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惊寒靠在椅背上,见她从头到尾都垂着眼睛盯着桌上的水杯,手指蜷缩在一起,极拘谨的模样。
男人眉梢一扬,“很紧张?”
唱晚硬着头皮抬眸看向他,“没有。”
还未等周惊寒说话,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的苏明媚款款而入。
“总监,傅总来了。”
唱晚回头,看了身后的一男一女一眼,随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苏助理,傅总。”
傅行深暧昧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一无所察的唱晚身上,“你好,又见面了。”
苏明媚没有理会唱晚的问好,朝周惊寒露出一抹娇柔的笑,“总监,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
唱晚闻言,怕打扰他工作,连忙站起来告别。
“总监,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周惊寒轻点头,“一起走吧,正好我也要出去。”
于是四个人各怀心思的出了办公室,气氛极为诡异,除了傅行深兴致勃勃以外,其余三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到了走廊尽头,唱晚悄悄松了口气,转过身道:“不打扰几位了,我就先下去了。”
周惊寒刚想点头,忽然眼神微动,不知看到了什么,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替她理了理头发,语气极为平淡:
“头发乱了。”
“......”
唱晚愣住,茫然地摸了摸他碰过的地方,“谢谢。”
苏明媚笑得略有些勉强,“总监今天,格外和善呢。”
唱晚没察觉出里面蕴含的其他意味,很是赞同的点头,“我也觉得。”
周惊寒:“......”
傅行深差点笑出声。
不远处,抱着一叠资料的杜其轩神色不定的抿了抿唇。
进了会议室后,里面暂时只有傅行深和周惊寒两个人。
傅行深饶有趣味的瞥了他一眼,“你今天这把玩的高端局啊,一个动作惹了三个人。”
他忽地笑出来,带着点幸灾乐祸,“可惜,不该有反应的反应大了,最该有反应的却没反应。”
周惊寒喝了口水,不咸不淡的睨他,幽幽道:“你好意思说我?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傅行深没理会他,手肘支在桌面上,“贺洲教你的?”
周惊寒没搭腔,慢吞吞地喝着水。
傅行深也不在意,自顾自开口:“是不是昨晚回去的时候?早知道我也晚点走了,他撩起祝安久来一套一套的,确实很会讨小姑娘欢心。”
“......”
周惊寒任他发神经。
傅行深继续开嘲讽:“可我怎么觉得这些招数放到你这没什么用啊?人姑娘可没什么表示,镇定的很。”
周惊寒冷冷的扫过去,忍无可忍道:“怎么?你对这些招数很感兴趣?”
他轻笑,悠哉悠哉道:“想拿这些招数,回家追你妹?”
“......”
“你不觉得你变态吗?贺洲和你比起来都只能当个土匪。”
傅行深轻咳一声,敛起神色,敲敲桌子,一本正经道:“开会开会。”
-
唱晚回到部门,两个实习生凑上来观察她的脸色,“唱晚,总监骂你了嘛?”
她摇头,“没有啊。”
严余晖在她们俩头上敲了下,“谁都跟你俩似的?”
实习生小方苦着脸,“到底是谁说外企实习好混的啊。”
小刘连忙求饶,“严老师,我就只想混个实习期,然后回去继承家里的一亩三分地。”
“......”
唱晚笑笑,很温和地说:“既然你们很怕他,那以后和总监有关的工作你们就给我吧。”
耳畔是两人雀跃的欢呼声,她在心里悄悄和自己说,正好我很想见他。
照例在公司加班到七点,回家后,唱晚简单的吃了点东西,然后不知怎的,再次想起了那个丢失的铃铛。
她把准备好的换洗衣物放到沙发上,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寻找。
――没有找到。
唱晚坐在沙发上,看着右手上的银镯子发呆。
下面本来坠了两个铃铛,现在只剩一个孤零零的吊着。
银价其实很便宜,若是真的丢了,花点钱再买一个就是了。
但是,她心里清楚,不一样的。
再廉价的东西都有它独特的意义。
只因它身上附着了一份沉重的回忆,才令它变得如此珍贵。
她吸了下鼻子,忽地走了神,莫名的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个午后。
那年她十一岁,瑟瑟冬风起,天色寒凉。
或许是时隔太久,连记忆都泛着黄,画面里的几个主人公面容模糊,看不真切。
唱晚那时候过得还很幸福,家境优良,父母俱在。
四岁那年她受了凉,发了一场高烧,差点转成肺炎,父亲吓坏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说是银镯子保平安,于是便想着给她定制一个。
她们家住的小区附近,有一条很古老的街道,开了很多手工银铺。
唱晚小时候学画画,教她的老师姓温,是个温柔又漂亮的年轻女人,温老师的父亲就是那条街道的一个极有名的手工银匠。
于是唱晚爸爸便托温老师的父亲替她定制一个。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那个镯子真能保佑平安,她后来真的很少生病。
等到她十一岁,那个镯子的尺寸对于她而言小了点,于是爸爸带她去了那家手工银饰店,准备替她换个尺寸合适的手镯。
那一年,是温老师去世的第四年。
温老师教了她三年,在她七岁那年,出车祸去世,家里只留了一个十来岁的儿子和一个年迈的老人。
父女二人到了那里的时候,刚好是冬天下午太阳最好的时候,老人家躺在藤椅上,身上盖着毯子,闭着眼睛正在晒太阳。
他身边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正在店内忙着大小事宜。
那天天气很冷,唱晚被妈妈裹得像只小熊。
可不知为何,她却清楚的记得,那个清瘦的少年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薄毛衣,手里拿着一把刻刀,偏头朝她望过来时,瞳仁泛着浅浅的棕,眼里洒满了碎金似的光。
才十一岁的唱晚已经初具审美,她那会儿只觉得,这个哥哥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第59章 换个人喜欢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量完她手腕的尺寸后,唱晚立刻抛弃了爸爸,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那个少年的身后。
少年寡言寡语,从头到尾把她当成了空气,说是忽视,可又会注意她不被店里的一些机器磕到碰到。
这个镯子几乎可以说是他一手完成。
躺在藤椅上的老人似乎生了病,整个人病恹恹的,没有什么精气神。
把银烧红变软,反复捶打、退火、塑形,到了合适长度后,将银打成圆形,用手镯棒缠绕好形状,最后是抛光。
每一个步骤他都做得很仔细,眉眼专注认真,连唱晚时不时在他旁边缠着他说话都没影响到他。
手镯抛完光后,或许是怕少年刻字功力不够,毁了这个手镯,老人家亲自在上面刻了她的名字。
临走的时候,唱晚赖在他身边不是很愿意回家,唱晚爸爸还调侃着问她,是不是喜欢那个哥哥,要是喜欢,就把她嫁给他。
然后见她居然真的认认真真的点了头,唱晚爸爸吓得魂都没了一半,脸上的表情幽怨极了。
后来还是那个少年送了她两个银铃铛,才成功哄着她跟爸爸回了家。
那两个铃铛上面刻了他写的两个字,似乎是用来练笔的,比起他的外公,字迹有些青涩。
平安。
可是现在,平字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安字。
思绪渐渐从过去抽离回到现实。
唱晚把刚刚的情绪压到看不见的深处。
父亲曾说,越渴望得到的东西反而藏得越深,顺其自然,说不定某一天,它自己就出来了。
找东西也是一样。
昨天下班的时候她还看见了那个铃铛,就算丢了,应该也还在这个房子里,说不定哪天它就自己出来了。
思及此,她不再纠结,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
出来后,她照例打开电脑开始翻译。
九月的时候,她接了一本英文小说的翻译单子,由于后来出去上班,进度落了下来,到现在才刚刚完成四分之一。
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着,唱晚很莫名的,又想起了那个少年。
十一年过去了,她早已不记得那个人的容颜。
或许是刚刚想起了父亲,或许他也是和父亲有过接触的人之一,此刻,她忽然很好奇,那个人现在过得怎么样。
算一算,他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有没有结婚,有没有接手那家银铺?
唱晚忽地回过神,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体,揉了揉眉心。
想什么呢?
他一定会过得很好。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到了法国嘉宾来访的日子。
接待接束后,就是为期三天,堪称生不如死的同传会议。
除了严余晖和唱晚两人以外,公司额外调派了两个翻译过来支援。
同传会议按分钟计费,一般二十分钟到三十分钟轮一次岗。
四个人接替着上场,压力到不算很大。
嘉宾来访的最后一晚,是商务晚宴。
比起关在同传箱里实时翻译,陪同翻译的难度小了很多。
这天晚上,四个翻译里只有唱晚会跟着周惊寒出席。
晚宴设在一个茶庄,装修得古韵古风,既有亭台楼阁,亦有小桥流水。
旁边还有一条很清澈的小溪,几条锦鲤正在其中悠闲地吐着泡泡。
来访的几个法国人对中国文化非常感兴趣,其中一个甚至在中国生活了十多年,在一些古典文学上颇有造诣。
唱晚很惊讶地发现,周惊寒居然会说法语,而且说的不错,连小舌音都能念得标准好听。
或许是她诧异的表情太明显,周惊寒抽了个空俯身靠近她,低声问:“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若是换了别的男人,靠她这么近,唱晚只会觉得浑身发毛,可换了周惊寒,她却希望能离他更近一点。
唱晚小声回答:“我没想到你会说法语。”
周惊寒瞥她,意味深长道:“你没想到的事多了去了。”
唱晚微愣,“比如呢?”
“比如。”接下来这句话他是用法语说的,贴近她的耳侧,温热的呼吸落下来,烫的她轻轻一震。
“我现在就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换个人喜欢。”
法语的发音很独特,缱绻多情,几个字母在舌尖一绕,宛若情人呢喃。
她懵住,澄澈的瞳仁里尽是慌乱,磕磕巴巴反问:“换..换个人喜欢?...换谁?”
周惊寒没说话,垂眸静静地望着她,目光坦荡直白,却又暗含深意,还未等他回答,有个法国人好奇的问他们刚刚在说什么悄悄话。
唱晚这回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周惊寒。
男人笑容肆意张扬,故意拖拖拉拉半天不说话,等到她都快撑不住准备瞎编一个理由的时候,周惊寒才悠悠的用法语回道:
“没什么,只是翻译小姐对我的法语水平感到震惊而已。”
唱晚这才轻松了一口气,心脏却跳的一下比一下快。
换个人喜欢?
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难道他发现自己喜欢他的事情了?
她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恐慌,还未来得及细想,下一秒,周惊寒借着倒茶的机会,偏过头轻声道:
“别高兴得太早,刚刚的话题还没结束呢。”
唱晚抬眸望过去,他已经收回视线,清风朗月的与旁人说着话。
其中一位法国友人说道:“我很早之前就听闻中国有句话叫‘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二地我去过很多次,确实名不虚传。”
“去的多了,也想换几个城市走走,Vincent,你能不能推荐几个景点?”
周惊寒沉吟道:“滕王阁吧。”
坐在他旁边的唱晚微微一僵。
法国人疑惑:“为什么推荐它?”
周惊寒目光从她身上无声无息的掠过,语气莫名:“因为,《滕王阁序》和我有点缘分。”
唱晚压下翻腾的思绪,笑着为他们解释滕王阁的历史与风光。
她也很喜欢这篇序,高中的时候老师曾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是千古名句。
但她更喜欢另一句。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这一句,有他们的名字,仿佛她和周惊寒之间的缘分,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定下。
第60章 暧昧
十一月的大项目结束后,四个同传翻译都放了三天假。
唱晚窝在家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假期第二天,林曼声给她打了个电话。
接起电话的时候,唱晚的声音还很迷糊,“...喂?”
林曼声看了眼时间,很疑惑,“这个点你还在睡觉?”
“...放假。”
“哦。”林曼声不愿意打扰她,单刀直入,“你今年过年回云安吗?我爸妈老惦记着你。”
唱晚清醒了几分,沉默一瞬,“...不回了吧。”
林曼声犹豫道:“那冬至呢?”
“......”
“先看看有没有假吧,到时候再说吧。”
她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过了会,唱晚又说:“到时候我买点礼物寄你学校驿站,你帮我带给叔叔阿姨呗。”
林曼声嘟囔:“干嘛要我带回去,你自己拿回去多好,你都四年没回云安了吧?”
“......”
见她沉默,林曼声改口道:“好了好了,我撤回撤回,不提这个,既然你放假,那今晚我来你家吃饭呗。”
“好啊。”唱晚打了个哈欠,“想吃什么给我发信息,我先睡会,太困了。”
“诶――”林曼声哭笑不得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 更多免费小说公众号:阿乐资源库
晚上,林曼声提着大包小包的菜准时来访。
两人一起在厨房忙活了大半天,吃饭的时候,林曼声冲她挤挤眼睛,“我最近认识了本专业的一个师兄,又高又帅,专业能力还特强,下次有机会介绍给你。”
唱晚默默吃菜,“没兴趣,你留给别人吧。”
林曼声一摔筷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