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长的蛇蝎遗孀——尾巴富商【完结】
时间:2024-01-04 23:13:15

  “你这个嫂子,当得还真是仁至义尽。”红眉幽幽说了这么一句。
  绿腰的声音冷下来,“严青对我,也是仁至义尽。”
  红眉沉默不语。
  过了会儿,又说:“我告诉你,你可别不信,我们附近乡上,就有这么一件事,一个女的男人没了刚几天,她的婆婆,为了筹彩礼钱给小儿子娶新媳妇,把她卖给了深山里的一个光棍汉,女人过去,天天挨那老男人的打,不到一年,就上吊死了。”
  在炕沿敲敲烟锅,烟灰掉进底下的炭盆,溅起呛人的尘雾,“等你的这位小叔子,哪天也想娶新媳妇,你就遭殃了。”
  说完,夸张地打了个寒战。
  绿腰听了,笑起来,半点都不引以为惧,“我又没婆婆。”
  “你是没婆婆,但是你有小叔子啊,看着年龄也不算小了,要是不读书,放在别人家早就成顶梁柱了,你不想嫁人,就能保证你小叔子不想新媳妇?”
  “人家才学出众,将来要出人头地当大官,配的都是大家闺秀,把我卖了,能换个啥来?”
  “唉,我的话你是一点也听不进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嫁人不是小事,嫁个更差的,图啥?嫁个好的,人家也看不上我。何况我根本就不想嫁人,现在我手里有房契有地契,又有手艺能养活自己,一个人过有啥不好?”
  绿腰说着笑起来,像想起啥好玩的事,“我这八字克夫,再克死一个老实人怎么办?为了别人的性命安全着想,你就不要再逼我了,否则你就是杀人犯,刽子手。”
  “你这就胡说了。”红眉满脸无奈。
  两个人正说着,严霁楼端着盘子进来了。
  绿腰见状,掀开帘子出去,“这么快就好了吗?”
  “湟鱼肉质细嫩,不宜烹煮过度。”
  严霁楼已经换了一身素白绸衣,可能是怕做饭时头发掉进去,遂盘成细辫用乌木冠攒住,显得眉眼线条愈发清冷锐利。
  确实他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想到方才姐姐的话,绿腰心中不禁有所触动。
  她心里明白,表面上房契地契都握在她自己手里,实际上,假如小叔要是提出分家,必定会得到族里和官府的支持,然后一切都会离她而去,她将再次沦为无依之人。
  他会吗?
  也许吧,只要理由足够正当。毕竟此人的狠绝,她几天前已经有所领教。
  很久以前的那种愁云惨雾,忽然再次降临到她的心头。
  窗外潇潇雨声中,“嫂嫂?”身边的人轻轻叫了一声。
  绿腰回过神来,“怎么了?”
  严霁楼定定看着她,“筷子掉了。”
  绿腰低头,原来是桌边的筷子掉在她脚下。
  绿腰捡起筷子,拿到灶房去洗,背影有些慌乱。
  身后严霁楼的目光深了深。
  绿腰来到厨房,灶台已经明净如洗,心中不禁感叹,这个小叔干活,手脚利落,头脑清晰,从来没有见过他手忙脚乱的时候。
  在村里,很少有男人会进灶房,这些活计,无一例外都是妻女包揽,甚至连最与妻子相敬如宾的老族长,也说着什么“君子远庖厨”,然后两手空空,坐在饭桌前等待大快朵颐。
  从前严青在的时候倒是会帮她,可惜因为这个经常被人嘲笑,严霁楼也这样做,却没人敢在他面前指指点点,甚至还特意上门来请他去给各家婚丧嫁娶掌席。
  只能说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势利眼,绿腰心想。
  现在已经好些人家在给小叔张罗亲事了,只是碍于他兄长才没,还有她这个寡嫂在,媒人们不好上门罢了。
  总有一天,或许自己会被扫地出门。
  那边,严霁楼已经把席面摆好,虽然只是家常饭菜,他却在菜品和摆盘上都下了不少工夫。
  毕竟是嫂子的亲人,若是兄长在,应当也不会怠慢——即使这是一位不速之客,且万般不讨喜。
  饭桌上,严霁楼坐在对面,一直低头安静用饭,看不出一点情绪。
  绿腰倒是难得听到姐姐嘴里说出一句好话:
  “这鱼不错。”
  才嚼两口,囫囵着便说:“做得也好,色香味俱全,不亚于雍州城里的大酒楼。”
  严霁楼照旧不说话,似乎对夸赞浑不在意,末了,只将盛鱼的盘子朝对面推了一推。
  沈红眉没注意到,绿腰倒是看见了,投去感激的一瞥。
  她不想看到自己的亲人发生龃龉,即使表面上的和谐,也能叫人获得短暂的心安,严霁楼的行为,无疑是给了她面子,尤其是在她姐姐率先展现出刻薄和不友好的条件下。
  “我跟你说的,你再仔细考虑考虑,趁你现在还年轻。”
  绿腰怕她在饭桌上大谈特谈什么改嫁的事儿,急忙借着咀嚼声,胡乱答应了。
  余光无意瞥见严霁楼,对方倒是面不改色,小口啜着鱼汤,表情一以贯之的淡漠。
  “对了,腰腰,你还记得那个姓段的吗,叫段什么来着?”红眉忽然问道。
  “段野。”严霁楼不经意道。
  红眉来了精神,“对,就是他,听说他被发配到北疆的路上,竟然打算造反,结果当场被乱箭射死,那叫一个惨。”
  绿腰手一抖,“他死了?”
  红眉笑得痛快:“恶有恶报。”
  绿腰想起那夜,此人隔着窗前的最后一笑,霎时如鲠在喉。
  严霁楼起身,“我饱了,还请慢用。”
  说完回房,翻出日前北疆寄来的回信,投在炭盆里,烧成细细的齑粉,信上“段氏一门,尽杀”几个字,湮灭在熊熊火焰之中。
第17章
  雨还在下,马车停在外面。
  姐妹两人站在门口,裙角都被檐雨洇湿,好像美人面上析出斑斑点点的泪痕。
  “上次做的绢花还有吗?你之前给我的,我都用来送人了,那些阔太太们,不知道有多喜欢。”
  “我去给你拿。”
  绿腰掀帘进了内室,片刻便捧出满怀锦簇花团来。
  红眉接过其中一朵,放在鼻尖轻嗅。
  “我就奇怪了,你这个花,为什么总是有股香味,好像是活的一样……”
  说着把牡丹绢花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又上手揉捏,“我看这面料,和别人的也大差不差啊。”
  绿腰笑起来,“没什么好遮掩的,其实,我就是用了点香料。”
  红眉瞪大眼睛,“怪不得,我说呢,上次和房员外家小妾出去踏青,她头上就簪着你做的这个绢花,蝴蝶一老撵着她飞,人都拍马屁,还说她是花神转世,就我感觉不对,牛头对不上马嘴,原来答案在你这儿呢。”
  “她既然肯戴着我做的东西显摆,我得感谢她。”
  红眉却撇着嘴,刻薄起来,“你是不知道,那女人有狐臭,把你做的花儿都熏臭了。”
  绿腰一本正经,“不要这么说,香过度了就是臭,臭里面也能提取出香来,说不定,你闻着是狐臭,人家房员外闻着就香了,要不怎么会收进房里呢?再说了,有人愿意为我的手艺付钱,我就高兴,钱付过了,人家的东西,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红眉不耐烦,“行行行,我说不过你。”
  叫小丫头把这些花都收进匣子里面,又问:“不过我还是要多问一句,你哪来的东西做香料啊?”
  这话问的很有道理,通常来讲,香料比做花的绢丝还贵,把香粉撒到花上,那叫本末倒置,真这么干,不知道能挣到几个钱。
  “都是用的最常见的东西,橘子皮知道吧,还有松针、柏叶、酒糟,凡是你能想到的,其实都能用来作原料。”
  红眉抬抬眼皮,显得有些意外,笑着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呢。”
  绿腰嘴角淡淡一敛,连声音也很久远,“以前,我们也不在一起呀。”
  “是哦。”红眉说,“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自从少时分开,两人就好像踏上陌路,明明重新认亲,也是最近才发生的事。
  可是经年之后的相对,大多时候却是无言,想说的太多,又无从说起,就像现在,万千雨线下,也只有一句:“好了,我走了。”
  隔着雨幕,华贵的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泥泞的村道之上。
  -
  送走姐姐,惆怅短暂停留,取而代之的是,绿腰终于松了一口气。
  喉咙里不适愈发严重,昨天下午,自己吃湟鱼的时候,刺卡进了嗓子里。
  整整一下午都坐立难安。
  然后昨天晚上几乎又一夜没睡,红眉在她旁边,不停絮叨,如同一只聒噪的家鸽。
  这只家鸽唯一的目的,便是呼唤她这只野麻雀,进入金丝笼。
  从大官的小妾到豪门的继室,方圆百里的适婚子弟,她都如数家珍。
  “城东的王乡绅家,有一个大儿子,人长得很漂亮,就是腿有点跛,耽搁到现在还没娶妻。”
  “没娶妻,但是有七房小妾。”
  “城南的谢家二郎,百年望族,颇有家私,老婆生娃死了,进他家当个继室,也是美事。”
  “不当后娘。”
  红眉啧一声,在黑暗中翻了个身,爬起来把枕头的位置调得更舒适,又重新躺下去,“那你想干嘛?守一辈子寡?”
  “不错。”
  “不可能,不要看你现在是这么想,好像主意拿得稳得很,过几年,弟媳进门,你就知道眉高眼低,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你脚底下的这片地姓严,又不跟你姓沈。”
  沈绿腰本来紧闭眼睛,听见这话,心里忽然浮现出小叔子穿大红袍的样子,莫名就有点好笑。
  那家伙冷面冷心,看着像是要当和尚的,成亲,不知道啥时候了,就是有那么一天,也真不敢想象那样的人,怎么样和女孩子相处。
  因为这事太不确定,反而带来一种缥缈的期待,很好玩似的。
  雨水的反光从窗帘的罅隙处,偷偷爬进来几缕,照亮绿腰勾起的唇角。
  红眉还在一旁,老和尚念经一般:“实在不行,你姐夫手底下,还有些文书啊、小兵什么的,穷是穷了点……”
  话音越来越远,绿腰含着嗓子深处的鱼刺,迷糊着睡去了。
  因为她想着湟鱼的美味,既而也就原谅了刺。
  就像她知道红眉是为着那笔赎身的彩礼,想要还清欠自己的人情,才不停张罗,于是也就不去计较她的啰嗦。
  唯一担心的一点,昨夜大雨未歇,严霁楼又重新住进柴房,那边漏雨严重,不知道会不会受寒生病。
  话又说回来,幸好严霁楼早早搬走了自己的被褥,要叫姐姐看见两人夜间隔帘而睡,指不定说出什么话来。
  想到这里,喉咙一阵干涩,她赶紧去倒了一大碗水来。
  这刺顽强得很,比墙上的仙人掌刺都难缠。
  “嫂嫂。”
  背后有人叫,绿腰回头,严霁楼站在门口,
  他看起来还是光风霁月,反观她自己,憔悴得不行。
  “我熬了一碗姜汤。”
  因为听见她一直在咳嗽,严霁楼怀疑是上次淋了雨的后遗症。
  那次说起来,确实是他鲁莽,现在既然始作俑者得了报应,姓段的一家子都命丧他乡,后患永绝,他也算对兄长有个交待,事情翻篇,惟余寡嫂令他不时难安。
  关心则乱,那是唯一一次大乱。
  他低头看碗里,红枣和姜片漂浮在褐色汁水中。
  把碗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已经凉了。”
  见严霁楼定定瞧着自己,绿腰想着,这个可能会将鱼刺冲下去,端起碗便大口灌下。
  见绿腰喝得痛快,严霁楼以为她渴了,“还有。”
  绿腰却眉头紧皱,接连摆手,“有些苦了。”
  严霁楼就着剩下的一点汤汁,递到鼻尖,一闻,果然,“可能是红枣受潮,发霉了。”
  说完端起碗,“别喝了。”顺便把锅里剩下的姜汤,也全倒了。
  绿腰隔着窗户喊:“不要浪费了,给马喝。”
  这几天大马和小马被拴在屋檐下,也忍受风吹雨打呢。
  严霁楼回头看了她一眼,第一次笑了出来。
  这人一笑,冷峻的骨相柔和起来,简直像变了一个人,都快认不出来了。
  绿腰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转身自己到窖里,挖出去年冬上埋的苹果。
  她想,水冲不下去,用硬的总该可以吧。
  苹果本来是地上的,结果去年丰收,自己吃不完,又卖不出去,只好收集起来,藏进地下,没想到过了一个冬,竟然还好好的,只是表皮有些蜡化,让那红色,像颜料一样被冻住了。
  正接水洗苹果,听见后面有动静,这才发现严霁楼正蹲在灶台后面,拿锯子锯木头呢,便顺手递给严霁楼一个。
  严霁楼微抬一眼,这是把他当成小孩儿了?他又不贪零嘴。
  也是手里活挪不开手,便直说:“你放那儿吧。”
  绿腰站在桌前,挑挑拣拣,挑出最大的一个,放下了,剩余的连盆端走。
  严霁楼奇怪地望她一眼。
  绿腰施施然出去了。
  严霁楼劈完柴,天已经都黑了,看寡嫂房门紧闭,他便赶紧热水,把自己关在柴房里面,草草洗了一遍。
  明天又要去书院,换上干净的中衣,坐在烛台下过一遍功课,等到油灯差不多烧尽,就放下书睡了。
  结果才睡下没多久,就听见有人敲门。
  柴房的门是坏的,要想进来,一推即入,这么礼貌,他一想就知道是谁了。
  果然,下一刻,“小叔叔。”一个声音哑哑地叫着。
  “何事?”
  外面女人咿咿呀呀,说不清楚,严霁楼刚把外衣披上,门就被推开,寡嫂站在门口,衣裳单薄,满脸焦急痛楚,指着自己的嗓子,泪光点点。
  严霁楼看她这样子,再一想她白天的反常之处,心下当即了然,“鱼刺卡嗓子了?”
  绿腰点头。
  严霁楼皱起眉头,脸色难看,“怎么不早告诉我?”
  天可怜见,绿腰想说话此刻也说不了了。
  严霁楼看她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语气冷诮,“下午不是还能说话吗?”
  绿腰露出心虚的神色。
  严霁楼目光灼灼盯着她,“苹果吃的?”
  绿腰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无声地张大嘴巴,意思是要他帮她把鱼刺给弄出来。
  严霁楼指了一下自己烧残的油灯,背过手,表示爱莫能助。
  地上的积水有光,那点光亮,刚刚足够照亮绿腰眼神里的窘迫,别的什么,就不能够了。
  于是绿腰想也没想,伸出手,拉住严霁楼的衣袖,把他牵到自己房里。
  她那儿灯倒是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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