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阙回答:“我不去。”
“为什么?”羡容疑惑,王焕与王炯也都看向秦阙。
秦阙抿唇,想了想,说了个最合适的理由:“我不敢见太后,恐怕会触怒天颜。”
羡容笑起来:“胆这么小,我带着你怕什么。”
秦阙仍是微低着头不说话。
王焕看不下去了,叹声道:“算了,就你自己去吧,他这样进宫也是给我们王家丢脸。”
羡容最是护短,听王焕这样说秦阙便不高兴了,回道:“一回生二回熟,人家没进过宫,当然会怕。说起丢人,你被许家姑娘拒婚才算丢人呢,没人嫌弃你,还倒还嫌弃起别人来。”
王焕立刻道:“要我说几遍,人家是长幼有序,等哥哥先成婚再谈婚事!”
“好好好,长幼有序,你先走吧,我用完早饭后进宫去见太后。”羡容说。
王焕与王炯一同转身,临走,王焕却又回过头来看向秦阙,带着兄长的威严道:“回头我再送你一把剑,你好好练练。”
羡容又要分辩,王焕语重心长道:“这是为你好,你懂什么!”
也就是妹妹初为人妇,不懂男人体力的重要,拿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当宝。
两人走后,羡容不屑道:“不是送刀就是送剑,这人有毛病!”
进屋,丫鬟便送来早饭。
今日是银耳汤和虾饺,各式糕点,当然还有鸡汁汤包。
羡容在丫鬟端来的盆里洗了手,撸起袖子道:“一大早的敬那么多茶,累死我了!”说着招呼秦阙:“你不必站着,和我同桌吃,从今日起,你就是这家里的主人,王家的郡马爷。”
秦阙:……
意思他还要谢谢她,给他这个了不起的身份?
他不想理睬她,在她对面凳子上坐下了。
丫鬟也给他盛了一碗银耳汤,但他不爱吃甜食,拿筷子夹了一只汤包。
羡容喝了两口煮得洁白烂糊的银耳汤,抬头才发现汤包只有一份,三个,而桌边却坐着两个人。
在她喝银耳汤的这一刻,汤包只剩了两个。
秦阙身为读书人,吃饭也不怎么斯文,汤包一口就没了。
她提前将放汤包的小蒸笼放到了自己面前:“你吃别的吧,这个别吃了,这我的。”
秦阙的筷子停在半空中,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尴尬的的情绪。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该如何应对,毕竟他不能杀了她。
看着秦阙的样子,显然非常不高兴,羡容很想说“你先看看这家谁是主人”,但想着他第一天进门,怎么也要对人好点,犹豫一会儿,终于狠下心道:“行了,再给一个你吧,就一个汤包,至于么?”
说着将蒸笼放在了他面前。
这对她来说也算虎口放食了,还没人有过这待遇。
秦阙看着面前那两只小汤包,咬牙道:“不必了。”然后去夹了另一样糕点。
羡容无奈道:“你脾气也太大了,赌什么气,我说给你就给你。”
然后将其中一只汤包夹在了他碗里:“今天是忘了吩咐厨房送两份汤包来,他们不知道你也爱吃,明天就有了,保管你吃个够。”
秦阙忍无可忍:“不必,我没有很爱吃。”
他平常就面无表情,好像被人欠了八百两银子一样,加之说话语气冷清,这话说出来,便像赌气。
羡容皱下眉头,直直看着他:“本郡主大方,既然看上了你,你耍点小脾气我是愿意哄的,但脾气别太大,要么乖乖吃了,要么这顿你就别吃了。”
秦阙冷笑一声,放了筷子出门去。
“你这人……”羡容被气得够呛,长吸了几口气,怒道:“不吃就不吃,饿死你!”说着将两只汤包都夹在了自己碗里。
这人惯会敬酒不吃吃罚酒,本事不大,脾气竟比她还大,呵,饿两顿,还不是乖乖就来吃了,矫情!
秦阙站在院中,极尽全力抚平情绪,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秋山围猎竟还有六天!
站了片刻,才算平静一下,转过头,却见一旁五六双眼睛都看着自己——正是那一排因为昨夜贪玩没好好值夜,现在被罚给死去的小欢跪拜认错的丫鬟和仆妇。
她们眼中流露着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姑爷别太伤心,撑一会儿就好了”的同情目光。
秦阙转过头,往前站了站,和她们拉开距离。
羡容吃完早饭出来,秦阙还站在院中。
她想就这么晾着他,但想他才进王家,一早敬茶,被她爹和哥哥立规矩,言语挑剔,喜欢的汤包又才吃了一个,心里有气也是正常的,便在他身旁说道:“我进宫去了,你就待在家里歇着吧,无聊的话就随便溜达一下,饿了和人说,让她们给你安排。”
秦阙没回话。
羡容又皱了眉头,带着一大排丫鬟出门去了。
出了院子,她和平平吐槽:“一个男人,怎么这么爱使小性!”
平平宽慰道:“读书人是这样的,气性大,想得多,郡主既然找了他,平时还要多担待些。”
羡容叹了口气:“就他这性子,真考中了也当不了什么大官,好在他做了我们王家的女婿,以后出去别人看王家面子才会惯着他点。”
平平点头称是。
羡容进了宫,先见了太后。
太后是羡容的亲姑母,她长得还有几分太后年轻时的样子,姑侄两人很是亲密,羡容带了些宫外的小玩意儿去给太后,太后留她说了会儿话,到中午太后要休息了,羡容才从太后宫中离开。
走到半路,却遇见个她最不愿见到的人,太子。
太子不知是巧合,还是特地在路上候着她,见了她,率先道:“羡容妹妹。”
羡容向他行礼,随后道:“殿下,你喊错了,我不是你妹妹,我是你姑姑。”
太子脸上露出春风一样轻和的笑:“叫姑姑不是把你叫老了么,妹妹更好听。”
羡容心里不屑地轻哼。
以前太子是叫她姑姑的,她那时对太子没什么多的感觉,反正现在的皇帝不是太后姑母的亲儿子,所以皇帝的儿子也不是她亲侄儿,感情嘛,也就那样。
结果有一天太子却突然开始叫她妹妹了,她觉得很奇怪,心想大概是太子不想比她辈分低。
没多久,她便从哥哥口中得知,皇后与太子有心娶她做太子妃。
太后虽不问世事多年,但对宫内外消息一直灵通,得知皇后密谋着这事,便将消息告诉了大伯,看王家人的意思。
大伯与她爹商量,她爹又告诉了儿子王焕。
王焕最疼妹妹,觉得这事不能瞒着妹妹,就将消息又告诉了她。
太后以及王家男人的想法还不明确,如今政局动荡,太子之位并不那么稳,做太子妃不是什么太好的事,但太子毕竟是太子,万一哪天登上皇位,找王家算账呢?
所以王家人很犹豫,但羡容不犹豫,她才不要做太子妃,更不要做皇后,首先就不能想干嘛就干嘛,还得听太子的话、听皇上的话、皇后的话,最主要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帝,都会有一堆小老婆。
这个当口,她去街上看杂耍,遇到了拿着书本从她马下经过的薛柯。
太好看了,特别是他感觉到她在看他,往她马上瞥了一眼,那目光,沉静、冷漠、锐利,她太喜欢了。
她做事向来干脆果断,一不做二不休,将薛柯“娶”进了家中。
一石二鸟,她可真聪明。
王家本在犹豫,见她如此果决,也就依了她,听之任之了。
太子因为琢磨娶她,就改口叫她妹妹,但现在娶不成了,他依然要叫她姑姑,而且还多了个姑父。
这时太子说:“听闻羡容妹妹大婚招婿,恭喜。”
羡容现在觉得这太子挺阴险的,不想和他多聊,简单回道:“谢殿下。”
太子却很想多聊的样子,又说:“听说妹婿出身寒门,只是个穷举子,京中那么多世家子弟任妹妹挑选,妹妹怎么就看中了他?”
羡容老实回答:“他好看啊,别人长那么丑,却想娶我这么个长得好看的,想得倒美!”
话说完,见太子脸色不太好,她意识到太子可能代入他自己了。
其实太子并不丑,也有几分英俊,但她不能说“我没说殿下,殿下好看”,因为不能暴露王家知道他们的心思、她知道他们的心思。
她便回道:“太子也可以多去外面溜达,说不定也能像我一样运气好碰到个好看的,娶她做太子妃。”
太子僵着笑脸道:“有道理,承妹妹吉言了,妹妹如此赞扬妹婿,我倒想哪天看看妹婿的模样。”
“那就算了,我怕你看上他,你是太子,我又不敢和你抢。”羡容回答。
虽然没听说太子好男风,但京城很多人都好男风,太子能看中她,证明审美不错,到时候看中薛柯,事情会变得很难搞。
太子虽是太子,可后面有两个兄弟虎视眈眈,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很焦虑,平日行事都十分谨慎,这王羡容,竟说他好男风。
话要是传出去,三人成虎,他的风评就会急转直下。
他笑着的脸更僵了,回道:“妹妹说笑了,我熟读孔孟,谨遵伦理,不好男风。”
“谨遵伦理你还想娶你姑姑!”羡容在心里想,嘴上回道:“那便有机会再说吧,他一早使小性不吃饭,我先回去看看。”
“妹妹慢走。”太子说。
羡容便大步往宫外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太子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去,换作冰冷阴鸷。
他有理由相信,这王羡容是提前得知了他欲娶她的消息,所以匆忙出嫁。
正好母后离京,无人掣肘,又正好他派去的杀手竟再无消息。
王家,竟看不上这太子妃之位;王羡容,竟宁愿去绑个小白脸回家,也不愿嫁给他。
好,很好。
这是料定他坐不上皇位了?
他却偏偏要位登九五,要在那万万人之上,到那时,王家就该付出代价了。
首先,他要将这女人绑至宫中做他的禁|脔,日夜蹂|躏!
第7章
羡容出了宫,就在宫门口遇到了一顶轿子。
这轿子做得极其风雅飘逸,碧色轿顶,镂雕着梅花,四周垂着白色纱帐,微风过来,纱帐随风拂动,轿上垂着的珠玉也叮叮作响。
这么矫情的轿子,不必看也知道里面坐着哪个矫情的人。
羡容习惯骑马,她的马此时拦在轿子前面,轿子前站着的丫鬟朝马旁的小厮冷脸道:“谁家的马,还不让让!”
羡容从宫门口过来,走到马下,扬着下巴道:“不巧,正是我家的马呢,我倒要看看谁挡了我的道。”
她抱着胳膊站到了马下,看着轿子。
轿子里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撩开轿帘,从轿内走了出来。
这人就是羡容平生最厌恶的人之一——裴芷柔,她厌恶裴芷柔,因为裴芷柔矫情,裴芷柔也厌恶她,因为她嚣张。
羡容是太后的舅侄女,裴芷柔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两人都身份尊贵,也都长得貌美,只是一个长相明艳,嚣张跋扈,一个长相清纯,温柔婉约,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人都看对方不顺眼。
裴芷柔看见她,掩嘴一笑,说道:“原来是羡容郡主,听闻郡主看中的书生昨日愿意与郡主成婚了,还没恭喜郡主呢。”
羡容当街抓人的事许多人都知道,裴芷柔作为死对头自然也知道,这番话便是在讽刺。
羡容笑了笑:“你若有个郡主封号,你也可以看中谁就嫁给谁,而不用听家里的安排。”
裴芷柔恼了,她婚事的确是家中安排的,明日纳征礼,她也是第一见未夫婿。
她忍着怒火,带了个温和无害的笑容,娇滴滴道:“郡主这话说的,婚事本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女儿的哪敢有意见。
“不过,我未来夫君出自河北郭氏,如今已是五品员外郎,听说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明日纳征,郡主与夫君一同来观礼呀!”说完,吩咐丫鬟给羡容拿请帖。
这浓浓的挑衅味道,羡容自然能听出来,但她却一口应承下来:“好啊,我明白带我家薛郎去。”
呵,就她家夫君那个容貌,她就不信会被比下去!
两人拦在路中间言语切磋了一番,最后以明日的比试作为结局,正好此时有皇帝身边的道士从宫内出来,劝了两人几句,两人便就坡下驴,放了道,并约好明日不见不散。
东阳侯府内,管事带着梁武到了羡容的凌风院。
羡容不在,平平,圆圆,尖尖等大丫鬟都不在,而方方这群人又在罚跪,所以整个凌风院都没有能作主的人。
无奈,洒扫丫鬟将管事带到了秦阙面前。
秦阙坐在屋内,管事带着梁武去拜见他。
“郡马爷,小的们在院里找了大半天,找到了这只野猫,不知是不是这畜生害了郡主的鹦鹉,就给送来了。”
显然这野猫就是梁武捉到的,此时他正紧紧捏着那野猫的脖子,野猫在他手上挣扎得筋疲力尽,仍凶狠地“嗷呜”着。
很显然,梁武猜到羡容的鹦鹉是自家主子杀的,大概是怕主子有麻烦,所以铆足了劲找可疑的野物,不知花了多少气力,还真捉到一只野猫。
秦阙将那野猫淡淡看了一眼,淡声道:“大概是吧,杀了就好,你们自己处理。”
管事:……
真看不出来,这新郡马爷看着文文弱弱的,脸色苍白,听说还是个穷书生,怎么杀起生来如此干脆果断。
“这个……”管事有些犹豫,他不知这是郡主的意思,还是郡马爷自己的意思,万一杀了,郡主回来不同意呢?
犹豫之后,管事说:“要不然,小的将这野猫就留在这里,这小厮也留在这里,若郡主回来了要杀,就让这小厮把它杀了。”
秦阙不想听到羡容的名字,冷声道:“随意。”
管事便道:“是,那就这样,那,小的先下去了。”说着看向梁武:“你便在此等候,按郡马爷的吩咐行事。”
梁武:“是。”
管事退下,屋内只留下秦阙与梁武两人。
秦阙因为烦闷无聊,随意地靠坐在黄花梨木雕花椅上,头戴玉冠,身穿粉色半袖衫,照得整个人眉目如画,风姿俊朗,饶是对主子熟悉的梁武,也不得不感叹主子生得真好看,他要是个有权有势的女人,说不定也……
“这野猫是你刻意抓到的?”秦阙突然问。
梁武惊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在意|淫主子,他被自己的大逆不道惊出了一身冷汗。
忍下擦汗的冲动,梁武正色回道:“是,这后院干净得很,什么都没有,但从后院角门出去,有个巷子,正好这野猫在巷子内,属下便抓来了。那管事希望能找到什么,属下也怕郡主怀疑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