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着聊着,一群人就到了吃饭的地方。
在环新路一家新开的餐厅,新店开业,招牌不错,提前预约的号都没了包厢的位置,只能坐大厅。
生意如火如荼,人来人往间,满是嘈杂的人烟气。
最靠里的一间包厢,里面坐着四五人,其间还有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陈季坐在右侧,和一个同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国男人交谈,男人叫邓修,是大她两届的学长,当初她能成功到哥伦比亚做交换生,也多亏了他的推荐信。
毕业后,他就一直留在了哥伦比亚工作,这几天出差回国。
加上谢程里,几人都算是校友,难得都有时间在国内聚。
“听老师说,你都快升总监了。”邓修提起茶壶缓缓给女人斟满。
白色的雾气顺着水流汩汩往上冒,热气晕开在手边,温温热热。
陈季笑着抚了抚耳,“我倒是想,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运气。”
“看你回国发展的这么好,我都不用惋惜当年没把你劝留。”
“师兄你这话真是令我汗颜,当年你劝的可不是我。”陈季说着,就朝谢程里的方向看过去。
只听坐谢程里左侧的男人用西语问道:“你找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陈季闻声望去,唇角微微扬起,却并不明显。
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她倒是想听听男人的回答。
男人掌心间的茶杯轻轻一颤,随后面不改色地淡淡答:“Volando。”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随后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余陈季一个人心里默笑。
夜色沉降,时过晚分。
几人才徐徐走出包厢。
大厅里,人群密集又分散,客人来来往往,谈笑间,菜香四溢。
梁晚一行人来得晚了,位置没得选了,人又多,便只能坐在靠过道的一桌。
席间过半时,她在大家都在话聊之时,独自起身,准备把账单结了。
说好了今天是她请客吃饭的,但她知道张姐约人的时候没说这事。
过道里人过人去,加上她今天喝了点酒,一时没注意到下过道时,有两节梯阶,脚下一绊,便直勾勾地撞上了从过道中路过的那人。
“不好意思。”她晃了晃脑袋,道歉道。
话落间,她抬眸定睛一看,不由得怔了几秒,随后才回过神来,默默往身后退了两步,瞬时拉开了距离。
空气里,短暂地飘过一阵酒气,是她身上的,不太好闻。
谢程里淡淡看着她的举动,没说话。
站他身旁的陈季主动和她打起了招呼:“好巧,你也在这儿吃饭。”
梁晚这才注意到陈季也在,他们是一起的,视线不经意地朝谢程里瞥了两眼,回:“嗯,同事聚餐。”
她说话时,没注意身后的秦勉北不知道何时走到自己身后,刚才见她没站稳差点晕倒,于是连忙上前过来扶:“醉啦?”
他方才见梁晚起身,想着她应该是要来结账,便跟了过来,哪儿能让她结账啊。
秦勉北的手扶在女人的肩上,怕她再摔,便只好用了些力度想让她借自己的力站稳,但能感受到她刻意躲闪的动作,只待确定她站稳后,便收回了手。
“你们是……”他看向面前的陈季和谢程里,询问道。
那一刻大概是出于雄性本能的意识,与男人对视的瞬间,他能清晰地察觉到那抹刺楞的眸光从自己的手上扫过。
陈季见状,抬眸朝谢程里看过去,正准备多说两句时,便见他已经抬脚准备离开了,只能和梁晚道:“那行,不打扰了,下次见。”
“那是?”秦勉北望向他们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
“前男友,和他现女友。”
明明女人酒后眼尾泛着红,可从那眼眸之中泛出来的冷意不加丝毫修饰。
秦勉北感到意外,和梁晚相处了几个月,一直都觉得她是特别好相处的一类人,平时待人和善就算了,还挺任劳任怨,给人的感觉就像老好人。
倒是没发现她还有这一面,此刻不只是意外,更多的是惊喜。
第65章 06:19
酒过三巡, 空掉的杯子又被填满。
旁人说说笑笑的声音似是隔着一堵围墙,她进不去,也找不到远离的出路。
光怪陆离的灯影倒映在酒水面上, 杯身摇晃,若隐若现的光影,再之后,一灌而下, 不知道是倒第几杯的时候, 坐她对面的人忽然伸手将她手里的酒瓶夺了过去。
秦勉北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出声劝道:“梁晚,一会儿该醉了。”
梁晚看着他的模样, 扯了扯嘴角, 随后又开了瓶新的,继续倒酒,动作木讷重复。
别人都在欢声笑语的闲聊之际, 梁晚只听见秦勉北问了句:“为什么会分手?”
液体不断从瓶口渗出,直到杯身溢出,她才顿住动作, 恍惚地端起面前的杯子, “因为······因为······”女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不爱了就分手了呗。”
她继而仰头, 一饮而尽。
—
马路四达八通,车流如水,行人在夜色之中更添忙色。不远处十字路的红绿灯在分秒的时间里交叠更换,高楼密立, 灯光璀璨繁华。
陈季和邓修和两个友人道别后,便站在门外等着中途折返回去的谢程里, 他车钥匙忘拿了。
方才在包厢里坐着还不觉得,此刻出来了,夜里的风带着末梢凉意,吹得人有些冷。
见她穿得单薄,邓修将自己臂弯里的外衣搭在陈季的肩上,她正含笑道谢时,便听他朝着不远处抬了抬下巴,说:
“那不是你偶像吗?”
陈季闻声抬眸望过去,只见湖对面的商业中心,那大厦上昼夜不息的LED屏幕,那张熟悉的俊容,熟悉到这条街大概随便找个人都能知道他的名字。
女人站在风里,卷发飘扬,她单手拉拢的搭在她肩上的黑色西装外套,眉眼都带着温和的笑意,缓缓回:“是啊,我偶像。”
邓修记得陈季的耳机里,总是听一个人的歌。
有次不小心从夹册里掉出的专辑,封面就是那个屏幕上的脸。
这样一想,他才注意到就连最近的公交车站、超市门口贴牌,扶手电梯,大小处的广告,都是那一张脸。
屏幕尾角的签名,凌厉又潇洒:辰靖嘉。
邓修轻点头笑着问:“他很红吗?”
夜色里,男女彼足而立,不远不近的距离,气氛格外融洽。
“嗯。”陈季默默收回视线,垂眸应声。
是啊,很红,红到大街小巷都是他的广告牌,红到专辑零秒卖断,红到演唱会一票难求,红到大江南北都知道辰靖嘉这个名字。
陈季正想着时,去而复返的人便已经在身后。
邓修转身,看着迟迟才回的谢程里问:“怎么去那么久。”
陈季闻声,回神过来也转过头去看向他,遥遥见那人缓缓走近的身影。
对上一眼后,她别有韵味地叹笑了一声后,转头对邓修说:“我送你吧。”
男人不解,刚才她不是才说晚上有会要开吗?怎么又要送他了。
“看来他比我有更急的事。”陈季晦语不明地解释。
谢程里走过来的时候刚好将她这话听到,没说话,便算是变相默认了。
不得不说,和谢程里相处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一个眼神,她都能明了对方的心思。
邓修听着他们两个人打哑谜的话虽然疑惑,但也没有继续追问,和谢程里道别后就跟着上了陈季的车。
车辆在川流不息的道路上往来穿梭,五光十色的灯光衬起城市屹立,冗杂繁茂的街道上,人行人往。偶尔有人驻足,却并不停歇。
一片灯红酒绿之中,有人却游离其外,越显寂寞凋零。
梁晚是被人扶着出来的,她今夜醉了,灌了几瓶下去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大家只当她是人逢喜事。
这些年工作以后,别的没学太多,酒量倒是练好了不少,至少能眼都不眨的几杯下肚了。
但今天,她好像有些失寸了。
女人扶着餐厅门口的栏杆,半佝着腰,徐徐摸索着下楼梯,离她最近的张蕾想伸手扶她,却见她摇了摇手逞强:“不用,我可以。”
话是这么听的,不过看她歪七扭八的样子,哪儿像能走。张蕾只好虚手在空中,怕她一个不小心跌倒。
“这么高兴啊,明天还能不能上班啊?”何阔站在台阶下,也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笑着问梁晚。
梁晚伸手将头发拢后,抬头反问:“敢不去吗?”女人说话的声音都是迷糊着的。
说着,她就抬起腿往下一阶,女人穿着高跟鞋,酒后不经意间没站稳,眼瞧着就要重重向下摔去。
张蕾也喝了些酒,虽然比起梁晚好些,但也清醒不到哪里去,一时没来得及反应。不过幸亏她身后的人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朝前,稳稳将梁晚扶住。
一刹那的惊吓,梁晚此刻似乎也清醒了不少,她双手撑在秦勉北的小臂上,听他在耳旁提醒道:“小心。”
她正惊魂未定之时,前面距离两三米的马路边上响起一阵不停的鸣声。
众人不约而同地都向那辆黑色车投过目光。
“谁认识?”有人问。
车身隐匿在夜色之中,从车窗外看不清里面的人,只余一个朦胧不清的轮廓,更显神秘。
梁晚也看了过去,虽然她只坐过那车一次,可是连她自己都诧异的是,她竟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的车,随后看向车牌号,更是笃定。
车内的人并未下车,只是等了几秒后,就更不耐烦地按了几声车鸣。
意思隐晦又明显。
梁晚脑子浑噩到了极点,她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
直到车窗缓缓放下,她对上车内男人那双冷若冰霜的浅眸,竟不自觉地就将撑在秦勉北小臂上的手收回。
她大概是醉了,真的醉了,醉到有些不省人事了。
那是谢程里。
众人都没看着车内人的容貌长相,正疑惑之时,只见醉态纷纷的梁晚走下台阶,一步步朝那车的方向走去。
还未走出两步,梁晚的胳膊忽然被身后人拽住,她转过头去,入眼的是秦勉北俊朗阳光的笑意:“我送你吧,你醉了。”
车内的人,默不作声地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
梁晚转身垂眸看向那只手,恍惚间觉得身后犹如被刺,于是趁着丁点清晰婉拒道:“不用了,明天见。”
说完,她跟大家挥手再见。
走到车身旁,手握上车门柄时,却滞了两秒没有动作,直到听到那一声微弱的解锁声,她才回过神来,拉开了车门。
等到她上了车后,车子便快速地驶离了众人的视线。
留在原地的人不免八卦问:“那不会就是梁晚男朋友吧?”
“有可能哎。”
“不过这男的挺有钱的,富二代吧。”
“你说梁晚平时不愿意多说她男朋友的事儿,该不会是……”
三儿吧,女人没说出口。
“说什么呢,今晚是把你吃太好了是吧。”张蕾损声问。
大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各自走到路边打算打车回家,却没注意到站在台阶上的秦勉北还依旧望着车身驶去的方向。
初春的夜晚,晚风卷动绿化带两旁的绿草,波浪般的滚动。
车子向城市的郊区方向开去,浓郁的夜色之中,狭窄的空间里似是蒙上了一层窒息的压抑,逼迫感十足。
女人身上沉重的酒气与车内原本的薄荷香草味混在在了一起,烈得呛鼻。短暂的呼吸间,她能清晰地嗅到那来自他身上的烟味,不断刺激着自己的神经与感官。
清醒与痴醉似是两只手,不断将她从边离线上拽入各自的极端,留下欲生欲死的昏沉疼痛。
从上车起,那人就没与她说过一句话,连对上一次视线都无。
但她半梦半醒间,知道这是开往她小区的那条路。
最终抵不过醉意,沉沉地晕睡去。
等谢程里停下车,望向她时,只能瞥见她偏向右边的另一侧睡颜。
女人白皙光滑的皮肤泛着绯红,浓密的眼睫或许因为睡得并不安稳而时不时地颤动。
记忆中,他无数次抬起头望向黑板的瞬间,总能将她没心没肺的睡颜看入眼,记在心。
昏暗的路灯照不进车身,暗得视线不明。
车内,男人眸光幽晦,静默着看了她好一阵。
良久,他徐徐抬手,大掌停顿在她脸廓上方,迟迟未动。
她酒后脸滚烫得厉害,隔着一两厘米的距离,能不余分毫地感受到那炽热的温度,似是铁水,灼烧着他欲碰不碰的掌心。
直到真的碰到那寸寸皮肤,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酥痒。
他大指碾磨着她的耳阔,随后伸手轻轻一勾,将女人的碎发揽过耳后。
感知到他的触碰,梁晚醉语呢喃了一声。他就这样淡漠地看着她的睡颜,到她觉得不适想翻身却又翻不动时,谢程里才下车走向她的身旁,弯身拦腰将她抱起。
她双手自然地垂下,意识里无比心安地信任着这个怀抱,没有任何反抗。
“几栋几户?”
他随口一问,昏睡过去的女人就像清楚地听到了一般,囫囵道:“4幢3–16”。
男人听到后,垂眸看了眼怀中的女人,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了扬,很浅很浅,浅到连他自己都未发觉。
她就像个被催眠了的人一样,明明脑子浑噩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又对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如实做答,连家里的密码都一字不漏地告诉了谢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