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绣鸳鸯,素手点朱砂——小梨爱喝水 等【完结】
时间:2023-11-29 14:3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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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基那天,青梧和翦桐喝醉了,我们还没有那么像君臣,青梧抱着我嚎啕大哭:“陛下,陛下你知道吗?为了让我爹认可我,我做过多少努力,我每天三更就起床练武,为了拜一个好的兵法师父,大冬天的,师父说要吃我亲手抓的鱼,我就真的跳到冰水里去,就这样了,我还怕爹突然有个儿子就不要我了。”
  “可娘昨天告诉我,是她给爹下了药,爹才再也生不出儿子了,她说为了我,以后就算死了列祖列宗不原谅她,她也认了。”
  “呜呜呜,为什么啊,为什么不原谅她,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儿吗?可我,已经是个将军啦。”
  翦桐没说话,但通红的眼也掩不住她的委屈,她娘那样的人杰,只因为势不如她爹就被逼做妾,而当她宁愿把天赋用在她娘的商铺上,也不愿意做个循规蹈矩的才女时,从小貌似疼她的爹也一夜翻了脸。
  那些人,似乎总是退而求其次才选择女儿,总是只想女儿漂漂亮亮地做个摆件,不能有一点不合世俗。
  所以我从未想过杀母后和长姐,她们待我不好,可若没有她们,我未必敢想人生还有这种选择,没有母后前期的努力,我也未必能成事。
  我仰头干尽杯中酒,笑着道:“既如此,那以后我们的女儿,再也不让她们受这种委屈好不好?”
  青梧傻笑着应好,而翦桐则双眼明亮地看着我,沉声道:“陛下有所命,微臣誓死从。”
  我轻声道:“若我让你做世间第一个公开纳男妾的人, 被千万人唾弃指责,其中甚至有同类,你,可敢?”
  女子千年来仰男子鼻息做妻做妾,即便给她们赚钱做官之法,可千年历史熏陶之下,大部分人,哪怕是女子, 都天然觉得男子生来地位就比女子高, 敢尝试走出来的也只是女中人杰,而这些人杰, 要对抗的却是所有男子, 甚至还有很多女子。
  只有让男子的下限也落下去, 落到跟女子一样做妻做妾困于后宅, 几代洗礼之下, 这世间的人才会想明白,由出生性别定高低,是多么荒谬的事。
  所以自我起三代内绝不允许有男帝,否则女子定会被打压得比之前还厉害, 可光靠我是不够的, 得有第一批人站出来跟我一起, 一起广纳男妾。
  虽然第一批这么做的会被千夫所指, 其间一定暗潮汹涌, 流血伤亡, 但第二批只会迎来几声呸, 到第十批第二十批, 那时这已是世间寻常事。
  性别产生的威力,在一处被削减,便会处处都被削减。
  翦桐显然深知我意,她俯身叩拜:“臣谢陛下赐妾之恩,自臣起, 臣之家中, 从此家主只为女,永不为男。”
  青梧被惊得张大了嘴:“可万一你有儿子有出息,那不是也不公平吗?”
  翦桐面庞坚毅地看着她:“先驱者,矫枉必然过正,否则必不能成事,就像你母亲,为了你,便让你家一个男丁也没有。”
  青梧思索了很久,末了,比翦桐更郑重地俯身:“臣与顾氏翦桐同起誓,必不负陛下所托。”
  穹空苍顶之下,我们许下了人生后半程的宏愿, 这条路一定艰难险阻, 鲜血淋漓, 甚至能行多远亦未可知,可若不走,便永远没有出路。
  我们举杯敬星空, 愿有一日,如这星空一样繁多耀眼的女子,全都加入我们。
  (全文完)
第23章 望月明
  春闱放榜那天,我亲自动手,把状元郎萧霁抢回了家。
  我摁着他的脑袋,与我拜堂。
  还扒了他的裤头,跟我圆房。
  一年后,将军府被抄,我落入教坊司,而萧霁一飞冲天,成了天子近臣。
  再度重逢,我赤着足在台上跳艳舞,而他手执酒盏,漫不经心地问:“多少钱,可以买她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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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教坊司呆了三年,我最擅长的就是跳艳舞。
  衣衫半褪,媚眼如丝,我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拿捏的炉火纯青。
  可萧霁进来时,我手抖了下,身上的轻纱被撕裂,露出大片春光。
  “哎呀!她可真不要脸!”昭和公主惊呼一声,扑进萧霁怀中,萧霁顺势捂住她的眼。两人姿态亲密,正如传言那般,喜事将近。
  我藏在面具后笑了笑,捡起破碎的衣裳重新穿上,就准备退出去。
  “教坊司的舞姬,”萧霁语调沉静,难辨喜怒,“怎会如此笨手笨脚?”
  “快点跪下给萧大人赔罪!”典事嬷嬷一脚踢在我膝弯,又压低声音提醒我,“这满屋子达官贵人,随便一句话就能摘你脑袋,快跪!”
  我“噗通”一声跪下:“是奴失仪,还望诸位大人恕罪!”
  萧霁皱了皱眉。
  “一个贱奴,若是子川哥哥不喜欢,杀了便是。”昭和公主轻飘飘地开口,“来人呐,把她拉出去……”
  “你下去,换身衣裳,”萧霁打断昭和公主的话,“本官想看剑舞。”
  我手指一颤。
  我出身将门世家,琴棋书画诗酒茶,皆是一窍不通,唯独剑舞还算拿得出手。以前在月色好的时候,萧霁会搬出自己的琴,坐在海棠树下缓缓弹奏,而我会和着他的琴声,悠悠起舞。
  我那时天真地以为这便是琴瑟和鸣,虽然开端不好,但萧霁终究是对我动了心。
  后来方知,萧霁弹奏的曲子叫《卜算子》。
  日日思君不见君。
  昭和公主那时候本也打算榜下捉婿,只是动作没我快,一对情投意合的鸳鸯被我生生拆散三年。
  我退出雅间,重新换衣裳。
  嬷嬷担忧地跟进来:“小姐,要不换个人去跳舞吧?万一被萧大人认出来,他怕是要报复您……”
  嬷嬷曾受过将军府恩惠,是教坊司里唯一会护着我的人。
  我摸向自己脸上连睡觉都不会取下来的面具,笑着摇头:“我如今这副模样,怕是连阿爹阿娘都认不出来,他又如何认得?”
  尽管如此,回到雅间,我还是执剑挽花,跳了一曲战舞。
  战舞旋律急,舞姿矫健,素来为萧霁所不喜。
  可萧霁认不出,却有人感慨:“若是沈棠在世,跳得会比她更好……对了,说起来沈棠还是萧大人的发妻,萧大人应当还记得她吧?”
  萧霁执起酒盏,一饮而尽。
  “不记得了。”
  2
  三年了,萧霁不记得我,实属正常。
  我胸口钝钝的痛,但脚下不敢有丝毫停顿。
  “赵翊,你明知子川哥哥厌恶沈棠,还非要提起,”昭和公主沉下脸,语气森森,“是何居心?”
  端王赵翊,跟昭和公主同父异母。
  昭和公主仗着亲哥哥是太子,横行霸盗,嚣张跋扈,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
  当然,也几乎没有人敢撄其锋芒,只除了……当年的沈棠。
  赵翊淡淡一笑:“萧大人美人在怀,哪里还有心思去计较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来,喝酒!”
  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不知是谁把酒泼在地上,我一下没站稳,手中短剑划过手腕,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我慌乱地想要掩饰,可又一个酒杯飞过来,砸在我的面具上。
  面具歪斜,露出我的半张脸,我急忙低头遮掩。
  而罪魁祸首昭和公主只轻蔑地看着我:“接连失误,不堪至极,这教坊司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改明儿本宫定要禀明父皇,废除……子川哥哥,你做什么!”
  萧霁站起身,快步来到我的面前。他伸出手,擎住我的下巴,就要迫使我抬头。
  我大惊之下,直接跪倒,将脸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求大人饶命!”
  “摘掉面具,抬起头来!”
  他该不会认出我了吧?
  浑身的血液仿佛已经凝固,我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抬起头!”萧霁重复。
  嬷嬷赶紧进来帮忙解围,“请大人恕罪,这舞奴资质粗鄙,笨头笨脑,奴婢马上让魁首进来服侍。”
  “你还不快滚出去?”嬷嬷扭头瞪我。
  我迅速往门口退,萧霁长手一抬,直接将我脸上的面具摘下。
  满室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慢慢抬头,看向眼前的萧霁。
  在他明亮坚毅的黑眸里,清晰地倒映出我坑坑洼洼,遍是烧伤的脸。
  我冷静下来。
  骄傲恣意,宛如明月的沈棠,不可能活得这么卑微不堪,她早就死了。
  “大人,”我取回面具重新戴好,柔声说道,“可否为我保守秘密?我还得继续跳舞取悦其他客人。”
  萧霁静静看着我,没有应声。
  直到昭和公主走上前来,递给萧霁一杯酒,“子川哥哥,我们是来寻欢作乐的,你为何总看这个又蠢又丑的舞姬?”
  萧霁接了酒盏,忽地弯唇一笑。他转眼看向嬷嬷,漫不经心地问:“多少钱,可以买她一夜?”
  3
  教坊司的女人,宛如青楼妓子,毫无选择权。
  萧霁点我,是我的荣幸。
  虽然我觉得他不是疯了,就是瞎了。
  他让我跳了整晚的艳舞。
  轻纱一件件褪下,又一件件穿上,再一件件褪下。
  而萧霁坐在窗边,黑沉沉的眼睛始终看着夜空中的明月,未曾注意我分毫。
  月亮真的很圆,一如四年前的元宵灯会时。
  那时,萧霁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长袍,站在灯火璀璨之下。他修长如竹的手执着笔,挥洒自如地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的谜底。
  他赢下了我最喜欢的那盏海棠花灯。
  可店家不卖,非要留作猜灯谜的奖励,我眼巴巴瞅了大半个时辰,等萧霁拿到它,就迫不及待地跳出去,“我出一百两,你把这盏花灯卖给我行吗?”
  萧霁愣了愣,拒绝了我,“不卖。”
  我不高兴了,指着他身上的补丁,“一百两可以买好多件新衣服了,你为何不卖?”
  萧霁涨红了脸,冷冷丢下一句“我就是不卖”,便转身离开。
  我素来任性,想要一样东西,轻易不会放手,何况又在寒风中冻了那么久……我跟着萧霁回了家。
  萧霁的家,比他身上的衣裳还破,我自信满满地拿出十张一百两的银票,却不小心被门板夹到手指。
  萧霁试图将我关在他家门外,我伸手去拦,就被夹住了。
  我可怜兮兮地看萧霁一眼,下一瞬直接嚎啕大哭。
  萧霁头疼地把海棠花灯赔给我。
  我眼泪都没擦,抱着灯就跑,唯恐跑慢一步他就后悔了。
  ……
  “咚咚咚”地敲门声打断我的思绪,昭和公主终是没忍住,前来敲门。“子川哥哥,她不过是一双眼睛像沈棠而已,你若喜欢,我帮你挖出来带走好吗?”
  “我早已忘记沈棠的模样,”萧霁声音淡淡,“倒难为公主还记得。”
  “她跳舞这般得趣,”他又看向我,“沈棠若是知道你说她像她,怕是要气得掀棺材板了。”
  是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小姐沈棠,若是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沦为妓子,怕是早就拔剑抹脖子了!
  可我还活着。
  我要活着。
  活着,亲手送害死我家人的昭和公主下地狱!
  4
  日暮之后,萧霁又来了。
  但我已经有了客人。
  年过半百的大理寺卿,命我跪在碎石上唱艳曲儿,而他手持一根软鞭,狠狠抽在我的身上,把我的衣裳抽得褴褛破碎。
  我眉都没皱一下,稳住声音一句句唱着。
  “鸳鸯河里戏,芙蓉被成双。百媚生春梦,裙上染石榴……”
  大理寺卿“嘿嘿嘿”地笑,肥大的手摸上我的肩,并沿着我的肌肤一路往下滑。
  萧霁便是这时闯进来,那双素来沉静的黑眸里全是错愕,与惊怒。
  “滚出去!”萧霁冷冷地道。
  大理寺卿一个激灵,抬脚就要走。
  我也跟着往外走。
  萧霁将我一拦,“你去哪?”
  哦,我不需要滚吗?我站定。
  下一瞬,萧霁脱下他身上的外衣,披在我的肩上。
  温热的触感,伴随着熟悉的气息将我包裹,我鼻子不受控制的酸了。
  来这里的客人都只想让我脱,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为我添衣。
  我想了想,不太自信地问他,“大人还想看奴跳舞吗?”
  我退后一步,踮起脚,正要起势,萧霁伸手一把将我摁在旁边的锦凳上。
  “坐好。”
  萧霁伸出手,握住我的脚踝。
  指尖轻颤着。
  我初时不解,很快就悟了。
  教坊司里的客人虽然全是达官显贵,可有特殊癖好者也不在少数,例如刚刚的大理寺卿,就喜欢拿鞭子抽人。与之相比,萧霁只是有恋足癖,压根就不足为奇。
  而且我记得他以前就很喜欢把我的脚捧在手心,或者搁进他怀中。
  “药在哪里?”萧霁问。
  我回神,指向搁在床边的小木匣。
  萧霁转身把小木匣拿过来,取出一瓶伤药,用指腹挖出药膏,抹在我伤痕累累的腿上。
  “怎么会受这么多伤?”
  缘由可多了去了,练舞时扭伤的、被客人打的、自己摔的……经年累月,身上早没有一块好皮。
  我疑惑的是,他为何要关心一个下贱的舞姬?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萧霁淡声回答着,我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的疑惑给问了出来。
  “她莽撞,不讲道理,蛮横地闯进我的世界,把我平静的生活搅得一团糟糕。”
  他在说我。
  曾经的我。
  那时,抱着海棠花灯跑回家后,我才想起自己没有把银票给他,于是第二天又去找他了。
  他捧着一堆干草,正在修缮屋顶。
  “喂!”我站在下面喊他,“别要这破屋子了,我送你一间新宅子吧!”
  萧霁垂眼看向我,眼神凉薄如水,“不需要。”
  “那你需要什么?金银财宝,娇妻美妾,你尽管提!”
  “什么都不需要!”
  “那不行,我从来不白占人便宜。你送我一盏花灯,我便也要赠你一样东西。”
  萧霁再度看向我,倏而笑起来,“上来,帮我修屋顶!”
  他笑得太好看了,宛如晴光映雪,我一时意乱情迷,直接提气飞上屋顶。
  我本意是想像孔雀那般开个屏,让他夸我一句,结果落脚时没站稳,直接把整个屋顶都踩踏了。我自幼跟着阿爹习武,从这点高度落地,完全可以轻松站稳,但萧霁就遭殃了。
  他摔断了左腿。
  他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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