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宋五真的是个好人,事情是否有甚么误会,求大人看着宋五对小少爷忠心耿耿的份上绕她条命罢。”琉璃焦急跪下,磕上个响头。
谢砚书神色莫名,“她喜欢小满。”
“是,宋五真的很喜欢小满,不会对小满做不利的事!”
兀的,谢砚书一松,泛白的唇染点血色。似久得不到雨霖的人偶舔到口泉水。是了,他还有小满。阿锦是他的妻,小满的娘亲。阿锦一定会回来的。生生世世,他都不可能放手。
“小满呢?”谢砚书强打起精神。
琉璃忙去外头抱来哭闹的谢允廷。
谢允廷一进屋便冲谢砚书掉泪珠子,“爹爹,你好些了么?”
“爹爹无碍。”谢砚书忍住浑身酸痛抱住小满,慢慢道,“你不是一直很想要娘亲回来么?”
谢允廷茫然,“是,可是娘亲——”
“她马上就回来了。”谢砚书犹豫半息,想到宋锦安斥责他自作主张的声音,终还是没直接告知小满宋五的身份。
清然见两人氛围不错,一时拿不准是否要按大人的意思及时禀告宋五的去向,在看到谢砚书的余光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您昏迷的这几日,宋五姑娘都在军营。今早去了林家。”
***
林府外一对石像炯炯有神,享誉百年的林府面上倒是清廉简朴至极,门环锈得厉害。
宋锦安冷眼看着拦路的老嬷嬷,“前两日你们说林夫人要休养,如今可能见客了?”
“不能。”老嬷嬷做贼心虚,门都不敢给宋锦安打开,只隔着说话。
宋锦安却大力推开门,叫那老嬷嬷跌在地上,“你们林家想用这个理由拦我一辈子不成?”
说着,她也不管老嬷嬷难看至极的神情,朝内去。
崔金玲的丫鬟各个不敢吱声。遂,宋锦安得以借着军营的腰牌顺利靠着身气势来到崔金玲床榻前。
还病怏怏的崔金玲一睁眼见着宋锦安,唯恐是她神志出了乱子,仔细看过两番,忙惊呼,“你们怎么不拦住她!”
“宋五姑娘,你再这样我可就送你去衙门了!”老嬷嬷尖声臭骂。
宋锦安笑道,“好呀,那就去衙门面前看看你们家夫人骗我的事怎么说。”
“胡言乱语!我们没有做过!”老嬷嬷慌里慌张地后退几步。
崔金玲双眼含泪,声音凄惨,“宋五姑娘,我知晓你委屈,可我都这副模样了,你就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么?”
宋锦安看眼她,原本五个月的身孕,如今腹部平平。那天竟叫她直接吓掉孩子。再一看四周的小丫鬟对崔金玲并不维护,宋锦安也猜到怕是那个孩子去后林家对崔金玲颇为不满,暗中甩脸色。
然,宋锦安只稍放缓语调,“林夫人的确可怜,但是我逼着你做这些么?又是我逼着人打掉你的孩子么?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崔金玲闻言脸上燥热,只觉心底的难受将她抓的浑身难耐。分明那宋五姑娘叫晏霁川英雄救美,还白白成了贵圈的新宠,现下对她咄咄逼人做甚么?
宋锦安见崔金玲不吭声,自然知晓她心底不服,于是慢条斯理坐下,“觉着世间的人都该让着你?”
“没有!”崔金玲忙否认。
宋锦安却接着道,“我虽不知林夫人经历过甚么,但林夫人对我三番五次针对,事后还觉着我既然没有受到严重损失便不该追责。此举委实不公,若林夫人叫人如此对待也能咽的下去?”
崔金玲哭道,“你懂甚么!你们都不必看人脸色,都不必谨小慎微,你们懂我的苦么?”
“那你苦你为何不找害你苦的人!”宋锦安呵斥。
“可宋锦安早死了,我怎么找她,她害了我一生。”崔金玲掩面啜泣。
闻言,宋锦安发愣。她何时害过崔金玲,脑海里想了半天仍是记不得,不由得发问,“她怎么害你了?”
“若非她勾引林郎,我的日子何苦这般难过,人人将我们比较,可她是个甚么好东西么!晦气!”
宋锦安听得心中冒火,面上也冷,“你扪心自问,你的夫君对你不好该怪的是谁?你不去怪林大人,不去怪你家中父母,你偏怪个素未谋面的宋锦安?”
“我夫君对我好!我父母也是为我好!”崔金玲宛如踩到尾巴的猫,声嘶力竭。
宋锦安无心再争辩,只觉荒谬。怪不得崔金玲的针对莫名其妙,她本就叫崔家荼毒得不分青红皂白,复看眼崔金玲的肚子,她觉着往后的日子崔金玲总能学会到底要怨谁。于是,宋锦安盯着她,“说出谁主使你的,我今儿便不将事情闹大。”
“你不闹大有用么?我的孩子都没有了,我还有甚么?”崔金玲哭得梨花带泪,一双手死死攥着被褥。
“你不说?那我直接同你婆婆说。”
“等等——”崔金玲急急拦住宋锦安,咬牙道,“是张宁逾,你去怪他,你放过我,求求你……”
宋锦安看眼衣衫单薄的崔金玲,一言不发,扭头就走。只剩崔金玲惊恐的尖叫,“宋五,你敢说!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告知你了!”
屋内小丫鬟嫌弃上前将崔金玲扶回床榻,“夫人,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三哥还等着弟弟陪他。”
崔金玲神情惴惴不安,只低低央求,“你去瞧瞧,宋五是不是去找娘亲了,别让林郎知晓。”
“夫人怕什么,林大人早不来你屋,”小丫鬟含笑压好被褥。迎上崔金玲失魂落魄的脸,补充道,“他最近爱去秋姨娘那。”
崔金玲痛极,只能喘着粗气,一遍遍念叨着喊人来。却半天没人搭理。
林府的景致散去,宋锦安站于街头心下盘算着如何找张宁逾算账。张家算是燕京有头有脸的人家,且张家夫妇袒护幼子,以对付崔金玲的方式找张宁逾决计行不通。想着,宋锦安倒欲叫他们俩狗咬狗撕起来,心里头计划着事便没留神眼前的车舆。宋锦安抬眸,待看清是谢府后当即转身。
“阿锦。”车舆内传来个低哑的声音,一双瘦削的手挑起帘子,露出谢砚书苍白的侧脸,那双凤眸只有在落于宋锦安面上时才稍带些颜色。
宋锦安未顿足,只接着朝前。
忽的,车舆内传来道稚嫩的声,“宋五姐姐。”
宋锦安蓦然扭头,袖口下的手攥紧。
谢允廷不明所以望着宋锦安,“宋五姐姐,你是不再授课了么?“
“是。”宋锦安冲谢允廷笑笑,“我先走了。”
“阿锦——”谢砚书开口,面上挂着瞧不出异样的一贯清明,内里心尖攥紧,“小满很是想你,你们可以去茶楼聊聊。”
宋锦安目光沉沉,半响后扬唇,“好,谢大人一道罢。”
收拾得干净的小茶楼里,宋锦安哄着谢允廷去外头找木块玩,扭身坐在谢砚书对面。
墨色石桌上呈着几支漂亮的茶盏,宋锦安面无表情看着谢砚书。几日功夫,他竟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谢砚书垂着眸子沏茶,“小满问我你去哪,我想着你记挂他,往后同以前那般授课也是可以的。你若担心我的纠缠,我——”
“谢砚书。”宋锦安推回谢砚书递上的茶,那茶水稍溅出两滴落在谢砚书白皙手背,瞬时红肿起两个小泡。宋锦安看眼,对着那泡慢慢道,“你好似夸过我聪明?”
闻言,谢砚书手掌同叫茶水烫到般收回,却阻不住宋锦安的话。
“既然知晓我聪明,为何耍这些小把戏。还将小满牵扯进来。”说到后头,宋锦安神情冰冷。
她站起身,看也不愿多看谢砚书眼,”我是小满娘亲,我爱他疼他。但是你觉着这样我便会委曲求全答应同你回去?谢砚书我告诉你,我宁愿做个不称职的母亲,也不愿多同你相处一日。“
那不留情面的话刀子似扎得人心头几个窟窿。
宋锦安只觉得身后茶盏生捏碎了只,却半分停留的意思也无。撩起的玉珠帘子便一阵阵晃悠,撞击出清脆的铃音。
清然远远见着宋锦安走了,才进屋,讶异见着谢砚书徒手捏碎个瓷杯,虎口处全是碎片刺得伤。
“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宋,阿锦小姐总要有些时日想分明。”
“是么?”谢砚书低头瞧眼宋锦安坐过的地方,冷清得厉害。
“是。”清然咬着牙硬扯,“阿锦小姐现下心中带气,自然不会多理会您,等日后,阿锦小姐反应过来心中爱慕的是谁,自来会同意您的。”
“爱慕谁?”谢砚书稍侧目,面无表情盯着清然。
清然头皮发麻,“不是您么?”
谢砚书忽的想起晏霁川,那个叫阿锦允许陪在她身侧的人。猛地,他心跳得极快,喃喃,“晏霁川,常穿青衣?”
“是。”清然身为暗卫自然对此了如指掌,“晏霁川不仅常穿青衣,还最爱故作风流配枚雪白玉佩,做作得很。”
“还有呢——”谢砚书舔舔干涸唇瓣。
清然不明所以谢砚书对晏霁川突如其来的关切,还是本分答道,“有几分文采,常念叨做什么救万民于水火的清官,切,分明是个手不能提的病秧子。”
“他是不是很像一个人。”谢砚书缓缓拾起破碎的瓷片,块块拼凑好。
清然心下茫然,脑海中闪过千万个名字,却找不出同晏霁川像的,便试探道,“像谁?”
“我。”
登时,清然静默。眼稍稍从谢砚书身上转过。平心而论,半分不像,一个温润如玉,一个生人勿进。
“阿锦愿叫晏霁川陪的,却不叫旁的张三李四,不过是晏霁川肖我。青衣,从来是我少时穿贯了的颜色。”谢砚书只觉攥得不能更疼的心总算能喘口气,“阿锦是欢喜我的。一定是。”
清然没吭声。
谢砚书垂眸看向身上万年不变的玄衣,“去成衣铺,将最好看的青衣给我买回来。”
***
阿九指着那青衣身影讶异,“这是谢大人?他怎么——”说了半天,阿九想不通拿甚么来形容谢砚书这一身青。
眉如墨画,矜贵无双。好看是好看极了,偏那周身凌厉冷意叫人难以靠近。
晏霁川拧眉,随即轻笑,“谢大人既然也在,正巧我们也要去茶楼内等着小五,一块进去罢。”
说着,主仆二人朝茶楼内去。
今儿雅韵茶楼是少男少女的吟诗宴,来作判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夫人,因而见着谢砚书从最初失神后也反应过来。忙迎他上去。
谢砚书稍侧目看着清然,“阿锦何时来?”
“属下打听到阿锦小姐迎了人邀约,是会来做客的。”
得到答复,谢砚书孤身坐在最外侧。
下首小姑娘拿团扇半遮面,悄悄打探。那谢砚书长身玉立,端的是清隽卓然,实乃燕京一等一的好皮囊。若非他为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久久不肯成家,倒真是燕京闺秀的梦中情夫。
“你瞧,谢大人穿青衣真好看。”
“就是就是,是谁说谢大人只能穿深色?”
“你们这些个见异思迁的,不是前些日子才夸晏小侯爷的青衣好看么?”
几人笑闹间竟真见着晏霁川也迈入。偏也是身青衣,细看,款式还颇为相似。
“你瞧——”
“青衣贯常见,这有甚么?”
“都是那料子,你细看。”
晏霁川也不知是听到还是未听到,将谢砚书的衣衫收入眼底,笑着走进,“谢大人这身衣裳很好看。”
谢砚书并未回话,显得晏霁川面上赫然。
好事的夫人仗着有诰命,也不怕得罪人,道,“既然二位都是青衣,咱燕京民风也不鞠着。不若茶楼的各位小姑娘们以花计数,瞧瞧是哪位的青衣更胜一筹。”
此言出,小小姐们叽叽喳喳欢喜得要去拿花。那头少男们不甚服气抱团取笑。
谢砚书眼皮都未抬,对此全无反应。
不一会儿有两个侍女抱来两只大花瓶,一左一右,标着谢和晏。胆大的小姐们便结伴,趁此机会光明正大打量着上首的两位男子。
花朵先是压倒性地朝谢字的瓶里去,不一会儿有人打趣道,晏小侯爷更年轻几分,人也和气。那晏字的瓶里便也堆满花。众人笑作一团,直道有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