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大人有话问你，如实回答。”
……圣女大人？
恶魔一头雾水。
作为常年混迹在边境的恶魔，他只认识红发的格洛莉亚。
但在这三位以暴虐和冷酷闻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上层恶魔面前，即便他们说她是父神，他也得笑着答一声哈哈是的。
“圣女大人您尽管问！”
人类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既娇柔又脆弱：“人间……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从半年前开始的！”
他接着说：“守护人间的结界从半年前日渐弱化，并且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人间四处爆发出大小天灾，就连神职人员的实力也不及往日。”
“最近的话……旱情尤其在三个月前开始变得严重。”
人类女人沉吟了会，然后ʝʂց笑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谢谢你的解答。”
恶魔刚松了口气，便忽然看到佛勒斯张开的手似乎想要握成拳头——
完、完蛋了！
要被炸成血雾了！
他紧紧闭上了眼睛。
但随之响起的不是自己身体爆炸的声音，而是人类女人轻柔的话音。
“佛勒斯，不可以，他有好好回答我的问题的。”
小心翼翼张开眼的恶魔便看见……向来不可一世的佛勒斯大人不但没有怪责直呼自己名字的人类女人，甚至心甘情愿地向她垂下了头颅。
“谨遵圣女大人您的吩咐。”
像是做惯了的动作，人类女人轻拍他脑袋的动作无比自然。
“要继续为建设边境做出贡献哦。”
“好……好、好的！我知道了圣女大人！”
目送他们离开的背影，死里逃生的恶魔感激流涕。
……
奥丽莲娜十分清楚地记得佛勒斯是怎么在刚刚的恶魔面前耍威风、摆架子的。
于是到了现在，在他听闻了恶魔趁火打劫、祸乱人间的事情后，像是生怕她的心依然站在人类的一方，他急于撇清关系的样子……
就显得更加卑微了。
佛勒斯：“圣女大人，我接下来说的话很重要，请您一定要认真听我说。”
佛勒斯：“入侵人间的恶魔是反叛军。由于现任魔王毫无侵略野心，他上任时导致我们四大军团分裂，第二、三军团的军团长带了一部分恶魔离开了魔王城，常年驻扎在边境线上，现在边境的情况是他们的责任。”
佛勒斯：“所以，与我们——绝！对！没！有！一丝关系。”
奥丽莲娜看着眼神真诚的佛勒斯。
他抿起嘴巴又瞪大眼睛的模样仿佛在控诉反叛军是凶残的恶狼，但他们自己是需要人类圣女保护、纯纯又无辜的小绵羊。
所以让她对反叛军发火，千万不要把怒火迁在无辜的他们的身上。
奥丽莲娜觉得佛勒斯应该误会了什么。
虽然她确实是“人类圣女”，但她早已不再心系人类了。
看见人间受难，她的心湖甚至泛不起一丝涟漪。
她当然知道有些人是无辜的，他们不该受苦枉死，但她绝对不会把这过错归咎于自己身上。
所以——
“啊，那可真可怜。”
“他们如果向父神祈祷的话，也许会得到保佑吧。”
——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全部。
佛勒斯：“圣女大人……您哭了？！”
奥丽莲娜擦了擦两边脸颊，弯唇而笑的样子宛如春天一样美好。
“不用担心的佛勒斯，我想这一定是……”
“喜悦的泪水。”
……
……
等奥丽莲娜像是郊游一样，欣赏沿途恍然世界末日到来般的美丽风光，不紧不慢去到那座被严加封锁的城镇时，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如果她什么都不做，等过了今天，全世界就再也不会有跟魔王一样傻的猫猫了。
他们在黄昏时分来到这里。
奥丽莲娜静静注视着眼前恍如大型坟场一样的城镇时，耳边响起的是菲格列特的一声“哕，好臭的神圣力从那里面飘出来”，和巴罗加锤他脑袋的动静，以及佛勒斯讨好她的一句“全世界只有圣女大人您的神圣力是香香的”。
她没有理会他们。
而是径直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往镇守在城镇外的一名处刑者的方向走去。
“你好呀，处刑者大人。”
“可以拜托你带我进去吗？”
“啊？什么？你不愿意？”
“巴——罗——加——来这里——”
……
巴罗加：“这就为您清路，圣女大人。”
第59章
奥丽莲娜觉得全世界不会有比魔王更傻的猫猫了。
从她那里得知了那个收养了他两个月的人类女孩的下落后,他转身便奔向了人间。
他记得她的名字，把“玛格丽特”这个名字一直放在心里，总是惦记想起,即使成为了魔界的新王也不曾忘怀。
可那个叫玛格丽特的女人却在搬家后的一年内忘记了他。
是直到如今重逢,当发现来找自己的小黑猫是恶魔时，才佯装记起。
她明明早就记不起小黑猫是谁、在哪里见过他,却说：“我当然记得你！！”
她明明怕得要死,连声音都在颤抖，却对他说：“抱歉呀猫猫,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可不可以请你五天后再来找我呢？”
在预知梦中,奥丽莲娜听到那只傻不拉几的蠢猫高高兴兴地喵了一声。
他明明看见了玛格丽特身上的修女服,可他临走的时候，还是亲昵地在她脚边蹭了蹭。
是的，五十岁的玛格丽特已经不再是人类小女孩了。
她是那个教区位列头部的修女。
……
奥丽莲娜觉得这么明显的陷阱也许只能骗到全世界最傻的魔王猫猫了。
玛格丽特指明了五天后,他居然真的在第五天的时候跑去找她。
那天,小黑猫不但舔着爪子把身上翘起来的毛毛都给按平了,还从饰品摊位上叼走了一个小领结戴在了脖子上。
那天,迎接他的除了有玛格丽特热情的拥抱，还有针对恶魔设下的天罗地网。
如果猫猫不是魔王的话，他根本不可能能逃得出去,或许连玛格丽特的面都没见到，就直接被当场扑杀。
直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然而,问题就出在,他选择相信了玛格丽特的一句哭喊——
“猫猫你快走！不要再回来救我了！”
看到这一幕的奥丽莲娜只是不禁会想，人类为什么可以这么歹毒。
而恶魔……
为什么可以傻得如此天真？
……
因为玛格丽特的那一句话,小黑猫瞬间打消了自己被背叛的怀疑，转而认为玛格丽特受到了威胁，现在正有生命危险。
像是飞蛾扑火，他在一次次的“拯救成功但又失败了”的过程中被削弱了力量。
整个城镇的民众被疏散，为了掩饰行踪，他召来了很多黑猫为自己打掩护。
可地区教会同样叫来了处刑者，他们抱着宁可错杀一万不肯放过一个的准则开启了屠杀。
就这样，小黑猫渐渐被逼到了绝境。
但是，就算此时此刻躲在废墟里舔舐着伤口，他却仍然不肯放弃救出玛格丽特的打算。
奥丽莲娜知道，如果他这一次再去自投罗网，就再也逃不出来了。
在预知梦中的时候，奥丽莲娜就想，如果事态真的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一定会一边尖叫着“你个傻猫笨猫大笨猫！”，一边毫不留情地狠狠抽他几十个耳光。
提着他的耳朵，千百遍地告诉他：“一切都是玛格丽特的骗局，她根本没有受困，她是修女，她只想联合地区教会一起杀死你！”
奥丽莲娜想，就算魔王猫猫依然执迷不悟，不肯听她的苦劝，即使是来硬的，也要强行把他带回魔界。
然而，到了现在，当巴罗加一路横冲直撞开路带她来到这里。
当看着躲在废墟里，在灰蒙的光影下，小心翼翼舔舐伤口，仿佛在为最后一次舍生忘死去救一个永远不可能救出来的人类而养精蓄锐——
奥丽莲娜的情绪忽然冷却。
所有想说的、骂人的话全部在这一刻消失了。
她只声色平静地问了他一句。
奥丽莲娜：“你真的要救她吗？”
因为知道是她，对除了玛格丽特的任何人类皆心存警惕的魔王放下了戒心，允许了她的靠近，甚至容忍了她轻轻抚上了他的伤口。
黑猫形态的他没有也不能说话。
可哪怕他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示弱的姿态，看着他恳求的眼神，奥丽莲娜冥冥间仿佛听到他在说——
‘拜托你帮我救她吧。’
‘我能答应你的所有条件，只要你能帮我救她出来。’
“……”
多么愚蠢。
多么愚不可及。
可是……
奥丽莲娜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在预知梦中代入得太深了，所以现在……
才会陪他一起犯傻的。
奥丽莲娜：“好的，我会帮你救出她的。”
……
……
奥丽莲娜是真心打算帮魔王猫猫救出玛格丽特的。
尽管镇魔圆环笼罩了整座城镇，恶魔的力量在这里被大幅压制，可杀光所有人只留下玛格丽特应该也不是难事。
毕竟跟魔王不一样，她带来的三个大恶魔保留了血脉中的传统美德，暴虐与残酷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人类在他们眼中只是区区蝼蚁。
但是，奥丽莲娜不打算那么做。
她想再去试试看“刷脸”。
地区的处刑者未必认识她，但地区教会的神父修女应该对她ʝʂց并不陌生。
希望这张脸能派上用场。
奥丽莲娜整理了一下头发，拉直了衣摆，然后问藏在她影子里的大恶魔：
“巴罗加，我现在看上去像是圣女吗？”
巴罗加：“您便是圣女本人无疑。”
奥丽莲娜微微笑了。
之后转身抱起了小黑猫。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
奥丽莲娜本来让菲格列特带着魔王猫猫一起去城外等她的好消息，可像是不放心，小黑猫怎么也不肯跟菲格列特走，非要亲眼看着玛格丽特被救出来，然后带着她一起离开。
于是没有办法，奥丽莲娜只能带着他一起去。
把魔王猫猫抱在怀里的时候，总感觉现在的他比以前还要瘦弱，小小的一团，生怕力气大一点便会让他受伤。
兴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小心翼翼，魔王猫猫舔了舔她的手臂，好像在安抚她。
而这张脸果然是很好用的。
奥丽莲娜才刚接近地区教会的大本营，他们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他们一脸震惊并狂喜。
“难道您是……圣女大人？！”
“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
奥丽莲娜颔首：“我要见地区教会负责人，以及修女玛格丽特。”
对方当即点头答应，但这时，却忽然留意到了她怀里的小黑猫，于是脸色一瞬煞白，僵在原地。
奥丽莲娜：“不用担心这只恶魔，他没有危险的。”
这么小的一只小黑猫，怎么会可能有危险呢？
明明最危险的……是他们每一个人。
……
曾经小黑猫要很艰难才能闯进的地区大教堂，现在奥丽莲娜只是靠刷脸便轻轻松松地进去了。
一看到玛格丽特，奥丽莲娜便觉得怀里的魔王猫猫似乎开始躁动了。
她轻拍了两下，示意他不用着急，然后对着地区的负责人笑道：“初次见面，我是圣女奥丽莲娜。”
对方肯定了她的身份，对她出现在这里相当惊喜。
“圣女大人……您不是被恶魔掳去了魔界吗？”
奥丽莲娜微笑：“是的，但现在他们给了我一个回来的机会。”
“什么？！只要您能回到我们的身边，无论什么我们都能为您办到！我现在就去通知大神殿——”
奥丽莲娜：“不用通知大神殿，恶魔提出的要求很简单。”
接着，她的视线转向了负责人身旁被“捆绑”起来的玛格丽特，然后说：
“这位修女对于魔界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他们说愿意用我来交换这位修女前往魔界。当然，请您放心，恶魔们对她毫无恶意，会好好保护她，更会将她视为贵宾——这一点，在魔界生活过的我可以保证。”
话音落下，怀里小黑猫的视线终于从玛格丽特的身上移开了，猛地抬头望向了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奥丽莲娜可以理解他的震惊。
毕竟他知道她有多么憎恨人类世界，憎恶每一个人类。
但此时，她只是无声地对他说：
“我承诺你了不是吗？”
“我会救把她救出来的，所以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