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雅毫不在意,作出无辜的样子,说:“可是大家都是这样说的啊,又不是我先提起的,那我以后不说就好了。薛姐姐坐下嘛。”
薛楚楚坐回座位,想了一下夏侯雅说的话,秋惊叶的确是为了救何碗自己才……
薛楚楚说:“太子妃已经病得如此严重了,那些话还是不要说了。”
“太子妃若是不在了,这正室之位大约就是薛姐姐的了,薛姐姐是名门世家大小姐,屈居一个宫女之下,实在可惜,听说是先定的太子妃之位,薛姐姐才屈居人下,否则这正室之位怎么会轮到一个太傅义女,”夏侯雅看薛楚楚神色变了几遍,才淡淡地说:“说多了也是无趣,太子殿下不是让恒安王去请大师了嘛,也许大师有回天之术呢。”
薛楚楚心绪混乱,说:“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改日请夏侯良娣去我那儿小聚。”
“好啊,楚姐姐慢走,”夏侯雅站起身相送,“我们明日去金玉台看望太子妃吧,太子妃病了这么久,太子殿下不让旁人打扰,但咱们同处东宫,还是要去看望一下的吧。”
薛楚楚应了下,转身离开了如烟殿。
翌日,薛楚楚手心绞着一包药粉,是夏侯雅的侍女阿慧过来给她送花茶是拿给她的。
“楚良娣,昨日我们公主见你眼下发青,想必是近日睡得不好,”阿慧把纸包交给薛楚楚,“此药可缓解您的病症,有助眠之效,不过您可得注意了,此药药效甚重,每次只能服用一点点,否则容易睡上个几天几夜。”
薛楚楚把质保拿在手里,刚到道谢,只听阿慧又开口道:“还请楚良娣好生保管妥帖,太子妃的病情可沾不得丁点此药,不然太子妃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公主让我给您说一声,酉时同您一道去金玉台看望太子妃。”
太子妃都病成那样了,再用了此药,岂不是……
薛楚楚不敢往下想了,薛楚楚四下望了望,想把药收起来,转眼就看见墙角彻底干掉的芦苇。
“我如今才知道你应该喜欢你口中的“阿姐”吧,”薛楚楚蹲在地上看着芦苇自然自语,“那天晚上我问你那样的话,原来你是在回答自己。”
“可她却护不住你。路上那么冷,我让她去陪你,你会高兴的吧。”
薛楚楚站起身,如果太子妃真的没了,我坐上了太子妃之位,母亲会被封为诰命夫人,那母亲在府里的待遇便和如今不一样了。
*
傍晚时分,江知酌已经在小碗卧房内看了一天公文,他告了假,已经有十余日没去上朝。
明德帝自知在处理淑妃之事上有些对不住江知酌,对于江知酌没去朝堂之事不仅没责问,还赐了补品到东宫。
江知酌没丢下政事不管,池允和杨由把能处理的公务处理过后给江知酌过目,有些不能做主的事,江知酌批过以后再送回尚书大院。
大理寺推丞陈旭在秋舟聿的举荐下,晋升到了从四品大理寺少卿。
陈旭知道受了江知酌的恩,却不愿成为江知酌一派,陈旭三代为官,一直从事的不是掌管刑法就是负责各种案件的审理,陈旭家风严谨,只想效忠朝廷,不愿成为皇子之间夺权的筹码。
但江知酌下一步的计划里陈旭是重中之重,陈旭态度坚决,秋舟聿只说让陈旭做好分内公务即可。
“太子殿下,您歇息一会吧,”白竹前来奉茶,“已经是晚膳时分了。”
江知酌嗓子有些发干,喝过茶以后问:“恒安王有消息传回来吗?”
白竹摇头说没有,“大抵刚到咸州。殿下,如烟殿和云水居两位良娣来看望太子妃,此刻在殿外候着呢。”
江知酌转头看了一眼小碗,小碗单薄的身子陷在床铺里,说让白竹把她们打发走吧。
“殿下,侧妃请安侍疾是规矩,”白竹说,“而且,自从夏侯良娣入府,您还未召见过,夏侯氏毕竟是苍赤公主,您总得顾及些情面。”
门外,夏侯雅对薛楚楚相视一笑,跟着静兰进了里间。
夏侯雅打扮的娇俏,身上有浓重的香粉气,见到江知酌对其请安后,迳直走向了江知酌。
“殿下,您瘦了,气色也不好,”夏侯雅站在江知酌面前说话,“不如让嫔妾来照顾太子妃,您去休息几日,可好。”
“不必,”江知酌后退一步,淡淡地说,“我很好,没什么气色不好。”
薛楚楚行礼过后,行至小碗床前,静坐了一下后,说:“太子妃额发上有汗,是不是发热了。”
初十七守在床边,刚想低头看看,薛楚楚用帕子挡了下。
“十七,去叫太医过来。”江知酌蹙眉看了夏侯雅一眼,想绕开夏侯雅。
夏侯雅伸手揽住江知酌的胳膊,眼里满是少女的懵懂,说:“成婚第二日嫔妾见过您一面的,您的样子嫔妾一直记得,您此刻就是面色不好。”
“但您一定是不记得嫔妾的样子了,您善待太子妃,嫔妾很是羡慕,”夏侯雅眨眨眼,有些失落,“嫔妾希望太子妃此番能平安无事,我前几日托人在苍赤护国寺里供奉了海灯,祈愿太子妃能早日醒转。如果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能和睦平安,也是东宫的幸事。嫔妾虽然羡慕太子妃,但也不敢奢您待我如待太子妃一般,只求您能偶尔想起臣妾,臣妾就知足了。”
江知酌转头看着夏侯雅,夏侯雅说地真切,但他此刻没心思琢磨夏侯雅是真情还是假意,也疲于应对。
江知酌转头看见薛楚楚背着身子好似在为小碗擦汗,叹口气,对夏侯雅说:“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你跟楚良娣先回去,太子妃病愈之前,你们不用来请安了。”
夏侯雅和薛楚楚走后,江知酌摸了摸小碗的额头和脖颈,确认没有再发热才放下心来。
月亮慢慢地爬高,照得金玉台地面都映着一层银色。
江知酌给小碗喂过药,如往常一样在夜里揽着小碗。
江知酌觉得夜晚越来越长,已经十四日了,小碗的情况更糟糕了,江知酌甚至有几次在夜间几乎感受不到小碗的气息。
右臂和锁骨处的伤口结了痂,江知酌轻轻抚了抚,说:“等它们落了这些血痂,我给你抹除疤药膏,但是可能恢复不到如初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知道你贪睡,都快半月了,也该起了,再睡下去,万一醒来傻掉怎么办。”江知酌说,“小碗,你说过会一ᴊsɢ直和我在一起,不能食言的是不是。”
小碗给不了江知酌回应,江知酌也习惯了这样跟小碗说话。
“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我的安安要二十二岁了,我近日偷懒了,还没有想好要送给你什么,你自己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好不好,”江知酌声音温柔,“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只要你亲口告诉我就好。”
“这样一点儿也不公平,你前几日也没给我准备生辰礼物,我也好好想想等你醒了让你补偿我些什么,”江知酌抚着小碗的后背,“我喜欢吃你做的饭,你做饭有长进了,以后一年做几次给我好不好。”
“是不是我太贪心了,”江知酌说,“那便每年一次也好。”
第71章 小天一
小碗一晚上没发出一点声音,连前几日偶尔逸出的几个哭声或者含糊不清的字都没有。
江知酌几乎又是一夜没睡,隔半个时辰就要探一次鼻息,江知酌四更天时油然升出了一股惧怕之意。
江知酌掀开床帐,想要叫人,嗓子却干涩地发不出声音,胸口顿痛袭来,江知酌神色痛苦地捂住胸口下地。
“殿下!”容词拍门大喊,“太子殿下!快开门!来了!”
初十七在外间被惊醒,听到声响,起身去开门,就看见容词站在门外神情激动。
初十七还没问容词怎么了,就见满院的月光下,缓步走来一个发着光的小圆灯笼,走过的地方都能照点一小片。
“殿下,”容词站在外间俯身向里间禀报,“天一来了!”
“让他进来。”江知酌的声音隔着垂帷从里间传来。
容词和初十七都从江知酌的声音里听出了不对劲,容词顾不得规矩冲到里间,江知酌正捂着胸口躺倒在地上。
“殿下!”容词单膝跪在江知酌身前,慌张地把江知酌扶坐起来。
“阿弥陀佛,快别再动他了,”天一穿着和以往一样最朴素的灰袍子,拢了拢自己的袍子蹲在江知酌身前,手把上江知酌的脉,默了片刻,从宽大的袖兜里掏了半天,最后从一个掏出一个小盒子,从盒子里挑挑拣拣取出一粒黑色药丸,“张嘴,含在舌底。”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江知酌才攒足力气撑起身子站起来。
“阿弥陀佛,又见面了,”天一正坐在小碗床前,回身站起来向江知酌行合手礼,“小僧给太子殿下请安。”
“免了,”江知酌摸了一下小圆光头,“先看看你小碗姐情况如何。”
“小……太子妃不是睡着了吗。”天一认真地说。
初十七和容词心一沉,这小和尚分明没看出太子妃的病有多重,刚燃起的希望一下又扑灭。
“不是睡着了,她已经昏迷半月未醒了,”江知酌向天一解释,“前几日还发热,太医说诊脉越来越虚,”
“你见到三皇子了吗?”江知酌问天一,“他没告诉你和乙尘大师发生了什么?也不对,你是怎么在几天内赶到京城的。”
天一头摇地像拨浪鼓,迷茫地说:“没见到三皇子啊,是师父让我来的,十日前就让我来了,师父说小碗姐此番可能有坎坷,师父还说如果小碗姐能渡过此关,有东西交给她,师父连夜就让我来找你,都快把马累死了,容词施主要少喂它水,还有它只能吃干草……”
江知酌伸手扶上天一的肩膀,脑中快速思考着一些事,但他最近精神太紧张,又休息不足,头疼地想不下去。
“你救救她……”江知酌有点语无伦次,“她不太好,很不好,”
“啊?我也不太行啊,我哪知道小碗姐病这么重,早知道我就让师父一起来了,”天一为难皱脸,“而且我看你才是不太好,你不注意也要生重病了。”
“容词去给我倒杯浓茶,”江知酌把天一按在床上的小凳上,“天一,你行的,你最有大师的行医天赋,你是你师父最看重的弟子,眼前也是你唯一的师妹,多难得是不是。”
“不是师妹了,她要长辈分了,我师父明明最偏心,”天一一边给小碗诊脉,一边小声嘟嘟囔囔,“肝经血虚,心神失荣得太厉害了,真不好治啊,要是师父在就好了,可现在分明就是睡着了啊……到底怎么回事。”
天一不得思绪,一个劲儿地抓自己的小圆光头。
“你们是不是给小碗姐喂多寐的药了,”天一眉头紧锁,“不然不该是这个样子,治起来更难了。”
药方都是太医一起商量着开的,不会有人还在太子妃还昏迷时候放一些助眠的药材,可江知酌现在只能抓着天一这跟根小稻草。
“难治就是能治对吧,”江知酌问,“现在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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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捏着笔,一副任重道远又苦大仇深的样子,跟他脸上的婴儿肥和后天肥一点也不相配。
外间里,天一在圆桌前坐着,江知酌和初十七还有容词围着天一站在桌边。
半个时辰才写下一个药名,天一咬着笔头,想了想,又把刚写的三个字划下去了。
这一笔简直如一把小尖刀划在江知酌心里。
“天一,我心疼,”江知酌叹口气,“别折磨我了。”
天一赶紧放下笔,转头说,“太子殿下心口处疼痛,又觉如刺如绞是因为过度劳累所致,太担心小碗姐了,小僧这就给你开个方子,调养几日就有好转。”
“砰!”一声,初十七一掌拍在桌子上,在深夜发出刺耳的声音,动静大到吓得天一下意识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容词挨着初十七,点点刚才被天一划掉的三个字,声音克制又隐忍,“先写这个。”
天一回过头,继续沉默地与药方对峙,江知酌让容词和初十七出去等着。
江知酌也着急,还是好声好气地让天一别有压力。江知酌跟天一讲了那晚在沧海殿发生的事,小碗的伤势,这几日用的什么药,小碗这些天的情况。
“原来是因为小叶子,难怪了,”天一长长地叹气,“要了小碗姐半条命,小碗姐伤心透了,又受了那么重的伤。”
天一重新提笔写了个药方,说试试吧。
江知酌接过一角,想交给容词,天一猛地把药方撤回,一拍自己的光头说:“我知道了,是长眠散!”
“什么?”江知酌问,“什么是长眠散。”
“就是一种让你能长睡不醒得药粉,我只听师父提起过,”天一解释道,“这种药粉常人吃了通常就是会睡个几天几夜,可小碗姐这种情况,吃了就醒不过来了!”
江知酌喊了容词进来,沉声说:“去把所有太医还有熬药的侍女都给我叫来,敢耽误一刻的就地处决。”
容词领命转身,初十七抓住容词的胳膊,摇摇头,冲江知酌指了指如烟殿和云水居的方向。
江知酌眸光一沉,说:“去喊白竹,让她带人去搜如烟殿和云水居。”
天还未亮,整个东宫灯火通明,金玉台的气氛更是冷得吓人,所有人都低头站着,不敢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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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楚良娣若是被抓怎么办,”阿慧担心地问,“她万一说出药粉是我们给她的,我们岂不要跟她一起遭受太子的问责。”
白竹刚从如烟殿离开,夏侯雅正在起床梳妆。
“她不会说的。”夏侯雅抚着自己的鬓角,在铜镜里欣赏自己的容颜。
夏侯雅着一身紫云衣,搭配一副无辜的面容,有着能迷惑一众人的样貌。
“她已经知道了她父亲和我们的关系,”夏侯雅轻笑,“她不敢拉我们下水,否则她全家没一个人保得住。谁让他的父亲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自以为能把两国皇室玩于股掌之中。薛中想把薛楚楚的肚子当做底牌,那我们就撤了他这张牌,让他只能依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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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竹到云水居见到薛楚楚慌张地样子,就明白了大概,让薛楚楚主动去找太子殿下认罪,江知酌却没见薛楚楚。
江知酌把药粉交给天一,问白竹:“她是如何下得毒,还能不被人发现。”
“薛良娣说,是昨日晚膳时分,趁初十七不在,将药粉掩于太子妃唇下,待到您给太子妃喂药时,药粉就会溶于口中,随药一起吞下。”白竹站在一边回禀,“殿下不问薛良娣为何要毒害太子妃吗?殿下要如何处置薛良娣。”
“让她自己交代吧,太子妃从未做过有损她的事,我不想知道她的害人之心由何而来,”江知酌冷声说,“有些人,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即可。”
寝殿内,天一看了看白色的药粉,说:“的确长眠散,无色无味,易溶于水。”
天一担忧地看了小碗一眼,江知酌轻声问:“如何?”
“你试试和小碗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