体育课就受不了热。
张菲听着又转头把风扇调大了一个档,刚调好,就坐风扇下的女生冲她大声抱怨一句:“开这么大干什么?天这么冷,把大家吹感冒了找你吗?”
刚让她调大的黄涛接话:“谁要你调最大档,你调中档不就好了吗?怎么脑子这么不灵活,怎么进的一班啊?”
有几人异口同声地小声接话:“作弊呗。”
顿时,一场哄堂大笑。
只是还没笑完,一声书砸人背随后落地声音赫然而响。
班里顿时鸦雀无声,就连置身这场事外的人都不约如同地朝扔书那人看去。
只见梁晚坐在靠窗那里,半斜着身子,眼神淡漠又透着几分玩味,她手指还不停地把弄着另一个课本的边缘,似乎随时都准备将另一本书给砸出去。
窗户半敞,少女额间出了些微汗,碎发被风吹干,整个人看上去疲惫却又透着朝气。
黄涛对上她那双眼眸,心下正打算给自己找理由时,就听她直白讥讽道:“哎,你嘴这么贱啊?”
不会像他们那样夹枪带棒,含沙射影。她这人就算阴阳怪气,也会指着人阴阳怪气。
“我们替你出头,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啊。”
看,那些人哪怕是做错事,也会美其名曰地安在她的头上,他们是在为她抱不平。
可是,跟她有毛钱关系,平白无故地扯上她是要闹哪出。
“你算老几?我要你出头?”
十六七的男孩子,情绪不稳定,很容易就暴躁。本来梁晚当着大家面的那一扔就已经伤害到了他脆不可及的自尊心,再说上两三句,反应就已经快要爆炸了。
他捡起那本书就打算扔回去。
就在大家准备看热闹时,前门进来的人冷不丁地开口说了句:
“黄涛,邓老师找你。”
下节课生物课,谢程里得先回来去生物老师那里抱书。
这群人下完体育课又跑得飞快,没放器材,邓老师让他上来找三四个同学下去把器材搬回器材室。
因为这一句,王天驰站起来准备帮梁晚挡的动作都显得多余了不少。
三四秒过去,被叫到的黄涛似乎清醒了不少,甚至心中庆幸幸亏有人给了他个台阶下,于是他放了书,连忙出了教室。
梁晚抬眸,对上谢程里走出教室的身影,好笑地勾了勾唇,随后甚至不禁笑出了声。
王天驰看愣了,这究竟什么情形?
“晚姐你笑什么呢?”
梁晚虽然收了笑意,只是眉眼依旧弯如月,耸肩道:“我笑了吗?没笑呀。”
上课之前,梁晚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汗黏在脸上不舒服。
她刚捧水冲完脸,准备回教室的时候,身后犹犹豫豫的人终于向她开口:“对不起。”
声音小得差点连张菲自己都没听见,毕竟曾经自己这么针对她,怕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天会跟她道歉。
梁晚还没有说话,张菲要捏紧拳,闭着眼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但是你别指望我会感谢你!我虽然确实做错,但是我也没求着你帮我,你以后也不用帮我出气,我只是现在心虚,等我过段时间我自己能说回去!不需要你帮我!”
这话听着不像是来道歉的,更像是来挑衅的。
不过看来她这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梁晚甩了甩手上的水,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人,心想怎么最近来她面前跳大戏的人这么多。
“张菲。”
被喊名字的人发窘地抬头看向梁晚,只听她轻轻呵笑一声:“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吧。”
说完,她看了眼尬在原地的张菲,自顾自地回了教室。
留下张菲一个人站在那里,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黄涛是在生物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回来的,毕竟四个人的搬运量,他一个人做完了还要跑着回来上课,可差点没把他累死在路上。
事后有天他忽然问起谢程里这件事,那人只是和他说自己没记清。
月考过后没多久,就是期中。
这次的期中是九校联考,规模比较大,连宣城一中都会参考。
李芳很重视,提前就找了班级里各个成绩区间里的学生谈话。
尤其是谢程里,梁晚见他一天不是被这个老师喊,就是被那个校领导叫。
其实她挺佩服他的,面对来自老师亦或者身边人的压力,他永远都能保持着那副面不改色,泰若自然。似乎从不来都不会表现出不耐烦,伤心还是高兴,好像在他身上没太大的区别。
像一具活着的机械。
临近期中的那几天,梁晚一天到晚累得跟个什么似的。
她很少会感觉到时间过得很充足。
大概是因为谢程里一直在学,她就坐他边上,不需要过多督促,也能耳濡目染一些。
肖女士的目标还是希望她能进入年级前三百那个梯坎,不想因为她而惹得梁老师一直被说闲话,她自己也懂。
正当她迷迷糊糊地走着神时,就听他说:
“梁晚,累了就休息。”
谢程里用笔敲了敲她的书页,纸笔的碰撞发出微弱的声音。
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里不断往里灌,她穿得厚,有些笨重,做题做久了就有些昏昏欲睡。
她半撑着下巴,看向他,揉了揉耷拉着的眼皮子,“你不累吗谢程里。”
“还好。”
他转回头继续做题。
这间空教室的窗户经年不修,有些陈旧,风猛烈一吹,碰撞的声音破碎得让人有些心慌。
灰蒙蒙的天空似是笼上了一层灰黑的幕布,迫近的乌云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梁晚侧头去看他专心致志的侧脸,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卷着书页。
“谢程里,题好做吗?”
“中等。”
“谢程里,你教教我呗。”
“不是在教?”
“谢程里,你明天能不收我的物理作业吗?”
“不可以。”
她叹了口气,望向那黑沉欲摧的窗外,好一会儿过去又开口道:“谢程里,我给你讲个故事呗。”
她眨了眨眼,随后伸腿去踹了踹他的凳子。
入眼的便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眸,不得不说,他已经习惯了她的无理取闹。
她说
阳光灿烂的森林里,会有古老的城堡。
枝头的夜莺在吟唱,庄园里的花朵扑着芬芳。
城堡的女主人美丽大方,接待了误入丛林受伤的猎人。
她嘱咐猎人伤好主动离开,猎人欣然答应并感谢。
可是他敌不过好奇的诱惑,打开了尘封的窖锁。
是什么呢?
是一个男人,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
肮脏污秽的蛆虫在他身上不停的蠕动。
因为她的丈夫想逃,所以她斩断他的手脚,烙印他的脖颈,禁锢他的身躯,让他日日夜夜都只能在她一人耳畔呼声。
故事说完了。
她幽幽道:“谢程里,你怕吗?”女孩凑近,屏住呼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丝波澜。
谢程里看着她热衷的表情,就像是小孩子故意找朋友玩的恐吓游戏,体验把别人吓到时的那片刻欢愉。
只是他也懒得拆穿她。
好一阵,见他不说话,梁晚假咳嗽两声,坐回了自己位置上,慢索索地从他手上抽回自己那张题卷,佯装不自然道:
“讲个故事而已,别怕。”
“梁晚。”
“嗯?”
“你的故事很无聊,跟你做的题一样。”
乱七八糟,无头无尾。
求了一堆没用的东西,最后也没写到是要点的公式。
说着,他将她那几张做好的题卷全部都批改完了,递了给她让她仔细改。
她接过题卷盖在脸上,“谢程里,你好烦呀!”她死摊在桌面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