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怕是要完——卷阿七七【完结】
时间:2024-01-09 23:15:11

  还是咳,嗓子堵得慌,她舀了一勺豆腐水,捧起葫芦勺,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灌。
  喉咙舒服了些,就是还有一点点的疼。
  她捂着胸口,揉揉被熏的眼睛,试着开嗓说话,道:“这烟呛死我了!大爷的,本官……我差点就死了……咳咳咳……”
  痛快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的金银铺子,火已经被浇灭了,看热闹的人群将金银首饰铺子围着,三言两语说着话。
  “是劫匪呢!太猖狂了,这青/天/白/日的居然就敢明着抢。”
  “诶哟哟,我跟你讲,那个吴通判差点就死在里头了咧,吓死个人。”
  “抓到没有呀?抓了几个?”
  “不晓得,我看来了这么多官兵,怕是抓到了吧,我见着有两个到处乱窜,跑了出去。”
  “那我得回家把门窗锁好,万一闯进我家里去,那可如何是好。”
  “我也得赶快回家去锁门,我家那门坏了好几天都没修,我早就让我家那位修门了,他懒得不动,一下雨就往家里灌水,真的是……”
  而赵泠就站在这些人群中,肃着一张脸,井然有序地指挥着州衙的衙役和捕快,疏散众人,送伤者去救治,围捕劫匪。
  他的声音若刚融化的雪水一般清冽,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声音不高不低,平平稳稳的,掷地有声且干净利落,若一把快刀,斩断所有的拖沓和多余。
  半旧的深青色襕袍罩在身上,衬得他身姿挺拔如竹,依旧是玉带束腰,束发齐整,身长玉立,在众人之中,很是显眼。
  显眼到吴之筱一抬眼,就能看得见他。
  在浓烟弥漫中,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虽然是错觉,但她还是死死攀着他颈脖,无意识地脱口而出,问了他一句:“要不,和我一起死吧!”
  赵泠不应她。
  吴之筱承认,当时的她是有一点点失落的,在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她迫切地想拉着赵泠一起,不过是图他长得好看,黄泉路上能有个逗趣玩闹的人。
  可惜这个好看的人没答应他——也是,谁会应一个疯子的话?还是一个被烟熏得快成黑炭的疯子。
  但很快吴之筱就断了和他一起死的念头:他这么好看,死也要死得好看些,绝对不能是被大火烧死的,烧成一块炭似的,那多难看啊!
  她伸出手弱弱抚平他的眉间。
  “你不要皱眉。”
  “你一皱眉就没那么好看了。”
  “你没那么好看我就想拉你一起死了。”
  她用最后的气力说道。
  赵泠处理完金银铺子的事,就往她这边走来。
  吴之筱站直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脏东西,见他敛着怒火往自己这边走来,转身就要跑……
  “站住!”
  说话的是赵泠。
  “你为什么不去百麻镇?”
  问话的还是赵泠。
  手臂被他一把拽住,吴之筱跑不了,无奈停住了脚,转过身来,发现他脸上异常的严肃凌厉,眼眸冷到她不敢直视。
  “我这不是正好撞上金银铺子遭洗劫这桩事了吗?我能眼睁睁看着金银铺子被洗劫而不管吗?本官是那样的人吗?”
  她理不直气也壮,甩开他的手,底气十足道。
  “正好撞上?”
  赵泠把她拉到自己跟前,缓缓道:“你半个时辰以前进的金银铺子,在你进金银铺子之前,你绕着集市足足走了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足以让你往返百麻镇两趟,你绕着集市走这么久,干嘛呢?锻炼身体?”
  吴之筱今日出城办的公事,便是去百麻镇清算曹家在那儿的产业,好回来对账,然而,她故意在城内绕了足足两个时辰,最后碰着金银铺子被歹徒洗劫。
  她可以英勇无畏到独自面对匪徒,却仍旧胆怯软弱到不敢去百麻镇。
  她道:“我思考人生。”
  “思考出什么了?”
  “思考出我今日不宜前往百麻镇。”
  “哪里不宜?”
  “你看我现在身上全都脏兮兮的,天气又这么冷,天色好像也不早了,着实不宜再前往那百麻镇办事……”
  她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左右她都不想去那地方,再道:“我头发都湿透了,去办公事,有损州官体面……”
  来临州的快两年了,每一次要她去百麻镇,她都用各种法子推脱掉了,这一次也不例外。
  “再说了,本官不愿意去,赵知州你也不能强人所难……”
  一股熟悉的气息突然往她身上罩来,从天而降,遮云盖日,生生把她说的话给埋住了。
  半旧的襕袍上,布满了专属于他的气息,淡淡的清冽,丝丝缕缕从颈侧浸入她肌理之中,熨帖而稳妥,莫名熟悉和心安。
  她忍不住侧过脸,深深嗅了嗅,被蛊惑似的走近他。
  赵泠拢了拢披在她身上的半旧深青襕袍,修长的食指拨了拨她半湿的发缕,垂眸低眼,俯身问她:“我陪你去,好不好?”
  声音温和轻柔,尾音轻轻的,带着哄劝的意思,像哄一个哭闹的孩子吃饭一样。
  就差说一句“乖”了。
  “好……嗯……不好……”她沉迷半晌后,瞬时清醒过来,拨浪鼓似的摇头:“不好不好,我不要去那地方。”
  那地方有多不好呢?
  不好到能让她想起她自己曾经的怯懦无能,不好到她此生都不愿踏足,不好到她想放一把火烧了那地方。
  赵泠深深看着她,大掌抚过她后颈,循循善诱般,低声道:“我们就去那里把事情给办完,不与那里的人说话,一句话也不和他们说,好不好?”
  “不好不好!!”
  吴之筱觉得他要是再这么和自己说话下去,自己恐怕要沉沦其中,对他听之任之了。
  可怕可怕。
  她速速脱下身上的襕袍,道:“临近年关,公主过不久要回盛都,我得去公主府一趟,你要去百麻镇,你就自己去吧。”
  把襕袍胡乱地塞到他手里,拔腿就往公主府跑——公主府是最近的避难所。
  给吴之筱开门的照旧是公主府的钱老伯,他恭恭敬敬躬身领着两人入府。
  吴之筱斜睨了一眼与她一起进公主府的赵泠,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赵泠道。
  “我就是来陪公主睡觉的。”吴之筱冲他眨了眨眼,道:“难不成,你也是?”
  “倒也不是不行。”赵泠看向前路,淡淡说道。
  “你想得倒挺美,可惜,公主榻上没你的位置。”吴之筱冷冷笑道。
  “我可以屈尊睡你旁边。”赵泠能屈能伸。
  “谁要你睡我旁边?还屈尊?真是委屈你了!”
  气得吴之筱伸腿要绊倒他,赵泠却早有预料,从从容容地跨了过去。
  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在钱老伯的引路下,穿过长廊,至内厅后,花枝便走上前来,笑道:“赵知州,吴通判,这边请。”
  她领着两人到公主的日常起居的殿外,两人随着她进了殿内,径直往殿内东边隔间去。
  隔间门口处,帷幔放下,飘飘扬扬,有镂空梨花木月门隔着,三个婢女站在门外,垂手侍立,远远看见花枝领着两位客人来,微微躬身,行了叉手礼。
  花枝站在门槛外,道:“启禀公主,赵知州与吴通判来了。”
  吴之筱来公主府多次,轻车熟路地就上前,二话不说,掀开帷幔……
  “公主,赵子寒说他想……”
  她脚还没越过门槛,就猛地一滞,立马放下帷幔,躬身往后退了三步。
  脸上显出异样,看着像是被吓到了——她以为隔间没什么的,她以为隔间做不了什么“人生大事”的。
  可是她错了,这种事好像在哪里都可以做的。
  煞白煞白的脸,真的是吓得不轻。
  花枝赶忙上前来,支支吾吾地垂首道:“通判,婢子正要提醒你……那个……周将军也在。”
  “没事……”
  吴之筱不自然轻咳几声,眼睫微颤,低眼垂眸。
  身后的赵泠估摸出一二,上前把她拉到身侧,低声问道:“吓着了?”
  良久,吴之筱才真正的缓过来,拳头砸着手心,似很兴奋,道:“太刺激了。”
  “嗯?”赵泠皱眉。
  吴之筱侧过身,勾勾手示意他俯身。
  赵泠微微俯身,棱角分明的侧脸若有若无地擦过她左耳耳廓,好像有些凉凉的。
  再低一些,碰到她耳垂时,软软的,玉莹莹的透着淡淡的光泽,温润润若暖玉。
  吴之筱凑近他,压低声,道:“《春/宫二三事》第十二卷 第三幅和第六幅……”
  赵泠蹙眉,认真听了后,略愣住了,想了想,忽的一哂:原来对吴之筱来说,这就算是刺激了,真是不经世事,不知世事险恶。
  两人缓缓抬起头来,相互对视,心照不宣的往隔间的帷幔处看去,还能隐约映出人影来。
  “非礼勿视。”赵泠用手背偏了偏她的脸,让她的目光从帷幔处移到别处,掩唇轻咳一声,道:“不过,你倒是记得清楚。”
  吴之筱颇为得意道:“我可是给那本书做过注的,你不知道我这人记性向来很好吗?”
  “记性好?呵,你的好记性都用在这些不正经的事情上了,该记得的你却不……”
  赵泠本想习惯性地奚落她几句,刚刚说了一句,侧过脸,扫过吴之筱得意的眉眼,想到了什么似的,剩下话被他咽下,只点头应和她。
  他淡淡道:“你记性确实好。”
第20章 20 .我怀疑他想勒死本官
  待隔间的帷幔掀开,周楚天/衣着齐整地走出来,有些局促地看向赵泠与吴之筱。
  他干干地笑了笑,草草作揖,道:“赵知州,吴通判。”
  他从隔间门里走出来那一刻开始,吴之筱就一直死死盯着他的膝盖,还关切道:“你膝盖还好吧?”
  周楚天看了吴之筱一眼,又转过头往隔间后看了看。
  赵泠与吴之筱循着他目光望去,只见一滩洒落的碎瓷片,上面隐约还有血迹,简直不忍直视。
  花枝赶忙命几个婢女进来打扫,收拾隔间,准备茶水点心。
  周楚天转过头来,淡淡笑了笑,道:“一些碎瓷片而已,不碍事。”说话时,他用手揉了揉手腕上明显的勒痕。
  那是粗麻绳勒出来的,吴之筱亲眼看到了,就因着这个,她才吓得脸色惨白,现在还心有余悸,闺房之乐,也不知这乐在了哪里。
  她没办法理解,想想就直摇头。
  “笑笑,你来了!”
  娇俏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娇小的倩丽身影,直接从室内穿过隔间,再猛地扑向吴之筱怀中,目标明确,不偏不倚扑在她身上。
  因她这么一扑,吴之筱差点一个站不稳,身子摇摇晃晃就要往后摔。
  身侧的赵泠对着冲出来的公主微微颔首,脚下暗暗后退半步,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虚虚的护在吴之筱腰身下。
  吴之筱好不容易才接住扑向她的公主,脚下趔趄两下,站稳后,颇为无奈道:“公主,我又不是不同意,你温柔点!别像对周楚天那样对我行不行?”
  “我对容卿可好了。”公主看了一眼周楚天,娇俏地笑道。
  吴之筱摇摇头,啧啧两声,不相信地看向她,道:“你当我眼瞎?”
  “那都是表象,他对我这么重要,我哪敢对他怎样啊?”
  公主一面说着,一面拍拍她身上的绯色襕袍,从她衣袍肩上捻出一些被烧焦的丝线,皱眉问道:“怎么弄的,脏兮兮的?”
  “路见不平,办了件小事。”
  吴之筱用手掸了掸身上绯色襕袍,这不掸还好,一掸就掸出一片黑灰,金银铺子那一场大火把她脸给熏着了,身上的袍衫也没放过,适才没注意,现在细看来,袖口、领口、肩头全都被火燎过,燎出黑黑一片。
  这衣服是着实不能再穿了。
  她无奈道:“我得先去更衣。”
  公主冲花枝招招手,道:“花枝,领笑笑到后边去梳洗。”
  公主府里还留着几套吴之筱的家常衣裳,都是此前旧的,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就搁在衣柜里,以备不时之需。
  待她梳洗更衣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半旧的直领对襟襦裙,大片大片又张扬的折枝洒金梅铺其上,绮罗半袖衫以绿羽纹样作饰,是好几年前时兴的图样,绯红金绣边的披帛也褪了些颜色。
  整日穿着圆领袍衫,乍然穿起旧时罗裙,竟有些不太适应。
  “这衣裳有些小了,想来是本官又长高的缘故,合该买几件新衣衫了。”
  吴之筱走出来时,看了看身上的裙衫,如是说道。
  话才落音,抬眼就看到转身回头的赵泠,他手上还捏着一只冒着滚滚热气的茶盏,那双如星河的深邃眼眸,正直直地望着她,那张向来气定神闲的脸,被什么触动了似的,浮现出她不曾见过的神色。
  “公主和周将军呢?”吴之筱往屋内环视了一圈,收了收坠地的披帛,走上前去问他道:“这两人去……嗯……赵知州……你……”
  一切发生得太快,吴之筱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然入了他的怀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赵泠突然走上来一把抱住自己,还不是轻轻的抱着,而是双臂猛地将她双肩紧锁,大掌覆于她后腰上,很急切的往他怀里一按,将她整个人往他身上按去。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被圈入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这个空间里,能听到的,只有他的心跳和他略显急促的呼吸,鼻尖萦绕的,只有他身上的味道。
  目之所及是他的胸膛与颈下微突的喉结,手之所触是他的身体,他的手,他的腰和他的肩,还有他埋于自己颈间的侧脸。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突如其来地陷入,她根本挣扎不开,她的感官没得选择,只能选择去感受他,体验他。
  他身上半旧襕袍硬挺的锦缎衣料,与她身上柔软的襦裙罗衫,因两人紧紧贴近而相互摩挲,发出细微而又暧昧声响。
  “赵子寒……你……抱着我干嘛?”
  她愣怔了许久许久,才弱弱把这句完整的话问出口,双臂还保持着张开的僵硬姿势,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这么在空气中僵持着。
  生怕一抱上去,自己就真的挣不开他了。
  “嗯……赵……你……”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赵泠双臂收得更紧了,不可挣脱的力量一点一点加诸于她身上,慢慢紧锁,几乎要将她揉碎,她的肋骨都能隐约感受到他肋骨的存在。
  “咳……嗯……你好歹给我留口气……”
  吴之筱当下已然不想再追究他这突然举动的缘由,只想喘一口气……
  他给的空间于她而言,实在太窄太小太逼仄,她不得不奋力踮起脚尖,从他怀里冒出一个脑袋来,仰起白皙的脖子,向外界寻求更多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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