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走在石板路上,即使有月光,薛楚楚也看不到池塘边有没有人影。不过她看到了一个亮光,似乎是一盏灯笼。
薛楚楚疑心有别人在附近,可等了半天,灯笼也没动过。
薛楚楚想了想,还是过去了,四下无人,树上也没人。一棵核桃树上,半腰的一个树枝被沉甸甸的即将成熟的核桃压弯了枝条。
一人高的树枝上挂了一个金鱼灯笼,薛楚楚看看自己手里的,又看看样式新奇的金鱼灯笼,忍不住拿下来比较一番。
这大概是集市上新出的花样,金鱼的眼睛和尾巴栩栩如生,鱼肚里的烛火透出明黄色,衬得金鱼更好看了,薛楚楚看了好半天还是打算把金鱼灯笼挂上去了。
“啧-,我刚买的灯笼,刚挂上没一会儿,”秋惊叶在背后突然出声,“怎么就招人惦记上了,我要晚来一会儿,估计就没了吧。”
薛楚楚转身,急忙说:“我没有!”
可薛楚楚手里分明一左一右提着两个灯笼,似乎没什么说服力,薛楚楚又说:“我只是拿下来看看。”
“不拿下来也能看啊,”秋惊叶走近,“你分明就是想据为己有。”
“你、你胡说,”薛楚楚有些着急,“我怎么会偷拿你的东西,我、我可以自己买,多少钱,我给你就是了。”
“哦~”秋惊叶故意拉长声音,“我来了,你才说给银子,那我没来,你是不是就直接拿走了。”
薛楚楚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顿时觉得手里的灯笼烫手,脸也跟着变烫,支吾着不知道怎么解释。
秋惊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哎,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容易被欺负。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这要是我阿姐,早就把灯笼盖对方头上了,这样对方就顾不上污蔑你偷东西了。”
薛楚楚这才明白刚才是秋惊叶开玩笑,把手里的金鱼灯笼递过去,说:“你阿姐就是太子妃吧,总是听你提起她,你们姐弟关系真好。”
秋惊叶抱着胳膊没接,撇撇嘴说:“哪里好,她见色忘弟。”
亏我还给她买灯笼。
说完,秋惊叶才猛然想起面前这个女子也是江知酌的妾室,他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不妥,有点替小碗炫耀她和江知酌的感情?
娶好几个就是麻烦,秋惊叶琢磨。
薛楚楚低头笑了下,说:“那天的事,谢谢你,云水居的侍女都换走了,现在也没人……欺负我了。”
秋惊叶赶紧说:“那都是我阿姐的意思,她让人换的。还有这个灯笼,也送你吧,你晚上出来,可以照个亮。”
“无功不受禄,为什么送给我?”薛楚楚说。
“啊……因为你总是晚上出来,万一看不清,掉进池塘里了,那不就麻烦了。我阿姐可不希望你们任何人出事。她有点懒,你们出事了,她还要出面处理。”秋惊叶说。
“那我把我的灯笼换给你吧。”薛楚楚说,“你不是也晚上总出来吗?”
“不用了,”秋惊叶摇摇头,“我过几天要离开这儿了,灯笼也用不着了。”
“为什么?”薛楚楚下意识地问,“要很久才回来吗?”
秋惊叶没说江知酌派他去扬州的事,只说有事要出门一阵子。
“会回来的吧,”秋惊叶说,“我阿姐希ᴊsɢ望我能出门历练历练。”
有小碗的地方才是秋惊叶的家。
“那你出门在外应该会有惦念的人吧,”薛楚楚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
“如果惦念一个不该惦念的人,应该怎么办?”薛楚楚抬头看着秋惊叶。
秋惊叶扭头诧异地望着薛楚楚,还以为被人知道了心思。
“心中有一个人,是自己的事。”秋惊叶望着金玉台的方向,“把她当成指路的明灯,不求与其同行。”
“明白了,谢谢,”薛楚楚提着两个灯笼“我回去了。”
那我也是,薛楚楚想,秋惊叶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一盏明灯。
第58章 不由己
薛楚楚第二日回薛府只带了一个小丫头灵心,薛楚楚到的时候,薛中出去办事还没回来,薛楚楚只好在正堂等着薛中。
“姑姑,我母亲呢?”薛楚楚问身旁的侍女,“我能不能先去看看我母亲。”
侍女听了胡姨娘的授意,不能如薛楚楚的意,得胡姨娘说了能见,她们母女才可以见。
侍女摇摇头,说:“小姐,老爷快回来了,您还是在此地等老爷回来再说。”
薛楚楚不愿意让跟来的丫头灵心看到她的窘迫,而且她不知道一会儿薛父会对她说什么,打发了灵心去门外等着。
终于一个时辰以后,薛父带着庶兄薛新回来了。
“女儿给父亲请安。”薛楚楚欠身行礼。
薛父却眼神复杂地看了薛楚楚一眼,直径坐到了正堂主位上,薛新站在薛父旁边。薛父没说话,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冷凝。
薛楚楚低头站着,不敢说话。
“呦,这不是贵人良娣嘛,”胡姨娘扭着身子进屋来,红色巾帕掩嘴假笑了一下,“回府是有什么指教,我特地带蜜红过来听听。”
薛楚楚转过身子,看到蜜红跟在胡姨娘身边,心里忐忑不安。
“楚楚,”薛父开口道。“是你把姨娘安排伺候你的人打发到了太子之前的别院?”
薛楚楚急忙解释,说:“不是,父亲,是太子妃她把她们调走的,我不知……啊!”
蜜红推搡了一把薛楚楚,薛楚楚跌倒在地上,捏紧了自己的裙衣。
推开薛楚楚,蜜红扶着胡姨娘坐到薛父旁边的座位上,蜜红说:“当日太子殿下本要随小姐回门,可太子殿下又去太子妃那里,小姐自然不乐意,奴婢劝了几句,可小姐根本不听,还骂了奴婢。奴婢挨骂不要紧,可奴婢是胡姨娘指过去伺候小姐的,小姐竟然把我们都打发走了。”
薛楚楚跪在地上,泫然欲泣地说:“父亲,姨娘,我没有,是太子妃做决定要把她们调去那边伺候她的,东宫事宜她说了算,我自然阻止不了。”
“太子妃平白无故地调她们过去做什么?”胡姨娘眯着眼睛问,“还不是你说了什么?没几天又把她们遣散出府,你在东宫就做高高在上的太子良娣了是吧。我和你父亲的意思,你不领会也就罢了,你也不想想你母亲?”
听到胡姨娘说起自己母亲,薛楚楚流下眼泪,她不敢再说什么,唯恐惹恼了胡姨娘。
“行了,你去歇着吧,”薛父对胡姨娘说,“我跟楚楚说几句话。”
房门再度关闭,薛父看着薛楚楚说:“新儿,把你妹妹扶起来。”
“别怪你姨娘苛责,”薛父说,“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应当理解父亲的难处。”
薛楚楚只能点点头。
“你既说蜜红是太子妃调走的,那太子妃为人如何?”薛父问。
“女儿只见过她两次,”薛楚楚擦着眼泪,“太子妃性子冷淡,不太好相处。”
薛父点点头,道:“那就是她看不惯你,所以调走你身边的伺候的人?若是如此,那她便是有与你相争之心了。不过估计太子不会喜欢那种女子,宫内谁人不知道太子妃和三皇子的旧事,而三皇子和太子又是日后争夺权力的对手。”
薛楚楚低头听着,太子和太子妃似乎不像父亲说得那般,但她此时什么话也不能说,只能听着父亲的交代。
“你同太子殿下相处如何,”薛父话锋一转,“别忘了为父当初送你进东宫是为了什么。”
“女儿没有忘。”薛楚楚说。
尽早怀上江知酌的孩子,这是父亲给她的命令。
“好孩子,你现在受的这点委屈,对日后来说,都不算什么,”薛父说,“你的孩子,才是未来楚国的帝王。而你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你的母亲自然也跟着你风光。”
薛楚楚猛然瞪大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父亲打的是这个主意。朝堂上的事她不动,曾经她曾想过,父亲或是为了攀附东宫势力,稳定其朝堂上的官位。
明德帝还在位,下一任皇上是谁都不得而知,父亲怎么能如此笃定自己未来的孩子,就是未来帝王。
薛楚楚感到一阵莫大的恐慌,她抬头看向父亲和庶兄,薛新面上无诧异之色,似乎也认定父亲的说法。
“就算太子殿下能继位,可、可是太子妃还在,”薛楚楚慌张地说,“父亲,怎么能确定……”
“就凭她?”薛新在一旁说,“她的出身,根本不用父亲费力,等太子继位,朝堂上必定群臣反对,你自然不必管。而你的孩子做太子,到时将无一人反对。”
薛楚楚跌在椅子里,震惊到冷汗直流,极度惶恐不安,无法相信父亲和庶兄把如此惊天动地的事说得这般简单。
“父亲,我……我害怕,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薛楚楚摇头,“我做不到。”
薛中从座位上起身,面色阴沉,趋逼近薛楚楚说:“你是我薛中的女儿,是薛府唯一的嫡女,你必然做得到。就算为了你母亲,你也得做到。”
“母亲……母亲她如何……”薛楚楚突然想起薛父让她回府时传得话,“我想去看看我母亲。”
“你还是安心待在东宫里,尽快完成你该做的事,”薛中直起身子,“你母亲在府里的生活,全看你怎么做了。为父教导你多年,为你觅得良婿,如今的要求你做的,也是希望你日后有依仗,就算我和你哥哥不要求你如此,你也是要为太子生儿育女的,对吧,我的好女儿,楚楚。”
听到薛父叫自己的名字,薛楚楚浑身一颤。
她想到自己以前本来不叫这个名字的,是父亲给她改了这个名字,所以父亲的早就有此计划了,薛楚楚不寒而栗。
“回去吧,以后有消息我会让你哥哥传给你,”薛中拢着袖子,“还有,你在东宫有什么不便,可以寻求苍赤公主的帮助,你们两个难道争不过一个流放在外多年的宫女吗?”
薛楚楚看着父亲和哥哥离开的背影,捂了捂胸口,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后,带着灵心回了东宫。
*
明德帝半睡半醒的状态维持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夜里才彻底醒转,睁眼看到的是江慕安趴在床边。
“父皇!”江慕安小声惊呼,“您醒了,我去叫太医。”
守在殿外的太医鱼贯而入,江慕安退到一侧,安静地立着看太医给明德帝诊脉。
明德帝情况暂时稳定了,只是还需要慢慢调养,太医们商量着开了新的药方,便随宫人一起去煎药了。
宫人和江慕安给明德帝放好靠枕,明德帝半靠着坐在床上,面上仍有明显的病态,明德帝好像一下子就老了,江慕安看得眼眶发酸。
明德帝让宫人们都出候着,寝殿内只留了江慕安一人。
此刻已经子时了,夜色贪婪地笼罩着眼前的一切。
江慕安端了一杯茶水给明德帝润喉,明德帝饮过几口,静默地看着江慕安。
“父皇?”江慕安开口询问,“您在看什么?”
明德帝露出一抹慈祥地笑容,道:“我的皇儿,都长这么大了,父皇也该老了。不过父皇现在看着你,总能想到你小时候的样子,那么乖巧听话,粉雕玉琢的像个小公主。你是在朕膝下长大的,朕疼你总是最多的。”
江慕安点点头,他本就是明德帝亲自唯一常常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长大的皇子,明德帝也喜爱江凌远,只不过江凌远是从小闲不住的性子,不肯老实待在一处,自从江凌远年幼失了母妃,明德帝更不拘着江凌远了,淘气贪玩也都随他去了。
一日接一日,一年接一年看着的只有江慕安。
“你母妃是朕最宠爱的,你也是,朕看着你总觉得朕也还年轻,你身上有朕年轻时候的影子。”明德帝徐徐说着,“父皇总想把最好的给你。”
明德帝伸手去够江慕安的手,半路顿了顿又折下,垂在床上,江慕安见状赶忙伸手过去扶住明德帝的手,轻轻握了握放在被褥之上。
“但是因为何碗的事,”明德帝像是累极了,喘出一口浊气,“你是怨恨朕的吧。”
江慕安控制不住的手抖了抖,低着头哑着嗓子说:“儿臣不敢。”
“别怪你母妃,是ᴊsɢ朕的主意,”明德帝说,“你当初若不是对她痴狂到那般地步,朕也不至于做得如此决绝……何碗那样的出身,许给你当妾室不是不可以,朕和你母妃是怕你把心思都放在她身上,你要清楚你以后要走的路,不能耽误在一个女子身上。”
江慕安长到十七岁,一直是所有王公贵戚的楷模,却为了何碗第一次忤逆淑妃,淑妃简直对小碗深恶痛绝。
年少的江慕安想把小碗捧到天上,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她。
当时淑妃问江慕安,是不是执意娶何碗为正妻,江慕安回得坚决。
淑妃不可置信得问:“她那样的身份做不了皇后……你到时候要怎么办!?”
“若是只能选其一,儿臣非何碗不可。”
少年人总是不加掩藏的向他人展示自己的珍宝,小碗也因为这份沉重的感情而像齿焚身。
第59章 学做菜
明德帝病体未愈,朝会连歇了三天,各部的公文政事却没敢耽误。
正如薛中所料,江知酌得到消息时,中书省已经批了刘青峰回京述职的折子。
兵部侍郎杨由立马同秋舟聿一起赶往尚书省右仆射池允的办公大院。江知酌和池允正在大院内室商议。
秋舟聿最新得到的消息,已经派人告知江知酌。东宫幕僚都知道越州是被江知酌握着手里,如果刘青峰被换,江知酌的一切努力或许付诸东流。
“太子殿下,池大人,”秋舟聿进屋行礼,焦急地看向江知酌,“刘大人要回京了。”
江知酌却没秋舟聿和杨由想像得那么失措,江知酌担心的不光是越州刺史会被政事堂换成他们的人,还有江知酌曾经挪用军营款、近年来又在越州频繁安插自己的人手。
越州更是楚国的门户,若再度失守,越州百姓刚安定的日子又要被搅散。
杨由是最先跟着江知酌的官员,杨由见江知酌神情如常,试探地问道:“太子殿下定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江知酌点点手下的卷宗,轻笑了声,说:“没有。二位坐下说”
“殿下,此事是当务之急啊,”秋舟聿坐在池允对面,“即使越州刺史换人,咱们也得想办法换成自己的人,可我在吏部翻遍了册子,咱们的人,现在做刺史实属勉强。”
一州刺史掌一州全部政事,非正四品以上官员不得任职,东宫幕僚里,秋舟聿想破了头也不出一个人选。
“政事堂是先皇再世时就设立的,中书令曹方南曹大人在百官中最负盛名,”池允徐徐地说,“刘青峰既然当初能被他们一脚踢出京城,如今也能踢出越州。越州刺史想必他们已经有了人选。”
几人之中杨由脾气最暴,性子最急,他在椅子上坐不住,一下子拍案而起,愤愤地说:“当初越州百姓流离失所的时候,他们怎么就能当看不见,兵部派出的十万大军,为了防止苍赤马蹄踏进荆州皇城,十万大军死守城门,浴血奋战了整整一个月,几乎全部命丧越州!他们狗日当时怎么不说派人去越州支援,一个个缩在京城。现在怎的就轮到他们来指挥了。一个苍赤公主就能安我们十万将士的亡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