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瑜未尝不觉得可怕,拉起冬儿,说让大家尽兴吃喝,他还要去见舅舅们和外公,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留下众人在身后哄笑。
那鲁看冬儿和萧瑜被众人团团围住,便不得不为两人担心,特别是冬儿,要是把冬儿再惹哭一回,可就不好哄了。
两人也不知道是被篝火烤得脸红还是被人羞得脸红,总之是红着脸回来了,由老斡卓王和那莫给两人一人塞了一把果脯花生奶糖,又为萧瑜戴上一把弓箭,为冬儿腰间插上一把马刀,教导两人要夫妻和睦,又说了一些祝福的话,这样婚礼便算是结成了。
众人便都出了帐子,坐到一处开阔的地带,点起了驱赶蚊虫的草药,随后便围着篝火喝酒吃肉,前些日子冬儿和萧瑜进城,特意到汉人开的商铺里去买了一些做糕点用的猪油面粉和红糖,冬儿教其他几个姑娘用草原上随处可见的野花为馅料做了酥饼,不停歇做了好几天,才算做够了众人的分量。
那鲁特意告诉大家,这是冬儿做的好东西,下一次吃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大家吃过酥饼,还没品尝出什么滋味便说美味,便都围上来要给冬儿敬酒喝。
斡卓人的酒太辛辣了,哪怕是喝上一点点,冬儿便觉得全身发烫,哪里招架得起这样的劝酒,趁着酒兴,冬儿好好向大家道了歉,说自己当日不应该指责大家,也希望今后大家不要对她和萧瑜有偏见,他们都很喜欢这里的生活。
萧瑜一直挽着她的手,她晕晕乎乎坐下,又晕晕乎乎倒在萧瑜怀里,好像躺在鲜花开满的彩云上。
他趁着大家都在听纳珠唱歌,便让冬儿躺在自己膝上,趁旁人不见时,低头向冬儿口中渡了一粒清凉的东西,随后喂她喝了点清水。
“前两天给外公治病,我还有些药材没用,便做了些解酒丹,不想今日便派上用场了。”
“殿下,冬儿好开心啊,要是时间不会变,永远都停在这一天就好了。”
她稍稍清醒了一些,抬起手用手指去触碰萧瑜的面颊。
“冬儿这话可说的没准,你从前还说过这话吧——上一次成亲的时候,你不是也想一直停在那一天吗,如今到底是选哪个呢?”
“都要,都要的!”
冬儿贪心得很,萧瑜说今后还有许多时候,他已经在想,冬儿的胃口越养越大了,下一次成亲的时候,便是要按他许诺的那样,为冬儿封后了,却不知要安排的如何盛大,才能让冬儿满意。
她没回答,只是笑着一双杏眼眨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萧瑜。
过了一会儿,冬儿的酒劲儿也已经过去了,方才两人让纳珠好一番调戏,如今可是时候让她也羞一羞了。
两人悄悄离了席,冬儿已经和其他几个姑娘约定好了,过一会儿女子们比试马术男子们比试射箭,一定要让纳珠做了第一个,没想到班兹的姑娘们都那样聪明,方才趁着喝酒,还装作不小心的模样,弄脏了她的衣裙,好让纳珠换一件衣服再来,冬儿装作醉酒,一定让纳珠穿上她的婚服,纳珠也答应了。
论在场众女子的马术,自然是纳珠最好的,可是冬儿怕纳珠让着自己,便偷偷在签子上做了个记号,和其他人分到了一处去,因此安心输了比试,纳珠喝酒来了兴致,自然也不多承让,一路过关斩将,便成了头一名。
另一边比赛射箭,那鲁可就不会在意萧瑜如何想了,他虽知道萧瑜的箭艺不在自己之下,可是这比较的心思来了,便一定要一较高下。
最后的笔试都是蒙眼射箭,头两箭萧瑜和那鲁都是一样的正中靶心,到了第三箭,纳珠已经在另一边赢了马术,到射场这里观看。
看到那鲁比试着上了头,她用眼神提醒他不必和萧瑜争强,若是萧瑜拿了第一,他和冬儿都很开心。
那鲁疼爱萧瑜,如今更疼爱冬儿,何况纳珠都已经向他发话了,自己一个大人,又怎么能和孩子去抢。
于是,这第三箭也放了水,才蒙上眼睛便射,不中靶心,偏从第二环和第三环中间的缝隙穿过,可是箭身却齐齐没入了草垛中,只留下箭羽在外面,看来是暗中还较劲着。
纳珠笑着摇了摇头,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她的目光是独一份的,投在那鲁的身上,映着昔年的岁月,明明是笑着,可是却不知道眼眸中流转的光辉是喜还是忧。
萧瑜并没有因为那鲁的失利而得意,他也没有放弃这场互相谦让着的较量。
屏息瞄准了靶心半天,萧瑜却一箭脱了靶,远远飞向天上,将一只飞过天空的草雀射下,按照规则,那鲁的分数要比萧瑜好,这下子赢的人自然是他。
众人便把射箭的头名那鲁和马术的头名纳珠围在一起起哄,萧瑜离开人群,拾起那支插着曹雀箭,远远向那鲁得意地晃了晃。
“这个臭小子!我们今天是被他们一同合起伙来算计了。”
那鲁被人推挤着,看向纳珠无奈说道,一边又接过别人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这时他才注意到纳珠穿着一身婚服,便把目光躲开了,又说道:“这群坏东西,都跟着萧瑜这个坏小子学坏了。”
冬儿和其他姑娘挤进人群里,给两人一手系了一块红纱,纳珠起先还望着大家笑着,看着那鲁一杯又一杯的饮酒,却不知道为何忽然就流泪了。
大家逐渐安静了下来,纳珠说,她也要酒喝,便接过一碗酒饮下肚,擦干了嘴,指了指远处的旗杆,告诉那鲁:“我们两个还要比试一场,看看谁先把旗杆带回来。”
纳珠说罢便向自己的马儿跑去,那鲁冷了半秒,将自己身上常年套着的繁重盔甲卸下一丢,也上马向那旗杆冲去,众人看着纳珠先到旗杆边上,才把那旗杆拔起,那鲁便也冲了上去,反将她一把抱到了自己的马上。
班兹遗民里谁人不知道纳珠和那鲁两人从前恩爱过又分开,这下子众人便更兴奋了,一浪又一浪的欢呼,似乎抵过了草原上无情的风,穿过数年的沉沉岁月,把众人带回到从前美好的回忆中。
那鲁抱着纳珠和旗杆回来了,两人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纳珠便跳下了马,拉着那鲁与众人一起跳舞,也不知欢笑着闹了多久,大家喝得尽兴玩得尽兴,却已经不见冬儿萧瑜,纳珠和那鲁去了哪里。
纳珠今日是真的喝醉了,她拿了根羊腿骨到溪水边躺下,一边吃一边继续喝酒,那鲁就在她身边坐着,在她不拿起酒盏时挽着她微凉的手。
旁人远远看着,也不知道两人在说话,还是就像他们多年相识的默契那样静而无言。
萧瑜则带着冬儿偷偷回了帐子内,担心被旁人瞧见,两人没有上亮,也是悄着声说话,说了些什么,因冬儿喝过酒,也有些记不清了。
她把自己精心准备好的礼物交给了萧瑜,那是银筑将军告诉她的,可以锻做一柄好刀送给自己心爱的人。
为此她还废了大力气,砍下那日萧瑜猎杀的野猪身上的獠牙,让人将其作为刀鞘。
从前萧瑜就给过她一柄漂亮又锋利的匕首,只是还未用过,如今她把这个送给萧瑜,两人也算是交换了信物,便永远都不会违背诺言,永不分开了。
只记得萧瑜喝醉了,他靠坐在床边,身上的婚服半敞着,露出他白皙的胸口,沟壑分明的小腹,他静静望着自己。拿着礼物端详了许久,说自己很喜欢。
随后便好像是要把她一口吃掉一样,拉在怀里亲吻她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
“殿下,你喝醉了是不是?”
冬儿被他吻得头脑不清,糯糯地问道,用手去碰他的胸口,反被萧瑜按着手压在榻上。
好生难受,心上痒痒的,身上也酸酸的,好想抱一抱他,可是萧瑜却很霸道,什么也不让她做。
“殿下?”
“嘘——不要出声,让人听见了不好,我忍的好辛苦,冬儿别再欺负我了。”
他在忍什么?自己又欺负他什么了?
冬儿一时之间想不清楚,只感受到他的鼻尖蹭过自己的锁骨,温热的吐息让她颈侧痒痒的。
如水的亲吻像小鱼一样在她身上游,她被捧起放下,翻来覆去,朦胧中一声一声轻唤萧瑜的名字,踢揉着身下柔软的毛毯。
第二日天明,冬儿被萧瑜卷在被子里,萧瑜抱着她静静睡着,他昨夜的确是喝醉了,从前他睡觉一定要把寝衣严严实实裹在身上,昨日却忘了,冬儿抬手便能触碰到他温热的胸口。
说来也遗憾,冬儿还没怎么好好抚过他的身体,就像他疼爱自己那样。
他的脸侧像是日日被细腻的流水亲吻,修出清秀文儒的弧度,冬儿看着他熟睡的侧颜,眼角一热,便亲在了他的锁骨上,萧瑜嘤咛了一声,可能也是因为这些日子太累了,并没有立即醒来。
“好好睡吧,殿下。”冬儿缓缓起身,在萧瑜的眼角那颗红痣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第108章 岁月已非
当日肃妃一杯毒酒虽没能要了萧竞权的命,却似乎在他的命门上狠狠刺了一剑,他的身子虽然痊愈,可是这几日来精气和康健却加倍消散。
如今他意气不再,朝中大小的事务也不愿由自己一人全数掌握,而是将一些琐事交付到了萧琳和萧琪二人手中,却并未对二人今后谁来继位做出过分毫表态。
梅妃的身子已经痊愈,正进入伏暑天气,萧竞权带着梅妃与其他妃嫔移驾至行宫避暑,可是还未动身前往,便在今晨早朝回宫时忽然昏倒在路上。
因前日一连番的事情,萧竞权对后宫盯得很紧,她撤了梅妃管理后宫的大权,分权给了几位年纪更轻的嫔妃,并加派秘卫严查后宫不端之事,可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嫔妃们能依靠的主心骨,也只有梅妃一人。
她没让人传消息萧竞权病倒的消息出去,只是命秘卫对各宫苑看紧,不许传递消息出去,随后召集各位皇子公主入宫,其中也包括前几日被册封为宁珠公主的碓拓王女紫赟。
萧琳入宫不便,赶到时众人皆已到齐,问及父皇身体如何,梅妃却不愿多谈,只让众人在殿外静静等候,将萧琳叫到一边说话。
萧珍眼望着两人离开,神色复杂,不知心中在想何事,殿中的气氛更是静得可怕。
内殿传来了一阵摔打声和药碗碎裂在地的尖利嘶鸣,太医们无暇顾及礼仪在殿内外进出跑动,只听到梅妃语气略显焦急,呼喊着“陛下,陛下”,很快便再没了半点声息。
不一会儿,不知是谁传出了哭泣声,依照本朝惯例,位份低微没有子嗣的嫔妃死后一律殉葬先帝,故而随后一片低声啜泣响起。
萧璇虽年幼,却也知道如今可不是该哭的时候,站起身来面向众人哽咽道:“都不许哭!父皇的身体强健,你们谁敢造次,是谁在此诅咒父皇!”
他不过才十岁余的年纪,发起威令来却也震慑旁人,命侍卫拉走了几个才入宫的才人到殿外日头下面跪着,待皇贵妃或父皇发落。
萧珍微微侧目,盯着萧璇一言不发,冷冷收回了视线,喉间轻哼一声,似是嘲弄。
萧璇红着脸,攥紧小拳头跪回到萧珍身边,卸下方才威严,不由得鼻尖一酸。
他呢喃道:“父皇才不会有事呢!四哥,你说父皇他到底怎么了,前几日不是才刚养好了身体,怎么这病来的这样急?”
“想来是肃母妃离世,父皇心中难过吧……四哥,璇儿也有好几日不曾见到你了,你怎么不来看璇儿呢?”
萧珍缓缓将目光移到萧璇身上,面上带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看得萧璇心中一紧。
他启唇轻声问道:“璇儿,你的腿如今看起来和常人一样了,怎么样,走路时可还会疼痛?”
“唔,已经治好我的腿了,二哥还有皇母妃为璇儿请过不少名医诊治,除却阴雨天时会觉得钝痛,现在璇儿的腿已经和四哥二哥一样了。”
“那可是不一样的。”
萧珍眼皮微阖,不知道为何这样说,让萧璇眼中的笑意消散殆尽。
“四哥?四哥……为何这样说?”
“璇儿是要成大事的人,二哥也肩负重任,我怎么敢与你们相比,如今的璇儿,就是我也万分佩服呢。”
萧璇不知道一向对他亲善的四哥为何会这样讲话,才想追问些什么,看到萧珍那怨毒的眼神,便被吓得不敢开口。
恰巧此时梅妃从内殿出来,萧璇跑上前握住梅妃的手,问萧竞权如何,告知她方才那两个年轻的嫔妃所犯忤逆之罪。
“璇儿做得很好,你父皇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梅妃拍了拍萧璇的头,起身淡淡道:“陛下已经没事了,他说如今日头炎热,你们不必在此一味等候,待陛下好生歇息,再来紫宸殿请安也不迟,这里有本宫和御医在,都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