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菱舟【完结】
时间:2024-01-03 21:29:04

  听见有人叫她,时聆循声瞧去,只见掌灯一袭白衣站在花树下,表情凝重地望着她。
  时聆向她走去,伸出手想要拂去她肩上的落花,漫不经心道:“怎么了?”
  在她靠近的瞬间,掌灯立即将她拉到身侧,目光在她身后流转,看到不远处的季陈辞,掌灯脸上登时浮现防备的神情。
  “小心天君。”掌灯凑到时聆耳边,压低了嗓音,生怕被旁人听去,“他一直在骗你。”
  时聆长睫轻颤,忽而想起司泽宁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之前她不知为何,也就没放在心上。
  眼下听掌灯也这么说,时聆双眉紧蹙,心中疑虑更甚:“你如何得知?”
  “你还不信我?”掌灯握着她的手腕,咬牙切齿道,“你难道不觉得反常吗?宋云深,他可是在万年前神魔大战中杀出血路的上古神o,怎么会有他八百年都查不出的东西!”
  “除非一种可能――”
  时聆迟疑道:“你是说……”
  掌灯的手微微颤抖,她缓了口气,肯定道:“他根本就是在说谎,这一切都是他做的,他就是施家背后的那位‘神’!”
第84章 黑影
  ◎又是他!◎
  时聆依旧默不作声, 见她没反应,掌灯又靠近了些,低声道:“你对他出言不逊, 还掀过他的殿,他非但没生气, 反而对你百般纵容, 你不觉得奇怪吗?”
  她的声音压得很轻,像和风拂过树叶带起的细微声响,需要聚精凝神才能勉强听清。
  “更何况, 你还扬言要他把天君之位让给你,他看似不以为意,说不定心里早在杀了你千百遍。”
  “你是说, 他忌惮我?”时聆眨了下眼,旋即轻笑道,“以我如今的法力,他的确该忌惮我。”
  掌灯登时就气笑了,她轻轻掐了下时聆的胳膊, 嗔怒道:“他都忽悠你几百年了, 你还笑得出来呢?”
  胳膊处传来细微的痛感, 时聆微微怔了一下,而后她目光落在掌灯脸上, 神色复杂道:“可这个施家有什么关系,他为何要这样做?”
  掌灯瞟了眼季陈辞, 又将时聆拉至树后,身影完全被树干遮住, 她才道:“施家可是城中大家, 背地里虐杀了多少女童, 怨气颇深,长此以往,必然会波及魍离山,一旦山中灵气枯竭,难保你不会受到影响,再说此事,说不定辞林神君也知道,还帮着天君瞒你呢。”
  时聆垂着眼看不清神色,也不知听进去没有,鸦睫轻颤,在面上投出小片阴影,半晌后她施然抬眼:“可是掌灯,这些都只是你的臆测,不是吗?”
  正如掌灯所言,宋云深贵为天君,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可高深如他,也对施家的事束手无策。
  他的表现太过淡定,时聆也曾怀疑过,可若真是他所为,又何必告诉她柳儿的事?
  要是世间的事都和打架一样容易就好了,时聆长叹一声,揉着额角无奈道:“你说得有理,我会注意的。”
  “那你自己小心。”掌灯眼中满是担忧,“前些日子你破了施家的阵,他定然不会轻饶你,你且多留意着。”
  时聆应道:“好。”
  不远处,季陈辞安静地站在一边,见她们交谈,他也没上去打扰,无聊地将自己的衣袖理了一遍又一遍。
  时聆的身影被花树掩住,只露出些微明艳裙摆,忽然她从树后走出,绣鞋踩过地面的落花。
  见她面色不虞,季陈辞动身朝她走去,语气温和:“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时聆咬了下唇,悄声道:“掌灯她,有些不对劲。”
  季陈辞顺着问道:“哪里不对?”
  时聆没出声,径直往前走着。
  她与掌灯相识千年,对她的举动可谓是了如指掌,掌灯脾气素来不好,像个爆竹似的一点就着,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经常说着说着就开始掐人。
  但在时聆面前,掌灯并不这样,虽然一见面就吵架,但她从未动过手。
  许是无意吧,时聆心想。
  神宴开场,庭中女仙翩然起舞,旁边围着几位吹箫弹琴的神君,时聆目光粗略扫过,又很快收回。
  她穿过天门,慢条斯理道:“我站在掌灯面前,她居然没出言呛我,你说奇不奇怪?”
  季陈辞唇角轻勾,眼中浮现微弱笑意:“啊,那确实挺怪的。”
  沿着云梯逐步向下,透过层叠的云雾,魍离山的景象一点点浮现在眼前,隐约有两道身影在树影中飞快穿梭。
  时聆定睛一瞧,发现那在林间来回穿梭的,竟是阮娘和花枝,她们面色焦灼,伸着脖子四处张望着,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时聆走下最后一阶云梯,冲着她扬声道:“阮娘,你们在找什么呢――”
  听到她的声音,阮娘立即转身,朝着她的方向奔来,看上去很是焦急:“姑娘!云湄又不见了!”
  闻言时聆脚步一顿,皱着眉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半个时辰前。”阮娘仔细回忆,“她本来在殿中待得好好的,我出去取个药的功夫,她就不见了,把这山翻遍了都找不到。”
  花枝跟在阮娘身后,急得眼尾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跟上回一样,一点征兆都没有,突然就消失了,我们又出不去,只能在山里到处找。”
  花枝年岁尚小,法力低微,无法离开魍离山,而阮娘又曾是身死之人,时聆顶着天雷冒死将她救下,让她以山鬼的身份留在山中,活了一年又一年。
  虽拥有无尽寿命,但代价却是,她永远无法离开魍离山。
  她们无法走出魍离山,更别说去天上找时聆,只能在山里反复寻找,盼着她早些回来。
  时聆第一反应便是施怀仁动的手,而今半个时辰过去,也不知面临着怎样的危险。
  内心焦虑不安,时聆压下烦乱的情绪,抬手用寒霜剑划了个传送阵。
  霎时间金光乍现,季陈辞左脚刚迈进去,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昏黑一片,但不过片刻,那些模糊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
  庭院中残花枯叶遍地,微风拂过,树叶随之晃动,顷刻间又是大片花叶飘落,纷然落了满地。
  放眼望去,偌大的施府中竟看不见人影,连个打杂的丫鬟小厮没有,转角的檐廊上已经堆起尘灰,一看便知无人打扫。
  昔日繁盛风光的施府,如今却是这般凄凉的模样,整座府邸都被压抑沉闷的氛围笼罩,显得死气沉沉的。
  四周寂静无声,时聆不禁放慢了脚步,长裙掠过地面的落花,她谨慎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季陈辞一脚踩在枯叶上,发出“咔嚓”的声响,他抬脚正欲开口,就见时聆侧过身,长指抵在唇前,示意他别出声。
  确认府中无人后,时聆靠近池边,水中几尾锦鲤懒散地摆尾游动,荡开阵阵涟漪。
  当日她破了主阵,毁了阵眼,但底下的通道依旧存在,只是少了阵法的掩护,在池中格外显眼。
  这一次,时聆没有跳下去,她反手将长剑掷在池塘上空,嘹亮的剑鸣声响起,水面波澜汹涌,惊得锦鲤慌忙逃窜。
  紧接着,池底出现一道微小的裂缝,而后愈来愈大,竟直接将池塘分成两半,但怪异的是,池水并未流入裂缝中,而是在缝隙边缘处堪堪停下。
  随着时聆一声轻斥,裂缝“轰”地爆开,很快便穿过池塘曼延至庭院中,大片土块被炸起,通向地底的暗道立即浮现在眼前。
  时聆正准备走入暗道,却见一抹玄色身影迅速从眼前闪过,瞬间跳至屋檐之上。
  又是他!
  上次破阵时让他趁乱跑走,此刻又出现在这里,想到那空无一物的地底,时聆转头对季陈辞道:“你快去救云湄,我来抓他。”
  说完她就拎着剑追了上去,那男子速度极快,跃过一道又一道屋檐,似是有意甩开她。
  与人间那些刺客不同,他没穿利落的劲装,而是选择用宽袍掩饰自己的身形,但就算这样,他的行动还是十分矫捷。
  时聆只能将寒霜剑掷出去,试图拦住他的去路,像是预料到了一般,男子略微侧身,避开了飞驰而来的长剑。
  长剑又回到手中,时聆脚尖轻点跃至半空中,再落下踩在屋脊上,在心中默念几句法诀,时聆扬手施法。
  法术追着他袭去,男子想挥掌去挡,但伸出的手僵在空中,他并未做出反应,硬生生挨了这一击。
  他的脚步变得凌乱不堪,奔走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弯下腰捂住心口,像是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这是抓他的最好时机,但时聆却没出手,反而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端详他痛苦的姿态。
  等看得差不多了,她才抛出一块石子,那石子看上去很是普通,“咣”地一声砸在男子脚边,随即爆发出耀眼的金光,无形的阵法将他困住,没法前进或后退,他只能站在原地。
  时聆停在他的身后,语气坚定而有力,没有任何动摇:“你认识我。”
  方才他躲了那一剑,时聆就已经起疑,只有常年跟在她身边,才会如此熟悉她的出招路数。
  后来她以法术相逼,他宁愿接下这一击也不肯动手,这未免也太反常,时聆不禁怀疑,他究竟是不想出手,还是不能出手?
  “你不守不攻,只想逃跑,为什么?”时聆又上前一步,“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该是不敢动手吧,因为你的法术是在魍离山学的,只要出手,就会被我发现。”
  男子默不作声,只拉低了头顶的笠帽,遮住了自己的容貌,似是在掩盖什么。
  “既然是从魍离山走出去的,自然知晓我的规矩,虽然不知为何,但你利用施家做了这么多害人的事,我自然不能留你。”
  时聆走到他面前,轻抬手腕,直接将他头顶的笠帽掀飞在地,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杂乱的发丝拂在脸上,唇边搭着两缕细长的黑须。
  失去了遮掩,他下意识地撇过脸,伸手想把掉落的笠帽捞回来,却摸了个空,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极力闪躲不敢与时聆对视。
  时聆嗤笑,用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正,果然摸到一丝翘起的边沿:“法术变幻的面容会被我看穿,所以你就用了凡间的易容术。”
  男子想从她手里挣脱,奈何却被阵法困住,不得动弹,只能将头埋得更深。
  时聆一点点将他脸上的假面撕下,百年未见,他的容貌有了很大的变化,没了尖长的细牙,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就算真容被看见,他还是沉默不语,时聆掂着手中的假面,神情没有半点变化:“你以前的话不是很多么,怎么现在一声不吭的?”
第85章 掐痕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假面骤然撕下, 他的脸被扯得发红,但依旧能从眉眼间看出几分清秀,与在山里时不同, 如今的他已经能藏起尖牙,随心所欲地变换相貌。
  可就算再怎么变, 还是逃不过时聆的眼, 他长了下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默然别开脸。
  卸去伪装后, 他的山鬼气息瞬间暴露,浓重的血气扑面而来,他的手上, 已经沾了太多鲜血。
  “山秋。”
  时聆轻声唤他,话音中沾染一丝失望:“怎么会是你呢?从前见月在山上,你还帮她搭过棚子,她出事之后,你明明很痛恨施家的, 为何会帮着他们呢?
  尽管认出他的身份, 但时聆还是不愿相信, 曾经在她耳边念叨不休的小鬼,而今会是副模样。
  当年见月出事时, 山秋只是个年轻的小鬼,闹腾聒噪, 还爱偷懒,是以法术学得一塌糊涂, 又怕被别的鬼怪欺负, 就成天跟在时聆身边转悠。
  后来她受了天雷离开魍离山, 山中的事皆交由青荧和十三打理,直到四百年后再次回到魍离山,才偶然间听青荧提起,山秋修炼不过百年,便决意下山修行,此后再未回来。
  他是何时出现在施家的,又为何会助纣为虐,在里面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时聆不得而知。
  但山秋只是个寻常小鬼,没有通天的本事,自然不会是藏在施家背后的那位神。
  时聆面色稍冷,盯着他沉声问道:“山秋,如今你已无路可退,还不准备准备说出实情吗?”
  面对时聆的质问,山秋闭上眼深吸了口气,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终于他缓慢抬手,对她比了几个手势。
  时聆愣了片刻,顿时反应过来,原来他之前一直沉默,不是不愿开口,而是因为不能说话,她愕然道:“你的嗓子怎么了?”
  山秋咬牙不语,眼底隐约布上血丝,微微颤抖的双手在胸前不断比划着。
  时聆看不懂他在表达什么,只是觉得这画面异常熟悉,让她想到了施府的那个小丫鬟――柳儿。
  难不成他就是柳儿?
  这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时聆迅速否定,她和柳儿见过数面,并未在她身上感受到非人的气息。
  况且宋云深说过,柳儿的确是人,只是身份古怪。
  可山秋此刻的动作,和柳儿实在太过相像,时聆忍不住问道:“柳儿在哪?”
  转念一想,山秋现在这个样子,问了也是白问,比划的手势完全看不懂,于是她换了个问法:“柳儿是否还活着?是或不是,你点头就行。”
  听到这话,山秋比划的手顿时停在空中,他犹豫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如此重要的线索就这样断了,时聆的心猛地一沉,紧接着她又追问道:“是你动的手吗?”
  沉默良久,山秋还是没敢隐瞒,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时聆压下情绪道:“山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么多条性命丢在你手里,你就没有半点愧疚不安吗?”
  山秋抿紧了唇,低下头不去看她。
  愧疚吗?或许有吧。
  可是时间过得太久,他记不清是怎样的感受,他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已经无法回头了。
  脚下金光闪烁,阵法逐渐缩小,山秋站在阵法无法移动,一抬眼就对上时聆冰冷的目光。
  这会也问不出东西,时聆转身跃至另一道屋檐上,连忙向施府赶去,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辞林找到云湄没有,不过有他在那,应该不会出事。
  法阵紧跟在时聆身后,随着她的步子飞快移动,山秋困在其中无法动弹,只能被法阵拖着走。
  像是有意为难他,时聆专挑崎岖的小道走,还在路面和屋檐中来回横跳,速度忽快忽慢。
  山秋颠得头昏眼花,耳鸣不断,一会儿撞在砖瓦上,一会儿又摔在地上,路上还有细碎的石子,磕得他生疼,但他又说不出话,只能咬紧牙关独自忍受。
  好不容易到了施府,时聆从屋檐上重重往地上一跳,径直朝庭院中的暗道走去。
  途中时聆又想起件事情,便开口问道:“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是有东西要销毁吗?”
  山秋还未从方才的动静中缓过神来,步伐踉踉跄跄的,听到时聆的话,他摇了摇头,那些重要的东西,他早就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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