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明的目光落在他娘身上。
陈二婶儿慌里慌张的只顾着摇头,被弟媳推攘几次,才弱PanPan声开口,“是……宋知青勾引家柱的。”
赵胜男愣愣的看着她,只觉得她原本愁苦的面容面目可憎起来。
姚娉婷直接开口骂了回去,“什么玩意儿!也就你们把垃圾当块儿宝,觉得会有人瞧得上陈家柱那种贼眉鼠眼的小人!”
“说满冬勾引他?图他什么?图他没钱?图他身材细弱像竹竿?大队上这么多好青年,他陈家柱顶多排这个!”
姚娉婷比了个小拇指,又说陈小婶儿,“眼里有什么就瞧见什么,你不会是自己整天想着勾引人,就揣测别人也这样吧?”
“娉婷。”赵胜男叫了她一声。
说的有点儿过火了。
姚娉婷不攻击他们了,却没停嘴,“你们骗骗自己就行了,想骗别人不可能!大家伙的眼睛可亮着呢!”
陈小婶儿还想狡辩,张大队长脸色黑沉,打断了她的话,“行了!有没有做这事儿你们心里清楚!”
“知青们不知道你们家什么人?当大队上的人也不知道?”
他看向一直不出声的老人,“陈老头,咱人穷,但心不能坏,心要是坏了,就什么都没了。”
“人家知青们对咱们怎么样可有目共睹,不说报恩,起码也不该做那些狼心狗肺的事。”
陈老头动了动,刚准备开口,被陈老太太瞪了眼,便说,“这事儿俺们不清楚。”
“但他们要是真犯错误了,该教育教育,该罚罚,都听公安的。”
“爹!”陈小婶儿见他真不管,扭头气的跺脚,又去逼陈二婶儿,“二嫂!我家家柱是不可能做这种事儿的!”
“莫不是你自作主张……”
陈二婶抬头,震惊的看着她,“我怎么会!”
“不是你就是宋知青,反正家柱是清白的!”陈小婶咬死。
陈二婶犹豫片刻后,又吞吞吐吐对着公安开口,“是宋知青……”
老公安沉着脸,“嫂子,话可不能乱说,你说这些都是要负责任的!坦白从宽,撒谎可是要多坐几年牢的。”
“坐牢?!”陈二婶儿瞪大眼睛,“我没做什么啊?怎么就要坐牢了?”
“强迫妇女都是要坐牢的!严重点儿要吃枪子儿呢!”菊兰婶儿匆匆赶来,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又看了眼陈家人,气的不行,“我跟刘嫂子每回开大会都说,你们就是不听!说了多少次要尊重妇女意愿!”
“还有你们这些妇女要是受了委屈,可以来我们找我们妇联,我们都管。”
陈二婶儿根本没听进去,失魂落魄的呢喃着,“怎么会坐牢呢……”
她不想坐牢!她不能坐牢!
她眼里淌着泪,蓦然想起了弟媳方才的话,“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她抓着公安,满脸急切的解释,“都是宋知青做的。”
“我请她去家里腌豆角,忘了拿盐,我去厨房找,她自己就进屋了……”
赵胜男脑袋嗡嗡作响,“婶子,你……”
姚娉婷刚要挺身而出,宋满冬轻轻拨开她,站了出来,“婶子,话要说清楚。”
“你请我去你家之后,进门咱们先去的哪儿?你说了什么?”
“去了……就在院子里。”陈二婶儿垂头不敢看她。
宋满冬追问,“院子哪儿?左边还是右边?”
陈二婶儿慌乱的说着,“右、左、左边。”
宋满冬又问,“然后呢?腌豆角的缸在哪儿?豆角在哪儿?盐在哪儿,你对我说了什么?”
陈二婶儿结结巴巴的要编,刚开了口,就被人喝止了,“够了!”
她扭头,看见陈家明眼睛一亮,“家明!你给娘作证,娘没做那事。”
陈家明却失望的看她一眼,对着公安如实道,“那间房的门是我踹坏的,昨天早上我回家,发现我娘守在门外,门上挂着锁,里面动静不太对,所以才踹开了。”
“我看见,宋知青和陈家柱被关在屋里。”
老公安看着身边的人记上,才对陈家明说道,“你说的情况跟我们了解的基本吻合。”
“家明——”陈二婶儿失声唤他,“你怎么帮外人呢!”
陈家明只是难过的看着她,“娘,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了?”
从前只是她一人为陈家做牛做马,现在却要让别人也替陈家受难。
他疲惫的开口,“他们什么样子你还没看清楚么?为了撇清罪责,可以把事情都推到你头上。你却要为了这样的人污蔑宋知青。”
陈二婶只觉得委屈,“你根本不懂我的苦。”
她要是不听婆婆她们的,在陈家怎么活下去?
“我——”陈家明挫败的闭上了嘴。
他每一次提起,他娘都这样,不管他说了多少种过下去办法,他娘都不同意,好似离了陈家处处是洪水猛兽。
可陈家本身就不是个能待的地方!
没想到他娘竟执迷不悟至此。
陈小婶儿转着眼珠,还想寻摸机会,突然想到,“陈家明,你不会是跟宋满冬好上了吧?所以才故意帮她说话。”
陈二婶儿也怀疑的看向陈家明。
陈家明冷冷的看她一眼,“我跟宋知青清清白白。小婶儿你教养儿子的本事不怎么样,颠倒是非的能力倒是不弱。”
姚娉婷见缝插针的添嘴,“就是!”
菊兰婶儿和刘大姐拦住陈小婶儿,“这铁证如山,你就别想着狡辩了,再说下去,你就是故意包庇!连你也一并抓去坐牢!”
陈小婶儿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家明顺势对公安提起,“我娘胆小,不像是会出这种主意的人,主谋肯定不是她,劳烦你们再仔细审问一下。”
老公安保证道,“放心吧,我们会仔细盘问清楚的。”
陈小婶儿顿时顾不上陈家柱了,忙自证起来,“公安同志,我可是清白的!昨天这时候我在上工。”
“这个不是你一张嘴说了就算的。”老公安给她解释,“我们都要从事实出发,依据实际情况定论。”
“而且这个不在场不一定就真的没问题,教唆行为也是犯罪。”
陈小婶儿坚定道,“反正我什么事儿也没做。”
暗中却瞪着陈二婶儿。
她忧心忡忡的看着公安和民兵押着两人离开,又将矛头对准陈家明,“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陈家明无所谓的推着车子走过。
把她气的不行。
张大队长羞愧不已,“宋知青,这事儿是我们对不住你,你这几天先休息一下吧。”
“不用。”宋满冬拒绝了,“大家都在忙,我一个人歇着算什么?”
“这时候我更不应该缩在屋里,该躲着的是那些做了坏事的人。”
张大队长叹了声气,“也对。你放心,这事儿都交给公安,我不会让大队上的人说闲话的!”
菊兰婶儿也附和着,“满冬你就安心该干什么干什么,谁说你我帮你骂回去!我看谁敢说你闲话!”
宋满冬在他们的簇拥中回了知青点,她心想,自己是不怕人说什么的,但也没有拒绝大家为她出头。
这都是好意。
关上门,赵胜男又仔细问了她,见她真没事儿才放下心,有些挫败,“陈家柱他妈怎么这么不讲道理!还往你身上泼脏水?”
“管她呢!反正她说一句我骂一句。”姚娉婷不想那么多。
宋满冬却知道赵胜男在纠结什么,“这情况还算是好的。”
赵胜男从前念书周围都是读书人,大都要面子,做了错事自己先脸皮红了。
宋满冬说,“大队上跟城里不太一样,大家连过日子都难,脸面自然也舍去了,逢事只想着挑对自己有利的,不会顾全那么多。”
赵胜男搓了搓脸,显然对此还有些不太能适应,“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你啊,是把人想的太好了。”姚娉婷直白道。
这事儿赵胜男可不认错,“当然得往好处想!咱们就是奔着好的将来去的。我想着大家一条心,拧成一股劲儿,才能改变这困境。”
“若是我把人人都看作恶狼,处处防备,怎么朝前走。”
见大家都盯着她,赵胜男又补充了句,“我日后多考虑就是了。”
她又坐了会儿,猛然起来,“地里的活还没干完呢!”
只是上工之前还有些不放心,“满冬……”
“我没事儿,你们别担心。”宋满冬指了指拎回来的篮子,“把这些收拾了,我也要去食堂呢。”
“行。”赵胜男点点头,不放心叮嘱她,“以后你可别一个人扛了,在这儿我们就是你家里人,只管找我们,我们都站在你这头!”
“嗯,我知道。”宋满冬这点倒是不怀疑。
她送几人陆续离开,见徐清落在后面,疑惑楼下。
徐清塞给她一个折起来的纸包,悄摸道,“菜刀还是太浪费了,以后用针吧。”
说完才跟着江志农往外走。
宋满冬打开纸包,才发现上面是张穴位图,只标了三处,还附上了一把针。
只是这针不似上次给她用的那些细针,像是凑数的。
宋满冬无奈收起。
倒希望用不上这些。
她把买来的东西放好,又去食堂做饭。
孟婶子似是想打听什么,还没近身,就被菊兰婶儿给拽回去了。
宋满冬只做不知。
她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想让大家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只能等时间叫他们都忘记。
忙完午饭,将晒好的菜收起来,她便开始做咸鸭蛋和松花蛋。
挑了泥回来,做到一半,总觉得忘了什么,等她把咸鸭蛋放进坛子里,瞧见落在墙上的夕阳余晖,才想起来,今天没见到陈敬之。
是训练忙?还是觉得昨天的她叫他失望了?
宋满冬难得放空了数秒,才抱起坛子放在了阴凉处,检查起院子里晾晒的东西,走到靠近门口的地方时,忽的闻见一阵桂花香。
她停了手里的动作,拉开门。
陈敬之正蹲在门口,一手拿着桂花枝,一手摘着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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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更)
◎你不喜欢的东西。◎
宋满冬开门的动静并不小, 陈敬之听见了却没起身,手上还在仔细的挑着桂花。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满冬。
相处的这些时日早已让他知道该怎么博得宋满冬的好感。
宋满冬喜欢顺着她的心意来,有自己喜欢的节奏, 若有她不喜欢的小事,他示弱怀柔也有效。
可这次的事情并非小事,他同宋满冬直接站到了对立面, 甚至他还知道这样做对宋满冬的害处大于益处。
他凭什么请求宋满冬站出来报警?
若是个陌生人遇到这事, 她坚持不报警, 自己只会憾然放弃。
可对宋满冬, 他却一次又一次的想要说服她。
为了自己心中的坚守,去勉强自己喜欢的人, 简直是个混账。
他还是来了, 但没脸去见宋满冬。
宋满冬探头瞧了下,才问他,“怎么不进来?”
陈敬之声音有些低落, “我见到你,又要说你不喜欢听的事了。”
宋满冬对他想提的事情心知肚明,却故意不说,反问他, “知道我不喜欢听, 你还非要说?”
陈敬之叹了声气, “我不说了, 你去忙吧。”
“我把这点儿桂花弄完就走。”
宋满冬作势关门,吱呀的声音一响,陈敬之便回过头来, 像是震惊于她当真这么狠心。
木门半阖, 宋满冬望着他开口道, “我不去报警,一是怕我在大队上日子难过,二是担心胜男他们同我生分。”
陈敬之下意识开口,“胜男不会这样。”
又说,“大队上的人虽然法律意识单薄,但并不全然坏心。”
宋满冬跟他抬杠,“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万一公安逼问我细节,恶意揣测我。
万一大队上的人觉得我小题大做,觉得我报警叫他们丢面子,故意支使我去挑粪,叫我做脏活累活。
万一胜男认为我既没受到伤害,何不放陈家柱一马?他们过得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时我又该怎么办?”
陈敬之思索着,“若是这样,公安有错,河东大队的民风不善,你也没必要在这儿待。”
“胜男……”他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但却认真道,“既然跟她们想法不同,早早分开也好,免得将来遇到更重要的事起了分歧。”
陈敬之仰视着她,“满冬,错不在你,不论你怎么做都行。”
“我想叫你去报警,是因为我有私心。我希望勇敢的你能站出来一次,去保护其他人。”
若宋满冬本身就敏感脆弱,他不会提出这种请求。
可宋满冬不是,她胆大心细,不惧流言。
她唯一怕的是后续的麻烦。
陈敬之到底是没忍住,“不如我们打个赌,你去报警,若他们都如你所说那种反应,我便尽全力帮你回到正常生活。”
“你想要什么只管提,我去做。”
宋满冬扶着门,低头看他,“你赌大家都是好人?”
陈敬之说,“我赌人都有良善之心。”
宋满冬眨了下眼,“那我……也赌这个。”
陈敬之刚点头,正要开口,隐隐觉得不对,他再度抬眼看去。
宋满冬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
灵动俏皮的模样好似他的幻觉。
“满冬,”陈敬之豁然起身,“你已经报警了?”
宋满冬点了下头,“陈家柱已经被带走了。”
她见陈敬之神色欣喜,补了句,“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你,我是……”决定要相信赵胜男他们一次。
陈敬之朝前迈了一步,激动的拥住了她,“谢谢你满冬。”
他的动作太猛,力道又大,宋满冬被揽住后额头撞在了他肩膀上,懵了下才回神,“谢我干什么?这跟你又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陈敬之松开手臂,手却搭在了宋满冬的肩头,声音不似平时那么冷静,“你出现在我面前,你将我从两难中解救出来,你叫我不必违背自己的心,让我知道……”
陈敬之忽的意识到距离太近,松开了手。
两只手举在身侧,有几分傻模傻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