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毕竟是尖子班,学习氛围很重,各科老师也相对逼得比较紧。
课程虽然教完了,但作业却多得死人,每天一科一张卷子都已经成为常态。
跟柳苏苏他们那群越到期末越放松的人比,她简直忙成狗,别人不是玩乐就是约饭,她的日常不是卷子就是套题。
梁晚一度觉得自己再这么熬下去,得英年早逝。
最烦人的还是期末前的一周,肖女士为了让她临时抱一下佛脚,又一次自作主张地邀请了她至亲闺蜜老钱的儿子来家里做客。明面是说让俩孩子共同学习,但其实想的也就是让钱源多帮帮梁晚。
可就上次因为他误会她多嘴他女朋友那事儿,两人到现在都还闹别扭呢。
久了之后,梁晚也不稀罕。
谁还不能找个成绩好的帮忙补习功课啊?
就他能,瞧他在补习机构里偷偷摸摸做题的那样,扣扣嗖嗖的也不知道像谁,钱阿姨可比他大方多了。
两人彼此都对对方不太满意,可偏又有大人在,只好关上门,大眼对小眼。
他在她课桌上写作业,她就在一旁打游戏,谁也不碍着谁。
但她打完闲来无聊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毒舌一句:“放弃吧孩子,再怎么努力也拿不到市第一的。”
钱源每一次和她见面之前,都会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在和这个女的说一句话。
可是每次梁晚说出的话都恰好能踩到他的雷点上,一口气咽不下去,逼得他不得不反驳:“你又知道我拿不到市第一了?”
女孩半撑着下巴,一脸百无聊赖的慵懒相,她另一只手不停操作着手机界面,冷笑一声:
“就你。”
虽然承认他这小子认真又刻苦,但跟谢程里比还差远了好吧,不是她吹。
被她毒舌久了,钱源多多少少也比以前口齿伶俐了些,至少不会被他带沟里去。
他正了正坐姿,“我拿不到市第一怎么了,说得你好像能考到一样。”
梁晚顿时黑脸了,也没再和他说话,只是关了游戏界面,开始认真做起了作业。
九中今年的期末考比年往年延长了些,直到一月末尾才各年级才依次考完。
二月初开始放了寒假。
期末成绩没下来的那几天,梁晚逍遥自在得很,整天整天地不归家,到了晚上十点就像是上班打卡一样,每次肖女士打开她卧室门都能看见她洗漱完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了。
以至于想骂她几句都找不到合适的时间。
不过梁晚自己心里也有数,在肖女士忍耐她这种行为快要极点的时候,她又开始玩起了装乖那一套,还把柳苏苏叫到家里面来住了两天。
有外人在,肖何蓉脸也拉不下来。
“阿姨,你做的这个大骨汤真的好好喝!”
柳苏苏每次喝都忍不住感叹一次,小姑娘嘴甜,性格又好,不像梁晚。
肖何蓉挺喜欢她的,也常让她来家里面做客。
“喜欢啊,就多喝点,别回去都瘦了。”肖何蓉笑着道,起身帮她舀了碗汤。
梁晚见状,忍不住咂舌学道:“好好喝哦~回去都瘦了~”
听她们两个在那里一唱一和的,全是胡萝卜也不知道哪里好喝。
“不准敲碗!”肖女士忍不住沉声呵斥道。
梁晚抿了抿,小声嘀咕:“敢情我是捡的是吧。”
见惯了她们母女俩的样子,柳苏苏在旁边笑盈盈地看着不语。
等吃完饭,梁晚送柳苏苏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嘱咐她之前跟她说过的事情,生怕她忘了。
“你要不再去那家书店看看吧,万一他又去了呢?”
主要是柳苏苏也不是特别有把握能打听到。
梁晚拧起秀眉,提起这件事她就有些烦躁,“都他妈蹲八百次了,那个书店店主说他辞职了。”
“哎,都一学期了,你也不知道电话号码。”
“他没手机,上哪儿去留他号码,我要是有法子还找你呢。”
听她抱怨,柳苏苏佯装没好气地哼一声。
下楼梯时,梁晚连忙挽着她胳膊晃:“美女,谢谢你喽,拜托你喽,知道你人缘好,帮我打听一下他住址嘛。”
“行了行了,姐走了,有消息了告诉你。”
“爱你哟!”梁晚站在楼下,跟她做了个飞吻的手势。
-
凛冬的深夜,风雨欲来时,侵袭着乍寒。
呼啸急烈的夜风像是深山里猛兽的低鸣,伸手不五指的漆色,让人莫名恐慌。
陈季扶着他一步步艰难地爬上了楼梯,直到打开那扇陈旧的老门,两人都像是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差一点直接摔倒在地。
暗夜里,少年侧脸上的殷红瘆人无比,一道将近有三指宽的伤痕从鼻梁处延伸直下颚骨处。
方才在楼下,陈季看他狼狈的模样,差点没认出来。
那伤痕不像是被人打的,更像是被人用东西抽的。
侮辱性极强的攻击。
被伤害到的远不止身上的疤痕来得厉害。
抽在脸上,他有心藏也藏不住。
“谢程里,我帮你报警。”
她猛地一下起身,作势就要往楼下冲去,却被少年的手死死拉住。
陈季的腿像是被铅入了地里了一般,半步也挪不开腿。
只因为听到他那带着哭腔,几乎是用求的声音说道:“别管我。”
陈季垂下眸子,紧抿着唇,眼眶里的泪水几乎在包着打转。
所以他究竟是惹到什么人了,为什么一次次会受到这种伤害。
良久,陈季出了那道门,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深夜里。
四下无人,雨声赫然。
磅礴的雨声滴滴点点,噼里啪啦。
全身上下火辣的疼痛像是蚀骨钻心一般。
少年无力又隐忍的泪水最终滑过枕际。
第43章 02:46
*
除夕夜那天, 小区里五颜六色的彩灯挂满了树头,火树银花,笙歌四起。
电视机里是春晚的欢声笑语, 茶几伤里堆积着各式各样的年货,肖何蓉正坐在上清点。
卧室里,梁晚正专心致志地站在镜子前左比比,右画画, 慌乱中又有丝稳定。
同款不同色的两条裙子被她挑选了十多分钟了, 最后还是不满意,把两件都放下,去衣柜里找了个新衣服出来穿上。
试了三个口红色号, 一会儿觉得颜色淡点好, 一会儿又觉得新年要喜庆一些,拿不定注意。
等她化完妆换好衣服,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佝偻着背靠着沙发,一步步地往门口的挪动。
“别说今年这个春晚小品还挺好笑。”
“是比往年好看些。”
坐在沙发上的夫妻俩时不时地乐呵聊两句。
肖何蓉手里正整理着才给梁实秋买的新衣服时,顿了顿手问:“老梁, 你那根黑色的皮带我昨天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男人正喝茶, 轻抿了口, 正巧碰上电视机里观众的笑声, 他淡声回:“估计放哪儿给忘了,找不到就算了吧。”
“梁晚这丫头也不知道窝在卧室里什么呢,我去叫她出来。”
肖何蓉看了眼卧室,说着就打算起身过去。
却没想刚起身, 就看见女孩像一只猫似的在她眼皮子底下窜到玄关那里去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门, 只留下一句:“妈!我出去玩会儿!”
肖女士这边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好家伙,那边把门都给她关上了。
“早点回来!别让我逮你!”
女人到门口对着空旷的楼梯道吼了一声。
漆色的夜,冷降的温度仿佛凝成了一层寒冰,厚厚的积雪压弯了枝桠。
川流不息的马路,张灯结彩的巷里。
街道的风声不停呼啸,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各家各户都是阖家团圆的欢笑声。
梁晚前天从柳苏苏那里拿到了谢程里的地址,还是拜托了一个有返校证明的学妹从年纪办公室的记录表里看到的。
这两天一直在走亲戚,不然她早就抑制不住心情去找他了。
学妹说记录表只有个大概的老小区位置,不清楚是哪个单元哪层楼。
光是那个片区就有够偏的,司机师傅看她一个小姑娘新年夜里打车来这么偏的地方时,还不放心地多问了两句。
梁晚开始也没想这么多,看到远离城市烟火时,才意识到这地有多偏,居然还有一久年不修的公交车站。
她原本还担心白来一趟,但到了之后发现这区虽然偏,但没几栋楼,绕来绕去也就那两三条破巷子。
巷口的麻将馆里今天格外冷清,街坊邻居都回各家过年了。
楼下巷子里亮灯的是一家花里胡哨理发店,门前闪着两柱三色转灯,烫着大波浪卷的半老徐娘正坐在电视机前嗑瓜子。
满是脏污狼藉的墙道,瘦弱靡痿的老头偷窥着女人腿根的风光。
正当他看得痴迷时,身后却传来一声:“大爷!”
老头被吓得下意识地抖擞了一下,年岁大了经不住吓,差点没站稳。
惊恐地转过头来,就瞧见一个长相明艳的小姑娘眨着一双大眼睛,正一脸笑地望着他。
老头连忙假模假样地收回刚才那副窥视入迷的表情,就听梁晚皮笑肉不笑地说:“您认识谢程里吗?”
老头本来还有些心虚,听着这名后狐疑地打量她几眼,问:“你找他干嘛?”
看来是认识。
“我是他朋友,找他玩儿!他住几栋几楼啊?”
朋友?这样想着那张包裹着骨头,满是褶皱的脸便堆积出笑容来。
这老头笑起来时,莫名让人背后一阵馊冷、头皮发麻。尤其是看着他现在盯着自己的模样,梁晚就想起他方才苟着背那副为老不尊的恶心相。
她刚想出言,就刹然听见身后的唤声。
“梁晚。”
他语气很淡,声音却大,隔得很远也能听见。
十六七的少年,修长的身影在那漫天大雪的黑夜里显得瘦削极了,他穿着看起来不太厚的羽绒服,锋利的轮廓临摹着一层清寒遥远的冷寂,被冻红了的鼻梁为他稍显了些血色。
谢程里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有些不确定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直到梁晚闻声转头过来看他,那一瞬间,彼此都不禁滞愣住了。
女孩看清是他后便莞尔笑了起来,连眸光都亮了几分。
冷清的天气,荒芜的巷口,少女明眸皓齿,每一分直达眼底的笑意都是从未有看到过的惊艳璀璨。
天寒地冻的暮夜里,冰冻的心脏似乎重新被灌入新鲜的热血,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一刻脉搏猛烈的跳动,在提醒他自己还活着。
她朝他跑过去前,还笑盈盈地回眸和老头挥手再见,语气却是别有一番的恶劣玩味:
“老不死,小心眼睛被人挖。”
老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膛目结舌。
高高的路杆,堆耸着连日来的积雪。
少女小跑过去,没两口就喘上了气,两颊透着淡淡的绯红。
谢程里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直到她停到自己面前。
巷道的末口是老头恼怒成羞后的辱骂声,渐渐的,越来越弱。
雪不大不小地下着,飘飘零零,一丝丝,一点点,落在两人的肩头,发间。
路灯下的昏黄,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地上的影子却像是在并排。
每一步,都留下不深不浅的脚印。
“谢程里,看到我来你不高兴吗?”
梁晚看着他单落的背影,停下脚步问。
谢程里步伐一僵,冷气肆意的夜晚,那些灯火喧嚣似乎将他刻意远离,留给他的只有无限寂寞。
脸上的伤疤虽然已经养好,可为什么还是会感到灼烧般的刺痛。
他垂眸,却没有转身。
“没有不高兴。”
他刚说完,那双明亮的眸子眨乎眨乎地出现在他眼下,像一只灵动的白兔。
她弯着腰,双手背在身后,歪头凑近看他反应。
女孩今天为了见他,特意涂上了睫毛膏,涂了好久才达到她想要的卷翘弧度。
“我见到你很高兴哦。”
她才不管他高兴不高兴呢,不高兴也不准说出口。
谢程里似乎被她紧紧的视线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闪躲,随后继续往前走。
梁晚这次不再跟在他身后,继而走到他的身前,面对着谢程里,倒着雪路走。
“我今天吃年夜饭吃得有些撑了,我们走远一点好不好,帮我消消食。”
“好。”他双手抄在口袋里,应声。
“谢程里,你看我期末成绩了吗?我看了你的哦,又是第一名,好棒哦!”
她拍了拍手,丝毫不觉得自己夸张。
谢程里不自觉地微扬起唇角弧度淡淡笑,那张死寂的脸多了分生动,“看了,你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