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问题是,皇兄也会跟赵怀意一起南下。
齐书怡手指轻轻点在京城地界上,不知道母后他们是不是很焦急,希望见面的时候皇兄不会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天际的云层逐渐被晨曦染金,一线光亮穿透门窗,洒落在齐书怡眼前的地板上,带着一丝暖意。
猛然间,门外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像是试探,又像是确信。齐书怡瞬间警惕起来,她拿起烛台,小心翼翼地逆着光线走向门的一侧,尽量让自己的身形不出现在门上。
“还未醒吗?”门外的人低语道,声音清冽而熟悉,像是泉水潺潺流过光洁的石头。齐书怡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松了口气,打开了房门。
门外,赵怀意穿着朝服,身姿挺拔,宛若一棵松柏,目光温柔地看着齐书怡,稍稍俯下身,伸出手。
齐书怡看着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赵怀意动作稍稍一顿,随即露出一个几分苦涩的笑容,抽出齐书怡手中握着的烛台,“公主不束发吗?”
齐书怡动了动刚刚不经意被他尾指碰到的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温度,垂眸问了句,“你院中可有婢女?能否让她教我几个发髻?”
赵怀意直起身,把玩着烛台,揶揄道,“公主是还没学会束发吗?臣院中倒没有婢女,不过臣可以教公主。”
齐书怡被他的话一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进了屋。赵怀意看着她气恼的背影,忍不住发笑。
齐书怡坐在铜镜前,看着映在铜镜中的自己,她一直被人伺候惯了,猛地让自己束发,她还真的束不上。
束发的技巧她倒是知道,但是她束不上,齐书怡忍不住叹了口气,“早知道应该先让玉春教我束几个发髻了。”
“穿鞋。”
齐书怡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足,随后扭头看向拿着鞋走来的赵怀意,她有些错愕。
从醒来到现在,少说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她自己都忘记自己未穿鞋,可赵怀意只是在门口跟他说了几句话就注意到了。
赵怀意将鞋摆在她的脚边,随即走到她的身后,他比齐书怡高了许多,这么一站,刚好将她整个人罩在他的身影下。他说,“公主若是不会束发,可以让臣来。”
齐书怡看着铜镜里映出的两个身影,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
赵怀意动作一顿,接着就看到齐书怡从抽屉中拿出一把桃木梳。
齐书怡的长发乌黑而又柔顺,赵怀意垂眸看了一眼,想起那日在芳华殿的触感,她的发真的很软。
赵怀意垂下了手,没有再动。
齐书怡用梳子将头发梳顺了之后,开始按照记忆中玉春束的发髻笨拙地束发。
但是她梳的发型实在是有碍观瞻。
齐书怡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像左边这个没束好。”
赵怀意看着镜中的人,他忍不住俯下身,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是右边。”
温热的呼吸在耳边萦绕,齐书怡只觉得右边耳朵有些麻,她克制住侧头的欲望,在铜镜中看到了赵怀意的笑。
赵怀意看着她有些恼怒的样子,低低的笑了起来,伸手拿过桃木梳,“还是臣来吧。”
铜镜之中,赵怀意那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过齐书怡的乌黑秀发。他眼中满是温情,仿佛那梳齿间的每一丝秀发,都拨动着他内心的琴弦。
齐书怡看着镜中逐渐成型的发髻,急切地说道,“等等,这个发髻太难了,我学不会,你教我几个民间简单的发髻就好。”
赵怀意微微一笑,眉宇中带着说不出的柔情,他回答道,“臣未学过民间发髻,还望公主等等,等臣学会了再教你。”
齐书怡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没想到风光霁月的赵侍郎,还是个嫌贫的主?”
赵怀意但笑不语,只是抬手轻轻替她簪好发簪,那细心至极的动作,宛如珍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赵怀意看着铜镜中姣好的容貌,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滚烫。
他是真的不会吗?不是的。
赵怀意故意束了个复杂的发髻,故意说他不会民间发髻,只是为了多与齐书怡亲近。
齐书怡晚一日学会自己束发,他便能多替齐书怡束一日发。只要能与公主多片刻时间相处,再卑劣无耻的手段他都会用。
“臣去上朝了,殿下无聊的话可以在院中走动,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齐书怡疑惑道,“为何?”
“因为臣是前朝遗孤。他们有人尊敬我的身份,有人惧怕亲近我惹陛下不悦,所以不会有人来我的寝院。”
齐书怡的指尖在袖口轻轻扣了两下,她竟然忘了。
“知晓了。”
赵怀意看着齐书怡突然变得疏离的神情,微微蹙眉,正欲开口时,却被齐书怡打断了。
她道,“别误了时辰。”
赵怀意只好出了院子,临走前吩咐竹久把二妞送到东厢房。
齐书怡坐在铜镜前,左右端详着赵怀意束的发髻,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好像时常忘记她与赵怀意之间的身份鸿沟,总是下意识地依赖他,可这些都是不应该的。
以前,她对赵怀意的看法跟很多人一样,他是谦和有礼的赵家嫡子,相貌好、家世好、品行也好,是许多京城贵女芳心暗许的对象。
齐书怡也曾假设过,如果赵怀意不曾是她的先生,她可能也会在某一日,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产生片刻心动。
可偏偏赵怀意就是她的先生。
虽然他在课业上要求颇为严苛,但因为他与二皇兄一般大,又总是面带柔情,在齐书怡的心里,他的定位更偏向于兄长。
不会因为她是公主而溺爱,不会因为她是女子就看轻她。
所以上元节遇刺后,她会选择找赵怀意合作,那个时候她觉得他们是并肩作战的盟友。可她没想到,赵怀意会是前朝遗孤。
而她一次次告诫自己远离他,却又一次次靠近他。
“公主。”竹久轻轻叩了门,喊道,“公子让我将二妞送来。”
齐书怡闻声,从书桌边起身,快步走向门口。当她看见竹久怀里抱着的二妞,眼底划过一丝惊喜。
“二妞!”她欣喜地唤道,随后接过竹久手中的狸奴,轻轻地抚摸着它的毛发。二妞在她的抚摸下,惬意地眯起了眼,呼噜噜地发出满足的声音。
竹久看着齐书怡和二妞的互动,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他恭敬地说道,“公子说,他担心公主整日闷在院子里会感到无聊,所以让我将它送来。”
齐书怡听后,淡淡点了头,随即想起什么,从头上取下一支发簪,递在竹久面前,“麻烦你替我去趟当铺,将这支发簪当了,再替我买些纸墨和针线回来。”
竹久看着面前的发簪,神情复杂,他认得这支簪子,上面好几种材料还是他亲自去寻的,他抬眸直视齐书怡的眼睛,硬着头皮接过簪子。
他道,“如今院子里只有属下一人看守,实在走不开,公主若是不急,等公子回来我再去可好?”
齐书怡未做他想,点点头,抱着二妞进了屋子,“二妞,你又长胖了,我都快抱不动你了。”
日落西山,天色逐渐昏暗。赵怀意面色疲惫地回到了寝院,坐在厅堂与齐书怡一起用膳
他笑眯眯地将一份翡翠莲花糕放到齐书怡面前,“路上看见的,随便买了点。”他说着,话语中满是随意的关切。
齐书怡点点头,没有提上午跟竹久说的话,她只是端起几案上的茶盏,饮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脸上显露出些许焦躁,步伐些许急促地在院中走动。
赵怀意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扫过齐书怡刚刚放下的茶盏,若有所思。他昨日就发现齐书怡用膳饮过茶后会有一些烦闷了,今日的茶已经是被他换过得了,没想到还是不合口味吗?
赵怀意道,“府中的用物不太多了,明日会有车队出去采买,公主可有什么想要的?我让竹久一起报上去。”
听到赵怀意的话,齐书怡这才回过神来。她停下脚步,低头思索了片刻,随后轻声说道:“能否带些檀香茶?我会给银钱的。”
齐书怡的声音很轻,仿佛怕赵怀意会拒绝。
但赵怀意听到这个要求后,却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他低头笑了一下,轻轻转动手上的扳指,沉声说道:“知晓了,我记住了。”
第22章
◎手把手教会学的更快。◎
夜色渐深,赵怀意坐在书房中,烛火摇曳,月亮渐渐被黑云遮住,犹如他的心情一般沉闷。他的目光落在书案上的一只发簪上,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竹久嘴唇翕动,颤声说道,“公,公主说要将这发簪拿去当了,然后买些纸墨和针线回来。”
赵怀意跌坐在椅子上,右手扶上额头,心中自嘲,我道她怎么将发簪都带上了,原来是起了这个心思,亏他还以为她是真心喜欢这些发簪,高兴了好久,昨夜甚至梦到了他们大婚。
赵怀意按了按太阳穴,无奈道,“去拿一百两给公主。”他顿了顿,又说道,“日后她要当其它的发簪,也拿些银两给她。”
赵怀意垂下手问道,“公主今日还做了何事?”
竹久回道,“带着二妞玩了会儿,公主说二妞最近又长胖了,有些抱不动了。”
赵怀意瞥了一眼窝在墙角茵毯上的二妞,阴恻恻地说道,“今日起二妞的饮食减半,每日辰时带出去操练。”
这狸奴不仅能日日被公主抱在怀里,如今他还要为了公主抱得舒服,督促它减肥。
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竹久听到赵怀意这么说,脸上有些担忧,问道,“可是少吃了一半,二妞会不会饿坏了?”
赵怀意冷哼一声,“饿不死它,它就是吃多了闲得胖。”
竹久不敢再说话。
赵怀意又吩咐了一句,“明日去给公主买纸墨针线,再买些檀香茶和零嘴。”
次日,竹久奉命行事。他穿梭在热闹的市集,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他有些眼花缭乱。他精心挑选了齐书怡所需的纸墨针线,又买了几盒上好的檀香茶和一些精致的零嘴。
当他提着这些物品回到东厢房的时候,齐书怡正在院中找寻着什么,竹久将买来的东西一一放在几案上,问道,“公主可是掉了什么东西?”
齐书怡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我只是想找根合适的树枝当做长剑。竹久你有不用的剑吗?”
竹久微微一愣,随后想起来,齐书怡还在芳华殿的时候,便日日都练剑,如今在院中闲来无事,恐怕更想练剑消磨时间了。
他道,“属下没有,公主若想要,属下现在可以去库房为您找一把。”
齐书怡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劳你了。”
竹久很快便从库房找来一把剑,此剑并未开刃,剑柄上刻着精致的纹路,拿在手上也不沉重。
齐书怡手持长剑,身体微微倾斜,犹如春风拂柳,静待破晓。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她的身上,形成一抹耀眼的光晕,与她手中的剑交相辉映。
赵怀意处理完事务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人景象。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齐书怡练完剑,开口赞道,“公主的剑法还不错。”
齐书怡微挑秀眉,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她笑道,“这剑法可是我皇兄亲手教导的,当然不错。”
赵怀意走近齐书怡,从她手中拿过那柄长剑,说道,“不过公主可能不适合用剑。”
齐书怡歪头,早间由赵怀意束的发髻,因为练剑有些不稳,几缕青丝垂在耳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
阳光下,她的双眸里光彩熠熠,她不解地问道,“为何?”
赵怀意的手指不自主地按在了剑柄上,他心中的想法如同翻涌的海浪,难以平息。他想要更靠近齐书怡一点,想要将她垂下的青丝别在耳后,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公主的外表很有蛊惑性,容易让人放下防备,最好用一些易藏的、致命的武器。”赵怀意低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比如呢?”齐书怡好奇道。
“匕首。”
齐书怡点点头,“那你能替我买把趁手的匕首吗?我会给你银钱。”齐书怡指了指书案上的钱袋,“我现在有钱了。”
赵怀意看着钱袋,想起了那支差点被当的发簪,眼底深沉,有点咬牙切齿道,“不必,我这有一把不用的匕首。”
齐书怡一愣,“真的吗?那太好了!”
虽然她如今有了银钱,但她还不知道那只发簪当了多少回来,她如今已在赵怀意这住了三日了,按照客栈的天字号标准,那就是四十五两银子,今日还买了笔墨针线,如此一看,她的钱可能不多了。
她得尽早画出几副画,做几张绣帕,然后让竹久替她卖出去。
赵怀意看着她眼底粲然的笑意,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心想,算了,公主开心就好。
“竹久,去把那把匕首取来。”赵怀意开口道。
这把匕首显然是经过精心打造,手柄部分由和田玉雕琢而成,光滑如玉,上面刻有精细的花叶,首尾都嵌入了红绿宝石,这些宝石在阳光下闪烁出细微的光芒。
齐书怡看看匕首,又看看赵怀意,犹豫道,“这……”
赵怀意眼中露出几分笑意,解释道,“这显然是适合女子使用的物品,我身为男子,使用它并不合适。如今将它赠与公主,也算是物尽其用。”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温和与从容,仿佛他说的不是一把价格不菲的匕首,而是一朵即将凋谢的鲜花。
齐书怡听了赵怀意的解释,目光又落回了那把匕首上。她轻轻抚摸着由和田玉雕琢的柄身,感觉到凉凉的触感,仿佛能透过皮肤直达心底。
齐书怡将匕首收入鞘中,那鞘通体鎏金,上面镂空缠枝花卉,更显昂贵,让她无法接受就这么收下。
她抬头望向赵怀意的眼睛,说道,“你还是开个价吧。”
“既然公主那么想给我钱,那便给我三十两吧。”赵怀意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这把匕首本来就是给你的。
这把匕首是赵怀意在巧镶坊看见的,那段时间他为了给公主锻造发簪,频繁出入巧镶坊。
“师傅,您这锻造的是匕首?”赵怀意放下手中的发簪,指了指另一个师傅面前的匕首,惊讶问道。
那老师傅抬头看了他一眼,无奈道,“还不是因为世上多了些你们这样有钱的痴情种,一个为了姑娘半年打造六支发簪,一个为了姑娘给匕首雕花嵌玉。”
赵怀意抵唇笑了下,没有反驳,“这般珠光宝气的匕首,能防身吗?”
“能嘞,那个刃锋利的嘞,削铁如泥!”师傅抽空比了个大拇指,夸赞道。
赵怀意又看了一会儿便起身走了,后来取发簪的时候,看见小厮将那把匕首摆在架子上,问了句,“这匕首不是定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