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设计一场绑架就好。
可之后呢?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一旦她被绑架,父兄必定派人在京城各处搜查,城门进出也更为艰难,她根本离不开京城!
电光石火之间,齐书怡想到了即将出京南下的赵怀意。
齐书怡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抿起唇,真的要找他吗?
玉秋端着晚膳进来,摆在齐书怡面前,转身之际,听见齐书怡轻轻喊她。
“玉秋。”齐书怡轻轻喊道,声音似乎带着一点犹豫和胆怯,“如果你要处理一桩很棘手的事,要去找一个……”
齐书怡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该用什么词形容,“闹过矛盾的人帮你,你会去找他吗?”
玉秋微微愣住,随即问道,“只有他能帮吗?”
齐书怡点头,“只有他。”
玉秋:“那便去找他。”
玉秋看着齐书怡沉默不语的样子,知道她在纠结,默默退了下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转身,“殿下,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齐书怡看着玉秋,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可是……”
玉秋笑着说道,“殿下不说出来,奴婢便不知道。”
齐书怡看着玉秋远去的背影,捏响自己的指骨,良久,试探道,“竹久?”
暗处,竹久抱紧了怀里的剑,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公主何时发现他的存在,也没想过公主会求助公子,毕竟以他对公主浅薄的了解,她是会同意和亲的。
“竹久,你能带我见见他吗?”
第18章
◎你帮我一次。◎
问完那句话后,齐书怡就静静坐在书房里,房门半开,她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庭院,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起了风,下起了蒙蒙细雨。
齐书怡忍不住在心里背诵古文,每当她内心充满忧虑和焦急时,她都会选择背诵诗文来排解。可是以往背得通顺无比的古文,这次才刚刚开头她就背不下去了。她一次又一次的重背,一遍又一遍地卡壳。
齐书怡抿起唇,又抬起眼看向门外,雨水打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却迟迟听不到竹久的回应。
书案上的纸张被灌进来的风吹落在地上,齐书怡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她看着书房外越下越大的雨,揉了揉膝盖,站了起来,向书房外走去。
她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的,她和赵怀意已经没有关系了,竹久也没有保护她的义务。
齐书怡手指微微蜷缩,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突然,一道刺耳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书房,犹如刚刚撕裂天空的闪电,让齐书怡的心跳瞬间加快。
她身后的窗户被人从外打开,露出的一小节腕骨皮肤白皙,按在窗户上的手指修长,窗外的雨斜斜打了进来,瞬间在地上积起一小摊水。
齐书怡转身望去,呆呆望着,一时间竟忘了移动。
只见来人另一只手撑在窗棂上,轻松一跃,便从窗户跃了进来,然后踩在积水上,溅起几滴水花,也在齐书怡心里激起一片涟漪。
他站在原地,月白的衣裳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皮肤上,略微勾勒出他健硕的身材,流淌的水珠从他的下巴滴落,消失在他的胸膛。
他拧了拧湿透的衣服,倏忽抬眼望向齐书怡,眼底透着难以名状的愉悦。
“你……”
齐书怡还未说完就被他打断。
“听说殿下想见臣。”他微微笑着说道,声音如同清泉流淌,“臣便马不停蹄地来了。”
“你衣服湿了。”齐书怡将刚刚的话说完。
赵怀意看着她,没回答,只是眉头微挑,似乎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齐书怡:“你衣服湿了,不难受吗?”
赵怀意低头笑看着自己被雨淋湿的衣服,又看看自己脚下的积水,再抬头看向齐书怡,他缓缓笑开,“难受什么?殿下想见臣,臣开心还来不及,区区一场春雨,何以阻挡求见殿下的步伐。”
“倒是殿下,苦苦等了一夜,见到臣之后竟只是为了关心臣吗?”
聪明如他,怎会不知道齐书怡是因为和亲一事来找他。
齐书怡小声反驳道,“自然不是。”
“那是什么?”赵怀意慢慢走向齐书怡,身上的冷意逐渐浸入她的皮肤。
齐书怡往后退了一步,“是,有事相求。”
赵怀意站定,俯下身迫使齐书怡直视他的眼睛,“既是殿下有求于臣,见了臣为何要躲?”
齐书怡没再后退,只是避开了他的视线,睫羽轻轻颤动,她轻声说出一个字,“冷。”
声音轻得如同雪花落在地面,无人能听见,却又在人的心头留下深深的痕迹。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齐书怡又道,“我还是给你取件披风吧?”
赵怀意还未开口就听见玉春远远喊道,“殿下,已经三更天了,殿下还不休息吗?”
齐书怡被玉春的喊话吓了一跳,侧过头看向书房外面,又看看脸上带着无辜表情的赵怀意,她用力咬紧牙关,将赵怀意推向一边,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回去休息吧,今晚不用守夜了。”
玉春望着关上的书房门,挠了挠头,何事处理这么久,还要关门?
齐书怡默默呼了口气,心里有些庆幸今晚是玉春当值,喜欢远远喊话,来人要是玉秋估计就要发现赵怀意了。
齐书怡转身看向赵怀意,发现他已经走到烛灯旁,借着微弱的火焰烘烤他的衣袖,昏黄的烛光笼罩他的半边身形。
赵怀意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向她,意味不明地说道,“殿下想求我什么事?”
齐书怡此时不避不退地与赵怀意对视,她此前从未将恶劣一词与赵怀意挂钩,可如今的赵怀意确实对她有点步步紧逼的意味。
齐书怡甚至觉得,赵怀意正在烘烤的不是他的衣袖,而是她自己。
“赵怀意,”她深吸一口气,轻声喊道,“我不能出嫁大胡。”
赵怀意捏着袖子的手细微蜷缩了一下,她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愿。
就如他所想,她愿意为了天下百姓囹圄一方。
“不论是刺杀,还是求娶,不过都是大胡王庭内斗的一场小小游戏,我生或我死,都会是胡齐战争的一个导火索。”
赵怀意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她的想法,如果不是知晓这一层,赵怀意也不会当夜就杀了努烈。
“所以殿下想怎么做呢?”赵怀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齐书怡咬了咬下唇,心下一横。她抬起眼眸,直视着赵怀意,“我想你绑架我,带我出京。”
赵怀意一愣,瞳孔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齐书怡会提出这样的计划,他沉声问道,“殿下可想清楚了?”
齐书怡点头。
他看着齐书怡,最后问了一句,“殿下为何找我呢?”
齐书怡有些怔愣,她显然没有想到赵怀意会问这个问题,而且语气还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齐书怡开口道,“因为我不能让皇兄父皇提前知晓,而你不日就可出京……”她打量着赵怀意逐渐变黑的脸色,话锋一转,“因为你人好?曾经是我的先生,我最相信你了!”
赵怀意听了点点头,脸色缓和起来,“看来殿下已有了应对之策了。”
齐书怡松了口气,心想:这算是答应了吧?
齐书怡坐到书案前,指出几个地点,“明日巳时我会乘坐马车出宫,去往大承恩寺,巳时的香客不会太多,那时绑架是最合适的。”
赵怀意惊讶道,“明日?”
齐书怡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简单明了地回答,“对,越快越好,我怕大胡还有新的使臣来京。”
“赵怀意,我只有失踪才能推迟和亲,”齐书怡抬头望着他,“看在你我师生一场的份上,你帮我一次,出京后我会自行离去。”
她捏着地图的手指微微弯曲,又说了一句,“我也不会让你白白帮我,你若有什么想要的,我能给的都会给你。”
烛灯里的蜡在渐渐熔化,烛火在他们中间摇曳不定,映得二人的脸色晦暗不明。
他们二人一站一坐在烛灯旁,影子在墙壁上交叠,拉长。
赵怀意的喉头上下滚动两下,他从不奢望在公主这里得到什么,可是当听到公主这句话时,他内心还是不由起了些妄念。
赵怀意注视着齐书怡的面孔,无声地勾勒她的眉眼,可是苦等他一夜的公主殿下,见面第一句话是在关心他。
他实在是无法,无法提出一点对她不好的要求。
赵怀意转动扳指,低声道,“知晓了,臣会安排。”
赵怀意回到赵府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他轻轻攥着那张海棠手帕,心想,殿下怎知我不是另一个龙潭虎穴呢?
他扭头对竹久说道,“你现在带一批人去天武山假装山匪,明日巳时看见公主的马车经过,假意打劫,将暗卫引走,切记不要伤人。”
竹久默默点头,带着隐子去往天武山了。
赵怀意看见站在一旁的竹六,“你去将东厢房打扫干净。”
竹六瞪大了眼睛,面颊抽搐,凭什么都是侍卫,我就要干打扫的活,我也能保护公主的。
“天亮之前打扫干净,我去库房给公主挑些用具。”
赵怀意的步伐有些轻松,从明日起,公主便要住在他身边了。
天还未破晓,京城的城门紧紧地关闭着,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隔绝了城外的未知。然而,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城门前突然出现了一群不速之客。
一行五人,为首的是个身形颀长,穿着巨大斗篷的男子,宽大的帽子盖住他的大半张脸,只留下殷红的嘴唇和下巴,手上拿着一把鹰羽扇。
两男两女分站在他的两侧,看样貌打扮不像是汉人,更像是胡人。
不论男女都身形高大,肌肉像虎豹一样贲张,几乎快要撑爆身上的皮袍,一呼一吸间都能看到肌肉跳动。
一名脸上有刀疤的人上前一步,恭敬地问道,“巫师大人,我们要先去找努烈吗?”
那个穿着斗篷的男子,也就是巫师大人,抬头看了眼雕刻着龙纹的城门,挥了挥手中的鹰羽扇,淡淡道,“不必,一个四等部落的人,不足我挂心。”
他的声音淡然如水,却让那刀疤脸男子虎躯一震,他犹豫道,“可是,巫师大人……”
巫师的头缓缓转向刀疤脸男子,凌厉的目光隔着帽子扫向他,语气带了点威压,“不必再说,记住我们的目的。”
“是,巫师大人。”刀疤脸男子退至一旁,不再说话。
第19章
◎殿下,臣来接你了。◎
昨夜赵怀意走后,齐书怡又一个人坐在书房很久,她反复模拟着出逃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的变故,直至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房门,洒在齐书怡脸上,她才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成败都在今日了。
因为时辰尚早,昨夜也没人守夜,寝殿里此时只有齐书怡一人。
齐书怡站在衣柜前仔细挑选今日要穿的衣裳,她是想穿华丽一些的,这样既能让人相信她是真的被绑架,又能保证她出京以后的生活。
她会的生存之道拢共只有两件,女红和作画,可这两样没有名气是很难养活自己的,她得有钱让她捱过一段时间。
她打算出京后变卖首饰。
齐书怡视线渐渐落在角落挂着那件红色华服上,那是她及笄礼穿的。
胸口用金丝绣了云纹,广袖上是展开的翅羽,腰间束着一根红色的织锦攒珠缎带,细密的珍珠串在一起,三三两两缀在其间,裙摆处用银线绣了大片的蝴蝶,走动时裙摆散开如同蝴蝶飞舞。
衣裙华丽,精致,上面的珍珠也能卖不少银钱,齐书怡几乎没有犹豫地挑了这件。
到了时辰起来的玉春看见齐书怡,眼前一亮,惊喜道,“公主今日是要去见谁吗?竟然会穿这种样式的衣裳了。”
齐书怡往日穿的衣裙,几乎不会有繁杂的装饰,她总觉得那些衣裙会影响她活动。
齐书怡拎着裙摆走近了玉春,将缎带塞进她手里,求救般说道,“玉春,缠在一起了。”
玉春十指灵活地理顺缎带,替齐书怡束好,“公主还未告诉奴婢要去见谁呢。”
“不去见谁,是去大承恩寺。”齐书怡低头拨弄了两下腰间的珍珠,随意说道。
玉春犹豫道,“公主,您去礼佛不能穿得如此隆重。”
“今日不以公主的身份去,只是普通香客。”齐书怡拉着玉春走到妆奁前,挑出几支发簪,“替我束发吧,将这些都戴上。”
齐书怡挑出的是赵怀意送她的几支。
玉春没做多想,站在身后熟练地挽起黑发,然后将那些发簪一一插·上。
玉秋来的时候,玉春正在给齐书怡涂口脂,她看着齐书怡的打扮微微一愣,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齐书怡注意到了玉秋的眼神,确实是淡淡地笑了笑,“玉春,你去御膳房说一声,今日不用往芳华殿送膳。”
齐书怡支开玉春,从袖中拿出一封封好的信,交到玉秋手里,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讨论日常琐事,但眼神里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决然。
“如若父皇怪罪你们,就将这封信给他,如若没有,那便更好。”
齐书怡知道一旦她出事,最先受到责罚的就是玉春玉秋,所以她昨夜就写好了信,信上写明了缘由,今日也不打算带她们出宫。
殿内一时没了声响,玉秋拿着那封信,眼里渐渐起了一层雾,“公主……”
齐书怡安抚地拍了拍玉秋的手,“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齐书怡走出芳华殿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院中的海棠树,睫羽扇动两下,今年怕是看不见海棠花开了。
今日的朱雀街依然热闹,街头巷尾间,人群都停步看着街上那辆马车。
马车由两匹雪白的马牵引,车身由上好的黑檀木制成,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马车内部则是用象牙和珍珠装饰,尽显奢华。车内的座椅是柔软的貂皮,触感如丝,温暖舒适。
风吹过的时候,车辕上的金铃叮咚作响,车帘飘起,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是公主殿下!”人群中有人惊喊,然后是人群跪在地上叩拜。
马车越靠近大承恩寺,齐书怡的呼吸就越急促,她忍不住攥紧自己的双手,在手心留下一排排指印。
叮。
一把匕首被掷出,从金铃下划过,钉在一棵树的树干上。
一个身穿麻衣的蒙面男子从树上飞身而下,一柄长剑从袖中飞出,犹如灵蛇出动,径直刺向马车,眼见就要得手,却被人用剑从右侧挑开。
“你是什么人?”那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