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清楚姑爷是想要支走她们,然后哄姑娘,安玲虽然觉得他马后炮,但她也只能退下,担忧地看了眼姑娘,安玲一步三回头地推门出去。
其实安玲没有很担忧姑娘和姑爷单独相处,裴大人和姑娘在一起时,她们会提心吊胆,但换作是姑爷,那不论二人间做了什么,都是名正言顺。
雅间内再没了人,只剩下姜姒妗和周渝祈,在安玲退出去时,周渝祈就握住了姜姒妗的手。
姜姒妗抿唇,她偏过头,她现在心情很乱,不是很想搭理周渝祈。
但周渝祈作低服软的声音很快传来:
“夫人,你别生我气。”
简单的一句话,却是让姜姒妗收回了心神,陡然些许生恼,她凭什么不能生他的气?
他分明许诺她,说是要去替她赢花灯,最终结果却是将花灯拱手相让!
姜姒妗也说不清她在难受什么,但就是汹涌的情绪闷在心中,让她很难发泄,她甚至希望,周渝祈不若一开始就不要许诺她。
起初就没有期待的话,她也不会在后来觉得失望。
来京城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姜姒妗已经分不清她对周渝祈失望了多少次,周渝祈次次的道歉保证都仿佛只是空话,过夜便烟消云散了。
周渝祈见她越发冷了脸,三言两语将宋安荣将他引荐给程简严一事说了出来,只是他没说宋安荣对他的心思,也没有说那日他对宋安荣的殷勤,只将今日的所作所为解释成对宋安荣的答谢。
“她帮我良多,如今一个花灯,我不好和她相争,夫人可否能谅解我?”
他说得真情实意,对她的愧疚也扑面而来,他是真的觉得有对不起她,姜姒妗忽然觉得些许无力。
姜姒妗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觉得可悲。
周渝祈欢喜她么?姜姒妗能察觉到周渝祈对她的欢喜,但她也同样能察觉到周渝祈对她的嫌弃。
或者说对她家世的嫌弃,即使他刻意藏了起来,也会若有似无地流露。
姜姒妗也知晓世人觉得商户低贱,不止周渝祈一人如此觉得,她来京城前,娘亲也因此生出过许多担忧,所以,姜姒妗只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察觉,将苦楚全部咽下。
姜姒妗以为她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世间,怎么求一个十全十美的夫君?
男子多薄幸,周渝祈好歹对她也是真心实意。
直到如今,姜姒妗才意识到周渝祈对她的欢喜好像也是浮于表面。
他当真没有察觉出宋安荣对他的心思么?不是他刻意隐瞒,姜姒妗就不会察觉到的,二人素昧平生,宋安荣凭什么要这般费心帮他?
他又当真没有察觉到今日宋安荣想要花灯根本不是喜欢,而只是想要和她相争么?
他那么聪慧,又向来能体察人心,怎么会不知道?
但他刻意忽视罢了。
只有将一切解释成如今这样,将今日行为当做答谢,他心底才会觉得好受,才不会觉得是在辜负她,更不会显得他和宋安荣的来往其实不堪。
姜姒妗攥着手帕的指骨有些发白,许久,她轻声道:
“原来是这样,那老爷一定要好好答谢宋姑娘。”
意识到周渝祈在想什么时,姜姒妗所有的情绪便消失殆尽了,她不想徒劳吵闹,最后也不过撕开脸,落得个难堪罢了。
女子声音很轻细,脸上的笑容也轻柔温婉,杏眸依旧透彻,让周渝祈觉得有些不安,却又不知这些不安从何而来,最终只能当做是自己想多了。
他的夫人惯来善解人意,知道他的难处后,当然会体谅他。
自觉所有事情已经解决,周渝祈换了位置,他到了夫人旁边,揽住了夫人的腰肢,他没注意到怀中人一刹间的抵触,很自然地埋头在夫人脖颈间,闷声道:
“夫人吓坏我了。”
来时的路上,夫人一直垂着脸,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以为夫人真的要和他生出嫌隙来了。
只有二人时,周渝祈也放得下身段,他乐于哄夫人开心,他话音越显得委屈:
“夫人明知我心中只有夫人一人,今日却一直不理我。”
他在诉说情愫,但在搂住怀中人时,便不自觉心中一动,自夫人病后,他许久没和夫人亲昵了,心底自然想念,落在女子腰肢的手掌便不自觉轻动,眼神稍暗,越发低下头,唇落在女子细腻的肌肤上。
姜姒妗一颤,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六扇屏风,忙忙拦住周渝祈,低声:
“……你做什么?”
她声音在发抖,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在紧张,也有些不愿。
但周渝祈很有理由:“夫人许久不和我亲近了,是还在生我的气么?”
他眼中其实已经含了情|欲,让人不可忽视,姜姒妗陡然抿唇,他又低头在她耳边温声说:
“……我想念夫人了。”
他声音有些微不可ʝʂց查的哑,扣在她腰间的手也在收紧,姜姒妗要说些什么,周渝祈却是打断她:“夫人看外面朱雀桥下多美。”
姜姒妗仍是不能放松,一双杏眸不肯移开半分,周渝祈终于受不了她这样看,忍不住地低头去亲她。
雅间内点内灯烛,楹窗是敞开的,有风时而吹过,将烛火吹得摇曳,一明一暗间似乎给雅间内添了些许旖旎气氛,叫人越发难以自禁,六扇屏风被烛火照应得生出了叠影。
姜姒妗被迫仰起头,楹窗外侧恰挂着红灯笼,暖色照在她脸上,让她脸上的抵触之色都有些看不清,她甚至连拒绝他都寻不到好的借口。
她们是夫妻,行此间事本就是名正言顺,但姜姒妗还是有些抵触,她不曾想起裴初愠,只是还记得适才的心凉,从心底不愿和周渝祈亲近。
周渝祈只当她脸皮薄,他也清楚这种事,她惯来是内敛羞赧,况且这还是在外间,但他着实有些想她,甚至不愿等到回府,便低声哄她:
“夫人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怎么样才不算乱来?姜姒妗不清楚,但如今周渝祈的作态显然不能让她放心,她提心吊胆怕隔壁会有人听见,拒绝的话音都不敢高声。
姜姒妗推了推他,恼他不听她意愿,杏眸便是忍不住红了些许,楹窗外传来热闹,有欢声笑语,雅间内她被磨得裙裾稍显凌乱,自然没有听见外间传来的脚步声。
许久,她推搡不开,面有潮色,似红霞铺面,姜姒妗忍不住地偏过头。
也在这一刻,她终于看见屏风外的人,四目相视间,他往日的冷淡早不复在,眸底神情阴鸷逼人。
只一眼,就让姜姒妗浑身一僵,陡然生出慌乱。
第27章
裴初愠得了颂雅楼送来的消息,便知道自己被骗了。
其实也不尽然。
她的确是有事,只是这个事情明显是他不会愿意听的,她便没有说出实情,只三言两语含糊带过,故意叫他误会她是有正事要忙。
裴初愠其实一点不觉得意外,女子惯来是这样的性子,在他和她那位夫君中选择一位的话,她必然是会选她那位夫君的。
裴初愠再不满,也无济于事。
谁叫他才是那个破坏她们夫妻情分的人,是插足者,亦是第三者。
但即使如此,裴初愠也从未想过他会撞见这一幕——
雅间内,女子被人压在身下,衣裙半褪半掩,裙裾些许凌乱,广袖拂了一半在案桌上,被茶水浸湿,内里气氛些许蘼乱,裴初愠看不见那人的神情,只看得清女子,她侧着脸,分不清愿不愿意。
但他望见她溢出汵汵香汗的脸庞,染上春意的琼鼻和盈盈一握的腰肢,甚至裙裾凌乱,隐隐露出一双纤长细白的腿,被迫屈在侧榻上。
她在他身下承欢,脸上春意不散。
四目相视,她陡然睁着一双杏眸怯生生地看向他,她仿佛察觉到什么,杏眸中落了泪,慌乱地冲他摇头。
——她不许他进去。
即使是现在这种情景,她最担忧的也是被她那位夫君发现她们二人有首尾,裴初愠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是有夫君的人。
不是他私下拉着她缠绵就能忽视不见。
她的选择依旧坚定,没有一点迟疑,也没有一点偏向他。
她的手指都在抖,仰头望向他的眼眸中透着祈求,祈求他不要乱来。
裴初愠立在屏风外,盗窃者的报应终于临来,他连往里前进一步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子冲他摇头,从始至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只有他。
裴初愠扣紧了手,他眼底的阴鸷渐明渐暗,胸腔中翻涌着一股浓郁的、陌生的酸涩感,几欲要让他透不过气。
他分不清心底汹涌而至的是什么情绪,却不可抑制地夹杂了一分暴戾在其中,迫使他想要做点什么。
姜姒妗心惊胆战地和裴初愠对视,这一刻,她甚至不敢推开周渝祈。
她心底生出了慌乱和不安。
她在害怕,怕裴初愠会没有分寸,怕周渝祈会发现裴初愠,怕她和裴初愠一事会公诸于世,怕她会身败名裂,怕父母对她失望,也怕世人会对她异样的眼神,她怕好多好多,让她下意识地抵触裴初愠进来。
她看见裴初愠脸上神情一点点褪去,最后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姜姒妗瞧不清他眼底的神情,浓郁的晦暗让她提心吊胆。
她隐约意识到,今日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可控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后悔和裴初愠有牵扯,但后悔有什么用?她的每一步都是被现实裹挟着往前走。
没有给她一点选择。
裴初愠缓慢扯唇,他低嗤了一声,谁也察觉不到他的情绪。
但须臾,他消失在六扇屏风后。
姜姒妗没觉得放松,裴初愠最后的神情让她一颗心紧紧提起,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姜姒妗咬牙,猛地推开周渝祈,她咬声:
“够了!”
但她的情绪太糟糕了,有提心吊胆,有慌乱,也有哭后的无措,让她声音绵软到没有一点威慑力,她紧紧握住案桌一角,才能撑着她不肯倒下。
周渝祈没想到她会在哭,整个人都愣在原处,身体中的欲|念在这一刻蓦然烟消云散。
姜姒妗闭上眼,她浑身都在发颤,口中呢喃:
“够了……”
周渝祈甚至不敢伸手去碰她,不解她为什么会如此,也有些尴尬和不自在,他呐声:“夫人,你怎么了?”
姜姒妗说不出话。
她怎么了?他在外面想和她欢好,不顾她的意愿,心底是否有敬重她?
姜姒妗觉得好累。
不止是担忧裴初愠会做什么,还有面对周渝祈时的心累,辗转于二人间拼命地维持表面平静,让她不可控制地觉得疲倦。
在情绪失控下,她不可避免地说出伤人的话:
“你来京城后,便觉得在外做此等事也是司空见惯了么?”
周渝祈脸色有片刻难堪。
他听出了夫人的言下之意,她道他平日去春风楼之处太多,对男女欢好之事见得过多,连轻贱风尘女子的手段也使在了她身上。
周渝祈皱眉,也有了一点怒意:“夫人!”
他当她是妻子,情难自禁和她亲近有什么错?
她有必要大题小做,将自己贬到尘埃中来控诉他么?
他忍不住地冷声质问:
“你我是夫妻,我和你欢好有什么错?你若不喜在这里,直言就是,何必辱了你我!”
他声声质问好似站了理,姜姒妗却觉得浑身都在无力,她不欲再和他争执,只是垂头整理凌乱的裙裾,她不说话,安静得不同寻常,一举一动却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头一次对周渝祈表现出这种态度。
她一点点拢起衣襟,将腰带也整理好,低垂着头,纤细的手指穿梭在青丝中,很快将发髻梳理好,很快,雅间内一片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没有彼此相贴,也没有彼此争执。
仿若岁月静好,但谁都知道底下的狼藉,周渝祈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姜姒妗不和他吵闹,其实并非是真的没有情绪,只是懒得和他争执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周渝祈脸色逐渐一点点铁青,姜姒妗的态度仿若是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让他从掩饰太平的沾沾自喜中清醒过来。
他忽然出声:
“夫人,你我是夫妻,该是要相互扶持,若是心底有情绪,也要早点说出来解决。”
“这是夫人曾经和我说的话,夫人难道忘了么?”
周渝祈紧紧盯着姜姒妗,他不知是要解决问题,还是要做什么,他只是本能地不断提醒姜姒妗——他们是夫妻这一件事。
周渝祈很清楚,除此之外,他再也拿不出筹码绑住姜姒妗。
女子仍是低垂着头,不言不语,安静得让人觉得她好像格外温顺。
周渝祈却是越觉得不安,最终,他咬声:“爹和娘想来也是不愿见你我之间有隔阂的。”
姜姒妗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她轻扯唇,重复了周渝祈的话:
“你我当然是夫妻。”
周渝祈读不懂姜姒妗的情绪,但在姜姒妗开口后,他就无声地松了口气,他知道,不论姜姒妗如何想,今日一事终究是过去了。
他在心底安慰自己,谁家夫妻没有争执呢?
都会过去的。
雅间内好像风平浪静,周渝祈上前要扶住夫人的手,在她侧过身表示不愿时,也没有强求,只是温润低声:
“今日是我孟浪,惹了夫人不快,我给夫人赔礼道歉,夫人快消消气。”
案桌上的茶水早就凉了。
外间的热闹似乎也隔了一层,姜姒妗终于舍得抬头看向周渝祈,他穿着一袭深色常服,和往日似乎没什么区别,但姜ʝʂց姒妗却是觉得他早变得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