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禾下意识想要拒绝:谁想让他陪,最好一直忙起来,不来找她才好。
这是皇家猎场,不比上京,虽然四周都是裴珣的人,但难免被人意外撞见。
“殿下若是有事要忙,可不必来,以免过了病气。”苏婉禾躺在美人榻上,丝毫没有要给裴珣行礼的打算,若是裴珣少来些,她便也不用那般担惊受怕了。
她每次出行,都不曾在众人面前过分露面,为的就是希望众人不要将注意落在她的身上。
“若是过了病气,早该染上了。”裴珣意有所指,将视线落在苏婉禾莹润的唇上,那唇瓣嫣红,哪里还有病态的苍白,如同饱满的蜜桃,引人去采摘。
不过,他已经品尝过了,自然知道那滋味。
苏婉禾心中暗骂裴珣,旁人都说他君子如玉,端方正气,只有苏婉禾知道,那些都是假象。
她不自觉将手撑在下颌,转头不去看他:“我言尽于此,殿下若真是染上了病气,也和我无关,莫要开罪于我。”
“怎么会和你无关,禾儿不知道刚刚你怎样抓着孤的前襟,若不是比赛马上就要开始,孤都舍不得走了。”
裴珣喉结微滚,想要刚刚在自己怀中娇娇怯怯的姑娘,心中微动。
“孤让人给你备了些吃食,这里不比皇宫,也不知道你挑食的性子是谁惯出来的,都是宫里的御厨,吃完了不要马上就躺下,小心积食,若是真的困了,也不用等孤,孤自会来的。”
苏婉禾原先就不爱出去,到了猎场更甚,裴珣好几次将人哄出去,人都围得严严实实的。
也不知道她为何这样怕冷。
“知道了。”苏婉禾忍着脸红,若是裴珣没有提及,她并不会想起来,这厮竟然将话本上描绘的东西都在自己身上试验了一遍。
若不是时间不允许,裴珣恐怕还要更进一步,他虽一直并未碰她,但保不齐将来裴珣一时兴起。
看着苏婉禾红着脸不耐烦的模样,裴珣方才满意离开。
他总想逗逗她,将人逗得恼了,气急败坏,他的心情反而大好。
这边周策紧跟裴珣的身后,狩猎比赛夺得魁首的竟然是南康和陈小将军,徐雁回与楚行简位居第二,第三名是兵部侍郎家的小娘子。
众人看破不说破,南康是帝后最疼爱的公主,谁不知道楚大人百步穿杨,怎会输给一个黄毛丫头。
徐雁回比赛的兴致不高,并未有失望之色。
百官纷纷称赞虎父无犬女,惹得晋帝开怀大笑,允了南康可以到府库随意挑选礼物,并给陈逾白赏赐了一把佩ʝʂց剑。
陈老将军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儿子能得御赐的佩剑他自然是开心的,就怕那傻小子要了什么不该要的东西,惹得圣上大怒,将来祸害一家人。
崔月漓站在台下,并无艳羡的神色,在她看来,这些远比不过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
苏婉禾作为上京第一美人,若是没有与郑家订亲,难免不会进宫,眼下她要看看这位美人,如何被众人唾弃。
晋帝今日开怀,特许臣僚不必过于拘束,不仅有炙羊肉,还有牛肉火锅,大晋原祖自东北而来,最喜这热闹的膳食,不过与众人围在一起的不同,每人面前都有一口小锅,用炭火温着。
宫人将各色蔬菜肉食用小碟子盛在一处,既可以满足众人对口味的要求,也不至于太过无趣,这还是苏婉禾最钟意的吃法。
裴珣稍加吩咐,御厨便心中了然,办得有声有色。
苏婉禾没有出席,裴珣心中想着她,不知道她晚间有没有听自己的话,这样想着,手中的酒顿时有些没了滋味,听云枝与周策谈及,苏婉禾一直想要在上京开一家膳食铺子,若是没有永成侯的事情,兴许上京已经有了一家属于苏婉禾的酒楼。
她原自江州而来,祖上以丝绸瓷器为名,在上京中有不少产业,酒楼却并未涉及。
......
崔月漓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裴珣,中秋宫宴,她不会忘记,当时裴珣为了苏婉禾曾经责备过姜沐蕤。
令姜沐蕤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
苏婉禾凭什么,永成侯府如今只是空壳,她有婚约在身,竟然还能让人为她出头。
且那人还是当今最尊贵的太子殿下,崔月漓早就心中不满了。
崔月漓今日便要让裴珣看看,苏婉禾背后是怎么的女子。
与旁的男子纠缠,还是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她要让苏婉禾受人唾弃,看她怎样水性杨花的女人。
崔月漓看着杯中的酒,心中有了想法。
“皇上,臣女崔月漓不才,想要献上一舞。”猎场载歌载舞,姜贵妃正在给晋帝布菜,看到台下细腰如柳的小娘子,频频将视线落在裴珣的身上,几乎是心中冷笑。
晋帝并未拒绝:“早就听闻兵部尚书有个好女儿,如今一间,果然不同凡响,朕恩准了。”
伴舞整装待发,崔月漓突然惊呼一声:“陛下有所不知,臣女这舞原是出自龟兹,若是能伴以胡琴、筚篥便更好了。”
“那便让人去准备。”晋帝看了身边内侍。
王内侍小心应和:“陛下,此次宫中乐师,多擅中原曲目,筚篥还好说,便是那胡琴,因要求的造诣过高,能弹出韵味的并不多见。”
晋帝难免有些失望,想到这也情有可原,并未怪罪旁人:“不如以中原的古琴伴奏,两者虽多有不同,到底有异曲同工之妙。”
“陛下说的是,是臣女鼠目寸光。”崔月漓口中答应,莹莹笑意,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心中并不着急。
“听说苏娘子曾受过蔡氏的胡琴启蒙,不知今日她是否到场。”
人群中有人这样说了一句。
苏杭蔡氏琴行,极擅音律,蔡夫人作为江南首富,见多识广,无论是中原的乐器,还是异族琴谱,没有不精通的。
这样的女子,可以为大晋女子效仿,她与苏凛的夫人自小便是手帕交,苏婉禾能得她教诲自然不是虚言。
“是永成侯家的苏娘子,她今日可来了宴席?”
晋帝来了兴致,中原曲目自有特色,只不过他听惯了宫中舞姬的曲目,颇想要一睹为快。
王内侍:“陛下,苏娘子也在参宴之列,奴婢这就让人召苏娘子。”
裴珣眉间不悦,目光幽深看了台下一身红衣的女子,面无表情收回自己的视线。
崔月漓以为高台之上的男人终于注意了自己,心中不可谓不窃喜。
她原以为自己的心思落空,白日里裴珣就没有分给她半分视线,若不是自己争取机会,恐怕还不知道裴珣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
崔月漓白日中的那点不快一扫而空,还有些洋洋自得的傲气。
营帐附近,苏婉禾喝了药站在雪地散步,听到身后的脚步,以为是裴珣回来了,她正转过身来,却看见晋帝身边的内侍,便恭敬地打了招呼。
跟随他到宴席,苏婉禾想到自己已经告病,晋帝为何还要让她出席?
莫非是当时的宫人并未转告给晋帝。
可是又一想到,猎场女眷的事务一向都归姜贵妃管理,苏婉禾便心思了然了。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的。
苏婉禾未施粉黛,一身白色狐裘,衬得美人一身清冷,她本就风寒未愈,落在料峭风寒中,更显得一身蒲柳般的身姿纤细。
“臣女参加陛下。”
她的声音还带着感染风寒的沙哑,为了不在陛下面前失仪,苏婉禾极力忍着,才让人听不出其它。
裴珣却是清楚的,他将目光扫过苏婉禾微微福着的身子之上,看到苏婉禾的身形颤了颤,心中强忍心疼。
“免礼,听闻苏娘子擅胡琴,今日崔娘子献舞,不知朕可有这个荣幸。”
苏婉禾明显愣了一愣,她会胡琴的事情,并不为多少人所知,怎么就传到了晋帝的耳中。
看来是自己挡到谁的路了。
不知道是姜贵妃,还是在场的贵女们,她一个已经订亲的女人,早就不在宫中选秀之列了,也不知道是谁多此一举。
“陛下言重了,能为陛下弹奏一曲,是臣女的福分。”
苏婉禾的话滴水不漏,旁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第43章
崔月漓面上不显,其实心中已颇为得意。
她献舞,苏婉禾为她伴奏,其中地位显而易见。
她要让苏婉禾知道,即便她有一张脱俗的面容,也无法撼动自己的地位。她要让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她一个孤女,没有身后的家族倚靠,如何能与她相比。
苏婉禾不卑不亢,她确实已经好些年没有碰胡琴了,一旁的宫人将曲谱送了过来,崔月漓自始至终都没有与她交谈,高傲地就像是一只孔雀。
苏婉禾面色淡然,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怠慢而心中愤恨。
众人翘首以盼,不少人听闻苏家娘子极擅音律,还未及笄便被人踏破了门槛,若不是早就与郑将军订亲,恐怕不知道还要在上京掀起怎样的风浪。
旁人都认为这是红颜祸水,只是这祸水却也过分清丽脱俗。
丝毫看不见半点媚态,不像某些上京的小娘子,上赶着扑过去。
两人对好曲目,便开始了表演,崔月漓有信心能够让人眼前一亮,为了这次献舞,她已经准备多日,还请了异族的师傅在府中教习了一番,定然不会让苏婉禾夺了风头。
她才不喜欢狩猎这种活动,粗俗起来一点都不文雅,只不过这是能面见太子殿下的机会,才会跟过来。
两位娘子都算是美人,各有千秋,一个清丽可人,一个娇媚明艳,若真让人比较,手弹胡琴的苏娘子更胜一筹。
苏婉禾姿容本就出众,且更吸引人的是她出尘的气质,即便就在坐那里,什么也不做,便能引人注视,两人安心下来。
眼下,奏乐与舞姿相得益彰,裴珣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苏婉禾。
崔月漓不敢大胆抬头,只是她隐隐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注视着她,而那个方位坐着的,是裴珣。
这让她心中雀跃。
莫非裴珣看的是她,有了这样的想法,崔月漓舞姿更加卖力。
苏婉禾一心都在琴上,只想要快速结束,她无意在众人面前露面,也不想去争谁的风头。
上京的小娘子们,或许人人都想要到宫中,唯独除了她。
她只想让侯府安宁,便足矣。
场面渐入佳境,两人配合地十分默契,崔月漓更是恨不得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她自小便在舞姿上下了不少功夫,保证能让男人见了难以忘怀。
渐渐的,她大胆起来,将自己的水袖甩了出去,且娇且媚,众人即便再傻,也知道她今日是冲着谁去的。
有的人不免腹诽,堂堂尚书的嫡女,竟然甘愿在旁人面前搔首弄姿,真是成何体统!
与青楼的女子有何差别!
崔月漓向来只管结果,不论过程,更加大胆地将视线落在裴珣的面上,她知道裴珣一直望着这个方向。
裴珣拿着手中的酒杯,神情淡然,崔月漓寻着ʝʂց他的目光过去,才发觉,刚刚裴珣注视的一直另有其人!
他并未隐藏,可在他那个方位,寻常的人是看不清他的视线的,但崔月漓知道,裴珣看的,是苏婉禾。
这种察觉一旦在心中生根发芽,便再也难以压制,崔月漓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便继续看过去,在尚未看清裴珣的视线时,手中的水袖突然绕了一圈,将她的脚拌住,她尚未向身边的人呼救,径直跌倒在地上。
一些小娘子原来就知道她的心思,看见她跌倒,面上奚落的神色更甚。
“噗!”
不知是谁笑出了声。
崔月漓心中既急又气,但都比不过心中的妒恨。
凭什么她苏婉禾一个已经有婚约的女人能得殿下的青睐,明明她为了这次献舞准备了如此之久。
姜贵妃在台上面色不改,心中冷笑,但还是极快收拾了心中的不屑,堆起关心晚辈的慈祥:“快快看看崔娘子,可有伤着?”
这不是在上京,但殿前失仪总归是不好了,晋帝提前就已经恩准了众人不用拘束,更不会因此惩罚崔月漓。
崔月漓眼中含泪,心中愤恨,她不是没有看见晋帝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心中悔恨交加,被人扶下去的时候,她恨恨地看了苏婉禾一眼。
苏婉禾身穿狐裘,抱着胡琴,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引起她丝毫的动容。
遗世独立的样子,更衬得自己宛如一个傻子。
苏婉禾神色淡然看了崔月漓一眼,她不是圣母,今日的事情,谁是始作俑者,她不过是一个靶子而已,只是最后旁人自食恶果。
崔月漓并不甘心,可这场闹剧只能就此收场。
晚宴有了这一出让大家兴致更甚,毕竟这上京的世家大族哪个不想将自己的女儿送进皇宫,旁人少一份机会,他们便多一份机会。
苏婉禾大抵是不能感染这严寒的,她本就风寒未愈,现在一番折腾,掩着唇轻轻咳了咳,很快便寻了个机会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