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笑眯眯地说:“掌门刚才请我们来,并不是用的传音入密。”
沉默了一会儿,陈生慢悠悠地说:
“要考虑人心。”
陈生慢慢走到聚仙床边,给晏泽宁渡送修为。渡送完毕之后,他咳嗽了两声,说:
“掌门,普济峰主,你们还没渡送,可千万别忘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这一把老骨头就先走了。”说完,陈生腾云而去。
龚复看了看掌门,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说:“替他找个好一点的防御法器吧。”又看了床上的晏泽宁一眼,最后御剑而走。
两人走后,闻熠看向一旁低头不语、神色阴暗的楚无期,他安慰道:
“无期,你也不必自责,泽宁这样是上天注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命里有修仙的坦途,他命里无求道的机缘。
他以后就是个凡人了,你作为仙人,还他的因果轻而易举。就不要因为这件事郁结于心,耽误修炼。眼下,你最重要的事便是准备斗灵大会,好好去修炼吧。”
说完,闻熠挥手让楚无期离开,楚无期低着头退下了。
南宫颐沉思了一会儿,提醒道:“要不要通知晏家。”
闻熠点头,“晏家是一定要告诉。不过要先等泽宁在一剑门住一段时候,再让晏家把他接回去。”
南宫颐闻言不住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那泽宁这段时间还是住他的阙夜洞,我们得找个人照顾他,他向来独来独往,身边也没个人。”
闻熠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两年前不是收了个弟子,叫她来照顾吧。”
南宫颐听后,立即传音入密到了阙夜洞。
这时,聚灵床上传来了动静。
晏泽宁醒来了,他睁开双眼,眼眶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盛着一片幽冥的寂暗。他摸索着床边起身,脚试探性地在地上找鞋子。
“泽宁。”
晏泽宁略微偏头一听,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 鹅裙依五而尔期无二吧椅往声音的方向作揖。轻声问道:“是南宫峰主吗?”
南宫颐心中一紧,急忙过去扶住晏泽宁的手臂。她面含忧色,“泽宁,你可知……”
晏泽宁往腹部一摸,那里有个成年人手掌大小的洞。被海妖王一掌击碎金丹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回,当时他疼得身体都像要裂开来,现在已全然没有感受了。
再提动真气,身体的经脉感受不到流动了。
晏泽宁抬头,脸朝着南宫颐的方向,像是在恳求什么。
南宫颐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眶,一想到他的未来,心中泛起一丝悲意,她说:
“泽宁,你……修仙无望了。掌门和各位元婴修士都已经尽力了。”
晏泽宁张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沉默,最后,他开口道:
“多谢各位替我费心,我早已做好了准备,我并不后悔。”
闻熠闻言转过身,背对着晏泽宁。
南宫颐继续道:“这段时间你就在阙夜洞修养,有什么需要的就支使你徒弟到度支堂去取,你要什么都使得。”
闻熠接着说:“我已传法旨,你徒儿马上就来。”
说曹操曹操到,池榆扶着聚仙殿大门,急喘气,大步踏进了聚仙殿。
谁把聚仙殿修这么高,爬都爬死了。
池榆在心里抱怨。
池榆一进门,南宫颐心下不喜。
眼前女子虽有一副标志的容貌,但举止不端,衣着简朴,这副容颜落到她的身上,着实可惜。
池榆七手八脚地给面前两位气势逼人的大人物行了礼,她心想,叫她来是因为她那个便宜师尊的事,于是她开口试探性问道:
“我师尊可好。”
南宫颐度步走开,“你自己看吧。”
这是池榆第一次就近看晏泽宁的外貌,黑发如瀑,眉若远黛,眉间聚雪,鼻子高挺,嘴唇纤薄,他高大俊美,穿着染了血的白衣,带着迷茫的表情坐在床上,像一只受尽折磨,濒死的白鹤。
池榆不觉得看了久一点。
或许是察觉到池榆看他的时间过久,晏泽宁偏头,问:“你就是我的徒弟,是吗?”
“徒儿池榆,拜见师尊。”池榆像模像样的给晏泽宁作揖,又说:“听闻师尊偶感不适,徒儿特来侍疾。”
南宫颐听后,略带警告的语气告诉池榆回去要细心伺候她的师尊。
池榆不停的点头,向南宫颐保证一定会把晏泽宁给照顾好。
……
天空中,池榆与晏泽宁坐在一座飞舟上,这是闻掌门的法器,用来送晏泽宁到阙夜洞,池榆只是顺带的。
池榆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山巅,神色兴奋,她从来没看过如此豪迈的景色,想与人分享,一看旁边,只有一个没有眼睛的便宜师尊,她顿时失去了表达欲。
她看着晏泽宁身上的血迹,想问他哪里受了伤,刚开口:“你……”
便被他制止了,“开口逾上,不成体统。”
又说:“我……”
又被他制止:“尊卑不分,有失礼数。”
池榆把嘴巴闭紧了,她决定不在这飞舟上跟晏泽宁说一个字。
很快,飞舟就到了阙夜洞的上空,它缓缓降落,停在了山脚下。
因为有结界,飞舟进不去,池榆跟晏泽宁还要腿动上山。
晏泽宁跌跌撞撞地下船,池榆在他身后看着,紧跟着他下了船。他俩一下船,飞舟立刻飞走了。
池榆看着飞舟感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坐一次。”
就在池榆感慨的当口,晏泽宁自己走上山了,刚碰到结界就被弹了出来,弹得那叫一个头破血流。
池榆听到“蹭”的重物落地的声音,转头一看,晏泽宁趴在地上了,她急忙跑过去,扶起晏泽宁。
“师尊,你急什么急,开门的弟子令牌在我这儿。”
晏泽宁怔然,神色落寞,“如今我连自己的洞府也回不去了。”
“没事。”池榆安慰道,“明天我去度支堂再给你拿一个弟子令。”
晏泽宁扭头,黑漆漆的眼洞对着池榆,对了许久,池榆心里麻麻的,“怎么了。”
晏泽宁道:“以后对我的称呼不能用‘你’,要用师尊,在我的面前也不能自称‘我’,要说徒儿。”
“哦。”池榆讪讪答应了。
规矩还挺多的,池榆心想。
第3章 阙夜峰的一天
虽然池榆和晏泽宁进了山,但他俩没法进入阙夜洞。进入阙夜洞需要晏泽宁的灵力,如今他灵力已失,而池榆,一开始就进不去。
池榆把晏泽宁带到了半山腰的小木屋。
这时天已大暗,池榆一进门,就去水缸里找小剑。剑还在水里泡着,时不时翻来覆去。
池榆咳了三声。这是她与池小剑约定的暗号,只要她小咳嗽三声,池小剑就要装作一把普通的剑。小剑立刻不动了,缓缓沉到水底。
池榆把小剑拿出来,擦拭干净,放在架子上。
桌上还有池榆没有吃完的鸡,碗里还有她没喝完的鸡汤,表面凝了一层薄薄的鸡油,看起来腻得很。
过了这么久,池榆肚子早就饿了,她准备把这些东西热一热再吃。
晏泽宁直愣愣的站在门口不进来,他眉头紧皱。
“这里的味道……”
池榆一手拿碗一手拿盆,嗅了两下,表情疑惑,“没有味道啊?你是不是闻错了。”
池榆不知道,她在这里待久了,算是“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她在这里做饭、打理动物,在外边种了菜,为了使菜茁壮成长,还使用了纯天然无污染的肥料,虽然这些味道不太明显。但对于久居香室,衣物都要焚香的晏泽宁来说,这味道简直冲鼻到难以忍受。
“你进来吧。”
池榆看着门口眉头皱成一团的人,心知自己说错话了,她重复道:“师尊……,你进来吧。”说着,放下手上的东西,就去拉晏泽宁。晏泽宁手臂轻挪,躲开了。
池榆立刻尴尬地哈哈笑,手拉自己的裙子,“师尊你饿不饿啊,我……徒儿这里还有鸡,我去热一热。”她走到半路,想起晏泽宁是金丹修为,应该不会吃东西的,心想自己又说错话了。
南宫颐只告诉了池榆晏泽宁受了伤,让她好好照顾,池榆根本就没有想到晏泽宁金丹已毁,现在完完全全是个凡人——一个身强体壮的凡人。
但话都说出来了,她还是硬着头皮用戏火决烧了灶,热了鸡,摆在桌上后,诚挚地邀请晏泽宁吃饭。
晏泽宁拒绝了。
池榆没办法,只好自己一个人吃吃喝喝,正当她吃得心满意足之时,“咚——”,门口传来巨响。
池榆转头一看,她的那个便宜师尊倒下了,上半身躺在了小木屋里。
池榆一见这一幕,第一反应他不会被她气晕过去了吧。
“师尊——”她试探性唤着。地上的人没醒。
应该是晕过去了。
池榆把晏泽宁扶起来,他身体的重量结实地压在池榆身上,池榆咬着唇把他摔到了床上。
紧接着,池榆揉了揉肩膀,想缓解刚才被压酸痛,不料却摸了一手血。
这血?池榆视线缓缓移到晏泽宁身上,他白色的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血,她以为他受的伤已经好了。
不会他的伤现在还没有包扎吧。
池榆的手慢慢探到晏泽宁的衣襟上,但想到刚才的事情,她又把手慢慢收回去了。
她支着下颌,看着月光照耀下晏泽宁的脸。
真的好好看啊……
趁着人晕过去了,她得多看两眼。
正当池榆处于一种梦幻般的沉迷时,晏泽宁悠悠转醒。
晏泽宁张开了他并不存在的眼睛,并打开了他的眼眶。
睁开的晏泽宁为他俊美清冷的脸添加了一丝恐怖的味道,再加上他毫无血色的脸,看久了会让人觉得像是在看鬼片,不过池榆并不害怕,反而认为别有一番风味。
“怎么回事?”晏泽宁支起上半身。
“师尊你晕倒了,我把你搬到我床上了。”
这时不知从哪里穿来了“咕噜咕噜”的声响,池榆一看肚子,刚刚才吃了饭啊,这声音哪里来的。
声音又来了,池榆循着声音望去,那是晏泽宁的肚子。
池榆疑惑地望着晏泽宁。
晏泽宁自然不知道池榆的表情,他脸上露出一丝怔愣,不过很快就收敛了,面上仍是冷冷淡淡的神情。
池榆心知肚明晏泽宁一定不会开口向她要吃的。
眼下鸡已经被她吃完了,于是池榆从小木屋外的菜地里拔了青菜炒了炒,蒸了白米饭,让晏泽宁简简单单吃了一顿。
晏泽宁全程缄默吃完了这顿饭。吃完了安安静静地坐着。
池榆一边洗碗,一边想着跟晏泽宁聊天。
“师尊,明天我去度支堂给你拿点穿的用的吧,我明天还要下山去买点日常生活用品,你有什么要我帮你带的吗?”
晏泽宁一言不发。
池榆瞟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反应,还是继续搭话,“师尊你要不要先包扎一下伤口啊,我看你的伤口好像还在流血啊。”
池榆以为自己在对着木偶人说话。
洗完了碗,池榆去整理床铺。
晏泽宁终于开了口,“此处只有一个房间吗?”
池榆嗯了一声。
“那你睡哪里?”他继续问道。
啊?池榆一时没捋清他的思路,她睡哪里?当然是睡这个小木屋呀,不然她还能去哪儿。他的意思难道是他自己睡这个小木屋,然后把她赶出去吗?
那还真难为他还能浅浅关心一下她的去处。
池榆放下了被单,扭头道:“师尊,我就睡这里。”
“那我睡哪里?”
“师尊,那里有几个板凳,我拼一下,再在上面铺层床单,你就勉强睡一下,行不行啊。”
当然是不行的。
当池榆盖上被子,陷在被窝里时,还站在门外的晏泽宁给出了答案。
外面的冷风刮啊刮,还嗖嗖响,池榆想到那个便宜师尊今日遭逢大变,身上还有伤,心里有几分不忍,于是起床求晏泽宁进来。
“我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晏泽宁站在床边说。
池榆已经被折腾得没脾气了,给他换了新的床单和被子。池榆换好后,晏泽宁那张俊美的脸对着池榆说道:
“还不出去。”
池榆瞪大眼睛,“我不能睡在板凳上吗?”
晏泽宁沉默,池榆知道这是不行的意思。
池榆抱着小剑,气冲冲地出了门。
她坐在离小木屋不远处的一块平整光滑的大石头上,看着月亮,嘴里嘟囔:
“怎么就来了个不速之客啊。”
怀里的小剑左右乱晃,显然对这个不速之客很不满意。池榆拍拍小剑,安慰道:
“等他的伤好了,恢复修为了,他就走了。小剑你忍一忍好不好,很快的。”
小剑生性活泼,让它长时间不动,等于让蝉憋一整个夏天不叫,它能不难受吗?
池榆把脸贴在小剑的剑身上,长叹一声。
“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
第二天,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池榆的眼皮上时,她悠悠转醒,起身去小溪边整理了自己的仪容仪表后径直走进小木屋。
晏泽宁这一夜睡得极其不安稳,他脑海中一遍遍闪现在紫海跟海妖王决斗的场景。
遒劲有力的异肢破了他的铜皮铁骨,腹中金丹被丑陋异常的两指生生捏碎,金丹像个失去大人保护的婴儿,柔弱至极,没有丝毫反抗能力,任异肢宰割。
在金丹破碎前的一刹那,惊夜一声长啸,从天而降直直插入海妖王的脑袋,雪白的脑浆被惊夜一搅后,海妖王发出凄厉的嘶吼,伸长的异肢拼尽全力扯碎了头上的剑。
剑身四碎,与死去的海妖王坠落紫海,海浪翻滚,紫波汹涌,便再也看不见海妖王的尸体了。
惊夜——他神魂相连的本命剑,在此剑碎,碎片无处可寻。
他的眼珠……为什么会没有?
只要他脑海中发出这一疑问,便会头疼欲裂,他的神识受伤了?
还是有人不想让他想起事情的真相。
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
“师尊。”
谁?
这声音就像异世界的来客,格格不入又飘忽不定。
“还没醒啊……”
醒?那他是睡着了吗。
他要醒过来。
他不能在这里。
忽然,躺在床上的人猛得睁开了眼睛,流着冷汗,脸色苍白,扭头对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