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佝偻着背，夸张地模仿起老神官的动作。
这……确实像那老头子会说的话。
约娜：“但，朝日镇的大家呢？圣女不在的话，谁来替他们疗伤治病？”
杰森：“嗯嗯，我当时也问了这个问题。老爷子听了直摆手：‘你也太小瞧我们教会的修女了！我们教会随便抓个人出来，那都是妙手回春的水平！让她去吧，去吧！’”
喂喂，怎么听都像是在赶人走的样子啊！难道是害怕宝贝闺女待在家里天天炸坏他的坩埚吗？
约娜：“那……那奥雷布呢？他这个大魔王，总不能放着魔王城不管不顾吧？”
一旁咕嘟嘟喝茶奥雷布抬起头，一双金瞳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约娜。
“如果是为了解药，吾倒是不介意……需要提前准备些什么吗？帐篷？食物？”
“你为什么像个期待春游的小学生啊喂！”
*****
……
“……奥雷布？奥雷布？”
魔王的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他半阖的眸子缓缓睁开。晨曦之下，多出两抹诱人的鎏金色。
魔王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少女，银色的发丝、碧蓝的瞳孔，美得像是朝日的第一缕阳光化作的人形一般。
“开什么玩笑呢，大魔王！马上就要出发了，你居然躺在王座上睡着了？”
魔王感到自己的肩膀被少女重重地拍了两下。
“没，只是发了会呆，没有睡着……”
他整理了一下领口与披风，然后缓缓地站起身，跟随少女欢快的步伐向着铜门外的晨辉走去。
清晨，正是适合启程的时刻。
“话说，尊贵的魔王大人，你为我们的这次旅途，准备了多少资金？”
“一……一金十五银……”
“……开什么玩笑呢，大魔王！”
（序章完）
*****
当晚，魔王城。
几名骑士装束的魔族跪拜在王座前。
“报告艾德利殿下！我们已经搜遍了整个朝日镇，还是没能找到奥雷布陛下的踪迹。”
被称作“艾德利殿下”的，是一位黑色长发、金色瞳孔的男性。他此时正翘着二郎腿，斜坐在房间正中的王座上，一手撑着脑袋，一副盛气凌人之态。
一对漆黑而修长的羊角，自他的额前蔓生到头顶，在黑暗之中显得凄厉又诡谲。
“呵……有趣。”艾德利竖起一根手指，塑起一颗雷球放在指间把玩。
“几天前，你们说，在朝日镇上感知到了那家伙的魔力——『冰风暴』。如今却告诉我，那家伙凭空消失了？……我就有这么好骗？”
“报报报报告殿下，我们没有欺骗您！您看，家具和地面上没有灰尘，茶壶还有水迹，奥雷布陛下一定是今天刚离开魔王城的！”骑士装束的属下们慌忙解释道，“那个……艾德利殿下，我们要追吗？”
艾德利嗤笑一声：“呵……那家伙中了『万法衰竭』，就跟普通的人类没有区别，还能跑多远？我们待在此处等他回来就好。”
大概是这个姿势坐得腿麻，他默默换了条腿在上面，接着问道。
“之前那个来讨要秘典的人类信徒呢？他拿着魔族皇家秘传的法术，闹出那么大动静，王国不可能坐视不管吧？”
“是的！那个男人已经被逮捕了，现在正被关押在国王城的牢狱中。他还有一个五岁的孩子，听镇上的人说，是被晨曦教会收养了。”
“吼吼~这倒是个挺有意思的情报。”艾德利挑了挑眉，“帮我多关照关照那孩子，以后没准是个可塑之才。”
“是，艾德利殿下！”
凄冷的月光透过窗口斜照在王座上，映出艾德利邪魅阴险的笑容。
“呵呵呵……奥雷布，等你回到魔王城那一刻，就是你的死期……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嘶——腿！腿抽筋了！”
第12章 达柯尔港之灾
——海是什么样的？
约娜记得，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还是个坐在老神官腿上吃手指的小毛孩。
彼时的老神官会指着绘本上那块被涂得蓝汪汪的地方，温柔地告诉她：“海就是无边无际的水，它比大地还要辽阔，比天空还要清澈，比小约娜的眼睛还要湛蓝。”
从那时起，约娜便对大海萌生了无限的向往。她想亲眼瞧一瞧这比她眼睛还要湛蓝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嗯，果然，图片仅供参考，一切以实物为准。
约娜望着眼前一片青灰色的汪洋，如是想道。
清晨，港口冷冷清清。
这位银发碧瞳的小姑娘，往码头上那么一站，本就已经相当显眼了。而她一左一右的两位小跟班，更是叫路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姑娘的左手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头上长角的男性，正吧唧吧唧大嚼着手里的炭烤胡萝卜；右手边则站着一位身披怪异长袍的眯眯眼男，正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滔滔不绝。
“咳咳，鉴于约娜小姐是第一趟出远门，就由我杰森来当一回导游吧！”
那眯眯眼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从袖中抽出一卷破地图。
“我们的出发地，朝日镇，位于索威鲁大陆的正中；而我们的目的地，蜜思特菈魔法学院，则位于东边的爱斯华兹岛上。想要到达爱斯华兹岛，只能通过坐船横渡东大洋。”
“而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达柯尔港，是索威鲁大陆东部唯一的港都，自然也是我们旅途的必经之地。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在这里静静等待，往返于爱斯华兹岛与索威鲁大陆的远洋渡轮……”
“杰森老师，那你说的那艘渡轮何时能来呢？”约娜插嘴。
“好问题，约娜同学！”杰森点头鼓掌，“你们深谋远虑的杰森老师，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功课。根据老师收集来的情报，这艘渡轮应当于今早天亮之前出坞接客，明晚天黑之前扬帆启航。”
约娜与奥雷布同时望了眼空无一物的海面，又抬头看了看正当空照的太阳。
约娜：“看来，杰森老师的情报不太靠谱嘛。”
杰森：“唔…和情报上写的时间，偏差确实有些大。可能是渡轮稍稍有些延误吧……”
约娜紧盯着脚下灰不溜秋的海面，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我倒感觉，偏差更大的是这个大海的颜色……和绘本上画的根本驴唇对不上马嘴……”
*****
作为大陆东部唯一的港都，达柯尔港的地域风情与约娜曾拜访过的任何一座城镇都不太一样。
港口一端临海，靠近内陆的另一端，商户鳞次栉比。从贩售零碎海产的街头小摊，到恢宏磅礴的造船厂，无不尽显海港之都的风范。
然而，作为大陆东部的商业与交通枢纽，今天的达柯尔港显得格外冷清。大多商铺都尚未出摊，约娜只能看见街边支棱着三三两两的破布帐篷，和散落一地的空盆空桶。
兴许是因为他们来得太早？约娜如此想着。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船可以不坐，饭不能不吃。
绕着港口逛了一圈，约娜总算找到一家早早开业的海鲜馆。
“来到达柯尔港，谈到吃，果然还得是海鲜啊！”
即便坐进店里，杰森的嘴依旧闲不下来。
“达柯尔港濒临东大洋，而东大洋中，有好一部分是「海洋女神」安博里的领海。因此，这里的海洋生物大多受到安博里的祝福，个个长得膘肥体壮，海鲜自然也是整片索威鲁大陆最美味的地方。”
“小姐，请允许我向您特别推荐这里的金枪鱼鞑靼。上回在此处停留时，我有幸品尝过一次，那顺滑鲜美的滋味实在是叫人难忘……”
“抱歉，先生，金枪鱼鞑靼本店暂不供应。”
一旁的老板娘手持点菜单，微笑着打断了杰森。
“哦……是，是吗……没关系，蒜香焗青口贝也是不错的选择……”杰森尴尬地笑了笑。
“抱歉，先生，本店没有青口贝。”老板娘微笑着答。
“啊哈哈，真没办法，那就来份最普通的油炸鳕鱼排吧……”杰森擦了把汗。
“抱歉，先生，鳕鱼排也没有。”老板娘答。
“……恕我冒昧，女士，”杰森顶着一头暴起的青筋问道，“请问你们这里有什么招牌菜推荐吗？”
老板娘打开菜单，思索了一会儿。
老板娘：“蔬菜沙拉配餐包，先生。”
杰森：“……”
杰森·渥金是一个优雅又圆滑的人，一般来说，他永远以笑待人，绝对不会对陌生人生气。
——除非忍不住。
“恕我冒昧，女士……请问你们店招牌上的‘海鲜’需要勘误吗？”
“您先别急，先生，我们供应不了海鲜也是有原因的。”
老板娘叹了口气，刚刚春风满面的脸上逐渐阴云密布。
“几位刚刚在外面应该也看到了，最近的达柯尔港萧条得不行。渔船渡轮闭门不出，路边的海产店基本上都在歇业，我们餐馆也进不到货……”
“哦呀，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看来你们是真不知道啊！”老板娘有些意外，“唉，提起这事儿我就来气！”
“达柯尔港东边海域上的一个小岛国呀，最近在做大规模炼金实验，向海里倾倒了许多炼金废料。这些废料中含有特殊的营养成分，导致海里一种叫‘灰藻’的菌类一夜之间疯长。”
“灰藻霸占了海域后，海洋原住民无家可归，纷纷投奔「海洋女神」安博里的领海。达柯尔港不仅渔业受到重创，船只也因为灰藻密布的缘故无法起航。唉……王国派来治理灰藻的炼金师们还在路上，他们要是再来迟一些，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也要卷铺盖走人喽！”
“天哪！原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我失礼了，女士。”
“原来如此，难怪海水才会变成那种颜色……”约娜恍然大悟，“镇民们没有尝试过自己解决灰藻吗？比如，用除草剂什么的。”
老板娘苦笑道：“姑娘，灰藻可不是水草，更不是植物。我们平时用的除草剂对它们来说根本没有杀伤力，反而还会污染海洋环境。再说，它们生长在水里，火烧的方法也派不上用场。”
老板娘讲到这，稍稍停顿了一下。
“唉，虽然谈起来有些可怕，但，倘若这达柯尔港中有「骸骨之主」米尔库的信徒，没准还能用死亡系法术帮忙杀杀菌。不过，由于晨曦教会的影响，索威鲁大陆的人们对米尔库相当排斥，上哪儿才能找到他的信徒呢？”
“看来，在炼金师们赶到之前，渡轮都没办法起航了。”杰森无奈地摇了摇头，“哎呀呀，这下计划可完全被打乱了！”
“那个……”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奥雷布忽然举起手。
“嗯？怎么了，你想到什么解决方案了？”约娜转头看向大魔王。
“不……”奥雷布摇摇头，指了指面前的菜单，“那个，我现在能点菜了吗？我想吃这个胡萝卜沙拉。”
*****
总而言之，尽管没能品尝到杰森所谓的超绝美味海鲜，但约娜一行人还是成功在海鲜馆填饱了肚子。
“话说，”奥雷布口中塞满食物，含糊不清道，“吾真的不需要像之前那样，吧唧吧唧……裹上头巾、稍微掩饰下自己的身份吗？吧唧吧唧……”
杰森笑着摆摆手：“放心，除了我们学院出来的学者，一般人根本不会知道现任的魔族皇帝叫什么名字，更别提长相了。他们只会把你当做一个普通的魔族旅行者。”
约娜也连连点头：“而且，奥雷布一点魔王的气质都没有。你就算跟别人坦白说自己是魔王，别人还不一定相信呢！”
老实说，当时第一次在湖边捡到他的时候，若不是因为提前阅读过老爹的手稿，知道魔王的长相，约娜肯定也会把他当做一个魔族的小喽啰。
约娜：“咳咳，总而言之，现在只能祈祷那些王国的炼金师们快些带着杀藻剂赶过来了。奥雷布，杰森，一会吃完饭后，我们先去找今晚落脚的地方吧！”
杰森：“没问题，小姐，杰森导游为您服务。您想要什么价位的住宿？”
约娜：“嗯……总之，条件绝不能比魔王城差，反正由我们的魔王大人全额买单。”
奥雷布：“为什么又是吾买单？吾浑身上下只剩50银了！”
约娜：“你带的钱在我们的旅费中只能算零头吧！你花钱的时候，没有先把零头花掉的习惯吗？”
奥雷布：“对不起……”
正当三人谈笑畅饮之时，一位骑士装束的年轻人推开了海鲜馆的大门。
那骑士戎装整肃，手里抱着一卷公文，一进门便郑重其事地向老板娘敬了个礼。
“女士，我很抱歉地通知您，这是我们本月第三次来向您收缴税金了。如果您在本周日前，仍未将税金缴至商业局，我们将强制回收您店铺的经营权。”
老板娘用围裙揩了揩手上的水渍，脸上浮现出一丝愠色：“可是，王国的炼金师们还在路上，灰藻的事情还没得到解决，我们海鲜馆根本就没办法正常营业啊！”
“我只负责维护达柯尔港的内部秩序，督促那些爱拖欠税金的居民履行义务。其他事情与我无关，女士。”
那骑士十分强横地将警告书拍在海鲜馆的餐桌上，随后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大门。
“王国炼金师们的失职，居然叫我们这些老百姓来承担后果！这可怎么办，真是愁死人了……”
老板娘拾起桌上的警告书，忧心忡忡地塞进围裙兜里。
奥雷布手头啃着大块胡萝卜饼，眼神却不住地往老板娘那飘。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侧头看向坐在右手边的圣女。
“约娜……”
“打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约娜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你是不是想问，我们有没有办法能帮帮她？我说大魔王，你这圣女般的慈善心真的该好好改改了！”
“我们一没有那么多钱，二没有消灭灰藻的能力，拿什么帮她呢？凭你那冰什么什么的玩意儿把灰藻全冻死么……”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下去。
“……嘶，等等……这好像还真是个办法哦！”
“约娜，你把我想说的说了。”奥雷布将最后一块胡萝卜饼塞进嘴里，“如果用『冰风暴』把那片海域全部冻住，再用杰森的火系魔法解冻，灰藻们应该就能消灭干净了。”
约娜长叹了口气：“唉……我有的时候，真怀疑你平时的那副傻样是装出来的，奥雷布……你其实是天才吧？”
*****
当天下午，达柯尔港造船厂。
尽管外观看上去宏伟豪华，但造船厂的内部却是一副萧索凋敝之态。
全厂唯一的员工是正趴在前台打瞌睡的八字胡大叔。这位懒虫先生睡得倒是挺香，一只硕大的鼻涕泡正伴随他响亮的鼾声上下起伏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