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碗?”管事公公琢磨着,“那她是把冷宫里那位的饭菜给倒了?”
宫女说是,小碗故意的,要带着空食盒去“报仇。”
管事公公敲敲桌子:“别收拾了,快把小碗叫回来,那女人会功夫,性子也不好,小碗去了定要惹她一顿打啊。”
第67章 师柳意
柳意没动手,她性子再不好,也不会真用武功对付一个小孩儿。
而她此时抱着手肘,看着小碗干巴巴地把食盒“咚”一下放她桌上。
心情不好,声音很大,听着不像空的。
“下毒啦?”柳意瞅着小碗,“怎么对我苦大仇深的,我不就说了一句实话。”
“你还说!”小碗生气了,“你再说我下次真的不来了。”
“不来拉倒,你这丫头整天连个笑模样都没有,我也不乐意看你,”柳意把食盒打开,“这……是你的饭吧?”
小碗把自己的晚饭装在食盒里,她本就不爱吃饭,倒了柳意的饭菜,想了想,这人经常吃剩饭就够可怜了,若再没有晚饭吃……,只能把自己的饭菜赔给柳意。
柳意见小碗没吭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嘴角略弯,也没客气,拿出来就吃,还说:“最起码做成这样,农民伯伯才不哭。”
小碗站在一旁,好奇地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是因为自己待的时间长了,才这么奇奇怪怪的吗?柳意虽然ᴊsɢ身在冷宫,却依旧洒脱无羁。
“十一二年了吧,”柳意头也不抬地说,“记不清了。”
“那你想出去吗?”小碗问。
小碗忍不住好奇,柳意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虽然小碗见过的人不多,但御膳房的人们都循规循距,唯恐错了规矩。而柳意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就算现在告诉她,明天赐死她,柳意也能点点头,说好的。
“这东西靠想也不行啊,”柳意说,“想也出不去啊,再说,出去做什么,外面也没有我的家人了。”
小碗点点头,说:“我也是。”
柳意自然地接到:“所以我才说你完了。”
“为什么?”小碗想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要这么说自己。
“给我倒杯水,”柳意指着不远处的茶壶,“我就告诉你。”
柳意发髻随意地扎着,额前露出几缕须发,显得整个人肆意张扬,柳意接过茶杯,品了两口白水,点了点小碗的下巴,小碗扭脸躲开了。
“看你的样子,又刚当差,今年刚十岁吧,”柳意坐姿随意,“你长在御膳房,现在又在宫里当起宫女,以后也没机会读书了,等你年岁到了出宫,二十五岁出了宫,成大姑娘了,你有以后怎么办吗?”
小碗摇摇头,她不知道,也没想过。
“你这个长相,啧~”柳意有点嫌弃,“是个小美人胚子,就是眼角长得太凶,寻常人家不敢娶啊,压不住。到时候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又凶又美艳,谁敢娶,皇子吗?”
小碗想了想,好像有个皇子说长大娶她,小碗说:“也行。”
“行个屁,”柳意忍不住翻白眼,“长得好看没用,女孩子最重要的是要有脑子,知书明理是最起码的,你大字不识一个,出去吵架也吵不赢。”
小碗反驳:“我认识好几个!还有我为什么要跟人吵架。”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讲理啊,而且每个人认为的道理都不一样,”柳意说,“你吵不赢,也打不赢,真为你发愁。”
小碗被柳意说的也开始发愁,自己以后可怎么办啊。柳意看小碗发愁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小碗觉得自己又被这个怪女人给套路了,她就是闲得无聊,寻人作乐。
小碗收拾食盒打算走人了,柳意突然正色道:“看在你这碗饭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指条路,让你以后出门,吵得过也打得赢。”
小碗拒绝了,她既不想吵架,也不想打架。
“那你想干什么?”柳意神色古怪,“别说你想当御厨,快死了这条心吧。我看你以后当御厨的可能性,比你当皇后还低。”
柳意看小碗真的在考虑是在做御厨还是做皇后哪个更靠谱了,赶紧说:“反正你现在又没别的目标,不如先按我说的做?”
柳意让小碗打听了当朝太傅的名字,让小碗以后白天去南书房送食盒,晚上过来冷宫里面教小碗练功。
后来小碗才知道,原来柳意是将门世家,柳意以前经常跟随父兄四处巡防征战,柳意闲来无事的时候,还会教小碗行军之策,也不管小碗能不能听懂。
幸好小碗练功肯吃苦,在南书房见过一幅《春日雁景》后,也对知识产生了兴趣和浓烈的渴望。
小碗每次去给秋自白送饭,如果赶上秋自白正在批改皇子公主的课业,小碗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并且慢慢能看得懂了,偶尔还能答上一两句。
两年后,江景景入南书房学习,江景景年纪小又坐不住,秋自白便把小碗从御膳房要了过来,给江景景做伴读。
柳意是小碗的指路人,秋自白便是路上的点石成玉之人。
对于柳意,跟小碗更像是“忘年交”,柳意若不是长着一副女相皮囊,小碗时常怀疑里面是不是住着一个小男孩。
偌大的冷宫只有柳意一人,即使如此,小碗与柳意相熟以后,才发现柳意从未表现出颓败之气。
“师父,皇上还会放你出去吗?”小碗有一次练完功便问,“皇上他为什么要让你住这里啊。”
柳意坐在廊下台阶上,用手指把小碗额头上的汗抹在小碗鼻尖和脸蛋上。
“无所谓,不知道。”柳意回答。
黑夜里的皇宫很漂亮,就连冷宫外都挂着明亮的灯笼,入夜起了微风,刮得灯笼止不住摇晃。
小碗沉默片刻说:“师父,你有什么愿望吗?”
柳意道:“有啊,我的愿望多呢。你能给我实现?”
“不能,我什么都做不到,”小碗摇摇头,“不过今天是我许愿最灵验的一天,但我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我想把这个愿望交给你。”
“今天,十月初十,为什么是你许愿最灵……”柳意想了想,然后转过头瞧着小碗,“难道今天是你的生辰之日?”
风刚刚吹落了小碗身上的汗,小碗觉得冷了,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然后低头想了一会。
“应当是的,我记不清了,”小碗咬着嘴,不确定地说,“我好像忘了什么,但今天应当就是一个人的生日,我也是十月生的,御膳房的姑姑还记得的。”
柳意不满地“啧”了一声,说:“小小年纪就这么记性不好,白天学得东西也忘这么快?秋老头没打你手心?”
小碗没吭声,她明明记性很好,秋自白讲过一次的知识,她便能记得差不多,课下还能再教江景景一遍。
小碗在受了看到张槿云那难以接受的死状的刺激后,高烧两日之后大脑便模糊了那些记忆,小碗除了想吐和没了亲娘的难过外,好似像个正常人了。
但她总是隐隐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又实在想不起来。
柳意见小碗受了挫的样子撇撇嘴,勉强地说:“那好吧,反正今天有人过生辰,这个愿望就让我来使用吧。”
“太多了,我想想啊,”柳意坐正了些,“也不知道我父兄怎么样了,还有我的心上人。”
“师父的父兄在哪里,”小碗接话,“皇上不是好好地在宫里吗。”
柳意像瞅傻子一样看小碗一眼。
“谁说我的心上人是皇帝了,那个老匹夫也配?哪个女子瞎了眼喜欢他。昏庸无能又嫉妒贤才,我父兄本是征战南北的忠勇大将军,皇帝登基后听信北省政事堂谗言,呵~,许是皇帝自己也害怕军权落入我父亲手里对他不利,我们柳氏被抄家流放,我已经……”柳意哑声说,“已经十五年未见过他们了,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
小碗不会安慰人,过了一会便悄声转移话题:“那师父的心上人是谁?你既然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会嫁给皇上啊。”
“我喜欢的人叫阿也,是世间最好的男子,他聪明又勤奋,现在应当是一个好官,我没能嫁给江也,是因为皇帝害怕柳氏与江也结成一派对他的皇位有威胁。”
柳意想起往事觉得有些疲惫,便说:“说了你也不听懂,时辰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小碗战起身拍怕屁股上的土,她的确听不懂,走之前便道:“那师父要许愿了吗?”
“也不知道你从哪抢的生辰愿望,能灵吗?”柳意还坐在原地,“那就愿我父兄身体康健,江也能岁岁平安无恙”
小碗提着灯出了冷宫,小碗虽然去了南书房当差,但是她在御膳房住习惯了,御膳房离冷宫也近,她便没有搬走,小碗吹灭灯笼里的蜡烛时才想起来忘了问江也是谁了。
柳意在廊子下坐了半夜,琢磨着刚许的愿望。小碗走后,冷宫里似乎更冷了,柳意看着冷宫高耸的门墙,心里明白困住她的,哪里是这些墙,而是那跨不过、夺不来的君权。
小碗不知道的是,江也就是燕王。
柳意不知道的是,她抢的是江知酌的生辰愿望。
第68章 回忆三
“何碗!”柳意看着眼前心不在焉不满地拍了下床上两人中间的桌子,“何小碗!你走什么神呢?”
小碗被眼前的动静吓得往后一缩,磕巴地道歉,披在身上的被子都掉了。
柳意瞪小碗一眼,小碗把被子重新拢上肩膀,连打两个喷嚏后,赶紧低头坐好。
荆州京城十二月的天气冷得过分,柳意屋里只有简陋的炭盆,俩人都不喜欢低劣的黑碳的味道,只要没下雪,柳意就不点炭盆取暖,小碗也只是个小宫女,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能托人拿两床被子到柳意房里。
刘意正在给小碗画行军图。
“是不是对兵法图不敢兴趣?”柳意有些失望地说,“功夫都交给你,剩下的就你自己练。我也只会画这个了,你要实在觉得没意思,就回去吧,天这么冷,再给你这小身板冻坏了。”
小碗的耳尖染了色,小碗悄悄用被子挡住用被角磨了磨,摇摇头低声说:“行军阵法什么的,很有学问,我不该走神,我知错了,还请师父继续。”
柳意后退一些,靠在床上,漫不经意地问:“那你这几日是怎么了?ᴊsɢ怎么总恍恍惚惚的,有啥事跟我说说。虽然我帮不上你,但说出来可以让我乐呵乐呵。”
小碗见柳意今日课程就打算结束了,用被子拢住头,欲盖拟彰地说:“这天好冷啊。”
“哦~”柳意拉长声音,“八成是在外面新认识了什么野师父,都不跟我说实话了。”
小碗着急到:“我没有,如果有,我会先问过你意见,经过你同意的。”
“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柳意把小桌子挪开,将脚伸到小碗面前,小碗压在自己没几两肉的大腿下面,盖上被子给柳意取暖,“太热了?这天气外面滴水成冰,不应该吧,还是你日日对着我,对我起了什么别的心思,虽然我风华不减当年,貌美依旧,但是吧,为师有心上人,你趁早死了心吧。”
柳意今年还未过三十五岁,长得瑰姿艳逸,行为举止却和修静休闲沾不上边,就是这样的反差让柳意充满自己独特的韵味。
小碗觉得柳意本该是世间最自由的风。
却终日被困在冷宫内,但小碗从未在柳意身上看到抱怨和忧愁。也许是时间太久了,那些不甘已经随风飘散,留下了这个依旧洒脱明媚的柳意。
小碗扔下一句:“你简直没个正形。”就钻出被子想跑。毕竟年纪尚小,身手也没柳意好,还没走出一步,就让柳意拽着胳膊一把拖了回来。
柳意把小碗的胳膊拧到背后控制着小碗,开口道:“不说实话就想走?”
见小碗还不张口,柳意手上用了力,可小碗还是咬着牙不出声。毕竟是唯一的小徒弟,也没动真格,柳意转手把小碗扔到床上。
小碗没了桎梏撑起腿爬到床的另一边,揉着自己的后背和胳膊,好半响才说:“我告诉你的话,那你千万不许告诉别人。”
柳意就乐了,抬抬下巴示意屋内和院子从来就是他们两人,嗤笑道:“我还能跟谁说,冬天院子连个蚂蚁都没有,鸟都不愿意多待一会儿。你到底有什么大秘密。”
“江慕安……就是三皇子,”小碗支支吾吾地低着头,“他前几日跟我说……,他……,他说……”
“哦~,说他喜欢你,过两年就娶你为妻,让你给他生十个八个小孩儿,然后跟你白头到老,”柳意就知道小碗有情况,“然后你答应了,这几天是在憧憬你们未来的生活,想以后怎么带孩子,想好你俩以后在哪养老了吗?”
柳意咂咂嘴,这种话谁年轻的时候没听过啊,显摆什么?哦,没显摆,她自己瞎替小碗说的。
“他只说了第一句!没说后面的!”小碗有些羞恼,大声辩驳,“我也没想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我还没答应!”
“你今年也十五了,是到了开窍的年纪了,这在宫外都可以许人家了,”柳意凑近小碗,抬了抬小碗的下巴,“长得也比之前顺眼了一点点,但只有一点点。”
“你不答应你想什么呢?难得有人看上你啊,你再不答应人家反悔了,”柳意皱眉看着小碗,“不过皇子也……,也行吧,不过他以后可能会娶个三妻四妾的,真为你发愁,你赶紧好好练功,被人欺负了还能打回去。”
小碗蔫蔫的,不知道柳意是调侃她还是真心给她出主意,闷声说:“可我们身份有别,何止有别,简直差太多了。他现在喜欢我,日后喜欢别人了怎么办,我也不想以后的伴侣有三妻四妾的,凭什么男人可以不一心一意,这不公平。”
柳意是听出来了,小碗这是对那个江什么安的有意,才会有这么多顾虑,不喜欢直接拒绝了呗。
而且柳意想了想,皇子嘛,也有挺好的啊,有专一又帅气的,比如江也啊什么的啊。
“这世间本就不公平,而且这些不公平大多都是针对女子的,”柳意正色道,“当你强大时才能考虑改变这些事情。”
“那师父,我现在应该考虑什么呢?”小碗问。
柳意正经不过三秒:“当然是考虑和江三在一起的事情啊,怎么样,那个江三帅不帅,为人如何,对了,你不能因为没人追求就胡乱答应一个人啊。”
“三皇子温润儒雅,秉性良佳,长相很清秀”小碗撑着膝头说,“但是……”
“还但什么是啊,”柳意说,“这条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但是淑妃娘娘和皇上很看重三皇子,我怕我……”
柳意听到“淑妃”两个字,嫌恶之意立刻显现,她怎么把这茬忘了,这个江三竟然是淑妃之子。
“不行,”柳意突然改变主意和态度,“你不能和她儿子在一起。”
“为什么?”小碗下意识问。
还能为什么,柳意现在落在东宫,都是拜淑妃所赐,虽然柳意是想让明德帝断子绝孙,但当初那个往御膳房井里下药的事,明明就是淑妃做的,最后反倒落在柳意头上。这夫妻俩,一个在前朝抄柳意的家,一个在后宫陷害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