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珣“嗯”了一声,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又看了苏婉禾一眼,见她已经准备就寝,便走了出去。
沉沉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苏婉禾放在带子上的手不再动作,快速穿了鞋,俯首在门边看去,果然没有再看到一个人影。
夜已经很深了,她的院子里没有人看守,走起来格外顺畅,不知不觉便到了苏恪的院子。
张太医见来人是她,想到裴珣说的话,被苏婉禾适时打断:“张太医,我不会告诉太子的,我只是今夜想守着阿弟。”
“也好。”张太医行医多年,知道骨肉亲情是斩不断的,便默许了苏婉禾留在此处,好在吃了药下去,苏小公子已经退了烧,只要能够安然醒来,便是最好的结果。
苏恪了无生机躺在榻上,苏婉禾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自苏恪两岁丧母,因苏恪天生带着的咳疾,这样的时候她不知道已经经历了多少次,每次看着苏恪日渐消瘦的身子,多次从鬼门关拉回来,便忍不住自责。
就像现在,她只能握住苏恪的手,一点点感受他的温度,期许他能快点好起来。
张太医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苏婉禾,欲言又止,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不多时,被人叫了出去,是裴珣。
他转念心中便有些惶恐,正欲行礼,被裴珣用眼神制止,想必也是知道苏娘子到了此处。
“苏恪现下如何?”裴珣问话的时候,眼神却落在床榻边的苏婉禾身上,早就知道她不会乖乖听话,果然就被他看到苏婉禾悄悄跑了出来。
经过如此一遭,张太医看到裴珣对苏家的关切,不敢有片刻的怠慢:“回禀殿下,苏小公子的意志坚定,即便伤了内里,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想必很快就能醒过来,殿下不必忧心。”
“嗯,好生照料着。”裴珣留下这句话来并没有进去,而是转身离开。
次日,东宫侍候的宫人们都炸开了锅,一向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竟然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且有宫人亲眼看见殿下将人抱了一路,两人在房内待了许久。
想到东宫不日便要选ʝʂց妃,这位姑娘的福气还在后头,但圣上有意姜家和徐家的小娘子,大家心中便有些说不准。
几个宫人一大早便在庭院讨论这事,被周策发现,罚了几大板子,终于消停下去,但还是被有心人传到了东宫外。
姜沐蕤正在姜贵妃的寝宫,圣上最近南巡,姜贵妃特意诏她进宫解闷。
“阿蕤,在殿下面前可不能如平日一般耍小性子,都是哥哥将你宠坏了,几次三番才惹了殿下不快,若你还想要当太子妃,一定要谨言慎行。”姜贵妃只有这一个侄女,骨肉血亲,自然是心疼的,才会这样苦口婆心。
这事不说便罢了,姜沐蕤一听便不乐意了:“姑母,阿蕤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平日里怎么敢随意顶撞太子,都是苏家那个孤女,存心和我过不去。”
想到苏婉禾,姜沐蕤窝了一肚子气,上次让她在中秋宴上失了脸面,找到机会一定要好好治治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惹她。
“苏家的孤女?你说的可是永成侯府家的那个丫头?”姜贵妃闭着眼睛,任宫人给自己按着肩膀。
“正是,她那一身的狐媚模样,姑母是没看见,就差把心思写到脸上了,她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姜沐蕤说起话来便感觉一身晦气,起身帮姜贵妃奉茶。
姜贵妃喝了一口,声音悠悠转来:“那个丫头,不成气候,听说昨日她那上书房的弟弟还和十三皇子起了争端,双双落入水中,眼下皇上南巡,以赵贵人那毒妇的声名,想必也活不了太长的时日了。”
姜沐蕤一听,面上转喜,原先看皇上下旨让苏小公子到上书房,她还担心,苏家将来会东山再起,原来是她多虑了。
“这样一来,那个苏婉禾即便再有通天的本领,也没有办法救她的亲弟弟,看她以后再怎么装柔弱,惹得殿下怜爱。”姜沐蕤口无遮拦,姜贵妃觑了她一眼。
“慎言,你可要好好管住你这张嘴,别再惹出什么祸事来才好。”姜贵妃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茶盏递过去。
姜沐蕤一扫往日的阴霾,心情转好,想不到这般便轻易能除掉心中的祸害。
毕竟当日她看到苏婉禾那张清冷的脸,心中警铃大作,虽然知道裴珣不可能与她沾上关系,心中却也多了几分担忧。
“走吧,今日出去走走,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人也要闷了,殿下正血气方刚,断然不会喜欢无趣的女人。”
姜贵妃掌管宫中不少时日,曾经也宠冠六宫,姜沐蕤从未怀疑过这位姑母的手段,否则,宫中也不会至今只有一位贵妃,就连楚后也无法成为她的阻碍。
“是。”姜沐蕤跟上姜贵妃:“就知道姑母不会不管我的,阿蕤都听姑母的。”
两人到了御花园,昨夜的雪下了一整夜,眼下御花园中已经积了不少,莲湖池想必已经结冰,现在太阳刚刚出来,正好可以看到御花园中的腊梅。
宫人在亭中已经备好了炉火,银骨炭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因姜贵妃喜爱花茶,炉上的水沸腾,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见两人过来,宫人在美人榻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即便赶上融雪,定然是感受不到寒冷的。
今日腊梅很艳,姜沐蕤感到说不出的愉悦,只是,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两个宫人在假山旁窃窃私语。
第25章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那里做什么?”姜沐蕤正折了一枝腊梅,想要给姜贵妃送去,陡然看到这两个宫女,吩咐一旁将两人押了过来。
宫中人多口杂,不得不防,恐是哪个宫门的细作。
“娘娘,饶命,奴婢是无心之失啊。”姜贵妃在宫中斗了多年,和她一起进宫的姐妹现在几乎都已经不在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押下去,乱棍打死。”她不想听她们的解释,直到两个太监将人抓了起来,其中一位宫女大声呼喊:“娘娘,恕罪啊,奴婢真的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只是今日碰巧听说太子将一个女子带入东宫,忍不住多言了多句。”
突然听到东宫的事,尤其是裴珣,姜沐蕤顿时慌了神,带着些怒气道:“你们胡说!”
“奴婢也是道听途说,姜娘子若是不信,可一查探。”那侍女跪在雪地上,瑟瑟发抖,相比于寒冬的冷,更惧怕眼前的滔天权势。
姜沐蕤不信裴珣那般风清霁月的人会随意让一个女人进入他的寝宫,即便他不喜自己。
她看向那宫女的时候仿佛肉中钉一般,恨不得立刻将人处死。
“竟敢在宫中造谣,还不快拖下去!”姜沐蕤怒意丛生,被姜贵妃适时打断:“好了!”
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示意姜沐蕤不要轻举妄动,转而将目光落在那宫女的身上:“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再说给本宫听听。”
两个宫女最后被拖了下去,姜沐蕤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她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碎瓷片滚到雪地里,差点将一个随行的宫女烫伤。
“姑母,你听到没,太子竟然在东宫藏了女人。”姜沐蕤歇斯底里,趴在姜贵妃的膝上委屈的哭了起来。
姜贵妃似有无奈,宫女们大气不敢出,只专心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作为自己唯一一个侄女,姜贵妃还是疼爱的,虽然恨铁不成钢,还是将手放到了姜沐蕤的头上,轻声安慰:“有姑母在,自然不会让旁人亏待你,寻常家的小娘子若想要进东宫,也要看皇上答不答应。”
她在宫中多年,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这些年岂不是白活了。
姜沐蕤本来还在抽噎,听到姜贵妃这样说,心中顿时有了底气,是啊,有哪家娘子的家世比得上姜家,太子妃便是未来后宫的主人,寻常人家的姑娘,便是连皇上那一关也过不了。
可是转念一想,裴珣竟然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姜沐蕤还是气不过,她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姜贵妃被扰得头疼,遂按了按眉心:“阿蕤,这又是怎么了?你现在哪里还有一个官家小姐的样子,莫说是太子,便是姑母现在看了,也喜欢不起来。”
姜沐蕤心中委屈,听了姜贵妃的话,止不住的抽噎:“姑母,可是那个女人即便当不了太子妃,若太子一心喜欢,将她抬为侧妃也不是不可能,这样一来,将来便要先我一步入东宫。”姜沐蕤一想到此处,心中便钝疼,她爱慕裴珣多年,可他从未正眼看过自己。
“原来是这样,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还是未来的帝王。”姜贵妃视线落在远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冷笑:“就算先进宫又如何,也要看有没有本事活到最后。”
姜贵妃的声音有些冷,姜沐蕤原本还在抽噎,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在她眼中,姑母从来都是端庄而温柔的,何时有这般令人害怕的神情,她的抽噎止住,再不敢发出一声。
苏婉禾将苏恪守了一夜,在张太医的精心照料下,苏恪终于熬了过来,她去小厨房帮苏恪做了桂花糖糕,熬了小米粥。
裴珣一早便出去了,只是听张太医说昨夜曾过来,没有进去。苏婉禾心虚地点了点头,端着小米粥小心翼翼看着苏恪,他的身子还未恢复,眼下面色有些苍白。
“阿姐,你守了恪儿一整夜吗?”苏恪顺着苏婉禾的手喝了一口,见苏婉禾形容憔悴,止不住的愧疚。
“只要恪儿能快点好起来,阿姐做什么不重要,今天阿姐做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糖糕,恪儿最近又长了蛀牙,所以只能吃一块。”苏婉禾放下手中的碗,拿起了一块糖糕放在苏恪的嘴边,笑得云淡风轻。
苏恪已经习惯了苏婉禾这般,他因为体弱,从小多亏苏婉禾的照料,在他的心中,长姐如母,只是他有些心疼她。
云枝和映月姐姐说过,寻常人家的小娘子这个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长姐便已经撑起了整个侯府,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如果他再长大一点便好了,兴许阿姐便不用这般辛苦。
苏恪在心中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早日承袭爵位,为苏家也是为了阿姐。
他撑着身子顺着苏婉禾的手咬了一口,面上转喜:“阿姐,好甜,你也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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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恪儿喜欢就好,阿姐刚刚已经吃过了。”苏婉禾很庆幸昨夜来的及时,苏恪的命算是保住了,她本想问问落水的事情,可一想到苏恪才刚刚转醒,便想要等过些时间。
苏恪虽然年纪尚小,却并不愚笨,还是想要给苏婉禾解释一番,他并非故意落水给她惹麻烦:“阿姐,我昨日没有推十三皇子,是他自己突然掉下去的。”
听到苏恪主动说起这件事,她也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赵贵人进宫后,仅得一子,按理说应当是金尊玉贵娇养着,怎会以此来祸害整个苏家,让他只身冒险。
“你可记得,十三皇子落水之前有什么症状?”苏婉禾心中疑惑,十三皇子已经十岁,按理说御河周边有人把守,总该会去劝导。
苏恪想到此处沉默一瞬,又看到苏婉禾期许的目光,顿了顿,有些不情不愿说着:“十三皇子骂恪儿是没有爹娘的野孩子,我与他争了几句,然后他突然晕倒失足,恪儿想要拉他,便和他一起落入水中。”
“恪儿可知十三皇子是否真的晕倒?”苏婉禾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夙疾,怎会无缘无故就跌倒。
恰在这时,庭院内一阵喧哗声响起,苏婉禾正欲出门,便看到一位身穿绯色宫装头戴步摇的娇媚女人站在她的面前。
在她的身后,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太监,看样子来者不善。
“将人带走,本宫的启儿因他落水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将这个谋害皇嗣的罪犯关起来,本宫要还启儿一个公道。”
那女人来势汹汹,身穿华服,姿容娇媚而倨傲,看起不来不过三十,正是风韵留存的时候,苏婉禾从她的言语中明白了眼前之人便是赵贵人。
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走到苏恪的身前:“娘娘,兴许是有些误会,家弟并未推过十三皇子,只要寻人调查清楚便好。”
苏婉禾恭敬地行礼,赵贵人一身锦衣华服,看向苏婉禾的视线带着愠怒:“你是什么人,敢来教本宫做事,本宫劝你现在赶紧让开。”
“臣女只知凡事要讲究证据,家弟若是做了,臣女口服心服,苏府甘愿伏罪,但他若是没有做,即便是在皇宫,也不能这般随意诬陷。且家弟从来温顺守礼,断然不会有这样歹毒的心思,请娘娘明察。”苏婉禾说的不卑不亢,虽然赵贵人是皇帝的宠妃,也不能直接绕过慎刑司,便草率给旁人定下罪名。
苏恪受不起,苏家亦受不起。
赵贵人的宫人在她身边耳语两句,她的面色十分嫌恶:“别说是证据,本宫身边的人亲眼看见苏恪与启儿在御河边拉拉扯扯,若不是苏恪,启儿又怎么会身处险境,且上书房的人,早就知道苏恪与启儿不合,事情原委如何,一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