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看见熟悉的人有难,就去帮一把,有什么不对吗?”池榆一摊手。
不对,不对,根本不是这样的,感情?!感情对比这些根本不值一提!谁会为了感情承受那种代价。
骗人!她是个骗子,她一定还有其他原因,其他能获得更大利益的原因。
他要想一想,她要他身上得到什么?
不是名利地位,他给不了。
不是修仙前途,他给不了。
不是滔天权势,他给不了。
她到底要什么?
晏泽宁清晰地感受到池榆在这寺庙中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她在喝水,她在打开布层,她在升火,她在倒水,她在煮东西。
她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心脏在沉默中剧烈跳动,几乎逼得晏泽宁不能呼吸,他想走,想离开,身体却不能随着意志而动。
为什么不能离开,他快要被池榆逼死了。
“师尊,把参汤喝了吧。”池榆把汤羹放到晏泽宁的唇边,他张开嘴,慢慢喝了。
晏泽宁静静听着池榆说话。
她一边喂,一边说:“师尊,我身上没什么钱了,买不到什么人参了,我明天去城边的山头去看看有没有人参,幸运的话这几天你的药就不用发愁了。”
“我明天可能会晚点回来。”
“你明天的口粮我放在你右手边,水放到你左手边。现在条件不好,你将就一下吧。”
晏泽宁点点头。
一夜无话。
第二天,池榆给晏泽宁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池榆从寺庙出来,走到山脚,忽然感到天旋地转,就地晕了过去。等到醒来,天色已晚,夜晚的山头非常危险,池榆不欲在这里多呆,很快就回去了。
月光从寺庙的直棂窗中照进来,照在晏泽宁单薄的眼皮上。
晏泽宁坐在干草垛上闭着眼,他还没有睡觉,他在等着池榆。
一开始。
池榆还没回来,还在找吧。
可真难找。
不会有什么事吧。
……
没有太阳了。
池榆不回来了吗?
再等一等。
应该是离开了吧。
月亮出来了。
一定是离开了。
晚上是找不到东西的。
太好了。
真虚伪啊。
……
池榆小心翼翼推开寺庙的门。
这么晚了,师尊应该睡了吧。
门开了一小半,她陡然看见立在佛像之下的晏泽宁,月亮照在他狰狞的脸上,他睁开眼,语调冰冷。
“你回来了。”
池榆关好门,低声说:“师尊,我今天没有找到人参。我明天再去找找吧。”
晏泽宁闭上眼睛,说:“睡吧。”
一早,池榆给晏泽宁打了招呼后又去了山头,她这次没有晕,在山头上找了一上午,别说人参,连萝卜的影儿都没看见。
池榆丧气地走下山,不自觉走到药堂门口。她凝神看了一眼牌匾,倒吸一口气,走进药堂,腆着脸问掌柜的。
“掌柜的,能不能给我赊一点百年人参。”
掌柜打着算盘,头也不抬,“有东西抵吗。”
池榆回答没有。
“那你在这里说什么。”
掌柜的话一落,池榆就被小二拿起扫帚赶出去了。
从药堂出来,她走在回寺庙的路上,心中抱有一丝侥幸,师尊现在已经醒来了,看起来身体也是健康的,说不定他天赋异禀,喝二三次参汤就能痊愈,就不需要人参了。
然而现实却打破了池榆的幻想,当她走进寺庙,迎接她的是昏倒的晏泽宁。
她急忙过去唤晏泽宁,晏泽宁没有一丝意识。她从白天等到晚上,晏泽宁还没有醒,她趴到晏泽宁身上听心跳,却惊恐地发现那心跳的频率跟没喝参汤之前一样。
这药,是不能断的吗?
她慌得不行,惶恐之中想起了前段日子中年男子跟她说的话。
朱府吗?
池榆抓住晏泽宁的手,思考了许久,还是在晚间扣响了朱府的大门。
一个时辰后。
池榆出了朱府,走在大街上,怔愣着,她想起了那五十多岁老人跟她说的话。
“我还差一个貌美的贴心人儿,前面几房我已经腻了,池姑娘我看就不错。真真是我见犹怜啊,适合当我第七房妾室。”
“朱府真的什么都不多,就人参多。池姑娘在晚间敲我朱府的门,怕是已经走投无路了吧,你的哥哥还好吗?”
“来人,给一支人参给池姑娘,就当是我给池姑娘的见面礼,不必拘束,拿着就是,只希望池姑娘尽快给我答复。”
池榆收了这支人参。
她知道,这支人参并不是好拿的,可是她没办法。
她身上什么都没有了。
无论是钱还是武力。
第26章 腰间宝剑血犹腥
自从池榆拿了那支人参以后, 她就发现朱府的人明目张胆地跟着她。
寺庙外边总有人影在晃动,她去集市买吃食时也有人跟在身后。池榆转头时,这些身着朱府下人服的男子们不闪不避, 还朝池榆屈礼。
她想过带着晏泽宁躲开, 可连晚上寺庙门口都有人守着。
晏泽宁用了池榆从朱府拿的人参后,身体渐渐好起来,每日大半时间都是清醒的。
一日,池榆在喂晏泽宁喝参汤时, 朱府管家带着仆人闯进寺庙。池榆把汤放在桌上, 皱着眉问他们为什么闯进来。
朱府管家眼珠转到晏泽宁身上,瞬间又转回来,低着头问:“池姑娘, 不知道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池榆看了一眼晏泽宁, 让朱府管家带着人出去, 他们出去说。
离寺庙不远处,池榆回答:
“那事我同意了, 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
管家问:“那敢问池姑娘准备多久入府。”
池榆抬眼说:“我哥哥现在重伤在身,差点性命不保,我想照顾他久一点。我哥哥自小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对于我来说, 他就像是我的父亲。他如果不能康健, 我急着嫁过去,那就是不孝了。”
管家急着说:“老爷可是想池姑娘很久了。池姑娘的哥哥,老爷的意思是可以派人来照顾,池姑娘最好可以早点嫁过去。最迟在这月十五。”
这月十五, 池榆掐指一算,岂不是还有十二天。
池榆沉思, “我还是想一想吧。”
说完,池榆转身回到寺庙,而靠在寺庙墙壁上的晏泽宁这才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池榆回到寺庙后,把寺庙的破门给合上了,转头看着晏泽宁,发现他面前的草垛移开了。
池榆笑了,问他:“师尊,你有什么话想要问我吗?”
晏泽宁一言不发。
池榆哭笑不得,明明很想知道,却装作不关心,心里不着急吗。她就不主动说,让他在心里憋得难受。
晏泽宁这时却说话了。
“你让人出去,就是不想让话外传。”言下之意就是我问你你肯定不会说的,我何必多此一问。
池榆挑眉,“这件事我肯定会告诉你的,但是在你养好身体之后。”
但晚上,晏泽宁又昏迷了,他在池榆眼前直地倒下,池榆摇着他的肩膀,不知如何是好。
而一直在寺庙门外的朱家仆人却成了池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池榆推开门,急着说:“帮我请一下大夫好不好。”这些朱府仆人都很迟疑。
有一人抱拳说道:“池姑娘,我们是朱家的仆人,不是你的仆人,除非你答应朱管家的条件,否则……”
“答应就答应吧。”池榆催促他们快点去请大夫。
还有十二天就十二天吧,缓兵之计,这十二天再看这事情有没有转机吧。
这些仆人的脚程很快,不到一刻钟,大夫就被请来了。大夫替晏泽宁把脉,很快就道出问题所在:“这位公子有脉息不足之症,用人参疗养是没错的。”
大夫察看碗中的人参,“但这人参年限不够。”
“不可能。”池榆摇头,“我都是用的百年的人参。”
大夫说:“用百年的人参固然没错,但用久了药效就会越来越弱,人参的年限,往后要逐渐增加到二百年、五百年、一千年,如若不然,这位公子只怕是回天乏术。”
池榆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缓兵之计,如今是缓不了。
她呆呆开口,“听到了吧,我要的聘礼,二百年、五百年、一千年的人参各三株。”
……
朱府答应了先给池榆二百年、五百年三株人参的聘礼,但那三株一千年的人参要等到池榆进门之日才给。
池榆嗤笑,防她一手是吧。
不过确实也应该防她一手,拿到人参说不定她就跑路了,根本不会陪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玩嫁人的过家家游戏。
新婚那天,她就忍一忍吧,在朱府呆久了,总会有时间跑路。
但师尊还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什么时候跟他说。
嫁人那天跟他说吧,嫁人那天就把人参全拿到手了,提前跟师尊说了,出幺蛾子怎么办。
……
很快就到了这月十五。
这天凌晨五点,朱府就派了四个丫鬟和一群仆从来。四个丫鬟捧着池榆要穿的喜服和发冠,还有那三株人参。
池榆被他们带到一座宅子中,衣服穿了,发冠带了,妆化了。她一看铜镜,还觉得挺好看的。
在进朱府之前,池榆让这些仆人把她带到寺庙中去,她要与晏泽宁告别。
“我哥哥养我一场,嫁人怎么要跟他说一声啊。”
那些仆人便抬着一顶小轿到了寺庙门口,丫鬟扶着她下轿,跟着她走到寺庙中。
听见池榆的脚步声,晏泽宁问道:
“今天一早你去哪儿了,我一醒来你就不见了。”
丫鬟喜气洋洋地替池榆回答:
“恭喜内兄,今日可是七姨娘大好的日子,晚间就要与我们老爷结成良缘。”
晏泽宁垂下眼帘,“你们老爷?”
丫鬟傲然道:“我们老爷姓朱,可是这茂城内最大的药材商人,您在这茂城一打听,就会知道我们老爷可是这里数一数二的阔气人物。”
“朱……”晏泽宁轻声重复。
池榆发现晏泽宁脸色不对,便让丫鬟把人参放下出去了。
丫鬟出去后,晏泽宁诘问池榆。
“你那天瞒着我的,就是这件事。”池榆刚想解释,便被晏泽宁截住话,他笑着说:
“其实池姑娘不必这样瞒着我。”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池姑娘明着跟在下说,在下知情识趣,不会误了池姑娘的前程。池姑娘又何必瞒我到今日,怕在下舍不得池姑娘,会用些手段,坏了池姑娘的好事吗?”
这明明是好事,不用他逃开,她自己就走了。在他身上什么都得不到,她早该走了,等到今日,也算她仁至义尽,可是……心脏为什么难受。
“师尊。”池榆赶紧走到晏泽宁跟前,“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的,你听我给你讲——”
晏泽宁听到池榆身上环佩作响,披肩的拖地声,还有她身上的脂粉香,他想象中池榆的脸渐渐与停春阁内陷入情玉女子的脸重合,怒气勃然而生。
“讲什么?没有什么可讲的。池姑娘长了一副好皮相,若没有金银珠宝相配,岂不可惜。池姑娘江湖流浪已久,吃了些苦头,想嫁与富贵人家,享用些福气,也是人之常情。”
“不是——”
晏泽宁面色阴鸷,“就是不知道池姑娘为什么会自甘下贱为妾,自己甘愿作为玩物,任人□□,以后不知会跟了一人,还是跟了千人。”
晏泽宁笑了,“其实在下很好奇,你把自己卖了多少,千锭银子,还是万锭金子,不会还不如这些吧。晏家就算买一个兴奴,也有一箱东珠。”
池榆嘴唇颤抖。
“怎么了,池姑娘,不说话了吗?不连买一个兴奴的价格都不如吧。真可怜。”
“若池姑娘实在觉得这次的价格不太好,在下大可给你指一跳路,到晏家去,凭池姑娘的姿色,可能会做我父亲的——”
“啪——”
池榆狠狠扇了晏泽宁一巴掌,打得他头歪在一边。
晏泽宁冷笑着,说:“恼羞成怒了。”
池榆蹲下身,把人参放到晏泽宁手中,“你不是想知道我卖了多少吗?”
“就你手上的这些,还有前段时间你喝的那些。没有其他的了。”
晏泽宁笑着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师尊,你觉得给人当妾是一件很羞辱的事。”
“但我当时却是觉得挺开心的,因为我有机会救你了。我不想你死,我想你活着,你还我以前跟你说的话吗。”
“因为我们不知道要相处多久,所以我们要相互扶持。跟你的性命想比,与人为妾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不在乎你脑子想得那些‘贞洁、体面’之类的东西。”
池榆把盲剑放到晏泽宁手中,眼泪从她脸上流下来,一滴滴打在晏泽宁手背上。
“师尊,我们相处的日子可能就在这里结束了。”
“你不要把盲剑丢了,下一次,也许不会有人给你送回来了。”
池榆说完,抹掉眼泪离开了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