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妗不再胡思乱想,与此同时,雅间的门被推开,有人踏进来。
姜姒妗的注意力立时被吸引,才看清人,下意识地瘪了瘪唇,埋怨控诉的话脱口而出:
“你好慢啊。”
小姑娘杏眸恹恹地耷拉着,声音轻细绵软,说是埋怨,倒不如说是在撒娇。
裴初愠隐约低笑了一声:
“去取东西,才来晚了。”
话音甫落,姜姒妗不由得有点好奇地看向他手中拎着的锦盒,裴初愠顺其自然地将锦盒递给她,姜姒妗立时了然,这是给她的生辰礼。
意识到这一点,姜姒妗忍不住地弯了弯杏眸。
锦盒被打开,只有一支簪子静悄悄地躺在其中,姜姒妗却是一怔,许久都没有说话。
那是一支芍药玉簪。
姜姒妗不由得想起那支被安玲从周府门口捡起的断成两截的芍药簪。
她只在裴初愠面前提起过一次,断成两截的芍药玉簪一直被她收在匣子中,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她其实很遗憾。
为什么那日会和裴初愠起争执,以至于那支芍药簪才会被遗弃断成两截。
她记得很清楚,她问过裴初愠,为什么是芍药。
裴初愠说那是定情之物。
从那以后,她喜欢上芍药,府中再有的首饰玉簪也多有芍药样式,她今日也戴了一支芍药簪。
但她很清楚,这些都不一样,都不是裴初愠曾经要送给她的那一支。
可如今,在她生辰时,他又重新送了她一支芍药簪,弥补了她心底的遗憾。
或者,那支断成两截的芍药簪,从来都不止是她一个人的遗憾。
姜姒妗安静了许久,她才伸手去拿起那支芍药簪,他送她的东西向来都是最好的,这根芍药簪也是如此,浑然自成的美玉打造而成,通身剔透没有杂质的红色簪子。
她鼻尖有点泛酸,低着头,声音有点堵闷:
“裴初愠,谢谢你。”
她握着玉簪的指骨都在发白,裴初愠低叹了一口气,他握住她的手腕,将玉簪从ʝʂց她手中拿出来,摆正她的位置,让她背对着他,将她发髻上的玉簪拆下去,再将这支芍药簪亲自替她戴上。
他从未做过这种事,但许是他过于认真,居然完成得也不错。
姜姒妗一动不动,乖顺地任由他动作,许久,她抬起杏眸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期盼地问:
“好看么?”
裴初愠受不了她这样看,忍不住地盖住她双眼,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他忠告她:
“淼淼,不要这么看着我。”
距离她们的婚期只有数日,忍耐许久,他不希望在大婚前有僭越之举。
姜姒妗仰着脸,她仿佛不知道他的忍耐,依旧乖巧地请求:“裴初愠,你再亲亲我吧。”
裴初愠眼底倏然深下来,他不忿地掐了掐她的脸颊,下一刻,他终是抬起她的脸,低头和她接吻,他咬了她的唇,恼她故意折腾他,再后来,一切都顺其自然,他将人拉在他怀中坐着,双手规规矩矩地扣在她腰肢上,仿佛是在禁锢她,也仿佛是克制自己。
一吻结束,女子脸颊潮红,她不争气地靠在他怀中喘着气。
裴初愠不满地掐了掐她的腰肢,她腰细得让人觉得堪堪一握,仿佛稍用点力就能掐断,他低声表达不满:
“怎么又瘦了?”
小姑娘意识还有点不清醒,闻言,瘪着唇,在他怀中将最近做的事情一个个数给他听:“要学规矩,还要认人,每隔三日就要量一次尺寸……”
今日她是偷闲出来的,也是姜母和周嬷嬷故意放纵。
否则,她整日中除了吃饭睡觉,所有时间都在忙个不停。
裴初愠在听见学规矩三个字就皱起了眉:
“不是不让你学规矩么?”
小姑娘安静了片刻,她埋头在他怀中,堵闷着声道:“……不想闹笑话。”
不想叫人觉得她是走了大运才被他看上,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
裴初愠一顿,心底忽然汹涌的情绪叫他忍不住低下头,他在亲她,亲她的额头,亲她的脸,亲她鼻尖,也亲她的唇角,姜姒妗不明所以,他搂着她,抑住情绪,低声喟叹一般地和她说:
“想时间再快点。”
想要和她真正结成夫妻,想要彻彻底底和她在一起,而不再是浅尝辄止。
姜姒妗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臊得一张脸绯红,恨不得一直埋首在他怀中,根本不敢抬头见人。
这一日,她直到很晚才被送回姜府,裴初愠的马车到姜府不远处就停了下来。
等一回府,姜母就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啊!”
姜姒妗一动不动地让她敲,格外乖巧,让姜母再多的恼意也都立时烟消云散。
姜母没好气道:“快走快走,别让我看见你。”
姜母就搞不懂了,自家姑娘什么时候这么不矜持了,当年和周渝祈自幼的婚约,成亲前让她不要和周渝祈见面,她就老老实实地在家中待了两个月,什么时候想现在这样,总要冒出头去和人相会?
姜安昃见她郁闷,不由得道:“姑娘和姑爷感情好,不是一件好事么?”
姜母瞪了他一眼,即使老爷和她是多年的夫妻,但有些话,能够和姑娘说,却是不能和老爷说。
感情好是一回事,但她这心底总是担心,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会不被人珍惜。
不管姜母再怎么担忧,时间也不会因人力而停留,在姜府和裴府的敲锣打鼓中,婚期逐渐逼近。
贤王府。
贤王妃一直在等,等裴初愠来见她,但她没有想到,裴初愠居然这么狠心,婚期就在明日,裴初愠却是一面都没露过。
昭阳郡主或许是猜到她的心思,赶在今日回来了一趟。
见到母妃脸色阴沉,再联想那日在裴府发生的事情,她心情也不好,却不是针对裴初愠和姜姒妗。
人惯来是欺软怕硬的,昭阳也是如此,她往后的尊贵都掌握在裴初愠和姜姒妗手中,自然不敢将怨恨冲他们发泄。
现在见母妃还是执迷不悟,昭阳终究是忍不住:
“母妃,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一个杯盏碎在了地上,贤王妃冷着脸看向昭阳,被亲生闺女一直阻拦,她心底不是不难受郁闷,又被顶撞,她恼羞成怒道:
“你叫他表哥久了,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亲人?!”
昭阳扯了扯唇,她冷淡且短促地笑了一声,透着点讽刺:“亲人?我要是不把你们当亲人,今日就不会回来。”
“我的郡主位份是表哥给的,当年父王和母妃一心要替哥哥请封世子,何时顾及到我?”
“如今母妃为了王府和.哥.哥.日后的利益,不断地对我冷脸,希望我能和府中一条心算计表哥,又在乎过我若是惹恼了表哥会造成什么影响?!”
昭阳从不否认,父王和母妃都是疼爱她的,但这份疼爱一到兄长面前,就要大打折扣。
她早就清楚,没有人会全心全意地替她打算考虑。
她不奢望父王和母妃更疼爱她,但谁都不能让她放弃现在的生活去成全别人!
贤王妃被她的一番话打击得脸色骤白,她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忍不住捂住胸口,才叫自己撑住身子。
昭阳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抹担心,但她握紧了双手,没让自己上前扶住贤王妃,她只是冷声说:
“母妃当真觉得你的那些心思能瞒过表哥?”
“表哥往日不和母妃计较,难道母妃就真的觉得你把表哥拿捏在手中了?”
她一而再地质问,叫贤王妃有点难堪,贤王妃不虞地想要打断她,见状,昭阳眼底闪过一抹失望,她说不清是自嘲还是嘲讽地笑了一声,语气骤然平静下来:
“明日就是表哥大婚,母妃收到表哥府中送来的请帖了么?”
贤王妃倏然抬起头,她表情有一瞬间空白,须臾,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昭阳。
昭阳扯了扯唇:
“母妃还没有从自欺欺人中醒过来么?”
“郡主府早在半月前就收到了请帖,京城各个世家和官员也早都收到了,贤王府至今没有收到请帖,母妃觉得是什么原因?”
贤王妃呼吸有点急促,昭阳根本没给她思考的机会,直接告诉了她答案:
“母妃一而再地召见陈姑娘,把反对这门亲事的态度摆在明面上,为了不给未来的表嫂添堵,表哥根本就没想让你出现在未来的表嫂面前。”
可笑的是,母妃居然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是表哥的长辈,仗着这个身份拿乔。
殊不知表哥在意时,这个身份才是有用。
“母妃是不是忘记了你当初在裴氏落魄后的一切所作所为?”
“是不是也忘了你只是表哥的姨母,而不是亲生母亲?”
表哥要成亲,根本不需要经过母妃。
昭阳闭了闭眼,不顾贤王府的脸色,她狠心地撕开贤王妃自欺欺人的假象,清楚地让贤王妃认识到现实:
“母妃,在你和未来表嫂之间,表哥早做出了选择——你才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你再执迷不悟下去,也不会让表哥低头,只会让贤王府和哥哥陷入险境!”
第73章
贤王府的谈话无人得知,宫中的小皇帝时不时传召裴阁老,整个京城都知道裴阁老的婚期将近。
转眼到了五月初八,大吉,诸事皆宜,嫁妆和聘礼都被送入裴府,那日景象,万人空巷,数百抬的箱子,整整抬了一日,十里红妆不外如是。
大婚这日,姜姒妗只觉得她才闭眼就被扒拉了起来,安玲一夜未睡,早早地等在床边,叫醒了她:
“姑娘,姑娘,快醒醒,到时辰啦!”
姜姒妗迷糊地睁开眼,她朝外看去,外间还是一片暗色,她眼皮仿佛有胶水一样恨不得粘在一起,她认出了安玲,但依旧困得难受,声音还有点没睡醒的绵软:
“安玲,什么时辰了?”
“快到卯时了。”
卯时?姜姒妗糊涂了片刻,才意识到这个时辰是什么时候,她有点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安玲早得了命令,没有依着她,直接掀开了锦被,将姑娘扒拉起来,没有替她穿衣裳,而是道:“厨房送了热水过来,奴婢扶着姑娘去净室。”
姜姒妗意识不清醒地任由安玲安排。
让她起身,她就起身;让她伸手,她就伸手,穿的亵衣被一件件脱下;让她抬腿,她就抬腿,整个过程不清不楚,却是格外ʝʂց听话乖巧。
直到整个人浸泡在浴桶中,她才彻底清醒,昨日府中从宫中来了好多嬷嬷,都是为了今日的大婚之礼,其中流程繁琐,每一步都要精致到位,周嬷嬷见她终于醒了,和她低声说:
“姑娘别怕,一切都按奴婢和您说的做就行了。”
浴桶中洒了许多干花瓣,有嬷嬷冲她服了服身,数个嬷嬷上前,跪坐在她身后,手中拿着工具,下一刻,姜姒妗觉得身上肌肤一疼,有什么从身上被拔了下来一样,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让她彻底没了睡意,疼得杏眸都有点红,人清醒了,也意识到今日是她和裴初愠大婚之日。
周嬷嬷安慰她:“姑娘肌肤细腻滑嫩,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姜姒妗咬唇点了点头,好在周嬷嬷没有骗她,疼意很快散去,她整个人浸泡在温水中,舒适得让人有点昏昏欲睡,周嬷嬷叫醒了她:
“姑娘,该起来了。”
姜姒妗赤.裸着从浴桶中出来,整个被水泡得肌肤有点发红,有水珠从她脖颈滑落,她轻抬着下颌,杏眸眼角绯红,双颊仿佛晕着脂粉一样娇艳欲滴,透骨生香,四周众人看呆了眼。
片刻,众人才会神,有婢女蹲跪下来替她擦净身体,等擦干身体,也有人从背后、身前替她一点点涂抹香膏,很浅淡的香膏,有点隐秘而散的香味,若有似无地勾人,等一切收拾妥当,才有人替她披了层轻纱,领着她出了净室。
姜姒妗不知道外间的事,也不知道裴初愠在做什么,但她起得格外早,沐浴结束,她整个人都轻松很多,她瞧了铜镜一眼,铜镜中的女子脸颊绯红,仿佛红霞铺面,今日的她仿佛格外好看,叫人看得目不转睛。
大婚的礼服是礼部昨日就送来了,精致的凤披霞冠被仔细小心地挂在一旁,大周朝对女眷颇为宽和,但约束也照样很多。
只说这婚服,寻常女子和官身女眷就截然不同,姜姒妗记得她和周渝祈成亲时,其实也穿了凤披霞冠,但和现在的却不同,她只在成婚时穿过一次正红色,头顶戴着凤钗也只有一尾,其中珠宝的种类等等都被限制得厉害。
而现在,姜姒妗瞥了眼被挂在一旁的凤披霞冠,礼服上绣着牡丹、云纹,甚至有一对耳鬓厮磨的鸳鸯,衣冠上珠宝不再有限制,凤钗更是有惊人的九尾,口衔珠串,一瞧就格外精致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