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吗?掉了就不疼了?隋珞有些迷茫了,“那、那怎么办啊。”她磕巴问,这也算是她未出世的小侄子,未曾会面便离开了人世,隋珞也难免有些失落。
这般想着,竟呜呜哭起来了,允欢懵然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在哭。
罗最自然也听了个清楚,一时间心里头揪紧了似的难受,到了医堂门前,他跳了下车,一边出声安慰一边掀开车帘:“欢欢,别伤心,娃娃……没了还会再有,你还年轻,别哭……”
他和泪眼朦胧的隋珞面面相觑,一旁是裹着小毯子煞白着小脸的允欢,正愁苦着脸怎么安慰隋珞。
“你……你哭什么哭。”罗最不可置信。
隋珞呜呜:“我、我难受啊,我的小侄子没了。”,罗最扶额无语,懒得搭理她便上前搀扶着允欢下了马车,火急火燎的跑进了医堂:“大夫,救命。”
大夫蹙眉:“怎么了?”
罗最擦汗:“她小产了,娃娃掉了。”
大夫一听登时脸色严肃了起来:“把人放到里面然后出来。”,罗最把允欢放到了医堂的里间后又出来了,对隋珞说:“你在这儿守着,我得赶紧叫人去告诉隋大人一声。”
隋珞心间一紧:“嗯嗯好,我我我会照顾好她的。”
罗最便不再耽误,拆了马车驾着赶紧往城外而去,路经过坊市,卷起一片尘埃,还险些撞到了百姓。隋衡今日同周允申出城埋伏在郊外官道,他们接到消息,云州守将带着人马往京城而去,也不知是真是假。
收到消息那日他们已然动身,也就这几日的时候会经过此地,周允申打算由他出面,若是见到了云州守将便看看能不能套出些话,隋衡现在已然被燕王发布了通缉令,不能暴露于人前,好在周荣安虽也被燕王疑心,但因着并未轻举妄动,燕王对他也没有做什么。
囚禁在府内是必然的事。
罗最驾着马疯狂的甩着鞭子,周允申耳朵一动,眉眼凛然,架起了弓箭,透过草丛对着声音来源。
罗最赫然跑了出来,周允申眉头一皱跳下了山包喝道:“你做什么来了。”,这不是耽误事儿呢嘛。
罗最急急的停了马,翻下了马,“隋大人呢?”
周允申不满:“你怎么也学允欢那个小白眼狼,怎么着,给你编入隋府护卫去?”
罗最:“不是,将军,出事儿了,姑娘小产了。”
周允申差点以为听错了:“谁?什么产?”
“允欢,掉娃娃了,流了好多血,差点死了,隋大人呢,赶紧叫隋大人回去啊。”罗最着急道。
周允申呆滞在了原地,霎时一股强烈的心悸席卷而来,烈日当空,树影摇晃,他头晕炫迈的迈腿要去寻人。
结果耳边刮过一阵风,待周允申回过神时,一道雪青色身影已然翻身上了马,一甩鞭子往城内而去。
周允申:“……”
他咬了咬牙冲着旁边的罗最:“你在这儿守着,等沈将军,若是他出现了就叫人来寻我,我先回去了。”他把弓箭扔个罗最也牵着马往城内而去。
隋衡耳边风声呼啸,方才他满脑子都是那句流了好多血,差点死了,心脏骤停了一瞬,胸腔内均是郁气,他头一回生出了自我厌恶,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先是周允卿,再是允欢,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
若是允欢出什么事儿,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早知道,今日他就不离开了,昨夜睡前欢欢还拉着他的袖子撒娇,说今日想上山玩儿,若是他能陪同就好了,但是他顾及着正事儿,便没有答应。
对了,上山,一定是上山出事儿了,都怪他,都怪他,从未有过的巨大悔意和心慌凉了他的身躯。
半个时辰的路程生生只用了一刻多钟,隋衡跳下了马进了医堂,抓着药童问:“方才小产了的姑娘在哪儿。”他大喘着气,哑声问。
汗意湿透了后背,药童指了指里间:“在里面躺着,你去看看吧。”
隋衡颤抖着手,大步向前奔去,掀开了白色的门帘,在看到里面的情景后胸腔瞬间一梗。
允欢裹着小毯子,成了一个三角粽,嘴里叼着一个糖葫芦,咯吱咯吱的啃着,隋珞在旁边一脸菜色。
隋衡悬起的心瞬间一落,他余光一扫,却见旁边随意搭着一跳被血迹浸湿的亵裤,心又一沉。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素未谋面的孩子,就这么没了,隋衡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允欢没事便好,孩子还会有的,但他难以形容看到那一摊血迹的感受,又苦又涩,一时分不清是额间的汗意还是什么。
允欢看见了他,眼睛一亮:“哥哥。”
隋衡回过神儿来,赶忙过去问:“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我听说了今日的事。”,他似是怕允欢伤心,犹豫了一瞬出声:“没事,孩子……还会再有的。”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第44章 不用你管
◎我老吗?◎
允欢嘴里咬着糖葫芦, 仰头懵然的望着隋衡,甜腻的汤汁化开,沾染在了嘴角, 愣愣的望着他,隋衡以为允欢被他的话戳到了心头, 抬手有些无措的想去抚她。
“若是……我们没有孩子也无妨, 泊哥儿虽非我们亲生, 但,我视他为亲子, 左不过我们三人也能共享天伦,不必非要另一个小生命。”隋衡语无伦次的解释, 他是这样想的, 允欢年纪还小, 头一回便经历了这种事,可想而知她的身子该多么的不好,且有周允卿先例在前,他是万万不敢再冒任何的风险。
“欢欢, 你的身体最重要。”隋衡低低的说着, 这也是他头一次说了许多,嘴比脑子快, 可能来不及过脑就说出来了, 自己都有些混乱, 旁边隋珞菜色更甚。
这般说着, 隋衡瞧见她无事的模样也松懈下来,殊不知落在允欢眼眸里, 全然是他对这个孩子并无期待的意思。
允欢面庞瞬息万变, 她看了眼那揉成一团的亵裤含含糊糊:“我、我没事, 哥哥。”,裹了裹毯子,这下是有些真的失落了。
二人气氛一时有些凝滞,隋珞与他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最终轻巧的挪了出去,她决定不去掺和这件事儿,隋衡坐在允欢身旁拿下了她嘴上的糖葫芦:“都这样了,还吃?”,语间有些不满。
允欢低眉顺眼:“不吃了。”,她乖乖的任由隋衡用毯子裹紧她,拿白色的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允欢伸出小手递到他面前:“擦擦。”
她掌心也有黏黏的糖汁,神情乖巧,隋衡心头一片柔软,凑过去在她嘴角吻了吻,残存的甜意流淌在二人唇齿间,隋衡的大掌扣在了她的后颈,二人贴近了几分,湿甜浸润了唇瓣温软。
一吻结束,允欢眼眸湿润了几分,红彤彤的像个小兔子,靠在他的胸膛里裹着小毯子像个小考拉,满眼晕乎,隋衡低低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外面找大夫一趟。”
允欢稀里糊涂的也没听清:“好。”,随即身子被放下,隋衡出了外面。
等会,他去做什么?
允欢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心瞬间高高提起,惶惶间摸索着拿过了被随手扔在旁边的糖葫芦,继续啃。
隋衡出了内间,拦住了正在拨算盘子的山羊胡大夫:“大夫,我家夫人身子如何了?”
大夫头也不抬,爱搭不理:“回去注意保暖,多喝些热水就好了。”
隋衡:?
现在这大夫都这般不上心?但他仍旧好声好气的问:“大夫,我家夫人将将小产,对她的身子可有什么影响?”
大夫一脸匪夷所思:“这位公子,您的夫人并未怀有身孕,小产又是从何而来,不过是来了癸水,大惊小怪。”
隋衡愣在了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小产?那……那她那血。”隋衡比划了一番,他方才瞧得清楚裤子上的血迹已然干涸,氤出了些许深褐的痕迹。
“都说了是癸水。”大夫悠悠道。
这下隋衡忽觉压在心头的大石消失了,原来并未小产,只是普通的月信,那为何罗最说的那般严重,还说什么失血过头,隋衡一时有些无奈。
但允欢平安无事是最好,大夫的话说出来他整个人都轻快了几分,郁气消散了些,他正要走,大夫把他叫住:“糖葫芦少吃,小心腹痛。”
隋衡正色:“多谢大夫。”
大夫摆摆手,继续拨算盘珠子。
隋衡回了内间,床榻上窝着一个身影,盖着厚实的毯子,被窝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什么小动物在啃食,隋衡一看旁边桌子上的糖葫芦,已经剩下了一个光棍儿。
隋衡:“……”
入了秋,天气转凉,右侧的窗棂大开,微风轻轻的吹了进来,室内一片凉意,隋衡走到窗前,把木条拿走,关上了窗棂。
然后走到榻前掀开了毯子,把允欢吃的满嘴糖汁的脸颊露了出来,毯子掖到了她的下颌处,修长的手指轻捏了一番她的脸颊。
允欢老实道:“对不起,哥哥。”
隋衡:“这有什么错的,不过是个乌龙罢了,幸好你没事,吓死我了。”他唇角上扬,清俊的脸上浮起好看的笑意,是真正轻松的笑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的鬓发。
但落在允欢眼眸里,却更有些难受了,她觉着隋衡并不想要他与她的娃娃,或者说对这个娃娃并没有期待感,可有可无,没有最好,不必需要另一个小生命。
“又偷吃了,不是说了别吃了吗?”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起身给允欢收拾换下来的衣物,准备拿去处理掉,他没有注意到身后小姑娘有些生气的脸庞:“等会儿你便同隋珞先回去,我还有事,晚上会晚些回来,若是等不及了,你便先睡。”
“知道了。”允欢板着脸硬邦邦的说。
“糖葫芦不准再吃了,听到没有,还有你那些饮子也不准喝了。”他现在严重怀疑允欢在这儿每日胡吃海喝吃坏了身子,才导致今日这般严重,所以语气难免严厉了些。
“我就吃。”允欢小声的说,“不用你管。”
隋衡一愣,转身问:“什么?”
允欢却没再回答了,提着裙子气哼哼的跑了出去,徒留隋衡在屋内一动不动。
允欢跑出去的时候恰好撞到了随后而到的周允申,被握着肩膀来回看:“妹,你没事儿?”
允欢被捏疼了肩膀,拍掉了他的爪子:“我没事儿啊,松手,你捏疼我了。”
周允申赶紧松了手,喘着气紧张兮兮,方才他回来的路上一个没瞧见,马踩到了屠户设的陷阱里,前半个身子掉了进去,费了老大力气才出来,马都瘸了半条腿,他只得腿儿着狂奔而来。
“方才……方才罗最……”他喘着粗气问。
“我没事儿,是……哎呀总之弄错了。”允欢背着手含糊说,她不大好意思跟周允申提自己只是月信推迟了而已,丢脸。
周允申松了口气,允欢拉着他的手:“二哥,你送我回去罢,我累了。”
周允申懵懵的被她拉着走:“哦哦,好。”一时没想起来最应该在场的人去了何处。
直到走至半路,周允申才想起什么,他转身左顾右盼,瞧见了马车后面老远跟着的隋衡,郁气冲天,像是一个沉默的影子,一时纳罕。
他嗖的掀开车窗头探进去:“你们二人怎么了?”
允欢对他爱搭不理,周允申又转头看向隋珞,隋珞摇头:“我不知道。”,周允申还想继续追问被允欢推着脸推了出来,啪的关上了车窗,丢出一句:“与你无关。”
周允申:“……”
小丫头片子,知不知道谁才是她这一头的。
允欢被送回了驿站,上了楼,隋衡却没跟上去,周允申格外留心他,妄图从他们间看出些什么,但,眼看时辰不早了,还得出一趟城,来不及细问便骑马上了路。
周允申没把太多心思放在这个上面,但临了出城却被隋衡拉住了袖子,一脸迟疑:“我……有些老了吗?”
周允申:?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摸了摸隋衡的脑袋:“你说什么呢?什么老不老的,怎么着,腰不行了?”他随口开玩笑扯皮。
隋衡却欲言又止。
周允申悚然一惊,不是吧,来真的?
“呃……没事没事,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瞎说的。”周允申讪讪,打算当做没听到,依着他对隋衡的理解,这般好面子的人,被外人知晓了自己的“难处”,焉知自己还有明日可言,会不会被灭口还说不准呢。
隋衡叹了口气,墨发倾散,比束起时少了些肃然,多了些少年气,更别说他偏爱雪青色,整个人青衫落拓、端方矜贵,无论如何也同“老”字搭不上边。
“你为何会有这样的疑问呢?”周允申凑过去问,方才他又一想,作为隋衡的大舅哥,他同他讲这般……丢面子的事,不正是对自己的信任吗?或许是想求助些什么,那若是自己眼看他深陷沼泽而冷眼旁观,那简直是非君子所为。
“你同我说说,放心,我会尽量帮你的。”周允申引导他,语气也全然不似平日的讥讽和不屑。
隋衡一脸漠然:“没事,不用。”他扔下一句便驾马离开了。
周允申:“……”
允欢活蹦乱跳的回来,罗最的心也放回了原处,他躺在树下晒着太阳,捏着今日山上捡来的松子吃:“不是我说,你可知道当时,我话还未说完,身边一道影子便飘走了,一瞧嚯,隋大人驾着马朝城内赶去。”
允欢在院中剥着栗子抿着嘴不说话,罗最瞧着平日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倒有些纳罕:“怎么了?”
“哥哥不喜欢娃娃。”她闷闷的说。
罗最一脸莫名:“怎么会?大姑娘的小公子不是养的挺好?你是不是误会了?”他挠挠头。
“不是,我没误会,我今日告诉他娃娃掉了,哥哥还笑来着。”允欢数着栗子,心里一边数喜欢,一边数不喜欢。
这算什么不喜欢,罗最有些憋笑,他该如何同小姑娘说隋大人笑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没事儿而笑,并非是娃娃掉了而笑。
唉,想来二人从见面到成婚不过几月,小姑娘的心思确实有些难猜,时常飘散到不知何处,隋大人又是个闷葫芦,时常有些小误会也很正常。
他到底要不要亲自去解释?还是等着二人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误会消散呢?
想了一通,罗最决定闭嘴,二人的事还是叫二人自己解决罢,他把允欢剥下来的栗子扔到嘴里。
城外这一边,二人心思各异,隋衡冷着脸,大马金刀地坐在石头上,支着腿,一股肆意风流浑然散开,周允申缩头缩脑的蹲在旁边,嘴里嚼着草根皱着眉头时不时往这边瞅。
一个略微有些猥琐,一个落拓不羁,偶有路过的行人投递来眼神。
“看来今日是等不到沈将军了。”隋衡说着起身,踢了一脚石子。
周允申点头:“那便是明日了,明日肯定会到。”
隋衡没有回头:“你先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