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感念嬷嬷一番苦心。”
她起身去见裴初愠,终究是没再戴上那根簪子,任由三千青丝披散下来,她忽然有点松快,有一股冲动,想要拎起裙摆,跑着去见裴初愠。
第65章
平日中要走一刻钟的路程被姜姒妗缩减了一半,她一露面,裴初愠的视线就看了过来,那么慢条斯理,却一点迟疑都没有地落在她身上。
今日难得没有风雪。
暖阳很偏爱她,洒落在她身上,停滞了许久也不肯褪去,照亮她的脸,她的眉,她的唇,相识这么久,每每相见,总还是觉得她容貌格外出挑了些,柳叶眉,杏眸红唇,桃腮粉面,她又消瘦了许多,下颌尖细却是脸颊饱满而水嫩,双颊晕了一层浅浅的胭脂,很淡,却直入人心,让外间的木槿花都黯然失色。
也让裴初愠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今日好像格外的不同。
裴初愠许久才察觉出是哪里不对,或许不是许久,应该小姑娘一踏进来,他就下意识地将视线落在她披散在身后的青丝上。
他从未见过她这一面。
只有夜间情浓时,她才肯散下被束缚起的发丝,叫他有一瞬间觉得她是他一个人的。
而如今,不是晚夜,只是白日,正大光明的,她以这幅模样出现在他眼前,裴初愠没有说话,眼底却在一刹那暗了下去,他一遍遍地看着,心跳声一阵响过一阵,如潮汹涌循环反复,砰砰乱响,仿若雷鸣,外人听不清,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姜安昃也有眼色地没出声就离开前厅,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姜姒妗被看得面红耳赤,她有一刹间的不自在,忍不住地握了握手帕,她抬起一双杏眸,想问裴初愠是不是不好看。
但裴初愠仿佛察觉到她要问什么,他从容地说:
“很好看。”
再从容,却是连等她问出口都等不及,裴初愠也会失态,他好迫不及待。
意识到这一点,姜姒妗倏地觉得轻松了许多,那点不自在也褪去,她走到裴初愠跟前,拎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让他没有一点遗漏得看清楚,她杏眸稍弯,问:
“你喜欢么?”
她很少有这么直白问他的时候。
裴初愠隐约低笑了一声,他颔首,一点都不吝啬表述心声:“喜欢。”
明明是姜姒妗问的问题,倒是叫她闹了个脸红,他往前走一步,姜姒妗被吓得一跳,她忙忙左右看了眼四周,莫名被他逼得退后了一步。
其实也不算莫名,她只要抬眼,就能看清裴初愠眼中的情绪,含着些许情愫和欲念,让人心底下意识地一紧。
他眼神那么露骨,让她退了一步还不够,步步后退,噔一声轻响,她的后腰抵住案桌,将本来摆在上面的茶水碰到,掉在了地上,清脆的一声响,姜姒妗顾及不得,她瞧着裴初愠不紧不慢地走近,有点咽了下口水。
没得退了。
她想提醒裴初愠,这是在前厅,也许会有人随时过来。
她想让他收敛一点。
但他猜到她要说什么,扣住她腰肢的同时,低声和她说:“不会有人进来。”
平平淡淡的声音,抑着些许暗哑,叫人忍不住地吞咽口水,她被人抱了一下,轻而易举地坐上案桌,两条腿被迫地搭在他腰际两侧,这个姿势有点不雅,也叫人脸红,她忍不住地收了收腿,却被人按住。
他让她别动,喊她淼淼。
姜姒妗倏然有点口干舌燥,这个时候他喊她淼淼,仿佛是在求欢,让人错愕,也让人难以招架,只觉得臊得慌。
她拿他没有办法,自暴自弃地闭上眼,果然,在视野落入黑暗不久后,有人俯身吻住了她,他吻ʝʂց得很凶很急切,第一次尚有点生疏的人现在格外娴熟,勾住她的软舌缠绵、吸吮,他那么有技巧,时不时地咬一下她舌尖,让姜姒妗不自觉地拽住他的衣襟,她有点不堪负重,很快瘫软了下身子,无力地靠在他怀中。
他得势却不饶人,越发逞凶,空荡的前厅内响起些许暧昧旖旎的声音,叫姜姒妗心尖发颤。
她想腾出心神关注四周,却被他发觉,扣住她腰窝的手越发紧了紧,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怀中,她最终也只能全心神地放在他身上,紧闭的眼眸沁出泪水,她呼吸有点艰难,将要窒息时,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她。
他神情好似气定神闲,但呼吸却是有点重,低头去亲怀中的人,亲她的额头,也亲她的鼻尖,呼吸纠缠在一起,帮助她一点点平复下来。
许久,姜姒妗终于回过神,她气恼地推搡开裴初愠,杏眸巴巴地有点红:
“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裴初愠握住她的手,姜姒妗一怔,他的掌心很热,让她的手不自觉地有点潮,她咽了下口水,一时间竟忘了和他算账。
裴初愠垂眼看她,低声哄她:“卫柏在外面,他不会让人进来的。”
姜姒妗慢半拍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有点惊愕地抬头,许久,她轻轻瘪唇,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但如此一来,卫柏不就猜到她们在前厅做了什么吗?
姜姒妗忍住羞臊,谁叫她被他蒙蔽了心神,没有及时阻止,而是任由他胡作非为。
姜姒妗默默地把错处扒拉一半到自己身上,从案桌上下来,她有点脸热,恼瞪了裴初愠一眼,低头整理起有点褶皱的衣裳,裴初愠也弯下腰替她理了理裙裾,片刻,除了她口脂掉了些许,唇也有点红肿外,这前厅内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哦,不对。
姜姒妗睁大了眼,看向地上碎了的杯盏,臊得要寻个地方躲起来:
“你快捡起来,去扔掉。”
话音甫落,她又忙忙添了句:“不要被人发现。”
裴初愠沉默了一阵,他忍俊不禁地偏过头,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
她不觉得这是掩耳盗铃么?
但裴初愠什么都没说,依着小姑娘的话,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碎片,没有一点怨言地先把碎片拿出去扔掉,再回来接她,裴初愠不紧不慢地问:
“还有要处理的么?”
仿佛两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正在销毁证据一般。
事实上,好像的确是这样。
姜姒妗身体被定住,一股热流不知从何处倾泻而下,如火山岩浆般将她浇了个彻底。
她脸格外潮红。
她终于回过神来,她都做了什么掩耳盗铃的事情,她有点恼羞成怒:
“你笑话我。”
裴初愠不承认:“没有。”
“我都是听你的。”
见小姑娘脸越来越红,裴初愠没敢再逗人,怕人脸皮薄得待会跑掉,他握住姜姒妗的手,低声道:
“我让人在烟雨楼备了烟花,给淼淼道歉。”
姜姒妗含糊不清地轻哼了一声,最终将手交给他,和他一起出了府邸,只是这个过程中,她都是埋着头,由着裴初愠牵着她走,安玲都觉得莫名其妙。
等上了马车,她才好像劫后余生,长吁了一口气。
裴初愠垂目,藏住眼底的笑意,怕她会恼羞成怒。
在姜府耽误了一段时间,等到烟雨楼时,其实都过了午时了,没办法,马车的脚力不快,从姜府到烟雨楼也花费了大半个时辰,烟雨楼不愧是衢州有名的酒楼,裴初愠早早让人来定下了席面,她们人一到,饭菜就不断地送上来。
是二楼的雅间,靠窗,让人一眼就能瞧得清江南烟雨景色,不愧对这酒楼的名字。
姜姒妗饿得狠了,她今日一醒来就梳妆打扮,没得及用膳,却在前厅被人吃了一阵,越发觉得饿了,她头也不抬地吃饭,裴初愠不拦她,他也觉得她消瘦了好多,身姿单薄得厉害,浑身好像只有薄薄的一层肉。
许久,姜姒妗才停下来,她终于肯抬眼看裴初愠,恰好和裴初愠四目相视。
姜姒妗一怔,她抿了抿唇,有点不自在,也没底气地问:
“我脸上有什么嘛?”
她语气不解,同时抬手摸了摸脸,生怕吃饭时有什么沾到了脸上。
裴初愠拦住她,摇头:“没有。”
忽然,外间有丝竹声响起,姜姒妗被吸引住心神,不由得转头看去,透过楹窗,能看见烟雨楼外是一片湖泊,湖泊上停了许多画舫,江南富庶,烟花之地众多,即使是白日也连绵不绝,丝竹声绕梁余音,姜姒妗这段时间跟着周嬷嬷恶补了许多知识,也隐约听得出弹琴之人的能耐不浅。
她其实有点好奇,她虽说一直都知道那湖泊上的画舫是什么,却从未曾亲眼见过。
裴初愠察觉到什么:
“想去玩?”
姜姒妗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对上裴初愠的视线时,她忽然一顿,犹豫了许久,才迟疑地问:
“我能吗?”
娘曾说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给她去。
周渝祈也说会污了她的眼,即使他在京城时整日流连忘返,却是会在她看过去时遮住她的眼。
他们都不许她看。
裴初愠没说话,只是站起来,朝她伸出手。
他其实很会说话,但惯来却是做的比说的多,姜姒妗怔了怔,她没想到裴初愠居然真的会带她去那些地方。
她难得有点说不出话,半晌,才艰涩地喊了他一声:
“裴初愠?”
有人转头看她,安抚她:“没事。”
“只是去听一听曲。”
姜姒妗忽然有点委屈,不是裴初愠带来的,她艰难地将众人告诉她的道理说给裴初愠听:“她们说,女子不能去这些地方。”
裴初愠问她:
“谁和你说的?”
姜姒妗答不上来,好像所有人都在说。
她什么都没说,裴初愠却是知道了答案,他的声音淡淡传来,很平静却让人不自觉认真地去听:
“别听他们的,他们只是想要打压你。”
“淼淼,你能去,有我在,你做什么都可以。”
让女子安分守己,才能维持男子的地位,让庶民不懂道理,才能更好地管教庶民。
但他的淼淼应该是自由的。
第66章
姜姒妗是一时心血来潮,但裴初愠一吩咐,等她们到楼下时,一切事宜都安排了妥当,画舫靠岸停泊,木板被从画舫上搭到岸上,有人在等他们上船。
和裴初愠在一起多待一刻钟,她就能多感受到一分权势的力量。
怪不得云晚意会生出野心。
替家中主持生意时,她也不断地希望能将利益掌握在手中,她和父亲想将姜家发扬光大,难道没有一点更换门楣的想法么?
有的。
只是她家没有男儿,无法入朝为官,唯一的捷径竟都在她身上。
姜姒妗说不清她这一刻是什么感受,她只是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手帕,她认得在画舫上恭候的人,她曾在姜府见过这人,父亲颇为恭敬地喊他高管事,能在衢州做下这么一大片暗色生意,姜姒妗心底清楚这位高管事身后的背景惊人。
但如今,这位高管事毕恭毕敬地等在画舫上,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不令人觉得谄媚,却是心旷神怡。
姜姒妗杏眸轻颤了又颤,她在这一刻的情绪汹涌,却是有点分不清。
她只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知道裴初愠有意娶她后,姜氏一族会送来那么厚重的嫁妆和贺礼。
裴初愠扣住她的手,对待旁人,他只是淡淡地颔首,什么话都没有,那位高管事有点意外地看了姜姒妗一眼,遂顿,很有眼力见地退下画舫。
片刻后,画舫上只剩下裴初愠和她的人。
卫柏上前一步:“安排了一些伶人表演,姑娘想看什么。”
外人间觉得女子来这种烟花之地是惊世骇俗一事,但在他们眼中却是这么不以为然,姜姒妗隐隐弄懂了原因——没人敢在他们面前说教。
于是,一些所谓不合理的事情也会变得理所当然。
姜姒妗忽然期待起这段婚事,不再简简单单因为是裴初愠。
她一直紧绷的脊背忽然松弛了许多,腰背没有那么挺拔后,她瞧上去柔美了许多,不再紧张和端着,而是一种很松展的状态,距离她最近的裴初愠是最快发现她转变的人,他眼底颇深,不着痕迹地转头看了女子一眼。
姜姒妗突ʝʂց发奇想地说:“能听戏么?”
卫柏惊讶了一下,随后笑了:
“姑娘想,自然是有的。”
姜姒妗了然于心,她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裴初愠带她见富贵和权势,让周嬷嬷教她权势后的厚度,她本身就是走在一条改变门楣的路上。
许是外人觉得她不过是侥幸,但谁都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她要适应。
裴初愠在无声地告诉她,她要适应往后的生活。
于是,很快一班和画舫格格不入的戏班子上了画舫,在其余画舫丝竹声萦绕时,她所在的画舫却是咿咿呀呀地唱起戏来。
她并不怎么专心,没有人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