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景下,梁晚知道,那些话,谢程里也一定听到了。
他该会怎么想?
可是容不得她想这么多,眼前最重要的是,她得救下罗岩的命。
“你不是要我来吗?我来了。”
人群里,女人忽然出声,一步步走向前去。
她清澈洪亮的声音没有丝毫的畏惧。
史红霖看见梁晚的身影,心中顿时新生起一丝希望,想和梁晚一同过去,却被自己的丈夫拦下。
“史女士有在电话中跟我提到过你的诉求,你想让我们撤诉?”
她步步逼近,却又保持着一段让双方都安全的距离。
女人脸上的笑意不减,就像是在和客户对话一般,“那想必你也是个能幡然醒悟,知错就改的人,不是真的想一条路走到黑。”
“可是你估计还不知道吧,你手里这孩子有白血病,要是你的刀一不小心在孩子身上留下个伤口,那可是会血流不止。”
“出了意外什么的,那就是故意伤人罪,严重致人死亡,可是要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威胁、猥亵、骚扰等数罪并罚,死刑也不是不可能。”
听梁晚这么说,男人摇头否认:“我没想杀他……我只是想让你们撤诉!你少胡说!”
“我当然知道你不想杀他,可是我看你这手抖的情况不受控制,万一一个不小心呢,你说对吧,你也不想成闹成那个局面吧,对你对我们都不好。”
“这样,你先放下刀,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有什么条件你也可以提,我们慢慢商量。”
梁晚循循善诱地开口,加之态度软和,男人倒还真相信了她的话,他也的确怕手上没个轻重,真伤到罗岩。
见他有意让人,大家都不免松了口气。
只是就在他松手至际,隐约听见人群里有个人声:“这律师的嘴还真厉害,三言两语就哄的他放了人,只是他也不想想,他这样害了人家孩子,真能放过他?”
话落,男人就立马将人又给拉了回来,这次不再用刀,而是用手掐着罗岩的脖颈,选择不再相信梁晚的话。
“冷静!你要冷静!先放了小孩好不好?他的脸已经青紫了!”
每个人都在说着孩子的惨状,男人心中纠结万分,最后干脆将孩子甩了出手,用自己做胁,反正闹成这样,他也没什么好日子可活了。
“你们到底撤不撤!”男人将刀抵在脖颈上,刀片锋利,已然溅了血,血珠顺着刀锋不断往外渗。
罗刚和史红霖赶紧将孩子护在身后。
“撤不撤!你们非要逼死我吗!”
对峙时,警方们正想着对策,史红霖就已经先被逼急了,她双目猩红地冲到前面,指着他怒吼:
“不撤!我们绝对不会撤诉!你这个害人不浅的畜生!你要死就快去死!”
史红霖的这句话无疑是激在了他刺痛点上,男人当真是心一横,当场就捅了自己一刀。
见了血,现场的人立马慌乱了起来。
警察也顾不得多少,只能冲上前去,最大限度的不让他再伤害自己。
现场的医护人员也上前去查看情况,进行急救措施。
“谢医生!谢医生!”
梁晚站在原地,只觉得手脚冰冷,冷得麻木。
慌乱中,她忽然抓住谢程里的手。
他要去救那个畜生。
她抬眸,死死地盯着男人的眼睛看,无比用力地紧拉着他的手腕。
求他自私一次,可以吗?
他表面上,寡淡得好像一个局外人。
可是只有梁晚知道,这一刻,谢程里的每一条神经都在承受着锥心刺骨的伤害。
“救他是我的职责,而将他带去审判的公堂,那是你该做的。”
他最终,还是松开了她的手。
真是可悲,尽管是再十恶不赦的罪人,在生命的尊严上,也都是平等的。
她苦笑,只能看着他上了急救车。
那天过后,他们又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打过照面。
他们依旧忙得不可开交。好像不见面,不说话,却住在同一屋檐下,感受着彼此在这个空间的温存,已然成为了他们之间对彼此最心照不宣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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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之时,树影在月光下摇曳婆娑。
高楼窗前,城市的华丽毫无保留地绽放所有。
浴室热气上升,白雾茫茫下,男人躯体上的伤痕像是千山万壑,蔓延他的全身。
掌间拂过镜面上的雾水,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浴室打开后,热气蒸发。
他拿着浴巾随手擦了擦湿发,往卧室的方向走去,露过梁晚房间时顿了顿脚步,往里看了眼。
还亮着灯,快十二点了。
他站在门外,抬手敲门的动作始终未落。
良久,在他犹豫的那些时间里,从门缝里溢出的光熄掉了。
男人垂眸,缓缓收回手,最后转身离开。
门内,梁晚背抵着门上,放在门柄上的手迟疑地收回,整个人顺着往下滑跌,最后无力地蹲身在地上。
她明白,阻隔在他们中间的,从来都不是那一道没有勇气打开的门。
第83章 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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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晚是在深夜接到柳苏苏电话的。
电话那头的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最后昏倒过去。
黎之行出事了,从十二楼摔了下去,在柳苏苏和杨凯的家里。
杨凯根性就是个劣种, 四年前在外省养了个女人,叫高鑫怡,她家里搞拆建房地产,半路发了财, 在当地算是一个有点小头脸的暴发户。最开始是生意场上认识的, 一来二去两人也就在一起。
两个城市,养着两个女人,互不认识, 他常常借着出差的由头在外待十天半个月是常有的事儿。
不过杨凯没那么傻, 自然是算定了要把柳苏苏娶进家门的。至于高鑫怡,他原本是在和柳苏苏蜜月前就和那女人说了分手的。
可是几年的感情,哪是他一句不明所以的分手就能断干净的。高鑫怡是个有手段的女人, 瞧出了端倪,花了点时间查到了柳苏苏的存在,认定了柳苏苏是插足两人感情的第三者, 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位插足者。
就在两人蜜月回国后, 婚礼的前几天, 高鑫怡掐准了时间来闹事。
那晚, 杨凯在公司加班。
黎之行在梁晚那里要到了柳苏苏新家的地址,连夜从宣城赶来,专门来给她送新婚礼物。
他站在门外,犹豫不决地抬手又落下, 心里按耐不住的兴奋与冲动。
脑子里上演了一百遍,见到她该说些什么, 祝她新婚快乐还是问起近况?
他这样冒昧地上门,她又会不会不高兴?
她应该不会不高兴的,她顶多会说他脸皮厚。
却不想门一打开,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柳苏苏被人绑在椅子上,嘴被封条堵得死死的,头发被人薅得凌乱,脸上的巴掌印明显,眼眶湿红,一脸恐惧震惊地望着他。
高鑫怡还以为是杨凯回来了,都让人把硫酸准备好了。
“你谁?”高鑫怡的话还没说完。
那男的就像发了疯一样,朝她冲了过来。
她让人把他拦住,几个壮汉挡在他面前,他明明看起来完全不是对手,明明看起来是在挨打,却又那么英勇地不甘落下风。
别人打他一拳,他就换别人一拳。
他吐了一口血,势必也要让旁人吐一口血。
高鑫怡发怒地扇了柳苏苏一巴掌,指着黎之行冲她问道:“杨凯知不知道你养奸夫啊?你们还真是一家人啊,一个尿性。”
女人看着地上被打得遍体凌伤的黎之行,看着他徒劳无果的反抗,看着他步履维艰地朝自己爬来,只能绝望地摇着头,无声的悲咽。
高鑫怡看着柳苏苏这副模样,当真是心情极好。她拿过硫酸瓶,做势就要泼在女人脸上,“让你破坏人家感情!让你做小三!看你以后顶着张烂脸还怎么勾引男人!”
就在她破口大骂时,没注意到忽然朝她扑来的男人。
黎之行顾不得多少,只想护着柳苏苏。
她从小爱漂亮,他不敢想这些东西要是泼到了她脸上,她该有多难受。
他手掌一挥,硫酸瞬时朝反向洒去,全部洒在了他脸上,还有部余溅到了离他最近的高鑫怡身上。
“滋滋……”的皮肉腐蚀声,就犹如火上烤肉。
烂开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耳边只剩下高鑫怡的惨叫声,还有那群人的叫嚣与怒嚎……
被硫酸溅到手的女人此刻痛得嘶喊,说要拿刀子杀了柳苏苏,在柳苏苏脸上划一百刀,要让他们百倍偿还。
柳苏苏是亲眼看到黎之行冲去阳台跳下去的。
他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纵身下跃,没有丝毫的犹豫。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流泪悲鸣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心好像被人捅了一刀,痛得她像快要死了一样。
深夜,没人敢来管这样的事。
除非,出了人命。
高鑫怡他们跑了,因为闹出了人命,他们落荒而逃了。
有人报了警,有人帮她叫了救护车。
她记不清是谁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顾不上旁人那些安慰的话语,赤脚便冲下楼去。
她知道,黎之行在等她,他一定会等她,咬着最后一口气也会等她。
救护车上,她看着他面目全非,手脚移位的模样,心碎得几乎快要晕厥。
她甚至不敢去碰他,只能一遍遍地祈求他: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黎之行似乎还存在着最后的知觉,嘴里呢喃着重语。
她哭得抖擞,贴近他的唇旁,只听见男人的声音微弱又沙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说过,要……要罩你一辈子……”
他的手掌在她的指尖,渐渐散去了温度。
几近凌晨
人群依旧拥挤的急诊大厅,通亮的走廊,悲咽的哭喊,仪器发出嘀鸣……交杂在一起的声音。
不断有人被抬进抢救室,玻璃窗里,躺在病床上的人就像一个碎掉的破布娃娃。
黎之行的身体随着除颤器的点击起伏跌落,轻飘飘地伏起,又重重地跌落。
乌紫的身体,满是血色,浸染开来。
直到心电图的线条拉成一道平缓的直线,再也掀不起起任何波澜。
“很抱歉,黎之行先生宣告死亡……于凌晨一点三十七分二十七秒,确认死亡……”
黎之行走了。
他走前见到他最想见的人。
柳苏苏知道,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能比他对自己还要好了。
那一晚,柳苏苏和梁晚站在玻璃窗外,送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眼睁睁地看着他静静去的死去。
他来了京市,梁晚都还没来得及和他见一面,柳苏苏甚至都还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
柳苏苏颤巍地掀开遮住他面容的白布,除了凝在一起的血块之外,眼睛鼻子全分不清了。
她想伸手去摸,却又怕弄痛他。
“你起来啊,你再跟我都逗嘴,你再气气我好不好?”
“黎之行,你听见没?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每双鞋都给踩坏。”
“我要打你了,黎之行,你起来啊……”
“黎之行!”女人崩溃地叫喊着他的名字。
“苏苏,他不想你看见他这副样子的……”梁晚哭着搂住她,才不叫她跌倒过去。
柳苏苏情绪激动,难以接受,昏死过去了好几次,差点休克,梁晚一直陪着她。柳父柳母得知消息后,从宣城赶来了京市,照顾女儿。
高鑫怡那群人没能逃出京市,就被逮捕归案了。
他们会被判刑,他们逃不出法网恢恢,他们会为自己的犯罪行为付出代价。
杨凯和柳苏苏的婚礼取消了,他们这段感情也无声中落了句号。
杨凯和他的家人一起去给柳苏苏和黎之行的家人道了歉。
一切看似,都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黎之行再也回不来了。
柳苏苏没有见杨凯和他的家人,也不接受他们的道歉。
那段时间,她什么人也没有见,包括梁晚。
唯有黎之行的母亲。得知消息,她从澳洲赶了过来,回国认领儿子的遗体。柳苏苏跪在她的面前,拖着病体向她赔礼道歉。
黎母没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