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之行狼心狗肺没底了。
但她知道,他绝对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梁晚没怎么安慰过人,也想不出来别的缘由来安慰她。
正当她欲说无言时,柳苏苏抬手擦了擦眼泪,看向门口一眼,憋着哭腔和她说道:“谢程里回来了,你快过去吧,别管我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梁晚看着她不愿多说的模样,只好起身,“那我不打扰你,要走跟我说一声,我陪你。”
“好。”她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却不敢让人看到。
梁晚离开时,有两个坐一旁的女生关心地多了两句:“怎么了嘛?”
“没事,喝多了容易情绪大。”她随口道。
跟她们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梁晚再往包厢门口看时,就没再看到谢程里的身影了,明明刚还看见他的。
她快步往门外走,打开包厢门才看见他独自一人站在门边上。
五颜六色的灯光不断交叠变化,在走廊上映射。
他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瘦削的身影显得落寞孤寂,与此间愉乐好似天各一方。
她顿了下步子,随后慢慢走到他身旁,靠近了便嗅到了他身上的烟味。
不像是衣服上沾染的。
隐隐察觉到他今天好似有些情绪不对,或许是他本就不喜欢这样子的场合,她却强迫他来了。
“怎么了?不进来?”
他循声转头过来看她,说话时嗓音有些喑哑,“唱得太难听了。”
梁晚被他逗笑,站在他身旁。
好长时间里,都久久寞言。
直到里面歇斯底里的音乐声换成了一首柔情似水的纯音乐,耳膜才渐渐被安抚下来。
“明年。”
“嗯?”谢程里没明白她说什么。
“明年我的生日,我保证只有我们两个,怎么样?”
她凑过去问他,眼底满是澄清。
“好。”他浅浅笑,附应。
“谢程里,你呢?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昏暗的走廊里,狭窄带着几分寂谧。
她只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很淡,几乎捕捉不到,涩得让人发凉。
“不知道。”
从来没有人问起他的生日,也没人给他过过。
突然这么一问,他真想不起来,也没关于生日的记忆。
“身份证上的呢?”
“乱填的。”
越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却叫人越是回溯不已。
梁晚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心脏口像是被扎了一下,缓缓渗出了血,隐隐作痛。
“没关系,看在你跟我关系好的份儿上,我把我生日借你。”她说。
说着,梁晚便牵起了他的手,往走廊的尽头走去。
一直到最后那间无人的包厢,她才顿住脚步,推门而入。
将他带进去后,只留下一句“在这里等我。”后就快步离开了。
谢程里不知道她一时兴起是要做什么,却也只能乖乖地待在原地等她回来。
没插卡的包厢,四周一切黑暗,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陌生感,空调冷气不断从走廊缝隙里传来,莫名阴森。
可是他格外觉得心安,或许是因为感受不到周遭任何其他的呼吸。
一分一秒,渐渐流逝。
一片漆黑之中,包厢门缓缓打开,随之而进的,是引入眼帘的烛火光芒,微弱却不暗淡。
少女手里捧着一个小蛋糕,很小,大概只有一个巴掌那样大,甚至都称不上是生日蛋糕。
但是没办法,她跑了这一条街,就那一家面包店,总不能现在花几个小时重新订做一个。
烛火在她手掌中散发出光芒,她的瞳孔里都是光的倒影。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四下安静,那些纷扰聒噪好似都被耳膜拦截过渡,只留下她那轻轻柔柔的嗓音。
他大抵是看愣了,又或者是被心头涌进来的那种汹涌情绪给堵得半点话都说不出。只是一直盯着她,久到他短暂地以为那是永恒。
梁晚停在他面前,将手中的蛋糕递给他。
他眼神半点挪不开,就连眨眼间都会害怕会错过。
最后只能在万般挣扎中垂下眼睫,“梁晚,其实不用的。我习惯了。”
她将手中的蛋糕抬得更高了些,笑意满满:“谢程里,生日快乐!”
女孩晃了晃手臂,示意他不要不识好歹,赶紧接下,她手都快举酸了。
谢程里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接过。
梁晚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划过一丝丝异样心疼,明明他是笑着的,为什么会觉得那么苦。
好苦,苦到好像一百个蛋糕都弥补不上一丁点甜。
微火中绽放着的,是青涩的年纪里,最令人悸动的真挚。
“人过生日可以许三个愿望,我借一个给你。”
说着,她就伸手比了个“1”。
为了掩盖住那不想被人察觉的异样,谢程里难得玩笑和她说了句:“这么小气吗?”
“哪有。”
“谢程里,一个愿望其实也很好。上帝很忙,三个愿望他来不及听,实现得可能会很敷衍。但一个刚刚好,我相信他一定能听见。”她娓娓说。
“梁晚。”他忽然喊她一声。
“感动的话别······”
梁晚的话还没说完,肩上一把把她扣入怀的力量就顿时令她怔住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不容反驳地,将她抱住。
明明拥她的力度是那样大,可是真的将她抱入怀中时,小心得如珍宝一般,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一般。
他冰凉凉的怀里,梁晚侧耳贴在他的胸膛处,那一刻,好似听见了少年一下的心跳。
“谢谢。”
少年积涌在心头的情愫心绪再也控制不住,像是一块抹上了蜜饯的锋刀,穿透了他的心脏。
算了,算了。
泪水滑过扬起的唇角。
无论怎样,他甘之若饴。
“我的第一个生日,谢谢你,梁晚。”
是她的生日,也是他的生日。
是他们的第一个生日。
夜幕沉降之时,就像是剧院揭幕的帷布一般。
既叫人暗暗期许,却又怕看那看不清,猜不透的结局。
-
卧室里的窗户并未关紧,晚风透过缝隙往里吹,窗边上的薄荷叶轻轻晃动。
空气里,好似都散发着那清柠的薄荷香,心旷神怡。
梁晚坐在地毯上,挨个挨个地拆着今天的生日礼物。
有大有小,叫的朋友虽然不多,但没来的人也提前给她送了礼。
就连失联的黎之行,也早早地就把她的生日礼物备下。
梁晚正看着黎之行的那份礼物愁思时,正好一眼扫到了她放在桌子那个蝴蝶结包装的礼袋。
她立马起身去拿,差点忘了这个最重要的,于是迫不及待地拆开看了看。
拆开的那一分钟,猜想过很多答案,但看到是她梦寐以求的那台手机时,脑子都像宕机了一般,惊得她差点忘记喘气了。
两秒后,女孩兴高采烈地忍不住转了个圈,抱着那台手机顺势滚到了床上。
她真的没想,亲人都没有允诺的东西,谢程里居然会当成礼物送给她。
惊喜过后,她又懊悔自己刚才怎么没有拍照留恋。
不过也不迟,连忙去找自己那个裂了屏的手机,对着自己和新手机拍了张美美的照片,给谢程里编辑了条彩信过去,并打上几个字:【礼物我很喜欢。】
这一份礼物,喜得她差点难以入眠,愣是睡觉前摆弄了好久。
她就是带着这份难以言表的雀跃,紧握着,渐渐感被困意席卷,哪怕闭上眼眸,唇角笑意的弧度都丝毫不减。
睡时,她做了一个很甜很甜的梦,只是恍惚中,耳畔边依稀听见从隔壁传来的那并不清晰的争吵声,质问与疯郁的压抑是她从未听到过的。
好像是肖女士?
很浅很浅的一句。
女孩翻了身,继续呢喃深眠。
与那令人沉迷的美梦来说,这根本微不足道。
以至于她从来没想过,这最幸福的一天。
是炼狱,能淬人心骨。
第53章 02:46
黎之行没消息了。
彻底没消息了。
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高三开学后的一个周, 柳苏苏在家长的安排下,去了集训营。
因为老师说,黎之行的家长不久前给他办理退学申请。
他要跟着移民去国外。
一通电话没打, 一条信息都没回。
或许在他看来,说与不说压根不重要,反正以后也不会见面了。
她所有单方面的联系,石沉大海。
梁晚送她走的那晚, 柳苏苏哭得很伤心。
装了好几个月的风平浪静, 最终也会掩不住海啸的爆发。
至少梁晚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她这么伤心,就连上次被搅了和辰靖嘉的表白时,都没有这样伤心过, 她哭得心都要碎了。
“王八蛋!”
“骗子!”
“混账!”
“信你我就是狗。”
“你死外面吧, 别回来了······”
柳苏苏能骂的都骂了,好像这样的方式就能让自己变得稍微不那么难过些,却没想过只是徒劳。
明明那个人这么讨厌, 明明他嘴这么贱,明明他这么喜欢捉弄自己,明明以前巴不得他离开。
为什么他真的不辞而别之后, 她难过得像是世界都要崩塌了一样。
她发誓, 她再也不会这么相信一个人了。
广场上的人群熙熙攘攘, 来来往往间, 不断更迭,就像是电影快速略过的画面,来不及捕捉。
女孩将脸埋在双膝里,哭得泪流满溢。
梁晚站在她的身侧, 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看起来比他们略小的几岁的男女身上。
他们有说有笑地滑着滑板, 时而转头你推我攘,浮影的灯光里,是青葱的年华。
梁晚忽然有些想不明白了,不是说情谊吗?不是最仗义吗?
为什么临别时会连一声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
可是她没有办法问出口,也不能责怪,因为有人比她更伤心,更不解。
黑夜里,远边那琢磨不透的孤鸟,振翅而飞,背影是如此决绝、迷茫。
*
高三的学习压力很大,课程考试比起以往繁重了不少,逼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最好的两个朋友都不在身边,有时候晚自习到深夜,梁晚竟然会难得感觉到空虚,像是无由来的海水,淹没她的鼻息,挣扎不得,又无从挣扎。
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梁晚却又说不上是哪里变了,又是从什么时候变的。
时来她常能听见肖何蓉和梁实秋的争吵声,不大,声音却是绝望又透顶。
起初她以为是无非是生活上那点油盐酱醋茶的小事,可后来仔细一想,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听到过他们如此激烈的争吵。
好几次她偶然间撞见,都是梁实秋躲闪郁愤的神情,又或者是肖何蓉偷红了眼的心虚。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甚至不敢问,因为她能感觉到,他们明显是在避开她,不想让她知道。
她伪装得也很好,熟视无睹,漠不关心,她一向装得最好。
可是关上房门,偶尔她也会惶恐不安。
这个于梁晚而言,算得上是温馨的家就像一面光滑完整的镜子。可是现在这面镜子的裂缝从一个边缘的缝隙好似在不断扩大,直到完全破裂。
末夏看准时机抓住了最后的尾巴,烘烤的温度带着燥闷与烦热。
头顶的风扇不停地转动,风声呼呼作响,连风里都是热气。
窗外的枝叶垂下了脉络,好似也被晒得木尽干枯。
梁晚半撑着下巴,耷拉着眼皮,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抽出他掌心里的笔,循循善诱地问道: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物理啊,我怎么感觉你每次去完那什么物理小组竞赛课,心情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谢程里明显心思并不在那套卷子上,直到梁晚问出口时,他才抬起头,良久才出声:“嗯。”
梁晚轻轻敲击着笔尖,若有所思道:“要不我帮帮你?”
谢程里轻笑一声,似是被她逗趣,“怎么帮?”
梁晚对上他稍疑的眼神,哼了一下,自顾自地说:“等着看吧。”
说完,就拿着笔继续做题了。
高三有晚自习,全年级都有,非必要不能申请不上。
一班的学习氛围很重,梁晚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已经渐渐融入。
每天各科一两套卷子下来,是个人都会身心疲劳。
披星戴月的学子承着一天的辛劳,在夜里缓缓而归。
楼道里的光明晃晃地亮着,门锁上卡着的钥匙迟迟没有转动。
梁晚的手顿在钥匙上,双脚迈不开步,肩上的书包好似有千斤重,用脑过度后,神经总会有些迟疑。
屋内传来女人声嘶力竭地质问声,带着若隐若现的哭腔,像是一把冰刀在耳边划过。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啊!你还是人吗!你个畜牲!”
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铭心的痛彻心扉,女人咬牙切齿。
从始至终,男人都一字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