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片刻的时间里,医院门口忽然一阵扰动,人群分散不开,好几十个人涌向大门的闸口。
四处逃窜的人群,保安为了防护不断地挥棍示意,一时乱得出奇。
“这是怎么了?”
有人问。
从电梯口跑出来的人慌乱答:“十六楼有个疯子医闹,把人医生给推下楼了,现在还挟持着一个病号在电梯里。”
说着,又是一行人慌张急促地往后跑,也不乏有爱看热闹的,闻声好奇地朝电梯口那边张望,却又不敢战得太近。
梁晚被人撞到肩膀,惯性地往后一跄,此刻她却来不及我思考,因为方才听到那个人说的十六楼,挟持的十六楼的病号。
柳苏苏就在十六楼等她。
反应过来后,她扒开人群,拼命地往里挪去,心下惶恐不安。
“哎!都往外面跑,你往里面冲什么!那是个疯子,手里有刀!”有个老大爷见她就要越过人群,连忙拽住她。
“我朋友!我朋友在那里!”她唇角止不住的哆嗦,慌得眼角都泛起了红意。
就在梁晚挣脱老大爷的那一瞬间,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强有力地拽了过去,她根本来不及反抗,只是一秒,她就跌进了那人的怀里,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侵袭她全身。
梁晚抬眸看谢程里时,只见他蹙眉望向电梯口,薄唇微抿,冷峻的轮廓淬着寒意。
“苏苏……是柳苏苏吗?”她手紧攥着他的胳膊,泪水顺势下滑。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眉间微耸的弧度更深,却没将人推开,反而拉得越紧,一步步地往后退:“不是。”
闻声,梁晚像是打了一针镇定剂,却依旧忍不住地后怕,背脊都在泛着冷汗。
直到退到保安身后,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身后的男人才松开她,察觉到他要走,梁晚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彼此指尖的触感,比任何一刻都要来得真实。
同时,也感受到了他掌心正在不断渗出的滚烫。
那是血。
“你要去哪儿?”她慌张问。
她问时,另一旁的通道,一群医生护士正推着担架床往大门口的方向疾跑着。
梁晚滞缓了几秒,随后缓缓松开拉住他的手,看着他和同事一起奔向门外。
闹事的人是一个病人家属,他儿子前两天出车祸在医院没抢救过来,其实送来医院时就已经晚了,错过了黄金时间。但父亲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加上有精神不太正常,认定了是医生的问题。
今天一大早就避开了医院人流和保安,在卫生间里蹲守到上班时间才动手,当着一众人将医生给推下了楼,还挟持了病房里的一个病人,要求医院给说法。
报警后,警察没多久就出警了,交谈间将人制服。
一场令人胆战心惊的悲哀闹剧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截止。
杨凯听说了这件事后,在去公司的半路上折返回来接人。
柳苏苏行动不便,只能被杨凯抱着上车。
梁晚握着空轮椅的推手,抬头望向天空,那刺眼的阳光有些久违,乌云不见,晴空万里,赤照着大地。
医院门口蹲着几人,正在清扫着那滩明晃晃的血迹。
阳光照在地上,应该是暖的,可是那滩血,已经冷得失了鲜红。
“晚晚,怎么不上车?”柳苏苏猜测她可能刚才亲眼去见证了一场祸事,还没完全缓过来,便有些担心。
“你们先走吧,我待会儿自己一个人回去。”
“你这样子我不放心,我们送你。”
梁晚强撑起笑,摇了摇头,随后看向那滩正在被擦拭掉的血迹,缓缓道:“好像是谢程里的同事,一个科室的。”
柳苏苏听完懂了她的意思,便也没再多劝,只说:“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她紧了紧手,垂眸看,掌心处还沾染着谢程里伤口流的血。
-
孤寂的走廊,尽头里,手术室的灯光还在亮着,不歇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都是在从死神手里做着挣扎。
十六楼,头着地。
这样的生还几率,常人都能想到。
终于,手术室的灯亮了。
梁晚站起身,她在走廊这边,却又将尽头那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尽收耳底。
距离很远很远,远到她看不清那女人模样,只能看到她跪倒在地上的身影,顿锤着胸口。
几人将她扶起,无一不面色凝重,却还要在伤心之际安慰她,她是郑主任的遗孀。
很难想象,今早还在共进早餐的丈夫,明明出门的时候,他还亲吻了她,不过几个小时过去,就传来了身亡的消息。
郑主任是科室的一把手,平时为人和善,待人处世都不错,医者仁心,他和病患之间的相处之道也广为人知,万万没想到,如今会遇到这样的事,未免太过令人痛心疾首。
这样的场景,忽然让她想起某一天。
肖何蓉走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哭的。
黄昏像是一场漫长的帷幕,坠落在城市的天际,透过落地窗户,洒在地面上的光都泛起了星星点点。
天台上的风很大,吹得人欲飘欲摇。
周遭四处密集的高楼大厦,似是迷城,寻不到出路。
梁晚静静看着他站在天台边上的背影,他手掌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不深,没太大的问题。
地上的影子在光下,却又显得落寞无比。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不会喜欢烟味。”
他给人的感觉就是那样。
可是从她找来这个地方到现在,就没见他指尖的烟断过,他很少抽,大部分时间都是任它燃着。
谢程里一直都知道她在,但她没出声,他也就没理。
“不下去送送吗?”
男人压抑许久的情绪似乎在这句后过后,终于有了些宣泄的波动,他拧灭了烟头,转身回头看她,神色多了几分怒气的动容:“梁晚,你自诩了解我什么?”
“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面前,故弄你的旧情假意,谁有时间看你演这出深情大戏?还是说这么多年,你就觉得我最好欺负?”他冷笑一声,对上女人那双漂亮的眼眸。
看似纯良无害,其实虚伪至极,最会骗人。
他迈着步子,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眼神里流露出的厌恶不加丝毫的掩盖。
“收起你那些龌龊恶心的小心思。别忘了,是你让我滚的。”
很多年前,她也曾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只是那时候,她更多地是觉得有趣。
就在谢程里从她身旁携风而过之时,女人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咫尺的距离,他停下脚步,听见她说:
“谢程里,你尽力了不是吗?”
可笑,又有些可叹。
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能一眼看穿他,一语成谶,戳中他不愿意展露的心绪。
从前是,现在也是。
黄昏的光影消失在城市的街头,远方似是传来铁道上的发车声,幽幽远远。
天空被照射得只剩橙黄,在云层不断飘离的间隙中,路灯乍然亮起,晨起昏落,日日的光景,大差不差。
第64章 06:19
初春的萌芽终于蹦出枝头, 城市似是被冬末的一场大雨洗涤过一般,换上了崭新的面容,干净的天色碧空如洗。
在梁晚手里拖了好几个月的案子, 也终于马上就要开庭。
说实话她一点把握都没有,从接手这个案子开始,她就多次跟赵女士沟通过,奈何双方一直没有达成一直的诉求和结果。
着实令人头疼, 她正坐在办公桌上, 看着密密麻麻的电脑屏幕,身后接完热水回来的张蕾便俯身贴过来,看向她的屏幕:“这么认真, 不过这些看起来都没太大用处啊。”
张蕾比梁晚早进桓伦四年, 京法毕业的高才生,在校的时候就和律所签了合同,论资历排辈都算是梁晚的前辈。她俩挨着办公, 平时有空的时候倒是会帮她指点不少,甚至比当时带梁晚的律师还要尽责些。
梁晚叹了口气,整个人都伏在桌面上, 太阳穴那里疼得厉害。
她伸手按了按, “尽人事听天命吧。”
“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张蕾打趣一句, 就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办公。
的确不像她会说的话, 不过是个人被这么熬几个月都会有受不了的时候。
“你复试的事儿怎么样了?”张蕾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问她。
梁晚这才直起身,难得想起一件高兴事儿,不免勾了勾唇角:“算了稳了吧。”
“什么叫算是, 看你这样子肯定是收到通知了吧。”
梁晚笑笑,没回话。
她也是才收到校方的结果通知的, 总算没白费她一番心血。
从她当初下定决心要考研时,印象中就没休息过一日。
“梁晚,你还真是闷声干大事的人啊。”张蕾伸手过来戳了戳她脸蛋。
工作党考研,又有决心和时间来磋磨。
“那不得多谢你给我的那些资料了。”
梁晚喜上眉梢的笑意难掩,方才的疲惫也在分享这喜悦的片刻引来短暂的消散。
“这不得请客吃饭?”张蕾闻言挑声。
梁晚故作迟疑两秒,随后佯装不愿的模样,摇了摇头道:“当然啦。”
两人相视一笑。
进桓伦这几年,她和张蕾还有其他几个同届进来的同事相处的也还愉快,或许因为都是新人,大家也算是心心相惜,偶尔几次小勾算也无伤大雅。
说是让梁晚请客吃饭,其实也就是无非想要下班后大家一起聚一聚,难得有时间放松。
郭律今年新带了个应届毕业生,叫秦勉北。
一个二十出头高高大大的帅气男生,人挺阳光热情的,没来多久就上上下下的人都处好了关系。律所不少有人都说他上头有人,他是唐江堂一朋友的孩子,毕业之后家里安排来桓伦锻炼锻炼,以后肯定是要回家继承家产的。
秦勉北在公司楼下停着辆7人座的suv,平时跑跑趟还挺积极。
大家想着一会儿肯定要喝酒,便索性都坐了他的车去吃饭。
车驶途中,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坐张蕾旁边的何阔问道:
“哎,张姐,小媛明年升学那事儿究竟有没有着落啊?我侄女不是明年也要升了嘛,问问你来着。”
张蕾挥了挥手:“别提了,孩子他爸可为着这事儿愁死。”
“这是怎么了?”另一个女人见状出声问。
张蕾叹了口气解释:“原本想着把学区房买下来,今年秋就能升南小,最近听见点风声,南小今年根本转不了新校。九万多一平方的价,要是全砸手里了,孩子的爷爷奶奶得找我闹死。”
何阔说:“这确实不好办,我也是听见点风声。这不逮着开盘机会买吧,以后肯定没这价,这买呢,孩子要是今年进不了南小,这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啊。”
张蕾一脸愁容:“可不是嘛,愁死了,一天一个变,没个准信。”
“蕾姐,是关井道那片区?”开车的秦勉北听他们说到时,问了句。
“对。”张蕾听他问了,往前挪了挪身,“怎么,小秦,你有熟人在那儿。”
“听过而已。这样姐,回头我找人给你问问这事儿。”秦勉北没把话说绝,拿捏恰好。
“那敢情好啊,真谢谢你了啊小秦。”
“多大事儿啊姐。”秦勉北一笑而过。
坐在最后的张律,是他们这一行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去年刚和前妻离婚。听他们谈论,忍不住感叹一声:“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没结婚没孩子,哪像我们用操心这些事儿。不过小秦,你肯定有女朋友吧。”
大家一时都岔笑,忍俊不禁地看向驾驶位的方向,顺势玩笑。
秦勉北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后脖颈,“这不没找着嘛。”说着,他的视线不由得朝后视镜看去,女人明艳的五官,此刻显得恬静。她头半靠着车窗,神色迷离,明显没有听他们说话。
“哎,说起来,我好像都没听说梁晚的男朋友。”何阔忽然想起,转身看去。
大家于是都一惊,梁晚进桓伦有几年了,从最开始也有人好奇问过,但都只是见她摇摇头不说话,或是随笑置之,想来应该也是没有的。
不过都这么久了,怎么也还是没见着点缝。
梁晚听他们聊着家长里短这些事,听得并不入耳,大多数时间都是侧着脸,看向车窗外飞速而过的街景。
没想到忽然怎么话题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我不信小梁没男朋友,怕不是藏的太好了吧。”
“哪儿能。小梁会不会是眼光太高了啊?”张律笑道。
梁晚抬眸之际,正好与车内视镜里的视线撞在一起,两人都默契地相视一笑,随后便听她淡淡解释:“慢慢来。”
没否认也没承认,模棱两可。
“还是你们年轻人想法好,确实慢慢来,多享受几年。哪像我们啊,早早就踏入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养家坟墓啊。”有人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