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怜显然不愿意被他碰,脸一扭,甩开他的手,道:“我的确是你创造出来的,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操纵我的人生。我不是你的工具,也不是你的傀儡……”
又是这种话,天道的脸色沉了下来,还未呵斥,便听到一旁的云令柔开了口。
刚刚天道侵吞秦宸的身体,她只是在一边冷漠地看着,但天道说出要杀应怜后,她就明显紧张起来。
此刻,看到应怜被逼得跌坐在地,她终于忍不住出声,“大人,为什么一定要杀神女?原来的计划,不是要献祭我的么……”
天道头也不抬,“秦宸在窥心镜里,看到的是应怜。”
看到的是应怜心甘情愿和他成婚的画面。
“……”
应怜怔了下,皱了皱眉。天道的指尖抚摸着她的下颌,突然问她,“你怎么没什么反应?”
“我不关心秦宸是怎么想的。”应怜冷冷道,“而且,他的想法只会给我带来麻烦,比如现在。”
若不是秦宸实际上对她有情,天道也不至于要在这里杀她。
至于他的心思?她不关心。她一向更看重行动。
秦宸在她刚刚诞生时,百般下她的面子,暗地里指使下属刁难排挤她,让她一直记到现在。
听到她的回答,天道笑了一声,“这么讨厌秦宸么。没关系,今日之后,这世上也不存在秦宸这个人了。”
心口被冰凉的剑刃抵住,应怜吸了口气,睫毛剧烈一颤。
云令柔脸色大变,失声道:“神女!”
此时,应怜的掌心忽地银光一闪,君执天送她的那把剑被她握在手中,剑气分化,向着天道刺去!
她虽然不擅长用剑,但这一剑,乍一出剑,就掀起一阵强烈的气浪。
没想到她还藏着这一手,天道匆忙躲避,但还是被剑尖刺破了胸口的衣襟。
他身上金光一闪,护体金身浮现出来,被魔剑一刺,金身忽明忽暗,颜色黯淡了些许。
应怜也没指望一招就能制敌,她趁机一把弹开天道,从地上爬起。
原初之火没响应她的呼唤,但她还有君执天送她的剑。
现场魔气大盛,黑雾缠绕剑身,顺着应怜的手臂爬了上去,支撑着她站起来。
“魔气……”天道厌恶地皱眉,“这是魔气本源送你的?”
他目光定在应怜握着的那把魔剑上。应怜轻笑一声,回答他,“君执天他有自己的名字,不像你,只能抢夺他人的身体。”
她准确地戳到了天道的痛处。那双金眸里,金火腾起,那是高燃的怒火。
“好。”他咬着牙根道,“很好!”
磅礴的剑气如一张大网,朝着应怜扑面而来,几乎要把她吞噬。魔剑脱手飞出,替她挡下这一击,又回到应怜手中。
虽然天道抢夺秦宸身体后,不是很适应使用人类的身体活动,也没有多少对战经验。
但应怜没了天道之力,原初之火又不听话,只靠一把剑挡着,交手之间,总体上还是她落入下风。
缠斗数个回合后,天道干脆把剑一扔,指尖金光轮转。
金色的锁链从空中幻化而出,把魔剑层层绕住,一时挣脱不开。应怜神色一冷,神识层层铺展开来,意图控制魔剑挣脱束缚。
两人的拉锯战之中,应怜突然感到灵脉起了热。
原初之火终于响应她的呼唤,开始燃烧了。
她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潮,借着原初之火的助力,和天道对抗。
一声脆响之后,金色锁链四分五裂。魔剑挣脱锁链,回到她的手中。
金色的光点在空中飞舞,映出天道森然的神色。
“应怜,你果然偷偷操控了原初之火。”他的语气阴恻恻的,“——你这是在逼我杀你。”
无数黄金的剑刃幻影在他身后显现,蓄势待发。
危机时刻,应怜咬紧牙关,把手腕向锋利的剑刃一抹,鲜血顿时飞溅而出,溅在地上,形成血色火焰,把她保护其中。
此时,空气中突然绽开一层涟漪。
强悍无比的魔气扑来,应怜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眼前就多出了一个黑衣的身影。
她定睛一看,又惊又喜,“君执天……哎呀!”
手腕上的伤口还没愈合,持续滴着血,被君执天一握,顿时传来阵阵疼痛。
君执天习惯性地去攥应怜的手腕,把她拽到身后,直到听到她呼痛,才意识到不对。
他垂眸去看,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那纤细雪白的手腕上,此刻被鲜血浸染,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渗血。
触目惊心。
几抹嫣红沾染在君执天的指尖上,血腥味弥漫开来,他不禁咬紧牙关。
——自从待在他身边以来,他还未见过应怜受过这种伤。
现在还是第一次。他只是不在她身边一会,她就被伤成这样。
魔气缠绕上来,在应怜的手腕凝聚,给她用了个治愈术。应怜抬眸看君执天,想说些什么,却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
君执天眸色赤红如血,表情阴沉得近乎恐怖,里面盛着沉沉的杀意。
是因为看到她受伤,才这么生气?
她小声道,“其实这点伤也没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君执天推到身后。
天道的光刃依旧悬浮在他身后,蓄势待发。此刻,他冷冷地望着君执天,杀意同样浓烈,“来阻拦我获得身体?不得不说,你的消息挺灵通的。”
“别高估自己。”君执天嗤笑一声,“就算你完全占用了秦宸这个废物的身体,也赢不过我。我来救我的魔后。”
他抬起手,五指骤然并拢。
下一秒,魔气激荡开来,光刃随之射出,两者相击,让岩洞剧烈地摇晃了下。
原初之火依旧在应怜的体内烧灼,越演越烈,然而经过数次和它的接触,应怜似乎也掌握了一点控制它的诀窍。
她尽量调动意识,与它达成共鸣,把它控制在不上不下的程度上。
前方,君执天和天道对上,虽然天道有克制他的术法,但依旧是他占据绝对上风,而且杀意浓烈,大有不死不休的势头。
天道应对颇为吃力,但依旧不愿放弃。
这是它心心念念的机会,如果放弃,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虽然秦宸这具身体还没有历练到它想要的程度,但面对魔气本源的咄咄逼人,它已经不想再等了。
这一次是击败修真界,抢走神女,下一次就可以毁灭极天城,把它吞噬掉。
因此,它指示师岸,借着开天道试炼的名义,把秦宸引来,临时让他完成一系列试炼,加强和它的契合度,以完全占据他的身体。
本来给无情道阵法试炼的祭品是云令柔。
她是它派来监视秦宸的眼睛,对试炼一事,也心甘情愿。它许诺过她,会在事成之后,把她复活并赐予仙缘。
但是……
秦宸最在意的人居然不是云令柔而是应怜。
应怜显然不愿意被当成祭品,她拼死反抗,还真的拖延了时间,等来了君执天的救援。
——可恨。
他还没有完全掌控这具身体,现在要翻盘,唯有……
就像听到了天道的心声一般,空气中又绽开涟漪,一个身影幻化而出。
应怜抬眸看去,是师岸。
见到眼前这一幕,师岸面色沉冷,看到躲在君执天身后的应怜时,皱了皱眉。
那边,天道却神色一定。他命令道,“我离获得身体只差一步。师岸,把应怜带过来。”
应怜的心顿时往下一沉。
君执天意识到了她的不安,稍稍侧脸,把她往身边拉了拉。
他语气低柔,“别怕。我会护你。”
说着,应怜感觉自己的脸颊传来一阵轻柔的触感,是君执天在抚摸她的脸。
这个动作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应怜抬眸,看着他俊美而深刻的面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其实并没有担忧自己的安危,对于君执天的实力,她很信任。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咬住唇,向师岸望去。
——天道试炼是他主办的,对于天道的计划,师岸的态度是知情且协助它。
那么,他会不会选择牺牲她……?
然而,师岸只是立在原地,看了眼应怜,就转向天道,问道,“原计划不是云令柔么?”
“计划有变。”天道不愿浪费时间和他多解释,声线冷了下来,“——怎么,你也要背叛么?”
它原意是给师岸施加压力,没想到师岸听到这个问题后,只是波澜不惊地抬了下眼。
他道:“如果要杀应怜的话,是。我不想杀她。”
“……”
一阵落针可闻的静默后,天道沉沉的声音响起,“师岸。你在说什么?”
那双金色的眸子不再看向应怜,而是投向师岸。师岸面色沉静,“我说的是,我不想杀应怜。恕我无法完成任务。”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应怜,看着被君执天护得死死的她,神情复杂,轻轻地叹了口气。
“带她走吧。”他这话是对着君执天说的,“剩下的事,魔君不必插手。”
君执天冷笑一声。
他倒是很想现在杀了被天道附身的秦宸和师岸,但时间再拖下去,应怜会不会压制不住原初之火?
心系应怜的安危,他毫不犹豫,一把抱起应怜,转瞬之间,身影就消失在空气中。
哗啦一声,黄金锁链显影,向着他们缠绕而去,却无功而返。
目睹两人身影消散,天道的面容彻底阴沉下来。
遭到最不可能背叛的属下的背叛,他怒火中烧,“师岸——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可是我的三分之一。我若是消亡,你也会共死!”
师岸神情淡漠,仿佛没听到它的后一句话,只道:“我在保护我的师妹。”
“师妹——”这个陌生的称呼让天道顿了一顿,忽然明白了什么,“你对应怜动了情?”
说起来,师岸确实很久没有用过斩情剑了。
他对外界的解释是,神子需要剑术和术法兼修,过去用剑太多,现在想多多练习术法。
这个解释也在天道这里过了关。现在看来,他不用斩情剑,根本不是所谓的不想用,而是已经不能用了!
被背叛的愤怒让天道喘了口气。
附身有时限,他没能及时杀了应怜,完成仪式,就只能撤离秦宸的身体。
“不过只是一个工具而已,也敢生出反叛之心。”消散的前一瞬,天道的金眸死死盯着师岸,冷笑一声。
“……没想到,到了最后,我会被自己最忠心的剑反噬。”
天道离开了。
秦宸的身体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师岸立在原地,神情晦暗不明。这时,云令柔从角落里走出来。
她一眼也不看倒在地上的秦宸,只质问师岸,“神子,您为何那么迟才来?”
在天道要杀应怜时,她就给师岸传递了讯号,然而对方却迟迟未到。
想到君执天没来前,应怜面临的危机,她不禁微微咬牙,“当时情况真的很危险,神女差点就……”
那盏灯笼倒在地上,里面的金火还在燃烧,忽明忽暗。
下一秒,就被师岸的靴子踩灭。他语气淡淡,“不是有君执天来救她么。”
事实上,他是在接到云令柔的讯号后,进入秘境时,被窥心镜一视同仁地拉进幻境,因此迟来了一步。
但师岸并不想对云令柔说这么多,他转换话题,“你不是说,秦宸已经对你情深根种吗?”
“……我以为是。”云令柔眸子微垂,“没想到,他一直惦记着神女。哼,眼光不错。但是,他也配!”
后面一句是带着十足的恨意说出来的
她为天道效力,费尽心思讨好秦宸,就是为了今日让他斩情证道,消除情丝,成为天道的容器。
这样,应怜也能从这桩强压的婚约解脱出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秦宸居然还惦记应怜,破坏了她的计划。云令柔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师岸瞥她一眼,“你倒是对应怜忠心耿耿。为什么?”
云令柔轻轻眨了眨眼睛,“……报恩。”
师岸应了一声,也没有细问。
应怜对于这些凡人、妖族和魔族,总是比他多出一份垂怜。比起这些,他有更要紧的问题。
一抬手,斩情剑就飞了过来。师岸缓缓地抚摸着剑鞘上的花纹,问云令柔,“应怜应该知道,拔出斩情后,阵法就会被破除。那么,她为何不拔?”
云令柔的神情闪烁了下,不想泄露应怜的秘密,“情形紧迫,没有机会。”
然而她不说,师岸也能猜得出来。他语气淡淡,“……想必不是没有机会,而是尝试未果。”
斩情在他的掌心嗡嗡地震动起来,似乎在表示赞同。
师岸把手搭在剑柄之上,微微用力。
果然。一如既往地拔不出来。
他轻轻吐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耳畔似乎又响起了天道消失前那句话。
——不错。
他本应只是天道的一把剑。
然而这把剑,却因为某些不该有的情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生出了自己的心。
◇
从秘境出来后,君执天直接用了传送术法,抱着应怜回了金宫。
到了金宫大殿,他把应怜放到魔君的宝座之上,捧住她的脸,贴过去亲她。
应怜本来用自己的意识,堪堪把原初之火压了下去,此刻被君执天抱着亲,便觉得脸上热度又上来了,火焰有死灰复燃的架势。
还好,君执天数日未回金宫,大殿此时空无一人。她推了推君执天,压低声音,“我和天道争斗时,好像逐渐掌握了压制原初之火的方法。”
她在说正事,君执天此刻却一副不太想听的样子。他敷衍道:“很棒。”
说着,他把应怜的手腕拉了起来。
因为及时用了治愈术,那划开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和干涸的血迹。
应怜垂眸看去,顿时皱眉,“好脏。我要去洗——”
她想站起身,却被君执天压下去。他垂下头,把应怜的手腕拉到唇边,轻轻地舔了一下。
“……”
应怜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
她闭上眼睛,但那种湿润的触感反而更加明显了,挥之不去。应怜窘迫地试图收回手,却挣不过君执天的力道,“别这样……”
意料之中的,君执天当做没听见。
直到那些殷红的血迹消失,他才凑过来,贴着应怜耳边低语,“甜的。”
血哪有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