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姐,你问了吗?是哪个包厢……”梁晚的话还没有问完。
衔接天台的那处帷帘便被人打开,周围的香槟彩带一瞬间挥洒在了空中,眼前的陌生人全是一副期许激动的眼神望着她,自觉地站成两排,不断地拍着手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场面一时太过混乱,她没听清是谁。
张蕾拉着她往里走,她茫然地踉跄在了人群的欢呼声中。
一直把她领到划定的区域里,张蕾才站远了些。
众人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到缓缓朝她走来的秦勉北身上。
二十岁出头的男孩,有着浑然天成的自信,一身用心挑选的西服包裹着挺拔的身躯,可每一步的步伐中似乎透着些许紧张,好几次和梁晚的对视他都是慌乱无措的。
走近她的那一刻,他给自己打定勇气,随后单腿跪在地上,手上捧着一束红玫瑰。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他擅自揣度她的喜好,但他在花店认真挑选花束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玫瑰,她或许会喜欢。
他总觉得在梁晚那倨冷的面孔之下,有他未曾领略过的明媚。
“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到半年,但我相信我们对彼此都已经有一个深刻的认识。温柔知性、独立冷漠,我从来没想过我会用这些词来形容一个女人,直到此刻你站在我的面前,才让我意识到这些词都是那么的具象。”
“每一次跟你相处都让我心动不已。你不知道的好多好多个瞬间,你侧脸与人交谈的时候,你认真工作的样子,时而慌乱,时而镇静……每一个这些瞬间我都暗自心动。”
秦勉北不是没有谈过恋爱的愣头青,相反,他一直以来都是会收到各种好感的男孩子。
或许是被追求多了,享受惯了别人的追捧热爱,偶尔一次主动为人驻足,就犯着连他自己都嫌弃的傻气。
他眼神真挚诚恳,语气坚定又透着这个年岁男孩独有的柔软:“你待人有着恰到好处的分寸,当我觉得能和你进一步发展时,你总是习惯性地和人保持着一段陌生的距离,我才发现或许你并没有表面上看着坚强。我渴望去呵护你,陪伴你。所以我希望我们不止是停留在朋友或者同事这个阶段。”
“最后,能给我个机会,让我成为你的男朋友吗?”
梁晚脑子“轰”地炸开,她完全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场景。
周围人声鼎沸,一致地拍着手鼓励起哄道:“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餐厅的露天灯光明亮得刺眼,眨眼之间,看这喧嚣哄闹的场景,一时甚至有些晕噩。
“梁晚,快答应他啊。”张蕾扯着她的衣服,一脸的兴奋又似是在她高兴,“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递到她面前的那捧玫瑰花此刻就像是一块烫手山芋,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只好撑着笑,拉了拉他手肘,“你先起来。”
或许因为尴尬窘迫,她说话有些小声,这样的情形在旁人的眼里,更多地是觉得她羞涩。
男人没动,只是一脸期盼地等着她的答案。
随着起哄声越来越大,梁晚无奈地看着面前那捧玫瑰,心里乱如麻线,只觉得自己此刻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女人在不停起伏的尖叫声中弯身,她双手半掩那束玫瑰,看着就像是接了过来一样。
她凑近他时,秦勉北的心脏在那刻速度止不住地猛烈跳动着,可是就在他和她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他才清晰地看清那双乌黑的眸子里,是满满的厌世冷漠感。
他一直觉着,她一个很懂分寸知进退的人,性格虽然算不上八面玲珑,可也算人情练达、通情达理。
就是这样的人,最不好相处,因为她最会拿捏分寸感,对人对事都只能停留在那不近不远的距离分界线处。
可直到现在,感知到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厌烦时,他刹然恍惚,又有些不知所措的后悔。
“别这样,好吗?”女人冷淡的语气落到了冰点。
是劝告,也是警告。
她给他留足了体面。
橙红色的夕阳铺满了整个城市,连轮廓都描绘着余晖的形貌,
落日缓缓下降,只留下了四分之一的圆弧,初夏的晚霞在风里渐渐消失。
二楼餐厅,靠窗的包厢里。
这个角度能将天台上的盛事一览无余。
霎时,站在窗边的男人扯了扯嘴角,轻笑了声。
他似乎总是以这样旁观的角度偷窥着她,与别人。
站在谢程里身后的陈季暗暗扫了两眼,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觉得她答应了吗?”
没有得到回答,她继续猜测道:“应该是答应了吧,毕竟花都收了。”
话落,百叶窗的拉珠瞬间散落在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陈季见状,只是笑笑不语了。
要是她站在谢程里对面,一定能将他脸上的阴霾暗郁尽收眼底。
数十米外的天台上,人潮散开,各自为席饮酒,畅谈欢笑。
这花团锦簇的夜景,要是没有那场蓄意的“闹剧”,很适合当成欢聚的Party。
“梁晚,我希望你能认真的考虑我一下。”秦勉北眼神诚恳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此时这处只有他们两人,他想听听她的心里话。
傍晚的风肆意地吹,撩开她的长发,张扬的五官没了温和的掩饰,女人眼里的疲倦被缓缓展开。
她双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目光幽远,试图看见城市的边缘。
“我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我。”
“对你来说,适合是最重要的吗?”
在秦勉北来说,他不认为自己不适合她,年纪不是问题,他也不认为她是会在意年纪的人。
她仰头,深饮了口杯中的香槟。
酒气的醇香滑过喉道,凉得一激,只留下淡淡的酸意。
她转动着高脚杯的杯梗,像个过来人似的,对他娓娓道来:“喜欢,喜欢也很重要。”
“我对你没感觉,懂了吗?”
灰金的酒色,不停地滚动着,沿着杯身的边缘泛起微泡。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没有的话,不妨给我一个了解我的机会,没了解过又怎么知道会不会喜欢上我呢?”
他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执拗地想给自己再争取一个机会罢了。
梁晚撑着下巴,女人明眸皓齿在风里更添张扬,她笑着转头看他:
“谁告诉你我没喜欢的?”
秦勉北愣了愣,好奇问:
“怎么没在一起?”
或许是此刻风有些大,吹乱了她的发丝,迷糊了眼睛,眼角竟然不自觉地泛起了红。
她一口一口地饮着酒,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就是因为太喜欢,所以才要克制喜欢。”
“为什么?”他追问。
为什么?
她也问过很多次,为什么呢?
不知道该问谁,现在也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命吧。”她随口一道。
被遗落在地上的香槟瓶,瓶口滴落着酒水,湿与干的界限好不分明。
-
夜幕垂降,霓虹灯光充斥着迷离与闪烁,街头巷尾,是城市的浮华与飘忽。
初夏的小雨淅淅沥沥,风吹弯了它的腰线,扣着丝丝冰凉,扫去燥热,只留下一片荒凉。
愈来愈晚的天色,小区门口亮起两盏昏黄的路灯,人影在雨中错开,渐渐被水打湿。
“梁晚,你再考虑考虑。”
秦勉北送她下车时,忽然拉住女人的手腕,温和挽留道。
斜风细雨飘落在腕上,那处他紧握住的皮肤还尚存温热。
“谢谢你送我回家。”她抽回手。
哗啦啦的雨滴从树叶上滑落在地,更迭不断。梁晚远去的背影没有丝毫的回转,她或许醉酒后有些神志不清,导致步伐里微微透着些凌乱歪倒。
站在车身旁的秦勉北,独自撑着伞,没有再冲上前去。
他忘记给她伞了。
不过,她好像也并不想接。
风荡晚垂,叶影间穿着悉疏婆娑的沙沙声响,伴随着雨滴声。
小道上的板子路与高跟鞋的摩擦声似即似离,静谧的夜里,耳边好似只有细雨的呢喃。
路的尽头。
盘曲的树下,雨水不断冲洗着车身,在摇摇曳曳的路灯下,显得锃亮。
男人站在建筑物下,发丝沾了些许雨水,不知道是不是她酒气上头的缘故,又许是夜色浓郁,总觉得那人身上难得地透着一股子颓靡。
看见谢程里的那一瞬间,梁晚就顿住了脚步。
晕乎的头脑好似在激灵之下变得逐渐清醒,视线缓缓聚焦。
他唇间咬着一根烟,灰白的烟圈在雨水中不断散开,掌间的金属火机翻盖声极为明显。谢程里的目光也顿在了她的身上,浅瞳的眼底一片幽深晦暗,就像是那不断缱绻上升的烟雾一般。
时间似是静止了一分钟。
相交的视线彼此都没有挪开,似是在怀疑那刻的真实性。
直到他抬手拿开了唇间的烟,再掐掉。梁晚迟疑地迈开步子,朝他走过去,滞愣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没有回她话,视线缓缓扫过她的手腕。
那寡冷的眼神令她心底轻颤,她不自觉地将手往身后挪了挪,这才对上谢程里的那双浅眸。
男人垂着眼睫,幽幽问道:
“不请我上去坐坐?”
头顶昏暗的灯光形成一片暗影,遮住了他的眼神。
夜色朦胧,城市的雾气上升,在各色招牌里,在高楼大厦中,翻滚着那些充斥着迷离的光晕,一圈又一圈,不断晕染开来。
梁晚刹那以为自己大抵是醉酒听错了,反复琢磨了会儿才抬头看向天色,“天有些晚了。”
“所以呢?”
火机盖子合上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是清脆响亮的。
每一声每一下都像极了高中的那个夏天里,空教室,窗边,她无所事事地打量少年时,翻弄笔盖的声音。
他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专心,她总是满不在意。
梁晚不知道他今夜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也不知道他忽然开口登门的原因。
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别有用心?
红色电梯数字在不断稳定上身,梁晚的心里却在酒后乱如麻线。
对了,她想起来了,那次她和同事聚餐后,也是他送她回家的。
她那时的胡言乱语,至今想起来都仍觉得头痛。
“温柔。”
火机的盖子,合上又打开。
“知性。”
“独立……”男人轻哂的声音不大不小,带着股阴祟又怖人的气息。
银色的镜面里,将他们的身形倒映得无比清晰。
以至于她闻声抬眸时,一眼就撞入他的瞳孔里。
“他说的话好听吗?”
男人的问声很轻很淡,却又像魔鬼的重锤一样,砰地一下敲在了她猛跳不止的心脏上。
“你······”梁晚的话还没说完,电梯就随着“叮”的一声,打开了门。
再之后,就是一股猛烈的力道将她强硬地拽了出去,她脚下不稳,踉跄地朝着他的身影跌去,男人顺手扶过她的腰,掌心停留在她腰间,任她躲闪,也并未拿开。
“谢程里······”她轻呼出声。
廊道里的路灯好似坏了,幽静得可怖。
梁晚只觉得那刻心跳声与交缠的呼吸声好似交融在了一切,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慌乱间,她察觉到他的动作,脱口而出的问道,“陈季呢?”
好像借此来提醒他,也在提醒着自己,只是一切的话语在此时都显得徒劳。
唇齿相抵间,男人将她那只方才被秦勉北挽留过的手腕反扣在身后,容不得她丝毫的反抗。他的手臂几乎将她整个腰身都搂紧了怀里,痛得她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