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的姨妈,最好不要拿这件事情去威胁她...
周惊寒回忆起六七年前的那个夏天,印象中只剩下满身鲜血的唱晚,在盛夏急雨中惊慌失措的往他的方向跑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冰冷的身体轻轻颤抖。
沉默的流着眼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她身后,是上次在西子湾小区门口碰见的那个男人,他同样一身的血,两人在雨中对视一眼,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个男人已经换了个方向跑掉了。
过了没多久,不远处的楼栋高层,黑雾滚滚,浓烟阵阵,下一刹那,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怀里的人顿时一僵,软软的晕了过去。
周惊寒回想起后来在派出所听见的只言片语:她的继父...杀了她的母亲。
他睁开眼睛,瞥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再次联想起那个陌生男人,这个男人难道是唱晚的继父?
可是看照片,年纪应该在三十多岁,完全对不上。
“诶。”周惊寒犹豫了会,问傅行深,“你现在查到的资料里,唱晚妈妈嫁的那个人,是不是有个儿子或者侄子之类的?今年大概三十多岁。”
傅行深点头,“嗯,确实,有个儿子,比唱晚大了七八岁,去年冬天刚出狱不久。”
去年冬天,时间是对上了。
这么说,跟踪唱晚的男人,就是她的继兄。
“他是为什么坐的牢?”
傅行深仔细思索,“好像是,协同杀人。”
周惊寒转过头,一字一句地问:“杀人的原因呢?查出来了吗?”
“没有。”傅行深摇头,“进度就卡在这里了。”
“......”
傅行深转头,见他一脸沉重,安慰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有消息了马上通知你,你别胡思乱想。”
周惊寒的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哪去了,闻言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他开始仔细回忆与那个男人仅有的几次照面,第一次是在唱晚十六岁那年的盛夏,他赤着上身一脸阴鸷的追向唱晚,第二次是在警察局附近,或许是距离有点远,那个男人没有认出他们俩人,可是唱晚的情绪变得很奇怪。
最后一次是前段时间在西子湾小区她租的房子门口,那个男人鬼鬼祟祟的在她家门前晃悠,在此之前,他还跟踪过唱晚一次。
他为什么紧追着唱晚不放?
难道是因为当年那桩命案吗?可唱晚母女俩明明才是受害者。
事情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按照常规的推测,一般重组家庭出现这种骇人听闻的杀人事件,通常是因为家暴或者嫖赌毒行为,周惊寒潜意识里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唱晚的那个继父,人怎么样?”
傅行深思索片刻,“继父倒是没什么出格的行为,就是对那个儿子宠得无法无天,据说他给儿子存了十几万准备留给他娶老婆用,但他那个儿子是个不争气的,早早的就把那笔钱赌光了,一直不敢跟家里说。”
周惊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听见这个消息,他倒不是很意外,毕竟他这次被抓就是在一家麻将馆里。
可这时候,他脑海中忽然想起唱晚刚搬进别墅的时候,有天晚上擦枪走火他差点把控不住时,她在他身下惊恐颤抖仍然咬牙承受的模样。
脑海中陡然浮起一个令他浑身发寒的念头。
第170章 青春值几金
周惊寒唇线渐渐拉直,万一并不只是因为那几个原因呢?
万一还有别的因素掺杂在里面呢?
他垂下眼帘,不敢再去想这个可能性,降下车窗,给自己点了支烟。
傅行深拐了个弯,莫名觉得此刻车里的气压降了下来,瞥他,“你怎么了?”
周惊寒摇头,“没事。”
他打开手机,给张君尧发了条消息:【那个男人要被关多久?】
张君尧过了十多分钟才回:【很难说,现在还没定下来。】
【不过我估计应该关不了多久。】
【他这次聚众赌博的金额不算特别大,加上上次私闯民宅,两罪并罚应该要关一个来月并处罚金。】
周惊寒回了句:【知道了,多谢。】
那头的张君尧看着手机里的消息,其实很想问他为什么要跟唱晚分手,既然分开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关心她的安危。
他盯着手机屏幕犹豫半晌,截了个图发给了唱晚,没有附加任何话。
唱晚到达京市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她随口拒绝了和她一趟航班的某位男士的相送请求,站在机场门口叫了网约车。
等车途中,她看了眼微信消息,发现张君尧给她发了一张图,点开来看,是他和周惊寒的聊天记录。
唱晚看着周惊寒发的那两句话沉默良久,过了会,在键盘上打字:【谢谢。】
张君尧挺无奈的,实在想不通两人为什么分开,周惊寒他不熟,不好意思多问,面对唱晚他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我看他挺惦记你的,隔三差五就来问我那个男人抓到没。】
【很明显你也一直记挂着他,既然都互相牵挂,为什么要分开?】
【搞得跟言情小说似的。】
唱晚看得哭笑不得。
张君尧持续输出:【你们俩是吵架了吗?还是有什么误会?】
【我跟你说啊,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沟通。】
【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人家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话糙理不糙。
但可惜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沟通就能解决的,他们之间,横隔着两个家族的利益。
唱晚:【跟你想的完全不搭边,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你看我的事情看的挺明白的,换成你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的呢?】
张君尧:【你啥意思?】
她想了下张君尧和林曼声两人的关系,头疼的叹了口气,决定点一点这根木头。
【我说的是你和林曼声。】
【你心里的想法如果不告诉她,曼曼怎么会知道呢?】
张君尧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我什么想法?”
“......”
“别装了,我早看出来你高中就喜欢她了。”
张君尧默了。
唱晚继续说:“都多少年了,你就不能直接告诉她?非要拖着,拖到她找了男朋友到你面前来,你不觉得扎心吗?”
张君尧捂着心脏,“我怎么没说!高考那年我不是写了情书给她吗?!她隔天就扔我身上了,信封上还写了个巨大无比的滚字!”
张君尧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简直出离了愤怒。
“这不明摆着拒绝我吗?我哪还敢跟她说这事,万一惹她烦了,岂不是连朋友也做不成。”
唱晚仰头望天,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可是。”唱晚犹疑道,“我们高考毕业那年是2018年,不是2008年。”
“你非要用这么老土的方法告白吗?”
张君尧更扎心了。
“为什么你写就浪漫,我写就老土?!”
“......”
“...我写...很浪漫吗?”
唱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曼曼觉得我写情书很浪漫?”
“是啊。”张君尧愤怒的说,“高三那年,有一回她不恰好碰见了吗,然后就天天搁我面前说这事,我就以为她很喜欢,为了写那封情书,特地练了整整一年的字!结果呢?!”
隔着听筒她都感受到了张警官的委屈,唱晚憋着笑,“曼曼觉得我写浪漫,大概是因为她看不懂吧,我那时候是用法语写的。”
“......”
噢,会几门语言了不起呗。
说到这里,张君尧诶了声,“你高中写的那些信,给周惊寒看过了吗?他怎么说?”
唱晚听到这句话,像是陡然被六七年的时光迎面击中,整个人瞬间愣在原地。
耳边传来张君尧好奇的声音,“周惊寒是不是特感动?七年呐!要是有个妹子偷偷暗恋我七年,我得感动死。”
“我非哭给她看不可!”
“......”
记忆被毫无征兆的拉回2018年的夏天。
那年高考成绩出来后,唱晚不顾姨妈一家人的阻挠,执意填报了千里之外的新航大学。
因为这件事,整个夏天她都过得很不好,高考志愿填报的最后一天,姨妈故意买了很多水蜜桃回来,当天下午,唱晚便过敏发烧了。
幸好那天林曼声来找她,带她去了医院挂了一下午的水。
傍晚时分,她踩着落日余晖回到姨妈家,然后发现她所有的书都被卖掉了。
除了一些叶倩欢看得上眼的资料笔记,其余那些承载了她三年青春记忆的课本全部消失不见。
而那些用法语写的信,也因为他们看不懂,被当成了没用的废纸,一起打包卖给了收废品的小贩。
2018年的夏天,一首《起风了》传遍大江南北,而她的青春,在透着遗憾的歌声里,连带着那些隐秘的,不为人知的情愫,被她的姨妈,以极为轻贱的价格,卖给了别人。
青春值几金?
她自以为无价的感情,在别人眼里,只值八毛钱一斤。
唱晚神色不变,微微笑起来,对着电话那头说:“是啊,他确实很感动。”
张君尧感叹,“感动有什么用,还不是...”
说到这,他轻咳一声及时停止,转头起了另一个话题。
唱晚心不在焉地和他胡扯了几句,远远的,看见网约车向她驶来,她简短地跟张君尧道别,挂掉电话,然后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冥冥间自有天意,或许她和周惊寒的这段感情,也会和那些信一样。
落得个无疾而终的下场。
第171章 遗憾
回到酒店洗完澡刷完牙,换好睡衣,唱晚躺到床上看了眼时间,给林曼声发了条消息,问她还记不记得高考结束后张君尧给她递情书的事。
本以为林曼声已经睡了,明天才会回她消息,没料到她居然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过来,一接通就是一通噼里啪啦的吐槽。
“什么情书啊,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是别人写的!”
唱晚还没反应过来,“都一点多了,你还没睡吗?明天没课?”
林曼声哼哼一声,“刚肝完一篇论文,现在就睡的话睁开眼睛就要去开组会,太亏了!我选择冲会儿浪再睡觉。”
“......”
唱晚默了会,问她:“你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叫那是别人写的?”
“你不记得当初语文老师怎么说他的吗?”林曼声想起来都觉得搞笑,“语文老师说拿鸡爪子蘸墨水在卷子上随便来两下,写的字都比张君尧好看!”
“......”
“那封情书的字那么好看一看就不是张君尧写的。”林曼声持续输出,“他考试的时候要是能写的那么好看,语文作文起码能多拿五分的卷面分。”
唱晚小声叫她名字:“...曼曼。”
林曼声直接无视,继续吐槽:“他给我的那封情书很明显是找别人代写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张君尧把我当傻子呢,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
“......”
林曼声长舒一口气,说出最后的疑点,“还有啊,他高中三年语文就没及过格,还写情书呢,我还不知道他,八百字作文都是数着格子写的,能憋完就很牛掰了。”
“......”
“可是。”唱晚为张警官据理力争,“我记得他高考语文考了一百多分啊。”
林曼声不在意的嘟囔,“谁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祖坟冒青烟,文曲星闲得无聊,在他身上显了一次灵吧。”
“曼曼。我跟你说件事。”
唱晚难得严肃,林曼声立刻竖起耳朵,“什么事啊?好的还是坏的?坏的就别说了,你这样我害怕。”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好事,但你听了先是会高兴,然后回过神来以后,会很难过。”
“这世上还有能让我情绪变化这么大的事?”林曼声不屑,“说来听听。”
她飞快地说:“那封情书真的是张君尧写的,还有,他喜欢你很多年了。”
“......”
电话那头毫无声息,唱晚翻了个身,轻轻一笑,“是不是很开心?”
过了好一会,那边才愣愣地啊了声。
唱晚放低了声音,“现在是不是觉得很遗憾?当年怎么没有多问几句,如果问了,你们或许早就在一起了。”
“......”
电话那头依旧毫无动静。
唱晚小声说:“今天张君尧和我打电话,说要是有个女生暗恋他七年,他非哭出来不可。”
“曼曼,你去告白吧。”像她曾经鼓励自己一样,唱晚鼓励她,“去告诉他吧,你们浪费了好多年,不要继续浪费下去了。”
林曼声抽抽鼻子,声音略微哽咽,“好,我马上去告诉他,非让他哭给我听不可!”
新的一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绝大多数都是不好的事,但在五月初夏时节,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
林曼声和张君尧解开了长达七年的误会,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在一起了。
唱晚欣慰几天后便陷入了更加繁忙的工作里。
同声传译的工作其实分了淡旺季,每年的1-4月和7-8月是淡季,黄金旺季在9-12月,而5-6月则是小旺季。
这两个月里,各个行业的会议都在持续恢复中,对于同传译者的需求持续升高。
唱晚从年初开始,一休四个月,除去每月固定的文件翻译收入,口译收入几乎为零。
而文件翻译的收入和会议口译的收入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她吃了四个月的老本,存款余额让她无法继续心安理得的躺平下去。
因此,这两个月她全国各地东奔西跑,几乎没有停过。
最忙的那段时间里,她每天睁眼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反应一下自己现在在哪个城市,待会要去哪里开会。
同时她也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余同市的口译单子,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潜意识里不想回去。
她很怕一旦碰见那座城市的某个人,会让她耗费半年时间做的心理准备,尽数化为乌有。
这两个月里唱晚觉得自己仿佛被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全身心投入到工作里,另一部分浑浑噩噩的生活着,仿佛被抽干了灵魂。
等她的工作终于接近尾声,回过神来,却发觉窗外蝉鸣阵阵,盛夏已至。
七月的某一个晚上,唱晚蹲在酒店收拾行李。
她此时正位于余同市隔壁的某个沿海城市,刚结束为期半月的交传口译工作,在酒店昏天黑地的睡了一天才养足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