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阙在后面看着她叹气,这会儿她把自己“怀孕”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上了马车,秦阙端正坐在马车尾,羡容坐在一旁坐板上,从窗口看向外面。
秦阙问:“你与长公主相熟?”
羡容点头:“也有别的一些熟的,但她们没出嫁的就忙着绣花,读书,看账本什么的,出了嫁的更忙,很少出来,难得碰上一回,就长公主最闲。”
当然闲,那是寡妇,还是个不想着再嫁、只浪荡度日的寡妇。
秦阙道:“以后换个人玩,离她远点。”
“为什么?”羡容问。
秦阙抿唇,眉目冷峻道:“没有为什么,让你离远点就离远点。”
羡容最讨厌他这种处处限制她的态度,不在乎地轻哼:“要你管。”说着大概是想到哪儿都被他管,脸上又带了些微恼,扭过头去不理他。
秦阙无奈,怕又惹她不高兴,只好解释道:“她名声差,如今许多人都知道她不守妇道,浪荡不堪,显然别人并未冤枉她,她的确如此,你与她在一起,别人会怎样说你?”
“她驸马都过世了,她又不再招驸马,还要守什么妇道?”羡容替长公主抱不平,随后道:“再说我名声也不好啊,我既然能和她玩一起,证明我和她一样的,谁也不用嫌弃谁。”
这会儿轮到秦阙生闷气了,半晌才道:“她驸马过世了,你夫君也过世了吗?”
羡容想说“你不是我夫君”,但想着每次这么说他都不高兴,他好像就是要管着她,如今他为大,自己也就别找不痛快了,便忍着没回嘴。
秦阙看着她脸色,好一会儿语气又软下来:“至少,不要与她一起去这种寻欢作乐的地方。”
羡容假装没听到。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不知怎样才能让她听自己的。
他甚至能妥协她和长公主一起,能带她来看她喜欢的斗禽戏,只是让她不要再见那些出卖色相的男人,这也不行么?真依他的意,他恨不得她好好待在他身边,什么男人都不见。
就在他气闷时,羡容看着窗口道:“看,有耍猴的,我们这就下去吧!”
秦阙这会儿知道,她已经忘了刚才的争论。
外面一阵锣声,猴戏要开始了,他点点头,还没说什么,羡容就已经跳下车去,兴冲冲看着地形,要找一个好位置。
秦阙在她后面,哑然失笑。
她就是如此,永远能看到感兴趣的东西,永远有着动人的生机,如一团火一样。
前面羡容挤不进人群里面了,听着猴戏已经开始,急得不行,最后四处看看,看到旁边有棵梧桐树,当即便攀上树干,身手矫健地爬了上去,坐到了其中树杈上。
往耍猴人那边看了一眼,她朝树底下的秦阙道:“这儿好,要不要我拉你上来?”
秦阙无奈,看看周围,犹豫片刻,随后身子一动,如影子一样飘到树干上,下一刻就坐在了她身旁。
羡容看着她,愣了一会儿,半晌才想起他的身手她曾领教过,鬼一样的快,根本就不用她拉。
第56章
猴戏开始, 耍猴人牵了三只猴,令猴儿表演,那猴子生得小, 却神似个小老头,站在那里或负手而立,或是缓慢踱步, 然后听从耍猴人的指令做各种动作, 尤其可爱, 旁边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看得哈哈大笑。
羡容也笑,才开始就和秦阙道:“这耍猴人耍得好,我待会儿要赏他钱。”
秦阙没出声, 只是静静看着。
算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猴戏。
小时候在宫内看不到,后来到了北狄苦寒之地,那里只兴骑马摔跤, 并不兴中原这边的各种戏法。
本以为自己早已过了看这种热闹的年纪,可看着小猴子的表演, 听着身旁“咯咯咯”的笑声, 到那小猴子夺过耍猴人的鞭子反过来教训主人时,他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没多久猴戏就结束了, 耍猴人拿着只木碗向周围人讨要赏钱, 要了一圈,总算得了几个铜板,不算空手而归, 但也不算多。
羡容朝那边道:“老头儿,你过来。”
耍猴人大概心情不好, 又听一个小姑娘叫他“老头儿”,心情更不好,只朝这边瞥一眼,没理,转头去收拾自己的家伙什。
羡容也没生气,从怀中拿出两粒碎银来,对准他手中的碗,“咚”的一声就准确地扔进了他碗中。
耍猴人见了碗里的碎银,又惊又喜,往这边看,得知是她,连忙端了碗过来,在树下看羡容一眼,感激道:“多谢姑……”顿了顿,随后道:“多谢夫人,多谢郎君。”
羡容摸了摸自己垂下来发辫,轻哼一声,跳下树往白云寺内走去。
庙会有各种平时没有的小玩意儿,羡容每个摊子都去看看,只是买得并不多,她也算是热热闹长大的,再新奇的东西都买够了,一般的并不会买回去。
直到看到有人卖斗鸡,她想买,羡阙却不让,嫌这东西进宫太玩物丧志。
眼看她又要生气,秦阙看着前方道:“要不然,我给你买一只鸟回去?”
羡容回过头,看到前边有个买鸟的摊子,光是鹦鹉就占了一半的地方,不由摆出一脸不屑:“我才不要什么鸟,今生今世我只喜欢小欢一个,除非你能把它还回来。”
秦阙顿时没了话。
羡容往前走,经过卖鸟的摊子,摊主是对夫妻,大娘朝她道:“姑娘,买只鸟吧?”
话音落,里面一只鹦鹉道:“买只吧,习只吧——”
刚刚还发誓不买鸟的羡容不由停下步来,看向那只鹦鹉,那鹦鹉还怪好看,一身黄绿交杂的羽毛,此时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好不欢快。
秦阙也过来,大娘早在两人看斗鸡时就看到了两人,此时问:“这位公子是姑娘……”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秦阙,一时拿不准该怎么称呼秦阙。
羡容道:“他是我哥。”
秦阙转头来看她一眼。
大娘不知,赶紧道:“你哥说的对,买斗鸡太吵,又脏,还得被爹娘数落,鸟多好,又好看又好听。”
羡容看着那只欢快小鸟。
大娘一边笑着一边将鸟笼拿到前面来,“这是我这摊子上最能说会道的鹦鹉。”说着朝鹦鹉道:“叫小姐,叫公子——”
鹦鹉道:“小姐——”随后又看向秦阙:“小兔崽子——”
秦阙怔在原地,大娘急得拍了鸟笼一下,连忙向他解释:“不不不,这是它瞎学的,就今儿个有个男人,在这儿打孩子,不知怎么它就听了进去……”
她还在解释,羡容就已哈哈大笑,朝秦阙道:“买吧,我就要这只,我给它把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小缺,你别误会,不是你那个阙,是缺德的缺。”
秦阙没说话,大娘也不知说什么,最后看向秦阙尴尬地笑:“要,要笼子吗?带笼子的话,二两。”
秦阙虽是沉默,却还是将钱拿了出来。
大娘大概是见他掏钱干脆,又接着说:“要不再买一只吧,两只不孤单,更好养活。”
秦阙也不多说,只道:“那就再来一只。”
大娘便喜滋滋又给放了一只同样花色的鹦鹉在鸟笼子里,笑道:“这只便宜一些,只要一两,正好和那只是兄妹呢!”
羡容正好去旁边买荔枝水喝,秦阙看看那边的她,又看看面前两只鸟,缓声回道:“不要兄妹,要夫妻。”
大娘愣了,心想这从哪儿给那鹦鹉配只雌鸟去呢?
倒是她旁边的男人反应快,很快就拿了另一只安静睡觉的鹦鹉过来,“那就这只,这只和它是夫妻。”
大娘在旁边静默不语,秦阙倒也好糊弄,很快就付了钱。
新买的这只比较安静,待在那里一动不动,之前那只“小缺”仍是上蹿下跳飞来飞去,不时还蹦出几个词,什么“富贵吉祥”,“大吉大利”,一听就是驯鸟人专门教的,羡容很喜欢,一直逗弄。
没一会儿,“小缺”似乎觉得无聊了,跑去啄那只安静的鹦鹉,羡容教育道:“诶,你别欺负人家啊,以后就它给你做伴了。”说着皱眉道:“我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这只鸟是给我自己买的,理应我来取名。”秦阙道。
羡容一想是这个道理,便问:“你要取什么名?”
秦阙回答:“小容,容光焕发的容。”
羡容不太满意这个名字,但因为自己先取了“小缺”,又没法拒绝,几次欲言又止,都找不到理由反对。很久之后,直到两人离开了庙会,她才陡然想了起来:“容光焕发的容不就是我名字里那个容吗?”
秦阙回过头来:“嗯,是吗?”
“是,就是,不信你去查!”
秦阙看看那笼中的鹦鹉,又看看她,一本正经道:“我倒忘了。不过它也有些像你,太懒,它又睡了。”
羡容瞪他一眼,心想这鹦鹉也是在自己手里,自己回头再给它换个名字就行了。
太阳要落山,两人乘上了马车。
羡容看着笼里的鹦鹉,去逗“小缺”,但“小缺”此时却不理她了,仍在笼中上蹿下跳,啄啄这里,碰碰那里,最后踩到了“小容”背上,却被闭目养神的“小容”掀了下来。
“小缺”不死心,又到“小容”面前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然后又往“小容”背上去,又被“小容”躲开。
羡容奇怪道:“‘小缺’这是怎么了,就没安分的时候。”
秦阙并不懂鸟,但看着这雄鸟的动作,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轻咳一声,别过脸去假装没看到。
羡容却问他:“你说它这是干嘛呢?”说着又朝“小缺”道:“你别再欺负它了,再欺负它我把你们分开放了。”
不知“小缺”是听懂了她的威胁,还是被“小容”拒绝太多次,终于消停了,不再去招惹它,却还是叽叽喳喳不安分。
等回了宫中,秦阙送羡容到雨盈馆前,羡容看着心情不错,提了鸟笼就往院内走,随后朝秦阙道:“行了,你回去吧。”
秦阙看向笼只那两只小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来,交待她道:“将这鸟好好照顾着。”
羡容轻哼一声,没理他,自个儿进去了。
到她进屋去,平平方方见了她的鸟笼,听闻是在庙会上买的,不禁感叹:“白云寺的庙会最热闹了,连卖的鹦鹉也比平时的好看。”
羡容道:“还有耍猴的呢,今日这人一起牵了三只猴,那猴可机灵了,我本来还想买对斗鸡的,要不是……”
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转而问平平:“我之前……是不是答应过五皇子,要给他买对斗鸭的?”
平平点头:“是有这事。”
羡容一声叹息,看着眼前的鹦鹉道:“忘的干干净净,我是一点儿也没想起来。”
她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恼,想着等下次出宫,一定记得。
结果第二天,五皇子竟自己找上她,给她带了一碗酥山。
这酥山竟比外面卖的还好吃,里面不只有沙冰,上面的奶酥,还有蜜红豆、绿豆,糖渍莲子,酥山做的也极美,形似山恋,上面点缀着绿色的茶末和一朵小小的兰花,比四方楼的好看十倍。
五皇子得意道:“海月姑姑最会做酥山了,我特地让她做了拿过来的。”
羡容吃着酥山,越发为自己的失信惭愧,转头看五皇子新奇地去看那两只鹦鹉,脑中灵光一闪,便道:“昨天我出宫了,本想给你带斗鸭的,但皇上不让我买,我便买了两只鹦鹉回来,你一只我一只,这个小……”
她顿了顿:“这个欢快的给你,你自己给它取个名字。”
“真的?”五皇子大喜,又问:“真是送给我的?”
说出去的话,怎有收回的道理,羡容拍胸脯道:“就是真的啊,我骗你做什么。”
其实她自己也舍不得,就算要送,她也更想送安静的“小容”,而不是活泼好动的“小缺”,但一来,送礼就要送好的,不能小气巴拉;二来,“小容”是秦阙自己买的,“小缺”才是他要送给她的,她只能送自己的东西,总不能送别人的东西。
五皇子只是个孩子,当然更喜欢闹腾的,见了“小缺”欢喜得不得了,又听它会说话,更兴奋了,整张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光彩。
“小容”本就不爱动,羡容随意弄了个衣服架子让它站着,将鸟笼和“小缺”都给了五皇子。只是她不敢说这鸟名叫“小缺”,想着反正也才叫一天,换也就换了。
五皇子得了鸟,十分欢喜,又认真听羡容教他养鸟要决,在雨盈馆玩了大半天,开开心心提着鸟笼回去。
才出雨盈馆几步,却意外见到了秦阙。
五皇子如今最怕的就是他,特别是海月姑姑还总说秦阙会杀他,一见之下,顿时就小脸惨白,战战兢兢让到路边,恭声道:“皇上。”
秦阙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鸟笼。
鸟笼他眼熟,里面的鸟他也眼熟,甚至能认出来它就是“小缺”。
他走到五皇子面前,站定,问:“你手上拿着什么?”
第57章
五皇子连忙回答:“鸟……一只鹦鹉。”
“哪儿来的?”秦阙问, 声音沉静得可怕。
“羡容姑姑给的。”五皇子老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