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长长唉了一声,“可别说了,匕首还没做好,那大少爷便被心上人拒了,付了一半的定金,还剩下一半没结呢。”
小厮摇了摇手中的匕首,“这不,掌柜的让我将它摆出来卖了。”
赵怀意想到齐书怡,问:“这匕首要卖多少钱?”
小厮回答道:“掌柜的说,只要付清剩下的五十两银子就可以了。”
赵怀意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袋银两,“替我包起来吧。”
齐书怡从书案上拿起钱袋,清点出银两,她将其交给赵怀意。
齐书怡手中把玩着那把匕首,明亮的阳光映照在刀面上,反射出冷冽的光。“可是我不会用匕首。”她皱眉道。
“臣可以教。”赵怀意的声音低沉而稳重。
齐书怡听后,将目光从匕首上移开,落在了赵怀意的腰间。她记得那里是藏着一把软剑的,她微微皱起眉头,明亮的眼眸里满是疑惑,“你不是用剑的吗?”
“保命的技巧都一样。”赵怀意回道。
齐书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匕首横在他眼前。“你先来。”她道。
赵怀意低头笑了一下,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臣觉得,手把手教会学得更快。公主觉得呢?”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引诱。
齐书怡并未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抬起握着匕首的手。
赵怀意会意,他伸手握住齐书怡的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手背,然后用力一拉。齐书怡顺势向前倾去,几乎要跌倒在他怀里。但赵怀意已经迅速起身,闪到一旁,留下一阵微风拂过她的脸颊。
齐书怡有些错愕,想要侧脸去看他。
赵怀意却一手按住她的头,一手压住她的手腕,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鞘尾向上,拇指扣住鞘口下压,手臂慢慢弯曲,用力刺向我的腰腹。”
赵怀意呼出的热气,轻轻地萦绕在齐书怡的耳尖,酥酥麻麻,比此刻站在她身后的赵怀意本人的存在感还要强烈。
齐书怡深吸一口气,按照他的指示刺向他的腰腹,但没有用力。
匕首尖端几乎要刺破赵怀意的衣服,赵怀意却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齐书怡的手腕。他的唇角微翘,漾起一抹玩味的微笑。
“殿下,这个力度可不行。”他直视着齐书怡的眼睛,“您要不再用点儿力。”
第23章
◎臣是说公主很漂亮。◎
和煦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落下来,在齐书怡和赵怀意身上映射出大小不一的光晕。风在树叶间穿梭,发出沙沙的声音。
赵怀意的手指轻轻扣在齐书怡的手腕上,他的手心贴着她的手背,那一小块的肌肤如同渐渐被融化的冰,与其他地方的肌肤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齐书怡直视着赵怀意的双眼,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小小的她,只有她。
时间仿佛被静止,这一刻好像只有他们的呼吸在同步。
齐书怡动了动被赵怀意扣住的手腕,垂头丧气道,“知晓了。”
她的声音和阳光下的风一样,淡淡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然而这略显委屈的语气背后,隐藏着一丝不虞。
赵怀意嘴角噙着笑,低头看着齐书怡,声音轻柔地问,“还练吗?”
齐书怡点点头,瞳孔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继续。”
赵怀意手上用力,想要再次揽住她。然而,这次并没有如预想般将她揽入怀中,反而是——
骤然间,齐书怡手握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赵怀意的颈侧!
匕首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赵怀意眼神一凛,松开她的手,身形急退,直至背脊紧紧贴在身后的树干,退无可退。
齐书怡手持匕首,深深刺入树干中,身体前倾,微微眯起双眼,质问道,“忘了问了,你刚刚是说我长得软弱好欺吗?”
背后的老树骤然承受两个人的撞击,树枝微微颤动,几片叶子在树梢颤巍巍地晃动,要落不落。
赵怀意的眼角弯了弯,轻声道,“臣不敢。”
“那你是何意?”齐书怡又往前靠了靠,逼迫赵怀意看向她。
赵怀意低头看着半禁锢他的齐书怡,二人的距离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鼻间萦绕着淡淡的香气,是他给齐书怡准备的香皂味。
睫羽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翳,他哑声道,“臣是说公主很漂亮。”
齐书怡听了眉梢轻挑,她没想到赵怀意会这么回答。心底那些微弱的不虞顷刻消散,甚至还有一点脸热,她拔出匕首,用匕柄敲了敲他胸膛,含糊嗯了一声。
她低身捡起地上的匕鞘,将匕首收入其中,回头问他,“父皇他们还好吗?”
“不太好。”赵怀意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声音低沉道,“陛下和二位殿下肉眼可见的憔悴了,想来皇后娘娘的状态也不会太好。”
齐书怡的心如同被巨石压住,沉甸甸的。虽然行动之前她就预料过这种情况,但是预料归预料,真的知晓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去想母后伤心的样子。
眼泪在齐书怡的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匕首,似乎只有在它身上才能汲取到一些力量,支撑自己站立。
“那坊间的消息呢?”齐书怡的声音微颤,如同被吹落的枝叶。
赵怀意沉吟片刻,“坊间没有消息。大胡巫师来京城了,想必是已经知晓公主失踪了,所以陛下没有大张旗鼓的寻找您,而是派了二皇子带着暗卫秘密寻找。”
齐书怡吸了吸鼻子,眼眸闪过一丝疑惑,“大胡巫师?”
赵怀意点点头,“好像是在您失踪那天入京的。”
齐书怡闭了下眼,心中冷笑,还真是迫不及待呢,如果她当时没有设计绑架,恐怕此时都已经在纳吉请期了吧?
只是大胡明明不在意和亲一事,为何还派了巫师来京?莫非巫师来京还有其他目的?!
齐书怡问,“巫师一行如今住在何处?”
“天宝客栈。”赵怀意答道,他似乎是知道齐书怡在想什么,又说了一句,“客栈四周布满了眼线,白日出行也有太子陪同,陛下他们也知道来者不善。”
赵怀意没有告诉齐书怡的是,他杀了努烈,而巫师却丝毫不在意这件事。
诚然当时所有人都将努烈的死轻拿轻放,但若是巫师真的追究此事,皇帝碍于两国的和平,也要给巫师一个交代的。
巫师对努烈的死无动于衷,他甚至对齐书怡的失踪也未曾深究。由此可见,巫师此番来京意不在和亲,至少和亲不是最重要的。
齐书怡点点头,话锋一转,“你何时出京?”话语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迫感。
赵怀意看着她,他明白齐书怡话中的含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最迟两日后可以出发。”
齐书怡点点头,两日,两日够她做些东西了。她抬手取下发簪,放在赵怀意手上,平静道,“麻烦这两日帮我当了。”
赵怀意指腹摩挲着发簪,顶端是按照他给的画像雕刻的海棠,甚至连纹路都清晰可辨,他收敛了情绪,抬头看着一脸决然的齐书怡,轻声道,“好。”
齐书怡不再看他,转身走进厢房。
赵怀意看着她略显伶仃却倔强的背影,心中一紧,突然问道,“公主出京后打算去哪呢?”
他去哪才能找到她呢?
明明她可以躲在父兄身后,明明她可以一直是单纯毫无忧虑的公主殿下,为何要将天下放在心上,孤身行走在前方呢?
齐书怡站在阶上,转身注视着他,说道,“塞北吧。”
“公主为何要去塞北?”
齐书怡被他问的一愣,这个问题她确实没有想过,她一直想的都是离开京城,离得远一点,去往塞北几乎是在离京这个念头产生后,瞬间出现在她脑海里的。
如今赵怀意问她为何要去塞北,她一时也回答不出来。
见她发呆,赵怀意便垂了眼眸,低声道,“公主休息吧,臣便不打扰了。”
齐书怡看着赵怀意逐渐远去的背影,指尖微动,却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厢房。
齐书怡进了厢房后便开始收拾东西了,为了不被发现端倪,离开那日她只是盛装打扮了一番,并未带什么行李。
但住在赵府这几日,赵怀意给她添了不少东西,有一些衣物首饰,集市里新奇的物件,时销的话本和零嘴,她要仔细挑拣一番,挑选一些耐用且轻便易携带的,以供她路上使用。
齐书怡将要带走的东西收在一个包袱里,然后坐在几案旁,清点钱袋,还剩七十两。
也就是说之前那支发簪当了一百两,而今日这支发簪的做工用料比上次那支还要好些,姑且也算是一百两,那她手头就是一百七十两银钱。
赵怀意还有两日离京,算上今日一共是五日,七十五两,还剩九十五两。
而赵怀意离京会一路南下至襄州,在襄州休停一日,这就意味着,齐书怡至少要在襄州停留两日,还要筹办马车路引之类的东西,算下来还剩四十两银子。
算是一个能接受的数字。
多了带着麻烦,少了又会不够。
齐书怡仔细系好钱袋,将竹久买来的墨水调开,一一摆好,再将宣纸展开在几案上,提笔作画。
其实现在做这些有些晚了,一幅画作好,要等墨迹干涸,裱装,再陈列售卖才能卖个好价钱。
可齐书怡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她只能提前作好几幅画带身上,到了襄州拿去贱卖。
太阳逐渐西沉,昏黄的光透过窗棂洒在几案上,窗纸上拉出长长一道齐书怡的影子。一时间,厢房内只有回荡的细微墨香,笔尖画在纸上的沙沙声。
突然,一声清脆的铜铃声在院中响起,齐书怡才从沉浸状态中回神。
“公主,该用膳了。”赵怀意在门外轻声道。
齐书怡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笔,轻轻地舒展了一下疲惫的身体。然后净手,坐在几案旁。
齐书怡夹了一块肉,正准备吃下,就听见赵怀意问她,“公主买纸墨针线是准备作画和帕子卖吗?”
这几日齐书怡都是与赵怀意一起用膳,几次下来赵怀意都不曾开口说过话,齐书怡还以为他有食不语的习惯,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开口跟自己说话。
齐书怡动作微微一顿,咽下那块肉,迟疑地嗯了一声。
“不如公主也替臣绣一块帕子?算在房钱里一并给臣?”赵怀意微笑着,语气中带着隐隐的期待,如此一来,他便可以用这个由头多留公主一日。
多留一日是一日。
这么多天与公主住在一个院子里,他似乎有些不太能接受没有公主的日子了。
赵怀意心想,人果然是贪心的,就像他曾经只想以先生的身份陪在齐书怡身边,而如今他想要的好像不止这么点了。
他不想放齐书怡走,不想齐书怡身边的人不是他。
齐书怡抬了抬下巴,不置可否道,“可以,你想要什么样的?”
赵怀意:“臣还没想好。”
“那你想好之后告诉我,”齐书怡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小饮一口又道,“最好尽快想好。”
她最多再与赵怀意同行四日,到了襄州租好马车她就与赵怀意分离北上,他早一日告诉她想要什么样的帕子,她就能早一日动手,晚了帕子就绣不好了。
第24章
◎你觉得什么身份合适呢?◎
京城上空被厚厚的乌云覆盖,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街上只有三三两两撑着伞行走的人。
这场雨不算急,但绵长,三更天就开始下起,直至辰时都未停下,就连天色都比前几日暗几分。
雨滴沿着屋檐一下一下地敲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又顺着脉络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齐书怡穿了件青色云锦长裙,坐在铜镜前给自己束了个简单的发髻,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包袱里的东西,确定没有遗落后将包袱挂在肩上。
她低声对站在门口的赵怀意说道,“走吧。”
赵怀意垂眸望着她,“殿下,您想好了吗?出了这道门,我便再也不会唤您殿下了,我们之间也不是师生君臣关系了。”
齐书怡莫名其妙道,“我们不是早就没有师生关系了吗?”
赵怀意嘴唇翕张,半晌似是被气笑了,从喉咙里滚出一个对字。
他轻轻转动手上的扳指,“可我们要一起到襄州住客栈,同行之人又只有殿下一位女子,你说别人问起,我该怎么解释?”
齐书怡抬头,发现他正意味不明地望着她,她有些分辨不出他的意思,问道,“你想说什么?”
赵怀意深邃的眼眸里含着点笑意,“我觉得我们应该提前安排好身份,除了师生君臣的身份。”
他并非草木,也非君子,一旦拥有过,欲念便愈来愈多,他甚至起了独占明月的不堪妄念。
月亮可以不奔他而来,他心甘情愿跋涉千里去见月亮。
如今他要打碎他们之间的链条,重新打造一条新的。
“你说对吧?皎皎。”
最后两个字尾音拉得很长,听起来十分暧昧。
齐书怡身形微不可见地后仰,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几下,她眨了眨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别人喊她的小名,还是如此的旖旎。
她慌忙地挪开视线,轻声问道,“那你想安排个什么身份呢?我只与你同行两日,你觉得什么身份合适呢?”
两日。
赵怀意垂下眼帘,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入府后的每一天,齐书怡都在说离开,见面的时候问他何时出京,独自一人的时候谋划怎么去往塞北。
他甚至连重塑关系的机会都没有。
他扯了扯唇角,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小姐与侍卫?兄妹?或者夫妻?”可话到最后还是难以自禁的多了一些期待。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打在屋檐上叮咚作响,甚至门前的银铃都在颤动。
齐书怡拢了拢被吹鼓的衣裙,这三个她一个都不想选,尘世间那么多种关系,为何只说这三个?
她小声道,“能选其他的吗?”
赵怀意道,“皎皎是不是忘了我南下是去干什么的?我还带着侍卫呢。”
齐书怡这才记起,赵怀意南下是为了清剿前朝反贼余孽的,还是和皇兄一起的。她手指无意识地抠弄衣袖,“我会碰到皇兄吗?”
“出京前不会,二皇子要晚我们几日出发。”
齐书怡莫名松了一口气,犹豫道,“那,那便兄妹吧。”
赵怀意俯身靠近她,“不如皎皎先唤我两声,让我适应适应,免得出门后反应不过来,露馅了。”
齐书怡瞪了他一眼,嗔怪道,“我看你适应得挺好的!”说罢,推开赵怀意兀自走了。
赵怀意抵唇咳了一声,撑开伞追了过去,“皎皎不等等为兄吗?知道为兄要坐哪辆马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