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不能去找鬼佛要说法,只能拿传明出口气,直到他被揍得鼻青脸肿,时聆才撒开手,把他丢在地上。
传明揉着脸,举起颤抖的手:“神…君…救…我……”
季陈辞忍了许久才将翘起的唇角压下,他朝地上的传明眨了下眼,而后摆摆手,表示自己无可奈何。
时聆双手叉腰气鼓鼓道:“敢惹你姑奶奶,就得想好后果……”
最后个字还未说出口,空中陡然刮起一阵狂风,霎时间树叶哗哗作响,卷起满地的残花落叶。
满山的精怪放声大叫,栖息的鸟雀被惊散,奈何上面布着结界,它们飞不出去,只能聚集着朝山顶的昭阳殿飞去。
时聆眉头紧皱朝着天边的方向瞧去,结界并无反应,为何山中会有如此动静?
山中狂风不断,几个小鬼从洞穴中吹了出来,扒拉着时聆的衣袖,才勉强使自己不被风吹走。
蓬乱的头发糊在脸上,阿成被风吹得睁不开眼:“老祖宗,这是怎么了呀!”
时聆恍若未闻,明艳的裙摆随风飘扬,她抓紧了身上的小鬼,没让他们掉下去。
被打趴下的传明靠在树干上,努力支起点身子,气若游丝地道:“神女…来了……”
余光瞥了他一眼,时聆奚落道:“你家神女好大的架势。”
翻手轻挥,火红烈焰自手中迅速飞出,瞬间分成无数团,朝着山中各个方向飞去,不过须臾间,明亮的火光遍布整个魍离山,山火荧荧,诡谲又绮丽。
这般剧烈的动静惊动了河边的阮娘,她连忙顶着风赶了回来,颇为狼狈地问道:“姑娘,出什么事了!”
“先带云湄进去。”时聆不慌不忙地道。
指间在风中打了个圈,随着时聆一声轻呵,鬼火顺着连延的树木燃烧起来,一时间火光冲天,整座山都被笼罩在焰色之中
传明惊得目瞪口呆,他指着火中的树木不可置信道:“烧…烧山?全烧光了?”
时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痴呆:“你觉得可能吗?”
这种家伙居然能造出憾浮生那样的幻境,当真是稀奇,时聆不禁在心里腹诽。
狂风大作,季陈辞的衣裳被吹得有些凌乱,他站在风中神情自若,淡定解释:“鬼火只是借着这些树散开,不会烧到它们的。”
传明摸了摸脑袋,“哦”了声。
倏忽间,呼啸的疾风开始变小,又在瞬息间蓦然放大,竟比方才那阵猛烈数倍,躲在林间的小鬼都被卷到空中,尖声此起彼伏。
晃眼间,山中的鬼火被熄了大半,随后一阵疾风掠过,狂风骤停,被卷起的小鬼瞬间摔在地上。
此时两道身影从天而降,女子穿着素白的罗裙,衬得她温婉清丽,她手执墨笔,繁复精致的山水美景刻于温润的笔身之上。
她轻抬手腕,便能掀起疾风,风追随着她的笔尖,拂过山间每一处角落。
女子随意转了下笔,那风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来过,她飘飘然落在地面,传明赶紧迎了上去,俯身而拜:“神女。”
掌灯对他视而不见,径直走到时聆身侧,附在她耳边,用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时聆,你的法器,我用着甚是顺手。”
稍微停顿片刻,掌灯眨了下眼,又靠近她半分,下一秒,那略带笑意的话音传入时聆耳中:“包括你的神位,我也替你接管得很好。”
第66章 战神
◎“我认输!”◎
“哦。时聆随口敷衍。
眼尾轻挑, 掌灯眸中闪过一丝得意,安静地等她接下来的话,但过了许久, 时聆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掌灯脸上的笑有些绷不住,杏仁般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没…没了?”
时聆心平气和道:“那你想听什么?”
掌灯:“……”
从传明的方向瞧去, 看到的便是她们抵耳交谈的亲昵模样, 他揉了揉被打疼的脸,走到树下等她们聊完。
“每次都是这样。”掌灯敛去笑容,冷声道, “你这样子,真教人厌恶。”
时聆还是“哦”。
收起手中的墨笔,掌灯神色恹恹, 转身就要离开,掩在袖下的手摩挲着笔身,一时间,她思绪飘出很远。
每次提起时聆,天界众神们都是一副深受其扰的神情, 无他, 只因时聆看不得他们清闲懒散, 没事就抓几个神君下去干活。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她隔三差五就上来抓人, 众神君都是苦不堪言,此时战神站了出来, 大言不惭地说要给她点教训,还给她下了战帖, 邀她于三日后斗法。
不曾想都没等三日, 时聆一拿到战帖就劈开天闯了进来, 用指缝夹着书文在众神面前扬了扬,笑眯眯地问:“中正神君是哪位?”
被问到的小神君吓得直哆嗦,颤抖着手指向不远处魁梧高大男子:“那…那位便是。”
听到动静男子侧过身子,看到时聆后他挥着剑走来,阴戾冷冽的眼神扫过她的面庞。
四周围满了凑热闹的神仙,手里的瓜子都不够分的,甚至有的躲在后面偷偷开起了赌局,引得众神仙纷纷下注。
如今的时聆不过才千岁,但中正神君却当了数万年的战神,怎么看都是战神的胜算更大,于是大多数神君都将法宝押在了中正的名下。
很快,中正那边的赌注就累成了小山,摇摇晃晃地快要堆不下,而时聆这边的赌注却寥寥无几。
就在这时,赌桌上传来沉闷的“咚”声,大家都被这声响惊到了,接连抬头,只见一个巨大的钱袋子押在桌上,从敞开的口子中能看里面塞得满满的,全是金光灿灿的珠宝。
钱袋的主人将东西摔在桌上,轻喘着气抹去额间的汗水,指着那些珠宝坚定道:“这些,全押时聆名下!”
不知是谁倒吸了凉气,嗓音有些抖:“神……神女好大的手笔!”
站在她身边的小神君也发出“哇”的惊叹声,眼神朝四周瞟了瞟,压着嗓子道:“神女,你真的要押时聆啊,小心输得一金不剩啊!”
掌灯一袭白衣如雪,面颊微红,她扶正了鬓边的珠钗,柳眉轻挑得意道:“输就输呗,我又不是输不起。”
小神君向她投去敬佩的眼神:“那你为何不在中正神君名下也押些?”
掌灯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尴尬,其实桌上那些已是她能翻出的全部,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了,于是她轻咳两声,义正言辞道:“这怎么行!若是为了赢钱而两边下注,别人就会以为我是只知敛财的贪心神女,还如何让人信服?”
小神君听得认真,觉得她的话甚有道理:“神女说得是!小神受教了!”
“开始了!开始了!”
交谈声顿时消失,神仙们都支着脖子往前探,唯恐错过什么重要的场面。
中正看着面前略显清瘦的女子,眼底隐约浮现出不屑的神色,不过是个千岁小鬼,在人间还能逞逞威风,在天界她什么都不是。
这么想着,中正愈发倨傲,扬手示意她先出招,免得让人说他欺负小辈。
时聆也不谦让,率先挽了个剑花,脚下的步伐沉稳有力,寒剑划破长空瞬间朝他刺去,剑柄处的饰坠撞在剑身,发出清亮动听的声响。
是再简单不过的剑法。
中正在心中轻嗤,还以为多厉害呢,也不过如此。
相比于寒霜剑的轻盈灵便,中正的剑厚重霸道,杀气十足,面对时聆的进攻,他提剑微微一挡,嘲讽道:“不会吧,术法精绝的山鬼就这点本事?”
时聆笑而不语,只挥着剑不断向他袭去,火红的裙摆随着她的步子晃漾,挽起的长发因剧烈的动作有些松散。
垂在耳畔的发丝被剑风扬起,中正狠狠挥剑将那缕发削下,锋利的剑间离她的脸只剩半寸的距离。
旁观的神仙们都自觉站远了些,生怕被这凌厉的剑气伤到,看到精彩的地方还会小声攀谈。
“这剑法!”
“不愧是战神!”
“还好我没押时聆,哈哈。”
小神君望了眼桌上的珠宝,摇头惋惜道:“看样子神女是押错了,可惜了这么多珠宝……”
“急什么?”掌灯面色不改,从容道,“还没结束呢。”
远处剑光四溅,长剑相互碰撞的声音清晰可闻,像哄逗孩子似的,中正镇定自若地抵挡着她的进攻,也不主动出击。
时聆随手转了下剑,忽然换了套复杂难学的剑法,以极快的速度朝他刺去。
中正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一出,愣了下神,待反应过来时,那剑已出现在眼前,他迅速竖起剑挡了过去。
剑影缭乱,快到看不清动作,神仙们目瞪口呆,嘴里的瓜子都没意识去咽,手里的壳“哗哗啦啦”落了满地,也无人察觉。
时聆闪到他的身后,话语中染了些玩味:“我给过你面子了。”
中正迅速稳住身形,正要呵斥她不自量力,时聆的身影突然变成好几十个,围在身边遮住了他的视线。
幻术而已,中正心想。
须臾间,几十个“时聆”同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中正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猛然间脚下一空,他仿佛跌进了万丈深渊。
这是……鬼法!
疾疾下坠间,中正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但却什么都没抓到,昏暗之中,他余光瞥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不是时聆是谁!
她施施然飘在空中,也随着他急速下坠,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来过吗?这里是罪恶的深渊,无尽鬼域。”
中正眼神凶狠地瞪着她:“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要斗法么?”时聆莞尔,“鬼法也是法,不是吗?”
还未来得及开口,他便感觉自己正被无数双手拉扯着,中正替天界征战万载,见过的妖魔鬼怪比天上的神仙都多,却从来没有遇到像她这样的鬼,能让自己感受到恐惧。
类似鬼手的触感让中正头皮发麻,他咬牙切齿道:“你赢了,我认输!”
时聆唇角微勾,抬手间,黑暗被逐渐驱散,明亮的日光又重现浮现在眼前。
而一幕落在别的神仙眼中,就是中正无端在地上躺了小半个时辰,双眼紧闭像是陷入了昏迷,而时聆气定神闲地站在他身侧,慢悠悠地擦拭着剑。
醒后中正撑着剑站了起来,黑着脸道:“我输了!”
听到这话,神仙们都惊叫起来:“什么?神君居然输了!”
“啊啊啊!我押了十万的灵石!十万啊!!”
“我还押的本命神器啊!!!”
目睹一切的掌灯默默收回视线,也没理会赌桌旁的尖叫哭嚎,趁无人注意时隐去了身影。
小神君激动地想去拉她,扭头时早已不见掌灯的身影。
至于桌上那些赌注,不知怎的,竟全部落入了时聆手中。
自此之后,时聆一战成名,中正神君也一改之前高傲无礼的态度,对她敬重有加,若是时聆上来抓人,遇到反抗的小神君,他还会帮忙教训一下。
有了战神的撑腰,时聆上天的次数日渐增加,更多的神君落入她手中,日复一日地下凡干活帮忙。
神君们叫苦不迭,共同上书将此事禀告给了天君,孰料他老人家懒懒打了个呵欠,散漫道:“多为百姓做点事,这不是挺好的么,难不成你们视苍生为累赘?”
下面的几位神君冷汗直冒,半句话都不敢多说,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但他们并未放弃,想着只要时间久,总能抓到她的把柄,于是有神君私自下凡悄悄跟踪他。
时聆也懒得管,就由着他跟。
那位神君在她身后跟了几百年,却发现她做的都是福泽天下的善事,神君登时就崩溃了,这说又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只能咬着牙任她折腾。
天界的神仙看见她就头疼,但凡瞄到她的身影或是与她相似的,都会迅速躲起来,生怕被她注意到。
唯独掌灯不怕,每次时聆上来,她都要出戏弄一番,看得边上的神君心惊肉跳,每次她们吵架,方圆十里都不会有神仙经过。
时聆喜红裙,掌灯就围着她“啧啧”两声,随后嘲弄道:“呦!看看这身装扮,跟个花蝴蝶似的,就像媒婆子裹红布,白面铺红粉,俗不可耐,难看得很!我桌上的神烛都比你这身好看!”
时聆也不甘示弱,反唇讥讽回去:“你好看,你最白,你整天穿个白布在身上,还在天上晃荡来晃荡去,比人间死了八百年的尸体还要白,我要是天君,看到你都嫌晦气。”
作者有话说:
神仙:我们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
第67章 不甘
◎“疯子!疯子!!”◎
掌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气得咬紧了牙关,奈何想不出话来反驳,只能指着时聆的脸恼羞成怒:“你…你…你个花蝴蝶有什么好得意的!成天裹条红布在身上, 生怕别人看不见你!”
看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时聆顿时觉得好笑, 说的话毫不留情:“花蝴蝶怎么了, 不是挺好看的吗,要我说啊,你好好一个神女, 整天穿得跟出丧似的,多招人厌啊。”
掌灯被说得面红耳赤,反观时聆却镇定自若, 在原地懒散地打了个呵欠,仿佛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
掌灯气不打一处来,从袖中拿出支墨笔,夹在指中转了几下,猛然间疾风呼啸而过, 柔软的笔尖瞬间变成锐利的刀刃朝着时聆刺去。
想到以前的事, 掌灯蓦然勾唇, 笑得温婉动人:“怎么样,被自己的法器攻击, 是何感觉?”
时聆掀眼望去,就在笔尖离她还剩两指的距离时, 它猝然停下,散成柔软的笔毫, 轻轻地蹭了下她的脸, 时聆也抬起手摸了摸它的笔身。
“真是可惜呢。”掌灯略带遗憾的话音从后传来, 她摊着手无奈道,“为什么不动手呢,她已经不要你了。”
墨笔又蹭了时聆几下,而后乖乖地飞回掌灯手里,掌灯将笔揣回袖中,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她。
她们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却如同隔着万水千山。
清风拂面,带来远方的落花,花瓣落在掌灯肩头,她身形微动,缓缓靠近时聆,眼底似压抑着无数情绪:“为什么不恨我?我夺了你的法器,占了你的神位,你为什么不恨我!”
时聆看她一会儿,淡然开口:“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从来没在乎过神位。”
“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掌灯情绪激动,尾音不自觉地颤抖。
掌灯厌极了她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时聆自小就拥有强大灵力,由神君悉心教导,别人拼尽性命才得到的一点仙缘,对她来说却是触手可得。
知道自己灵力平平,掌灯只能花更多的时间练习,时聆一遍就会的东西,她却要苦练无数次,跟时聆比起来,她就像山里的小草,渺小且亳不起眼。
天上常有神君会下来探视,他们的目光从来都只为时聆停留,只有她跟时聆站在一块的时候,他们才会注意到她,勉强说句:“好…好好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