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地在问她,好像她只要答应了,他就一定会去动手。哪怕这种行为在他的认知里是错的,同时他比谁都要厌恶这样的行为时,也会去做,只要她开口。
梁晚听他这话,好笑得笑出了声。
他总是这样,好像听不懂她的玩笑话。但每每他这样给自己较真时,她一点都不觉得介意。
梁晚伸手轻轻拍了拍谢程里的肩:“看在我们家谢程里的份儿上,就暂时饶过吧。”
“为什么要看我的份儿上。”他疑惑。
梁晚徐徐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往后退了一步,在他疑惑的眼神里,一脸认真道:
“乖乖,打架这种事儿还是我来吧,你的手,不适合做这种事儿,以后也不要。”
“那适合做什么?”
“做你喜欢的呀。”
她伸手推着谢程里往前走,笑着指责:“谢程里,你怎么那么笨啊!人当然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啊!”
最后,只留下李柳山一个人坐在烤架边上,无奈地摇了摇头,哎,瞧这一个个的,该他受罪。
要以前吧,他一千个不放心梁晚跟谢程里走太近,不过不放心也没用,说多了人还该记恨上他了。
多说无益,全拼命运。
繁星点点,夜景温柔。
从山顶上,能将城市里的万家灯火,一览无余。
吉他的节奏里,伴随着少年温柔的哼唱。
围坐在篝火旁的人时不时地跟唱着,眼瞧着那烈火渐渐熄灭。
一阵阵欢呼声,络绎不绝。
“绝了,真绝”
坐在角落里的陈季缩着双腿,正听得出神时,一首歌已经完了。
辰靖嘉刚放下吉他,就听有人说:“阿辰!上次不是答应给我演出门票的吗?不会忘了吧。”
他笑着走向一旁,从帐篷里拿出十几张演出票,递给了那人。
朋友一边说他豪气,一边挨着将门票传了过去,一直传到角落里陈季那里,她是最后一个人,也得了最后一张票。
有些不可思议,或许是此时此刻她居然坐在这里。
又觉得幸运,因为手里的那张门票。
“这票早抢没了,还是阿辰你仗义啊!”
“少来。”他含笑道。
大概到晚上十点半左右,这场欢聚才缓缓结束。
一群人又进了山庄里面,老板说里面有KTV和影院。
留下辰靖嘉还有另外两三个人收拾残局,陈季是主动留在后面收拾的。
她被人意外邀约过来,大抵是勤快惯了,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
空旷的草地上,两人围着桌子对立着彼此,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
气氛有些尴尬,好一会儿,辰靖嘉主动开口问了句:“刚怎么不说话?不好听?”
“什么?”她一时没有意识过来他说的什么。
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什么。
“没有没有。”似是怕他误会,她连声否认,对上他视线时,又不自觉地垂下了脑袋,细弱蚊声解释道:“很好听。”
“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家庭原因,养成她这种自卑懦弱惯了的性格,没有过这样的朋友,没感受过这样的氛围,她既不会主动参与,也不知该如何相处其中,只能将自己的存在放得愈来愈低,最好是所有人都注意不到。
“不知道说什么的话,下次就行动。”
陈季抬眸问:“什么意思?”
“鼓掌总会吧。”
“会。”
她抬手,轻声拍了两下。
辰靖嘉看着她笑了笑:“挺好的,下次不知道夸什么的时候就鼓掌的。”
不用言语,真诚的动作也能感知到。
“下次?还有下次吗?”
“暑假我演出,要来看吗?”
“我,也能去吗?”
他们并不熟,席间他给她票,或许只是为了让她不尴尬。
他微微挑眉,反问:“为什么不能?刚不是说觉得我唱的还可以?”
女孩看向他白T上的几个英文字母,她起初其实并不认识,但班里的同学总会聚集在一起讨论这些,偶尔被问到,发现自己一无所知时,她偷偷摸摸地上网查过,那些单词符号就这么无意识地记了下来。
哪怕她现在并不想起来那究竟是个什么牌子时,也能猜到这么一件简简单单的衣服是有多贵。
可是就是这么一件她父亲需要每日每夜工作几个月挣到的衣服,却因为收拾桌面,沾到了几滴油渍。
他却丝毫没有在意,更甚至没有注意。
如果是自己,她一定在意的要死。
可是,她买不起这样的衣服。
而且,她不会穿白衣服干活的。
想到这儿,陈季抿唇释然开来,“好,我一定会给你鼓掌的!”
似乎是第一次见,也可能是那一瞬间被女孩的真挚打动,辰靖嘉不自觉地勾唇笑了笑,点头应声:“那我等你来。”
山野千里,远方灯火通明。
夜幕似乎占满了每一个缝隙。
少年人的许诺,就像是一场朦胧清碎的梦。
梦得好不真实,却叫人幻想迷真。
第50章 02:46
*
盛夏是一个浪漫的季节, 在黄昏里无限拉场白昼。
黑夜里满是星空,树上沸热的蝉鸣好像永远不会停滞。
单车的轮向里,铃声跟随着每一步风声摇晃。
桃子气泡水中, 咕咕作响,唇齿间炸裂响起轻声,味蕾都是清凉。
梁晚趴在奶茶店里桌子上,眸光在窗外川流不息的车道里流转, 百无聊赖地把弄着唇边上的吸管。
“怎么那么不高兴?阿姨没同意你换手机?”
柳苏苏拿着被新鲜奶茶, 从她身后慢悠悠地走上前来。
梁晚直起腰,叹了口气:“可别说了,说明年等我高考完再换。”
她伸手去抹了抹手机屏幕上那一条明显的裂缝。
“要不下个周你生日礼物先等等, 等到明年我给你换。”柳苏苏嘻嘻笑。
梁晚做了个极其勉强的表情, “滚吧,别说废话,下个周我得收到生日礼物。”
柳苏苏伸出胳膊, 一把搂住梁晚纤细的脖颈,往后抬了抬,“放心吧你, 早给你准备好了!”
说着, 她就顺势坐到了梁晚身边的位置上, “对了, 这都放假了,你怎么一天到晚还怎么有空,不应该天天去黏着学霸好好学习,冲刺高考吗?”
不提还好, 一提就戳到她痛处了。
要梁晚说,这假干脆就别放, 省得谢程里一天时间多了起来后,不是去帮这个小孩补习,就是去那个店里做兼职,反正十天半个月见不了两面。
也不知道暑假放那么长来干嘛。
不是别的高二生最后一个暑假都要去学习补习的吗?怎么就他们学校不呢?搞特立独行是吧。
“别提了,钱比我重要。”
梁晚两指捏着吸管狠狠戳向杯底。
“瞧瞧你那不值钱的样。谢程里这种人一看就是以后要找大钱的人,有得忙嘞!鹏程万里懂不懂,人爸妈给他起这名儿说不定还就奔着这个念头去的。”
梁晚冷呵一声,“挺有文化。”
“说起他爸妈,李柳山之前不是说他是孤儿来着,真都没了啊?还是说从小被人拐了的呀?”
梁晚听这话越听越不顺耳,抬眸瞪她一眼,柳苏苏紧急闭了嘴,没再说下去。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再说了,这事儿我也没问过。”
“哎?你真不问问?我上次在山庄可就看见你俩偷偷摸摸那样了啊。到底怎么着啊?哪一步了呀?告没告白呀?你说的还是他说的啊?你怎么想的啊?明年可就高考了,要我说你俩肯定考不进一个大学,但一个城市还是有希望的啊,要是真发展长久,你不问问他家庭状况啊?”
听柳苏苏一副要与她滔滔不绝的说教模样,梁晚连忙抬手让她打住。
真服了,问这么多,她居然没一句能回答上的。
简直如鲠在喉。
最后只能哑口无言地朝柳苏苏竖起一个大拇指:“还是你行!”
见她回避,柳苏苏作势还要不依不饶地要问出个结果,梁晚连忙出手掐住她的下巴往相反的方向移,“别说我了啊,说说你呀,你不是要去集训了,怎么还不去啊!”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以前倒是没发现这姑娘有这么八卦呢。
说到这儿,柳苏苏顿时泄了气。
梁晚一瞬就察觉出了不对,小心收了手,“怎么了呀?老师没收你啊?”
柳苏苏仰天长叹,许久才拉这个脸回:“原本说好了好和那个大傻缺一起的,这不是他临时出事儿走了吗,姑奶奶怎么也得出于人道主义等他十天半个月吧。”
梁晚“咦”了一声,惊讶问道:“出什么事儿了,我怎么不知道。”
柳苏苏倒是没想梁晚不知道这事儿,不过也正常,事发紧急,他也只是给自己发了条简短消息而已。
于是解释:“他爷爷不是移民去澳洲了嘛,好像病危了,他连夜坐飞机赶去了。”
梁晚听着,面色也不免担忧了几分,“这样啊。不过你也别太跟人计较啊,毕竟是人家亲爷爷。”
“瞧你说这话,我也没这么无理取闹。”
“你在他面前还无理取闹少了啊?”
柳苏苏哼一声,转过头去,嘟嘴嘀咕:“也不知道跟谁啊,胳膊肘往外拐。”
“当然跟我们家柳苏苏天下第一好啰!”梁晚连忙凑过去讨好一声。
没说几句,梁晚的手机就连声响了好几下,她拿起来一看,全是催促的消息。
于是拿好桌上包,拍了拍柳苏苏说道:“快走吧柳小姐,一会儿演出该开始了,李柳山他们都等不及催了我们几次了。”
“来了来了。”
两人出了店。
城市的灯火在悄然上涨,繁星与明月融合在一起,皎洁璀璨。
霓虹灯在光影之中不断重叠,人来人往的时代天街,灯牌的光亮与喧嚣是最佳的组合,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越繁华,便会显得但单调寂寞,是两个矛盾的极致。
寂寥无人的街道,昏暗潮谧的楼道,被砍掉的大树留下了一道幽久的伤疤。
锅碗瓢盆的砸声一阵又一阵地响起,污言秽语的骂声几乎穿透整栋楼。
谢程里的脚步停留在台阶上,刚好将那一句话不偏不倚地听入耳。
“看演出!看屁的个演出!老子一天累死累活连顿饱饭回来都吃不到,你母女俩是存了心要饿死老子是吧!贱人!”男人的话语声刚落,女人就举起个烟灰缸朝他扔去。
“有你这么骂女儿的吗?饿一顿能把你饿死了不是?”
“操你妈!死婆娘!你他妈一天天在外面招蜂引蝶,把老子一个家都赌没了,老子今天非要弄死你!”男人大步朝女人走去,作势那一巴掌就快要打到女人脸上时。
厨房里的女孩刚好端着两盘菜出来,她梳着一个乖巧的马尾,裙子是上个周她妈妈赢了钱给她买的新的。
陈季将脑袋吹得很低,屋顶上摇晃的灯泡刺痛着她的眼眸,嗓子眼像是蔓延了一口苦水,压得她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吃饭了。”她放下盘子,继而转身进去拿了端出饭碗。
恰到好处的饭菜,恰到好处的台阶。
不合时宜却又刚刚好足以找到借口顺着下。
夜晚的风无比燥热,刺啦着脸,像是要划破一道伤口。
直到无声,楼道里的谢程里才抬起步,继续往楼上走。
灶台上,那张光鲜的演出票被火缓缓燃烧殆尽,化作一团黑烟。
城市似是被划分为两端,一边是热火肆意的青春,一边是身心具疲的灵魂。
彼此找不到相通的来路,也望不到那能携手共进的尽头。
浴霸里的水不断从头顶上滑落,冲洗着他疲惫不堪的身体。
视线里开始变得朦胧,镜子中氤氲升起一片化不开的水雾,将那具残败瘀痕的身体遮盖住。
少年的双肩似是积累两块巨石,只能像只蜗牛一般,沉重而又艰难地往前不断攀爬。
水是温热的,水声却是冰凉的接连滚掉在地面上,杂乱无章。
放在台上那个破旧手机,响起铃声。
从他拿到这个手机起,能给他打电话的,就只有那一个人。
一声又接着一声,就如这不断的冷水,彼此拉扯。
终于,他伸手去拿了过来,接起。
电话那头的女声说话囫囵不清,好似整个人都不是清醒的。
“你在干嘛?”
“洗澡。”
“我能看吗?”
他顺眼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不能。”
女孩傻笑两声后,借着糊涂劲儿继续说:“帮人补习的时候接我电话,给人做奶茶的时候也接我电话,洗澡还接我电话。谢程里,你怎么那么不专心啊?”或许是因为脑子不清醒,女孩的语调都不免轻了些。
电话里,谢程里沉默了会儿,才徐徐道:“一直都很专心。”
她拖长语调:“嗯?”
“专心接你电话。”
她明显愣了好一会儿后,才笑出声:
“挺好的,继续保持,我喜欢。”
两人好一阵无声,安静得她能听见他这边的水声,他也能听见她那边的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