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说,两个时候后,您去太傅府迎亲,”宋舟扶起江凌远,“今天是太子殿下的大喜日子,这么重要的环节,您不能出岔子。”
江凌远直起身子,隔着廊子和人群跟江知酌对望了一眼。
“好,太子殿下,好,遵命,我遵命就是了。”江凌远甩开宋舟的手,自己朝一间客房走去,“一个半时辰以后叫我,我去休息一下。”
江凌远想了想,转回身朝江知酌走过去,一只胳膊去勾江知酌的脖子,江知酌坚挺着身子,才能不被江凌远压弯背。
“做什么?”江知酌问。
“不困吗?你从昨夜到现在也没睡过一刻,陪我去睡一会儿,等我,”江凌远胳膊拖着江知酌的脖子往屋内走,“等我把太子妃给你带回来,你拜过堂,今日你的婚事也算礼成了,明日还要去宫内拜祖,趁现在去休息会儿。”
江知酌替江凌远推开房门,把江凌远放在床上,说:“你休息吧,等会到时辰了,我让宋舟来叫你。”
江凌远拽住江知的袖子:“你呢?”
江知酌笑了笑:“我一点都不困,况且今晚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何必现在偷时来睡会?”
“你睡吧,我要出去了。”江知酌松开见凌远的手,往门外走去。
“知酌。”
江凌远突然叫住他。
江知酌并未走回去,只是转过身子瞧着江凌远。
“你……”江凌远哼笑了声,“今日开心吗?”
“开心。”江知酌如实答道。
“果然如此。”江凌远摆摆手,示意江知酌可以走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嗯。”
*
小碗一大早被拽起来,任凭初十七给她穿里衣。
早起的小碗是最有脾气,也是最好摆弄的时刻。一双薄情眼无神的睁着,呆呆瞧着前方。
初十七把洗好的帕子递给小碗,小碗保持着呆坐的姿势不动。
初十七只好大着胆子,自己动手给小碗擦了擦额头,见小碗没反对,又细细给她擦了擦鬓角。想让小碗闭上眼睛,要给小碗擦擦眼睛周围和脸颊。
可小碗依然呆坐着没有反应,初十七只好哆嗦着伸手,曲起食指,用指腹轻轻帮小碗合上眼皮。
外间的司礼局的两位宫人端着婚服看着初十七慢吞吞的动作,恨不得自己上手。
静兰摇头阻止:“太子妃此时脾气最不好,不让别人靠近的,二位若是进去了,太子妃怕是要发火的,时辰还早,且等一等吧。”
钱朵朵跟小碗门外的两个陪嫁打过招呼,进了小碗的屋子。
进门侧头看见初十七正帮小碗擦眼睫上面和周围,忙悄悄的走进去,拿过初十七的帕子,帮小碗擦脸。
小碗虽然瘦,但脸颊上不是枯瘦无肉,用帕子擦着也能感到其弹性。
睫毛长而翘,钱朵朵一边看一边擦着小碗白皙细腻的脸蛋。
忍不住在小碗脸颊一侧轻轻亲了一下。
小碗蓦然睁开眼,眼神冷的能杀人,轻蹙的眉间表达着极度不满。
待看清面前的人,小碗脸色才缓和了些,身子往后靠了靠,清清嗓子叫了声:“大嫂。”
小碗脸色还是实在不好,钱朵朵有些吓到了,立刻拿起帕子擦了擦刚才自己轻吻过的地方,边解释道:“我就是看你闭着眼睛的样子像睡着的小婴孩儿,一时没忍住,筝安饶了我,太子妃饶了我这一次吧。”
“把帕子给十七吧,”小碗坐直身子,不敢再闭眼。
钱朵朵蹲在小碗脚边,轻轻摇着小碗的膝盖:“别生气了,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别这么对我冷着脸,我害怕,筝安,我错了,我错了。”
小碗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臭的厉害,小碗伸手将钱朵朵拉起来,依旧面无表情的说:“没事,大嫂帮我穿衣服吧。”
“好!”钱朵朵一口答应。
确定小碗没跟自己真生气,钱朵朵偷偷松了一口气,招呼静兰和宫人们把小碗的衣服拿进来。
样式太繁琐,钱朵朵也不会下手,只好让司礼局的宫人来,自己在一旁帮忙。
忙活半天,终于把小碗的婚服穿好。
宫人想给小碗上妆,静兰提议道:“不如先吃早饭吧,太子妃上了妆以后吃东西就不方便了。要一直到晚上呢。”
传了饭菜进来,小碗看着桌上的菜,才像刚睡醒一样,说:“叫惊叶和小峰进来。”
宫人去外面候着了,初十七伺候小碗用饭,静兰伺候钱朵朵。
秋惊叶昨晚吃过小碗亲手做的长寿面,叫了小峰一起,在小碗院内西偏殿睡下了。
秋惊叶和小峰作为小碗的随从,今日要随小碗一同去东宫。
“哇!!”小峰忍不住惊叹,“小碗姐,今天好漂亮啊,好像仙女。”
钱朵朵挂着得意的笑意:“那当然,谁看了不想……”亲一口。“不想娶个这么貌美的新娘子啊。”
秋惊叶从进门就看到了小碗的新娘装扮,从头到脚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坐下扒饭。
“惊叶,你是饿极了吗?”钱朵朵不解,“怎么吃ᴊsɢ的这么猛。”
“谁吃过太子妃做的饭,下一顿能不猛的。”秋惊叶没好气地说。
初十七作为昨晚第二个“有幸”吃过小碗手艺的人,箸尖在空中一顿,忘了刚才要给小碗夹什么菜。
小碗本想在秋惊叶面前扳回一局,找一个真正能认可自己厨艺不那么差的人。看初十七刚才的微动作,小碗有些羞恼,放下手中的筷子不悦地说:“秋惊叶,明年就算你跪着求我,我也不给你煮面了。”
初十七赶忙给小碗夹了一个丸子,将筷子重新塞回小碗手里,让小碗接着吃饭。初十七自从做了小碗的侍女,最上心的除了学手语,跟着小碗学习,就属照顾小碗吃饭了。今早给小碗穿衣服的时候,小碗腰腿瘦的都有些过分了。
钱朵朵嗦着箸尖:“怎么了,太子妃做饭怎么了,是特别开胃吗?我想尝尝,也没那个福气啊。”
小碗将嘴里的丸子咽下去:“明年你过生日,我给你做。”
“好!一言为定!”
第36章 迎亲礼
江凌远在睡梦中被自己呛醒,感到胃中一阵不适,起身弯腰吐了一地,幸亏他没睡太熟,要不然容易将自己噎的窒息。
宋舟在门口估摸着时辰叫江凌远起床,刚打算进门就听见里面江凌远的动静,急忙冲进去查看情况。
“叫太医!”宋舟冲着门外急声大喊,“快去叫太医。”
江知酌听闻消息,疾步去到江凌远的房间,一大片的污秽和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江知酌强忍着不适来到江凌远的床前,问:“李太医,四殿下情况如何。”
“无甚大碍,”李太医恭敬回答,“只是空腹饮酒伤了胃,吃些药膳调理一日就能好转。”
江慕安赶到时,整好听见太医的话。
江凌远从床上起来,鞋子也染上了脏污,等不及宋舟给他去拿新鞋子,江凌远顾不得那么多,穿着袜子就下了床,“啊、我自己都受不了这间屋子了,快出去,出去。”。几人来到门外廊子上。
“皇兄,你也来了,”江凌远捂着胃部,还是恶心难受,“我没大事,就是不小心喝多了。”
江慕安拍拍江凌远的背,帮他顺顺气,关心道:“还哪里难受,先去其他房间喝些热水。”
江凌远摆摆手,看了江知酌一眼,说:“我都说我没事了,你怎么还一副很担心的样子啊。”
秦净已经带人来催了,“时辰快到了,四殿下这是……怎么了?”
“太医,”江知酌抓着李太医的胳膊,“四殿下这个样子,还能否骑马出行去太傅府接亲?”
李太医看着江凌远的样子,有些为难道:“这……怕是不妥了,虽然身体无大碍若是马上颠簸,四殿下一会儿兴许还会再吐……”
这要是吐在接亲的路上,岂不毁了这段仪式,江知酌是万不愿意的。
秦净开口说道:“四殿下身体不适,不如让三殿下去迎亲,三殿下同样身份尊贵,也是合适的。”
江知酌和江慕安相望一眼,江知酌很快瞥开眸光,手中加大了力道,捏的李太医骨头都疼,寒声说:“劳李太医想想办法,本王今日大婚,一辈子就一次的事,本王的四皇兄不可缺席!”
“是,是,太子殿下,”秦净不知道三皇子和小碗的事,但李太医是略知一二的,“让老朽为四殿下行针,再佐以汤药,能改善一些四皇子现在的身体状况。”
江知酌松开李太医的胳膊,冷然道:“劳烦太医了。”
“容词,去熬药,”江知酌走到江凌远和江慕安身边,驾起江凌远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我带四皇兄找个房间治疗一下。”
“不是,知酌,我……没那种严重,”江凌远胃都吐空了,有气无力的说着,“我没事了,我保证。”
廊子上江知酌驾着江凌远走了,江慕安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
“我保证不吐了,太子殿下,”江凌远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哀求,“别给我用针,我这就走,我不进去……”
江凌远在门口挣扎着,可他现在虚弱的哪里是江知酌的对手,且江知酌此刻还带着怒气。
江知酌一脚踹开房门,几步将江凌远扔到床上,语气不善地说:“你保证什么,你之前在军营怎么跟我说的,将士不可多饮酒。”
“不要,不要。”江凌远哀嚎着,江知酌不由分说地扒光江凌远的上衣,等着太医进来给江凌远扎针。
江凌远抱着肩膀,再无战场上无人能敌的将军气势,即使是怒瞪着江知酌,现在也活脱脱像一个被强迫的良家妇女。
耳后和后背的穴位都被刺进银针,江凌远疼的咬紧枕头,待太医走后,额头出了一层冷汗。
江知酌寻了一块帕子,轻柔的擦着江凌远额角的细汗,动作温柔的仿佛刚才不容抗议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知酌语气温和:“皇兄,你之前不是想身戴红花游街嘛,今日锦毯都铺好了,也是在最繁华的街道,街上百姓众多,皇兄提前演练一遍。”
“你少糊弄我,也别给我画饼充饥,这是一回事吗?”
江知酌语气更软:“皇兄好受点了吗?”
“你扎的像个刺猬试试看看好受不好受,”江凌远愤恨地说,“江知酌,你重色轻兄,我咒你今晚洞房花烛夜……”
江凌远本来想说咒江知酌今晚不举,又一寻思是自己家人。
又改口道“不能……”
“什么意思?”江知酌拧眉问,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江凌远小声说了后面的话,江知酌听完气地将帕子扔到江凌远头上。
*
“今日大吉,秋府有喜!”礼部官员在太傅府门口扬声高喊,秋府门口挤满了人,比肩张望着,想看看新娘子的容颜。
整个荆州已经几十年没有如此盛大的婚礼了,先帝是因急症崩逝,临终前才立了明德帝继位,明德帝没做过太子,成婚时是皇子身份,登基后才立了正室为后。
不少富商巨贾娶亲嫁女虽也豪华,但也没有皇家护卫开道的排场,十里红妆从街头排到巷尾,此桩婚事又是皇帝赐婚,一时之间,几乎整个皇城的百姓都来围观。
秋自白和秋夫人正堂端坐,翠夕扶着小碗从院内出来,身后跟着初十七和静兰,别说府外的百姓,连秋府的下人们都看呆了眼。
从未有人见小碗着过红色服饰,平素一席绿衣甚是清淡冷艳,没想到小碗穿上火红如霞的嫁衣,能如此明艳动人,眼睛被勾勒出平日未有的极具魅惑之感,朱唇玉齿,蛾眉如墨,当属人间绝色。
前方有引路的宫人,后面有随行的丫鬟,小碗款款挪步间没人敢一直张望。
除了钱朵朵。
“吉时已到,新娘下堂!”人实在太多,礼部官员高声提醒着婚礼流程。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筝安今日拜别太傅、夫人,”小碗跪地叩首三拜,“必常念秋府恩,愿先生、夫人,身体康健,筝安之错,自行承之,筝安之德,无不尔或承。”
小碗这十几年感受过的仅有的长辈恩情都来自秋自白和秋夫人,即使这门婚事她不愿也好,此刻真正面对两个疼爱过她的老人家时,小碗依然感激。
秋夫人把小碗扶起来,动情地说:“快起来吧,今天要开开心心的,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就回来,这儿也是你的家。”
小碗点点头,凤冠和金制流苏太重,也只能小幅度的动一动脖子以上。
“傻孩子,”秋自白口气中带有不满,“说什么报恩的话,你从来都不亏欠秋府的,我们才应该谢你,让我们儿女团圆。以后,多为自己打算。”
秋夫人将红盖头为小碗盖上,初十七伸过一只手背,小碗虚虚的搭上,跟着前面的宫人出了大门。
江凌远虽说在江知酌面前愤愤不平怨声载道的,等真正骑马出发,踏着红毯,心里也是莫涌起大的满足感。
一路上锦毯两边几乎围满了百姓,江凌远慢悠悠的摆手跟两边百姓打招呼。
人群中有胆大的姑娘,大喊:“四皇子好帅,四皇子娶我!”一片欢笑声中,开始有男子大声学着刚才姑娘的话,也大喊四皇子娶我。人群里立马笑倒一片
江凌远自信的想,这比江知酌亲自迎亲还热闹。
事实也是如此,百姓中四皇子的英勇善战之英名更广,江凌远的长相和仪态也更平易近人。
马蹄停在秋府,接到了人,待小碗上了喜轿,秦净在江凌远耳边小声提醒:“四殿下,回程之路可要赶快些了,我们出来之时本就晚了两刻钟,您刚才路上又走的慢……”
“回去怎么快啊,”江凌远不满,“太子妃还在轿子里,难不成让轿夫跑着吗?不像话。”
“不,不。按正常速度行走就好。”秦净回答道,把“只要您听到要嫁给您的声音不停下来逗趣就行。”给咽了回ᴊsɢ去。
一路上锣鼓喧天,鼓乐齐鸣,比来时更浩荡,一行人迎着夕阳把小碗送到了东宫太子府。
小碗下轿后,鞭炮礼花齐鸣,小碗隔着盖头轻仰头抬眼看了看,天已经濛濛黑,夕阳躲进了天边的云层,东宫红烛火通明,连成一片,美轮美奂。
可脚底有些黑暗,小碗又盖着盖头,周遭声音喧哗不止,小碗有些不敢动,初十七的手也还没有伸过来。
只恍惚了一瞬,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掌摊在小碗盖头余光之内。
小碗轻吸一口气,慢慢抬起手,指尖搭在在面前的手掌中。
江知酌移了下手掌的位置,把两处手心交握在一起。
手心的触感温暖而陌生,小碗刚想抽出手,就听见耳边人说:“小心,有台阶。”
明日在皇宫里正式而肃穆的拜堂与拜祖环节,所以今日明德帝和皇后并没有驾临东宫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