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看,也不敢看,圣女体质他早有耳闻,他怕自己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他怕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是错误的。
可是,江淡月已经不能再睁开眼,看到他的狼狈了。
任风约被强迫观看江淡月的惨状,他呆呆看着江淡月,感觉自己心里,好像有一种力量慢慢消退下去。
这股力量是他这幅身体唯一的支撑。
任风约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他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
六姨担心坏了,拿来了他爱吃的小肉饼。
任风约笑笑,尝了一口。
谢谢公子的心意。
一张明媚的笑颜浮现在眼前。
他没有味觉了。
圣女体质,没有这么大的功效。
若他不喜欢江淡月,又怎会着了圣女体质的道,又怎会一次又一次坚定选择他。
百香楼发生的种种在他的心里,像是滚针一样来回翻搅,巨大的酸痛吞噬了他。
他站不起来,吃不下饭,即便是雀寻恩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他也熟视无睹。
他只思考一件事。
江淡月会被埋在哪里。
他要一起。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床帏垂下的布料被掀开,一束光照进床底。来者轻手轻脚的,还是一不小心磕到了床板上。
“好痛。”江淡月捂住自己的额头,朝任风约吐了吐舌头。
第60章
魔殿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到处都是侍卫匆忙的身影。
江淡月躲在任风约房间,惬意品尝着香酥小肉饼,外面的热闹与她毫无关系。
任风约小心把窗户关好, 在江淡月面前做好。他颤抖着拉过江淡月的手,在自己手心里仔细揉捏, 生怕是自己的幻觉。
他有很多的问题, 都不敢问。
“还有吗。”江淡月吃完了一盒小肉饼。
地牢的饭实在是太难吃,这几天可把她饿坏了。
声音实在是太过于真实,任风约缓过神来,起身去拿, “有的, 有的。”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江淡月说。
任风约实在是太过于沉默, 完全没有了他平日阳光活泼的模样。他像是受过了灾难,正在劫后喘息。
可以问的问题有很多, 比如她为什么没死, 她到底是不是圣女, 她怎么会在魔殿里, 这几天她经历了什么。
江淡月知道,任风约一定很好奇,他心里会有很多个猜想,但在江淡月给出明确的答案前,他不会停止编想那些可能。
任风约低头想了一会儿, 只问了一声,“好吃吗。”
江淡月品出了不对劲。
他在回避灾难。
“好吃。”江淡月握住了任风约的手。
桃秩说,有些人呢, 就是有情饮水饱,而有些人, 就像江淡月一样,无利不起早。
江淡月当时笑着回应桃秩,说,喝水怎么能饱腹呢,除非喝的是仙露。
桃秩说,差不多。
或许是她的道法决定了她无法理解,但江淡月心里难得产生了怀疑。
她不相信真的有人会为了虚无的感情,而放弃自我,尤其是男人。
她认为任风约的坚持,是抱有目的的。
她没有感情,任风约该是识趣的。
后来发现,他好像就是个天生的大傻子,明明已经撞得头破血流还要迎头冲过去。
罢了,不折腾这个傻子了。
“我要走了。”江淡月说。
“去哪,我和你一起去。”任风约警觉道。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上天让他能再次见到江淡月,他也不好奇,只要人回来了就好。可是他不敢再赌,
再次分别或许就是永别。任风约的预感非常强烈。
“一起?”江淡月说。
任风约眼孔中的害怕难以忽视,江淡月失笑摇了摇头。
还是那个傻子。
“好。”江淡月说。
————
越狱地道狭长,方园刚地道钻出来,就看到了笑脸盈盈的江淡月。
“女侠!”方园被拎起来,被江淡月五花大绑,塞进一个大礼盒箱子。
“不要出声哦,我送你出去。”江淡月说。
还有这种好事。方园正愁自己会逃不出魔殿,没想到女侠如此大义,他一定铭记于心!
过了一会,他感受箱子在移动。
方园非常激动,终于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可是箱子的目的地是哪里。
方园听到自己前后左右都是车轮转动的声音,他似乎在一个长长的车队里。
魔殿的车队肯定有很多人护送,他一出去就会被发现。
女侠都把自己带出来了,总不会是想杀他灭口吧。
可怕的想法在脑中不受控制延展,方园经过理性分析,发现这个可能性一点也不小。
想到这,方园不禁发出一声懊恼的□□。他突然想到,若是被运送的人发现,还是逃不掉死路一条,猛然夹住嗓子,憋住了自己的气音。
“什么声音。”箱子外面有人问道。
方园冷汗直流。
已经这样了,他还是想想该如何编出一个靠谱的理由,证明自己确实是被“绑”进箱子的。
“车轮该上油了。”另一人回复道,“快走快走。”
那个询问的侍卫颇为恭敬离开了,前去催促车队的速度。
方园不知怎么,他感觉那道声音有些熟悉。
上一个让他感到熟悉的,还是威武的女侠。这种熟悉感可不是什么好事,方园深以为然。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箱子摇摇晃晃,方园快要睡着了。突然,车队停了下来,外面的声音变得嘈杂起来,似乎有人在交代什么。
“开箱验货!”一道振地有力的声音。
方园大气不敢出,用自己潜藏听八卦的经验,把箱子里的装饰品盖住自己的身体,祈祷对方的人不要翻到自己。
脚步声越来越近,箱子合页的声音此起彼伏。
终于,他们来到了方园所在的箱子面前。
“这几个都是祭品。”先前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似乎不愿意废口舌,只简单说了几句小心。
方园听到那只开箱子的手明显停了下来。
“既然是献给圣女的祭品,那就不开了。来人,这一排箱子直接送入地牢,通知润息真人,就说祭品已经到位。开箱加倍人手,如发现有活口,立即斩杀!”
方园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他竟然进入了魔殿送给合欢宫的祭品队伍里。
这几日他一直关在地牢里,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听巡逻的只言片语,好像合欢宫有什么喜事。
女侠好心把他送出来,他不争气,没本事逃走。
这些的不重要了,他刚从一个地牢,被送往了另一个地牢,而且还是被下了“立即斩杀”命令的“活口”。
“等一下!”那个方园感到熟悉的男声再次说道,“你们轻一点,不要祭品磕坏了。”
“少主能亲自护送,表达了魔殿的诚意。但他们已经是死物了,能知道什么轻重呢。”
方园的箱子板被人重重锤了一下,像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怒。
少主……?
————
“合欢宫怎么突然要举办圣女祭典。”
“合欢宫每十年就要举行一次祭典,来为鬼域祈福。之前举办过很多次,每次都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千机阁还特意算过,说可能是因为圣女品行不佳。”
“也是啊,梦画圣女虽有圣女之名,可她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早就传开了。我听说,咱这一代圣女,其实根本就没有圣女体质。”
“没有圣女体质还叫什么圣女啊。”
“听说宫主这次开祭典,是要向咱们宣布圣女的夫婿!”
……
合欢宫后殿,比宾客所在前殿还要热闹。
梦画将自己的圣女头冠狠狠踢到一边,抬手间就用发簪刺穿了一个侍女的眼睛。其他下人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不敢上前。
直到池怀莺赶来,她才收了手。
“弄脏衣服了。”池怀莺看着梦画身上带血的华服。
梦画跪在地上,乖巧依偎在池怀莺身上,说:“宫主,江淡月已经死了,我很快就能成为圣女了。我愿永远陪在宫主身边,服侍宫主。”
梦画抬起头,哀求着,“求宫主不要为我选夫婿,我一见到那个牲畜就浑身恶心。”
“圣女血脉唯有血缘才能传递。”池怀莺捧起梦画娇红的脸,“你是我的女儿,你这辈子都不会成为圣女。”
梦画早就知道了,自己与江淡月并非亲姐妹。她有点不解,“江淡月死了,我们是这世上最后的池家血脉,我不能成为圣女,我的孩子总可以的,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我多找几个男人,总能生出来的。”
父族在合欢宫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去父留子是老传统了。只是要个孩子而已,梦画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池怀莺摸着梦画的头,暗中手指微动,把下面长耳朵的侍女全部杀死。
“我已经寻到了转移体质的法子。江淡月已经和任风约建立血契,你只要拿到她的本命契物,再和任风约结合,你的孩子就能有圣女体质。”
池怀莺的目光微暗,“只要有新的圣女,加上魔殿的扶持,你一定会将合欢宫经营好。任风约心智单纯,很好控制。到时候,你就能合并三宫,一统鬼域,成为鬼域的魔主。”
梦画脸色微白,这么多年她一直暗中拉拢势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挤走母亲,扶持自己登上宫主之位。
没想到自己的野心早就被母亲看穿。
但母亲从不会阻止她,每次看她,就像看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梦画不会感到挫败,她会因为母亲那蔑视的目光而愤怒。
敢怒不敢言。她没有对抗母亲的能力,唯有寄希望于那未曾眷顾她的圣女体质。
池怀莺叫来了新的侍女,为梦画洗漱打扮。她前去检查祭典流程,临走时叮嘱梦画,乖乖完成她的任务,做好她的“圣女”。
房门关闭,梦画讨好的笑容立即消失。她打晕了所有的侍女,打开隐蔽地道神不知鬼不觉离开房间。
“江淡月,我恨你。”
如果江淡月从来没有存在过就好了。
如果不是她带来了什么圣女体质,她就不会日日夜夜被母亲逼迫修炼什么根本行不通的破心法。如果江淡月不是圣女,她根本不需要拼命成为谁。
现在,江淡月死了还不安生!
梦画沿着地道一路向下,见到了润息真人。
“检查完了吗。”梦画说。
“圣女,已检查完毕,确认江淡月已经死亡。”润息转身带梦画去看江淡月的尸体。
池怀莺向魔殿索要江淡月的尸体,以贺礼祭品的方式送入合欢宫。
魔主开条件一点也不手软,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左右,完全看不出,这死掉的人曾是自己儿子的情人,就好像是贩卖一个没有价值的物品。
但这个“物品”携带着合欢宫最大的秘密。
池怀莺为了这个尸体,耗费了合欢宫一大块宝库。但她仍然不能松懈,特意让润息亲自把关“祭品”的质量,以防潜入不明势力。
“祭品”之一,就是江淡月的尸体。
放置江淡月的地牢,里外设下了禁锢,像是怕里面的人突然复活。
梦画不屑一顾,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刀尖划过江淡月的脸颊,沿着脖颈向下,停在心脏处,狠狠桶下去。
“妄想用一个傀儡来威胁我?最后还不是栽在我手上。”梦画不解气,刀身在江淡月心窝慢慢旋转,把里面搅碎,和成汤泥。
她气息轻柔,“你和你那师父,一样的贱命。”
这是宫主要来的尸体,宫主还未见过就被圣女破坏。润息觉得有些不合适,但还是没有阻止。
突然她的腹腔一阵剧痛,像是被长针扎穿。她忍不住闷吭一声。
润息被人在暗中袭击,一手捂住腹部,抽出武器警惕盯着躺着的江淡月。
即便是她亲自检查过,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毕竟根据可靠消息,江淡月已经达到了第九阶虚无境!千百年来,达到此等修为的人屈指可数。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梦画呵斥道,手上按住了江淡月的脖子,怜惜般一点点收紧力道。
“修为高就怎样,用不了几招就会气脉绷断,瞧,她死得多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