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看见, 她等了很久很久,他终于匆匆而来,焦急间连青色官服尚未来得及换。
此番, 他终于为她而来, 可她的一生却走到了尽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这一生啊, 她未曾吐露半个“爱”字, 却爱他爱到入骨。
入骨了啊。
琴娘一生的执念就是周府, 她去世后, 牌位被我爹娘安放到了周家的祠堂,日后受世代周氏子孙香火。
凤娘的衣冠在玉泉观, 我便把琴娘安葬在了玉泉山。
我想着,如此,她和凤娘这对欢喜冤家便可以在地下继续打牙犯嘴、互相揭短了。
如果在泉下相见,琴娘一定会笑话凤娘:“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凤娘也一定会不甘示弱:“起落起落起落落落落落——”
想到此,我又哭又笑,大颗大颗的泪珠垂下来, 洇湿了坟前的片片黄纸。
我与九郎的幼子贞哥儿已经十岁。
他见我又哭又笑, 忍不住好奇地问:“娘, 这坟里埋的是谁?”
我道:“是你的外祖母。”
贞哥儿不解:“周府里的才是外祖母啊。”
玉泉山林繁翳胜,山花烂漫。
一阵轻风拂过,百鸟争鸣, 叽叽喳喳,像极了昔日的旧时光。
我挽着贞哥儿的手,迎风含笑道:“她也是。”
第9章 高考一千次后,我被送去古代
我被高考系统绑定,考了整整一千次,系统还是不愿放过我。
于是我拿着语数英政史地物理化的知识在系统内嘎嘎乱杀!
知识就是力量,狗系统怂了。
“这是最后一次高考了,考过立刻解绑。”他跪在地上承诺。
我信了。
再一睁眼,我,人在古代,商人小妾,还得考科举?
1
这是我第一千零一次高考。
一睁眼,我身披嫁衣,坐在床上。
而某不明身份,同样穿着大红喜袍的男人,一手拿着唐诗,一手攥着宋词,脚下还踩着一摞厚厚的四书五经,正悬白绫于梁上,看上去准备自尽。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高中的!不如去死,断了他们的念想!”
我蒙了。
那感觉就像每次看到高考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
而这时,系统那性感又慵懒的声音在脑内回响。
“古代科举高考模式已解锁,宿主身份,商人小妾,秦婉容,年十八,容娟秀,资产零。”
“任务目标:完成科举,榜上有名。任务难度:暂无上限。”
“祝宿主游戏愉快。”
那一刻,我只恨之前的飞刀没有再快一点,好要了系统的狗命。
就算是同归于尽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比竟然让我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解得出物化生,背得来政史地的奇才来古代给商人当妾好吧?!
虽然精神世界已濒临崩溃,但考了一千次肌肉记忆还是让我开始了惯性解题。
解:根据已知的初中历史知识点可得——
商人,在古代士农工商的排行里,最末。
其次,女子在古代地位低下,根本不具备参加科举的资格。
最后,我他喵还是个妾!
综上所述,我这次要对抗的可能不仅仅是一套应试教育题了。
2
古代高考真刺激啊。
盖头一掀,夫君上吊。
这要是现代,嫁过来就坐拥千万遗产,我做梦都能笑醒。
可这是古代,封建礼制蚕食下的社会啊!
作为我的天的夫君要是没了,身为小妾的我岂不是完了?
我打了个寒战,想起高中历史书上不忍提及,却被野史扒了个干净的古代丧夫的悲惨女子的命运。
有被骂丧门星,以克夫之名被浸了猪笼的。
有被休弃为奴,发配青楼楚馆为娼为妓的。
纵是最幸运的,也被人牙子卖了七八轮的。
我顿时生不如死,冲上去抱住男人的大腿,开始号。
“夫君,你可不能死啊!”
“你若死了,妾身可怎么活啊?”
我哭得比他一个准备悬梁自尽的人还凄惨。
他大约是被我唬住了,挂白绫的手微微顿了顿。
我楚楚可怜地抬首望他,就如同旧时女子望她们的天。
他弯身替我擦了一把眼泪,三分温柔,三分怜悯。
“我家世代行商,不缺银钱。”
“我嫁你为妾,你家的银钱与我无关。你若死了,我只会被贱卖,无可傍身。”
男人若有所思,从怀里掏出一块上好的翡玉,塞进我掌心。
“这块玉价值千金,你拿着它,便有了倚靠。”
“玉赎不出我安在你家的身契,也填不了贪官的牙缝,没有身份,纵逃得出去也寸步难行。”
男人怜惜地摸了摸我的头,像摸路上的流浪狗。
而他紧锁的眉头里,仿佛写满了一个上位者对底层女子悲苦命运的不了解。
“我有一挚友良朋,在城东,最为怜香惜玉……”
“夫君可千万别说将我托付给他照料,且不说他是否有心上人,这人心难测,今日你将我赠他,顾念你的情面他留我几日,若夫君去了,我明日便不知在谁家榻下为奴为婢……”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哭得愈发声嘶力竭,扒拉着男人白皙光滑的大腿不肯撒手。
甚至,一点点向上探去。
“既然如此……”
男人一把捉住我的手,抬起我的下巴,眉目间柔情似水。
“卿卿如此重情重义,那你陪我一起死吧。”
他忽然笑了,笑得和绑定我的高考系统一样勾人,一样变态。
3
商人重利轻别离,古人诚不欺我。
我打了个冷战,想从男人身上下来,却被他死死禁锢住。
三尺白绫缠上了我的脖颈,濒死的错觉激发了我求生的本能!
我倚在他怀里嘤嘤嘤地啜泣。
“这世间不公,夫君不爱读书,偏要科举,这泼天的富贵都享受不了。”
“而我满腹经纶,纵有心替夫科举,也被这世道规训得无用武之地。”
男人听到这,眼睛忽然就亮了。
当然,他不是心疼我的遭遇,而是心疼他享受不了的富贵。
以及,对我区区一个小女子居然通文识墨的诧异!
“你认字?”
呵,我笑了,随手从他脚下抽了一本四书五经,一字一字倒着给他念。
念着念着,我把书合上了,将这些我眼中的高考必备知识点倒背如流。
男人惊了,拿着书的手有些颤抖。
“你会写文章?”
呵,我又笑了,拔簪为笔,在三尺白绫上洋洋洒洒默写了八百字的古诗词。
这下,男人连声音都颤抖了。
“你懂政治?知农商?通晓治国之道?”
哈哈哈!
我仰天长笑,从商周秦汉给他讲到唐宋元明清,甚至连近现代的马哲无产都没放过。
在新旧思想的双重洗礼下,男人震惊地跪下了。
唐诗宋词散落漫天,仿佛高考后的撕书大战。
四书五经纷纷扬扬落下,男人在书海中深情地执我之手,叩问真心:
“卿卿,你方才说想替为夫考学科举,可是真心的?”
我笑得脸都有点抽抽了。
但这不影响我用勾人的目光看着他,以知识为武器,将绕在我颈上的三尺白绫一寸一寸解了下来。
“夫君,妾身此心,日月可鉴。”
那一刻,我切身体会到——原来读书,真的能救命啊!!!
4
我成了府里最受宠的小妾。
作天作地,作威作福,都有夫君帮我撑着。
十里八街的女子们闻讯而来,纷纷向我请教这驯夫之术。
我笑而不语,铺开一尺长卷。
“无他,唯善读书尔。”
女子们不信,反而纷纷模仿起了我的妆容,饮食,甚至闺房的布置。
见此景,我扼腕叹息:“算了,封建礼制洗脑太深,救不了了。”
而我夫君却很兴奋。
当晚,他赶制出了一大批我的同款胭脂嫁衣,限量出售。
一日售罄,他大赚纹银一千两。
此事之后,夫君更是视我为救命恩人,贵人。
所以啊,他好吃好喝供着我,各种意义上待我好,甚至默许我闲来无事写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本子。
是的,我话本里的女子拳打贪官渣男,脚踢黑心污吏,妥妥的爽文套路。
搁现代,一写一个火,观众爱看。
可在这会儿,这都是该被烧掉的反书,禁书!
当然,我也不光写话本,备战科举时,默写古诗词和千古好文的事我也没少干。
每每我写出好文章,夫君他随手打赏就是一吊钱。
然后他拿着我的文章去供列祖列宗,谎称是他写的。
爹娘看了那些如古诗词填空般默写出的千古绝句,相拥而泣。
“宋家的祖坟终于冒青烟了!”
爹娘一边说,一边转脸就打赏了他一锭金子。
至于我那些话本子,他偶尔借给亲友看,每逢亲友追更就讨一吊钱,然后花其中十分之一买糕点犒赏我。
淦!别看我这便宜夫君读书不行,做生意还真是一把好手!
资本主义的剥削就是这么来的!
我不明真相时感激他,觉得他人还怪好的嘞。
当我知道真相后,气得夜夜在房里背诗。
“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夫君听不懂我诗里满是杀气的愤慨,但很捧场地拍手叫好。
“夫君觉得哪里好?”我咬牙切齿。
“卿卿念得都好。”他温声笑语。
然后便是几盏温得恰到好处的酒杯送到了唇边。
我心里的怒火就这么歇了几分。
“卿卿尝尝,这一杯酒可提神。”
“卿卿再尝尝,这一杯酒可助眠。”
我:“???”
你到底是想让我睡还是醒?
我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夫君大袖一挥,解释道:“卿卿你看啊,科举不过百日,如你一般彻夜苦读者甚多,你夫君我若研制出一种酒,既可提神,又可安眠,岂不是能在学子间广为流传?”
原来这酒不是慰劳我替考辛苦,而是拿我当小白鼠呢!
“夫君真他喵是个天才。”我笑着将他推出了闺房。
十日后,一款名为“他喵”的酒风靡京城,夫君他含泪怒赚五千两纹银。
行,真行啊。他身体里流的不愧是商人的血。
可惜啊,他这一辈子都不能承认自己是商人。
因为商人之子是不能入仕的,我夫君家中为了给他科举的机会,他一生下就被过继给了教书先生当儿子,日日夜夜,压抑天性地读书。
5
这是我第一千零一次高考了。
考完这一次,我就能和狗系统解绑了!
一想到此处,站在贡院前的我喜极而泣。
夫君抬袖替我擦了擦眼泪:“别哭了。”
我正要为他的体贴而感动,下一秒,他又补了一句。
“哭花了妆,可能会被认出来是代考。”
没良心的家伙!
我暗自咒骂了一句,背起行囊入考场。
但我还没来得及进贡院,就被拦下来了。
古装剧里永远不会被发现的女扮男装,在这一秒破功。
纵我有满腹经纶,被衙役堵住嘴,愣是一句辩白也说不出。
也是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在古代,科举作弊不仅会取消应试资格。
还会死。
在古代,科举舞弊,最高可判死罪。
我不服,大骂狗系统不尊重史实!
想当年温庭筠温大诗人屡试不中,为报复封建制度,替考了几十回都没被抓!
最夸张的一次,他还一场考试同时给八个人替考!
堪称古代第一枪手!
凭什么我就这一次就被抓!
狗系统一声冷笑,祭出了最终解释权归系统所有的霸王条款。
“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过来的人,请尊重现代法律法规,谢谢。”
我又恨又后悔。
我错了,我真不该帮我那没良心的夫君作弊。
但似乎已经太迟了。
牢里又黑又冷,我想我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于是我躺在干草堆上,开始思考我的一生。
从第一次高考回忆到第一千次。
我做过新时代里第一批女学生,靠高考建设了新社会。
我做过农村里目不识丁的妇女,扫盲后高考安身立命。
我也曾是来自大山的贫穷少女,凭着高考活出了自我。
这千百次的磨砺,哪一次不难?
那么多次的苦,我都挺过来了。
偏偏这一次,无论我有多努力,却连应试的资格都没有。
瞧啊,我夫君宁死不想考的科举,却是我以命相换,也求而不得的特权。
还真是,可笑啊。
我茫然地望着铁窗外的三寸日光。
那么明媚,那么耀眼。
可惜,它不属于我。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女子。
不然,狱卒怎会那么轻易辨认出我女扮男装的身份呢?
这可是高超的现代化妆术啊。
唯一的原因,大约是他们,或是他们的祖祖辈辈,见过太多女扮男装来此科举的人了。
有太多不甘的灵魂死在他们的白刃下,练就了这样的火眼金睛。
而不幸投身于这个封建朝代的我啊,到底该怎么中状元呢?
6
我还没想出答案,我的夫君来看我了。
他先花了好一吊钱进门,又花了一千两纹银贿赂狱卒,再花了三千两纹银贿赂贡院的人,最后花了一锭金子,买通权贵,赦免了我的罪。
真·有钱能使鬼推磨呗!
我看着这看似公正而又不公的律法,迷茫了。
若花钱就能买通权贵,那直接捐金买个官做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