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明显的计谋,姽婳当然一眼就看出来。
但好奇是谁算计她,她去了。
一进入偏殿,浓郁的熏香味闷得让她喘不过气,还好神魂被淬炼过,不然肯定扛不过。
偏殿昏暗,除了几道帷幔,就剩张床。
姽婳正打量着,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转身一看,正瞧见一名男子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见她瞧见了,这男子还紧张兮兮地吞了吞口水。
低声喊了句:“陛下。”
这人的脸有点眼熟,是画像里她翻ʝʂց过的?
姽婳眯着眼打量了下。
男子应该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一边匆匆解着腰带,一边解释着原委,“陛下别怪我,我心悦陛下已久,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他始终未敢看姽婳一眼。
瞧见他这副做派,姽婳就先在心里冷笑一声。
这样的人也敢妄想她?好笑。
正欲施法控制他,却被突然到来的十二救走。
姽十二一掌劈在男子肩上,拿着手帕捂住姽婳口鼻,“我带陛下走。”
那这个热闹今天就先看到这里。
姽婳十分顺从,跟着姽十二走了。
“卑职救驾来迟,还请陛下责罚。”他前段时间去执行任务,直到今天才赶回来。
姽婳:“无碍,孤没什么事,你也不要总惦记着请罪。”
姽十二单膝跪地继续道:“卑职等会儿自会去请罚,还有今天的事情卑职会彻查,给陛下一个交代。”
坏了,他这么一说,姽婳倒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她还得选些人进后宫。
要不……
“十二啊,我看你忠心耿耿,是个好苗子。”
姽十二看向姽婳的眼神清澈又疑惑。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姽婳扛住良心的压力缓缓道:“要不,你进我的后宫,我会好好待你,就当是换个职位,继续给我当差。”
姽十二的心狠狠一荡,他以为姽婳已经看透了他的心,可他抬眼看向姽婳的时候,却看见姽婳眼里并无一点儿喜欢。
夏日蝉鸣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分不清是殿内熏香还是他内心的躁动——这几乎是他唯一一次可以以伴侣身份陪在姽婳身边的机会。
可她不喜欢他。
犹豫关头,姚宴安像是卡好点一样走过来。
折扇合起,姚宴安告罪打扰之后,笑着看向姽婳,“微臣想和陛下做一个交易。”
姽婳来了兴趣:“你说。”
“我想入陛下的后宫,给陛下当挡箭牌。”姚宴安非常自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又像是说过千百遍,熟练非常。
仔细瞧瞧,似乎连今天的造型都是特意捯饬过的,穿着打扮无一不讨姽婳喜欢。
见姽婳眼神太过锐利,姚宴安道:“涿鹿姚氏,行二,上有大哥鼎立门楣,下有三弟孝顺父母,年方二十未娶妻没有婚约。”
他念得快而流利,一看就是练过好几遍。
又瞧了姽婳一眼,这时候才在那副狐狸一样的面具之下,多了三分少年人的不好意思。
“吓到陛下了吗?姚某先行道歉,还请陛下恕罪。”姚宴安又道:“想进陛下的后宫是因为不想我不适合朝堂,也不想出门游历,想找个清闲差事混混日子,但从小养尊处优,职位太低也不适合我,也会令姚氏蒙羞。”
想到他在朝堂的表现,姽婳十分认同他对自己的判断。
“最后,我长得不错,放进后宫里不算有违观瞻。”
姽婳和他的话逗乐。
亓官芜隔得老远就看到他们三人。
姽十二因为职业属性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因为他当下苍白着脸站在一旁可以忽略不计。
但姽婳可是结结实实朝姚宴安笑了。
姚宴安,姚狐狸。
姽婳不了解,亓官芜还能不清楚他的为人。
只是他这次非要掺和进这件事里,到底是为什么。
不管结局如何,亓官芜总觉得他不安好心,有他在,姚宴安必然不能进宫。
亓官芜拥兵走到姽婳面前时,她已经开始思考起该给姚宴安什么位分。
这样的人放在后宫,肯定很有趣。
“陛下。”
姽婳转身,亓官芜的脸色阴沉得能掐出水,他活脱脱一个妒夫。
姚宴安不慌不忙,“那么,臣等着陛下的好消息。”
亓官芜呵退身后众人,带着几位侍从和姽婳回去。
姚宴安还没来得及惹火亓官芜让他难堪,亓官芜就先走人。
虽然不想承认有那么一刻,他确实想不管不顾就杀光这些碍事的人。
可他的心如同乱麻,还未理清一丝一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一直到殿门口,亓官芜和姽婳都未曾说过一句话。
姽婳还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甚至在路过御花园时还眯了眯眼,终于知道自己以前为什么不喜欢那些花店里卖的包装完好的花。
身为花,就应该扎根泥土,向阳而生,热烈明艳。
“这花养的极好,赏。”
亓官芜纠结的心情在姽婳的影响下,渐渐淡了,竟看着她,脸上的阴云渐渐散了。
“陛下打算怎么选?”亓官芜问。
“凭心选,我看你就不错。”她笑着转头看向亓官芜。
亓官芜心尖一颤,她的笑意在这一刻动摇了他的心——要不,就此留下。
但他很快就否认这个想法。
“陛下知道,臣不属于这里。”他句句试探留有余地,看不透自己的心,也不耽误他先试探姽婳。
但姽婳和他待得久了,自然知道他的秉性,偏偏不上趟。
姽婳:“所以啊,孤选了别人,孤看那个姚宴安就不错,长的好看,行事荒诞但又有礼法,弄进宫来陪着我倒也有趣。”
亓官芜的大脑一片空白,破天荒地说了句:“不像我们整日斗得你死我活。”
这是另外一种有趣。
姽婳侧身看着亓官芜,她头一次没有藏着自己眼里对他的喜欢,“纵然你怨我也想说,你这几年里受的委屈,孤也同样在受着,不减分毫。爱卿啊,孤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之前对孤的横眉冷对单是不喜孤的安排,还是仗着孤对你的心意,刻意如此?”
亓官芜喉头一哽。
他当然没这个意思,但是姽婳为了保命,只好出此下策让他先晕晕乎乎,晕了再说,晕了才好对付。
姽婳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好了,我只是开个玩笑,爱卿还是先去收拾自己的东西,马上就要出宫,孤先走了。”
宴是中午办的,皇帝遇刺的消息没传出来,亓官芜秘密发落后,封后的事也步入正轨。
封姚宴安为君后,入住凤仪宫。
这件事传来时,亓官芜正在看兵书,而等封后的轿子步入中宫时,他还没能看完那本薄薄的兵书。
茶凉了。
亓官芜朝着虚空处下令,“吩咐下去,立刻启程离开后宫。”
对,就是如此,既然是两条平行线,就该回到原本应有的航向才对。
他也绝不后悔。
第78章
停止凤仪宫前,亓官芜和姚宴安相撞。
黑红相撞在一处,彼此不分,都没有人愿意让出这第一步。
“将军,再不出去,这宫中下匙就要出不去。”
玉器一样的手指伸出轿帘,轻轻挥了挥,姚宴安道:“将军无恙,今日是姚某大喜之日,让将军一次,等它时你还回来就便罢。”
说着,迎亲的队伍退至一旁。
“将军,该走了。”
亓官芜临出宫门前遥遥看了一眼,“她竟真的不来送我。”
残阳给宫殿镀上一层暖意,他当日不愿意来,觉得冷漠的地方,此时却又有了三分不舍。
他队伍里的显眼包探头问:“主子想让谁来送啊,我们不都在这儿。”
这声音看似压低音量,实则谁都能听到。
“安静点,不说话没人把你当成哑巴。”
“罢了,回府。”
他说的回府是皇帝给他新赐的武安侯府,其父亲的爵位未来会留给亓官倩。
皆大欢喜,大家都挺满意。
也没有那么欢喜,比如亓官芜看着皇城的方向,大半夜还不去夜里睡觉,站在廊下喂蚊子。
此时已过立秋,白天夜晚温差骤降,穿堂风一扫,还是有些冷。
“侯爷可是认床?”有侍从道:“刚回府有不习惯也是正常,侯爷多住几天就好。”
亓官芜心乱如麻,闻言只是淡淡道了一句,“嗯。”
“今日帝后大婚,明日不上朝,侯爷多的是时间习惯。”
亓官芜一听到这话,转身进了屋子。
这一夜,他睡不好。
没睡好的人还有姽婳。
这孩子自穿越后第一次没和亓官芜待在一起,她竟有些不太习惯。
殿内燃着一对龙凤烛。
拆掉头上华丽的珠翠,洗净脸上的铅华,姽婳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依旧漂亮。
姚宴安也早就收拾好,只是未退身上的红衣,见姽婳看他,他反倒斟满一杯酒,从案桌旁走过来递给姽婳。
“今天是我们大婚之日。”说完这句话,他什么都不再说,只是执拗地端着手上的酒。
像是姽婳不接,他就要在这里站到地老天荒。
但姽婳对他有心防,从一开始他出现在她面前,就预示ʝʂց了太多危险和不受控。
姚宴安见她如此,低头轻笑了一下,再抬起头时眼里多了别的情愫,“庆祝我们的合作顺利进行,今夜兴许有人气得睡不着觉。”
姽婳问:“亓官芜?”
姚宴安笑而不语,目光淡淡扫过殿外的姽十二:“或许吧。”
反正今晚除了他,没人高兴。
姚宴安还是执拗端着酒杯,“这里是你的地盘,放心。”
这倒也是,姽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她再看向姚宴安时,才发现他维持着一个尴尬而局促的动作——他想和姽婳喝交杯酒。
姽婳微微挑眉:“……你这是?”
姚宴安失笑,仰头将酒都喝下,“失误失误。”
他想喝交杯酒的愿望怕是达不成。
喝完酒后,姚宴安剪短灯芯,无比自然从床上拉下多余的被子铺在地上,给自己打好地铺,“今夜先这样凑合。”
姽婳:“嗯。”
姚宴安比她想的要有趣。
按理来说,今天她能睡个懒觉。
但天还不亮就比姚宴安摇醒。
姽婳睁开眼,“你想被砍脑袋吗?”
姚宴安又恢复了前几天那副狐狸样,好似昨晚的不对劲都是姽婳的臆想。
“武安侯递了帖子,说要和陛下商议要事。”
武安侯是谁,不见。
姽婳翻过身,“不去。”
姚宴安声音暧昧,五指顺着被子里姽婳的轮廓慢慢往上滑:“那谣言该讲,陛下耽溺男色。”
红色的锦缎和白皙的五指,画面格外冲击。
但姽婳没看到,她掀开被子坐起,“好了,我立刻,马上去。”
原主就是因为荒淫无道被杀,她可不想体验被砍脑袋。
这个姚宴安为什么会知道她的软肋?
姽婳疑惑地看向他,姚宴安一脸温和,只是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了她的所有。
对此,姽婳也非常直接,她伸手捂住姚宴安的眼睛,“我不喜欢你这样看我。”
“知道了。”随着姚宴安说话的频率,他的睫毛也一颤一颤。
姽婳感觉他睁开了眼睛——真是一个怪人。
和姚宴安的插曲到此结束,姽婳收拾妥当,移驾勤政殿。
亓官芜等了很久。
“爱卿吃早饭了吗?”姽婳道:“爱卿觉不觉得,自己来得有些早?”
亓官芜抬眼,“陛下是觉得臣碍眼?”
姽婳无辜脸:“我可没有这么说,算了,你说正事。”
亓官芜:“西南水灾。”
西南水灾……这在原著里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看来她不知道的事情多得很,连这些消息都没瞒下来。
姽婳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件事情你怎么会比孤还要提早知道?武安侯,孤的武安侯,你该给孤好好解释解释。”
亓官芜看着他,“陛下信臣吗?”
姽婳:“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亓官芜:“陛下还是信臣的好,毕竟这朝中,臣是陛下唯一的倚仗。”
他故意的。
“放肆!”姽婳抓起磨盘扔到亓官芜身上,墨汁溅了他一身。
亓官芜:“陛下忘了,从前臣住在宫里可是天天放肆,怎么就离了一天,陛下就无法接受?”
这个人当真有病,不过没关系,对付男朋友,该调教时就不能心软。
“怎么?”姽婳眼神轮转,四处寻找趁手工具,“你这是怀念孤揍你?好啊,孤今天就让你知道惹怒孤的后果。”
姽婳从案几里抽出软鞭。
殿外的内侍传报,“陛下,君后来送果子。”
姚宴安每次开的时机都很巧妙,像是卡好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