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竹隐温声说道:“自然不会,周姑娘不必多想。”
说完,她与周云意道别,挥鞭回驿馆。周云意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慢慢走回府。
第78章
薛竹隐刚回到驿馆, 她的门口堆了一大摞案卷,何太守动作还挺快,吃个饭的工夫, 便给她送过来了。
高积云听着门锁转动的声音便找过来了:“薛尚书,你可算回来了!你下午去哪儿了?留我一个人在驿馆, 可真是无聊死了。”
她站在门外, 答道:“我的老师也来了高州,寄居在府衙,我去拜访他了。”
又顿了顿,说道:“顾修远也在高州,他如今是我老师的学生,跟着陈先生住在府衙, 你若是想找他可以去那。”
高积云惊喜道:“顾大哥也来高州了?!我这就去府衙找他!”
薛竹隐点点头, 又说道:“明日何太守说要给我们设接风宴,我想着就不用去了,我们明日一早先去府衙拜访何太守,再去军营查看情况如何?”
高积云伸了个懒腰:“薛尚书未免太过勤勉,大军要五日后才到高州呢, 我们这已经是早来了。”
薛竹隐正色道:“就是因为增援的兵力未到,高州现在才更危险,需要时时留心, 切不可贪图享乐。”
高积云耸耸肩膀:“听嫂……薛尚书的。”
薛竹隐皱眉:“你若是一会就去见顾修远, 烦请安抚使将这个叫错人的毛病改掉,”
高积云倚着栏杆, 闲闲问她:“话说起来, 你都见到顾大哥了,他为何不跟着你回来?他还是想在外边漂泊么?”
薛竹隐今天吃那顿饭已经累极, 她疲惫地说道:“你去问他。”
“得嘞!我这就去见顾大哥!”高积云转身,跨过栏杆飞身下楼。
高积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薛竹隐无奈,他们会武功的人是不是都喜欢飞来飞去的,顾修远也是,有好好的路不走,就喜欢翻窗。
她进屋点燃灯烛,把那摞厚厚的案卷搬进屋里,放到桌上,却不急着读。
薛竹隐从书箱里找住那封一路携带的诏书,在桌上摊开,瓦灰色的云锦上点缀着祥云纹,字体端正厚重。准确来说,这是一封任命任命广南西路安抚使的任书,并授予威远大将军的三品官秩,上头姓名处却还空着。
陛下已经派了高积云去收复宁州,这封诏书分明多此一举。高积云曾说这是顾修远曾拒绝过的封号,顾修远又恰好人在高州。
除非林穆言知道顾修远在高州,要她把诏书带去,借这个机会起用顾修远。又因为她和顾修远感情不和,林穆言担心她不愿带到岭南,或是知晓顾修远在岭南后不愿前去,所以令她等到了岭南再打开。
反正她到了岭南,就知道该填谁的名字了。
回想那日大殿上林穆言的种种反应,她终于明白他那句“去了可别后悔”是何意。
薛竹隐忿忿不平,她三年来兢兢业业,辗转于有司之间,为林穆言改去朝廷种种沉疴。他明知她与顾修远不和,还同意自己前去岭南,哄着她把诏书带到。
真是岂有此理!
从顾修远打的那些战来看,他的确很有领兵作战的能力,也配得上这封诏书。
只是不知道顾修远脱离朝廷久矣,他又是个散漫之人,会不会接受朝廷授予的官职。
若他接了这封诏书,他便是负责此次收复宁州的主帅,统领三路援军,就算是利刃,放着不用也会生锈,他能否担起这个职责,也是个问题。
薛竹隐犹豫半晌,还是提笔蘸饱墨水在诏书上写下顾修远的名字
尽管昨日读案卷读到四更,薛竹隐第二日还是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同高积云一起去拜访何太守。
何太守,陈先生和师母正坐在水边的亭子里用早饭,薛竹隐介绍道:“这位便是朝廷派来收复宁州的将军,现任安抚副使,高积云。”
高积云转头四望,问道:“顾大哥呢?”
何太守说道:“局势紧张,顾公子和陈公子一早便回军营去了。”
薛竹隐:“何太守,今日的接风宴便免了,劳您派个人带我二位去军营走走,我们想先查探情况。”
军营在城外五十里,隔一条河便是宁州的地界。
高积云和薛竹隐一边巡查一边听府衙小吏桑德介绍现在的局势。
宁州有五万厢军,昌吉寨又有两万杂兵,厢军久不历战争,疏于操练,实则没有什么战斗力,宁州敢从大齐分裂出来,靠的都是昌吉寨培养的两万杂兵。
现在宁州趁着高州孤立无援,借着罗春的势力,连日派出小股势力在附近的村庄骚扰掳掠,意图在援军到来前找机会攻进高州城。
高州虽有四万厢军,但组织松散,战斗力低下,在顾修远的指挥下,还勉强能阻止宁州的进攻。
薛竹隐这还是第一次入军营,简陋的校场上,数千士兵列阵排开,在顾修远和都监的指挥下进行操练,呐喊声如地动山摇,颇有气势。
桑德指着远处的顾修远自豪地说道:“顾公子虽无一官半职,但练兵竟然很有一套,他刚到军中,便着手整顿军规,让都监罢黜了在军中纵酒行乐的武官,又定下不得在军中喝酒赌博的规矩,还安排每日的操练,成立了火器社,选了一大批士兵练习如何使用火器。”
高积云面露骄色:“那可是我顾大哥!”
桑德瞪大了双眼,露出惊惶的神色:“安抚副使已经是天大的官了,还是朝廷派来的,顾公子还是安抚副使的大哥,那顾公子岂不是比安抚副使还大?”
高积云抱着剑笑道:“我以前是顾大哥手下的小将,承乾五年的熙州之战,知道吧?我大哥统帅领军,以八千的兵力剿灭敌军两万人。”
桑德拍了拍脑袋:“我说怎么顾公子的名讳听着有些耳熟,原来是他!他如今怎么连个一官半职也没有?是因为犯了错被贬到岭南来了吗?”
高积云扬了扬眉:“我大哥生性自由,功业已立,就想游历江湖,到处看看,这不就来了岭南!碰上高州有难,那他是个大将军,不得来帮帮忙?”
高积云一夸顾修远就停不下来,薛竹隐见缝插针地问道:“火器社是什么?”
桑德解释道:“陈二公子做的炮仗威力极大,飞出去后落地即炸,极易伤人。顾公子便让陈二公子按这个火药配比加大用量,装在竹筒里做成□□,两人共持一条,临阵点燃,火药喷射而出,可焚毁敌人的纸甲。”
高积云疑惑地问道:“我为什么是纸甲?他们不穿铁甲吗?”
桑德苦笑着说:“我们穷乡僻壤的,几千人都要穿铁甲,官府哪出得起这个钱?”
薛竹隐说道:“纸甲乃是由坚硬的纸板做成,成本低廉,可防刀箭,但怕火烧。研制□□,这还真是个好法子。”
高积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加七恶群把留意齐齐散散灵思看更多文对桑德说道:“哪儿有火器,快带我们去看看!”
桑德带他们来到军营西北角的一座营帐里,陈迈正在一个土炉前捣鼓,他将硝石,硫磺等混在一起装入炮仗,与十数个铁蒺藜一块装入一个藤编的木球内,又把木球放到营帐前开阔的空地上,点燃木球内的炮仗。炮仗引线被点燃,几瞬后,“砰”地一声发出巨响,木球晃了晃,却完好如初。
陈迈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失败了!”
高积云自来熟地问道:“你就说桑德说的陈二公子吧?你这是在做什么?”
陈迈见到站在高积云身旁的薛竹隐,先喊了声:“竹隐姐!”
薛竹隐介绍道:“这是高积云,朝廷派来的广南西路安抚副使。”
陈迈向高积云作揖:“见过安抚副使。”
他解释道:“我在研制火球,把铁蒺藜和火药一起装在木球之中,利用火药的威力把木球炸开,其中的铁蒺藜就可以散落在地上,困住敌人的马匹。火球比礌石更加轻便,如果能成功,就可以代替礌石。”
陈迈又转向桑德,问道:“硝石可送到了?又不够用了。”
桑德苦口婆心地劝他:“陈二公子多少也省着点用些,太守已经派人去纪州采买了,后日送到。”
陈迈不可思议地说道:“省着点用?用量若是少了,在战场上发挥的威力可是天差地别!”
他转向薛竹隐,无奈地说道:“瞧!火器现在还只能有一部分人用,就是因为用料太少了,若能大规模投入使用,别说守城了,宁州早就被我们打下来了。”
桑德谈了口气,无奈地摊开手掌:“朝廷的拨款要等援军来了才会下来,官府实在是没那么多钱,总不能把所有的银子都花在打战上吧,百姓还过不过日子了?”
薛竹隐说道:“高州州府压力太大,不能承担军费也是在所难免的,小迈莫要着急,等援军到了情况就会好转的。”
桑德附和道:“薛大人说的是,现在已到晌午,饭堂为大人们备了饭菜,小的带几位大人去饭堂用饭吧。”
顾修远和都监温峰结束操练,一同走进饭堂,薛竹隐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顾修远的视线,见他若无其事地别开眼,薛竹隐低下头去继续吃饭。
高积云和陈迈冲顾修远招手,高兴地喊了声:“顾大哥!”
陈迈不高兴地瞥了高积云一眼,问道:“你和顾大哥很熟吗?”
高积云双手抱臂,乜陈迈一眼,反问道:“你和顾大哥很熟吗?”
温峰揶揄道:“顾公子到底有多少个好弟弟?”
顾修远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迈把一把椅子搬到自己身边,拍了拍椅子,雀跃道:“顾大哥,坐我这边!”
高积云嗤笑一声,说道:“你的顾大哥才不会坐你那边,他要坐在薛尚书旁边!”
薛竹隐正在吃鱼块,差点被鱼刺卡到,轻轻咳了两声。
她不悦地瞪了高积云一眼,高积云怎么还开她与顾修远的玩笑,难不成他昨日没去找顾修远吗?
陈迈放下筷子,奇道:“为何顾大哥要坐竹隐姐旁边?他们又不熟!”
第79章
“他们……”高积云看到薛竹隐的眼神, 立时改了口风,“他们都是陈先生的学生,就是同门, 自然有话说!”
“哼,那你不知道, 陈先生正是家父!”陈迈昂起了头, 自豪地说道。
听高积云这么一说,仿佛顾修远就该坐薛竹隐身边似的,温峰自动地朝陈迈那边走去,把薛竹隐身边的位子留给顾修远,薛竹隐低头默默喝汤,无心参与陈迈和高积云之间的争论。
顾修远抢先一步在陈迈身边坐下来, 刚好坐在薛竹隐的斜对面, 把薛竹隐旁边的那个位子留给了温峰。
陈迈得意地看着高积云,筷子在碗沿敲了敲,得意地睥睨他:“怎么样?顾大哥还是坐我旁边了!”
一旁侍立的桑德小心地提醒他:“陈二公子,那可是安抚副使。”
陈迈不以为然:“安抚副使又如何?我爹还曾是当今天子的老师呢!”
高积云郁闷地看着顾修远,抱怨道:“昨晚我请的酒顾大哥真是白喝了, 那可是我从京都带来的春见酒!”
顾修远夹了个鸭腿到高积云碗里,敷衍地安抚他:“下次坐你旁边。”
饭才吃到一半,帐外号角声响起, 一个士兵慌里慌张地掀了帘子冲进来, 说道:“昌吉寨有一大约三十人的小队人马袭击了三里外的金村,掳了些村民和财物, 正在往回撤。”
顾修远匆忙把碗里剩的两口饭扒完, 吩咐道:“你去叫上十个兄弟,在军营大门口集合, 即刻跟着我出发。”
高积云见状,放下筷子,说道:“顾大哥,我也跟着去!”
顾修远点了点头,说道:“从金村到宁州有一条小路,我一会给你两个人,你跟着他们往西南方向走,看到有小溪了,在那边点烟就行。”
高积云皱了皱眉:“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少?他们知我们来追,一定会往小路走,大哥为何还让我点烟,这样他们不就知道我们埋伏在那了吗?”
顾修远摇了摇头:“他们一定会选择走大路。从正西方向过去有一片竹林,可以快速地翻过山头堵在他们前头,山谷头大尾小,常年有雾,便于埋伏,在那儿堵他们更方便。”
高积云说道:“那我跟你去大路!点烟这种事小兵也能干!”
薛竹隐自觉也有责任,想起身与他们一同前去,顾修远按住她的肩膀:“还请薛大人留步,薛大人不会武功,上了战场也是拖累。”
她想想也是,点了点头,陈迈送他们出去,语气轻快:“我会给顾大哥留饭的!”
高积云提醒他:“还有我!”
两个时辰后,顾修远骑马领着十骑回到军营,身后的士兵毫发无损,马后都绑了一两个俘虏。
薛竹隐和温峰,陈迈一起,夹在众军之中站在道路旁迎接他们的归来。
缰绳被顾修远闲闲地握在手上,高高束起的马尾显得意气风发。他的战马同他一样,仿佛知道是得胜归来,笃定又矫健地信步前行。
顾修远翻身下马,吩咐士兵把俘虏关到牢里去。
温峰看着被绑着的二十来个俘虏,赞道:“顾公子真神了啊,一抓一个准,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往大路跑?”
顾修远解释道:“小路虽近,但需要涉过一条小溪,他们来时摸过小溪很容易,但回的时候负累太重,大路虽然容易暴露目标,但要过小溪花的时间就不如往大路走了。况且我命人在溪边点烟,他们知道溪边有人埋伏,便会选择从大路回去。但他们不知道,灵山有一条小路通往大路,所以我们能够提前埋伏而不必去追。”
薛竹隐在一旁听着,顾修远眼睛发亮,解释的时候沉稳又耐心,一扫在京都时身上的轻浮气和懒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