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窗计——密码本【完结+番外】
时间:2024-01-13 14:38:40

  让自己的亲卫跟在私生子身边十数年,隐姓埋名教陈怀本事,纪盈都弄不懂这鲁国公费那么大劲是为了什么。
  鲁国公冷笑:“找人教他,是我不想看到一个带着我血脉的废物。可惜,他还是废物,既然自己蠢笨沦落至此,我何必救他。”
  “你这叫是非不分,他哪儿做错了……”纪盈嘟囔。
  “他是废物,”鲁国公又瞥纪盈一眼,“你也是。果然是下贱惯了,你当初那么骗他,害他,如今他居然还会喜欢上你。这种下贱的孽种,跟我无关。”
  纪盈愣了愣,却怒从心起:“他愿意喜欢我,我愿意喜欢他。他敢不被从前的事绊着听自己的心意,总比您遮遮掩掩既想要这个孩子,又不敢认自己和妓子生下孽种强!”
  “啪”的一声,纪盈看鲁国公拍了桌子,她气焰立刻又消了下去坐了回去,这人怎么这么吓人。
  她揪了揪五里的毛,神思回转,皱眉抬头:“你怎么知道我骗了他?”
  正在喝茶的鲁国公看着茶碗里的茶水。沉闷的声音传来:“利用你骗他,让他被训斥出京的主意,是我拿定的。”
第58章 身世
  对虎毒不食子这句话,纪盈算是了解了。
  “那年他出京,是我派人告诉他,你的身份,”鲁国公轻叹,“本以为他会因此记恨上纪家。”
  她倏忽抬眸:“六年前我哥死后,陛下烧了证明陈怀刻意害死我哥的证据的事,是不是也是你们……”
  鲁国公这才直视她一回,眯眼道:“你也是真奇怪,居然知道了此事,还想救他?不错,当初那证据陛下和我看到了,以为是陈怀私欲熏心,自作主张,但陛下不想以此责备他。”
  “他没做过。”纪盈坚定道。
  鲁国公微张唇皱了眉:“我还以为他开窍了,能有几分狠心,原来也是假的。”
  “也是你们做主把我嫁给他的,”纪盈站起身,消瘦的脸颊微颤,“你们就是想看着纪家和陈怀互相猜疑记恨。你们不挑明当初的事,他就是未来太子的姻亲,挑明,纪家和他一刀两断,他就是陛下的忠臣,是吗?”
  晚风吹过,让窗猛然扣下,堂中寂静。
  鲁国公顺了顺须发,没有回答她,只道:“你还有什么事?”
  面前这个人根本没什么人的心肠,纪盈气得手抖,她定了定心绪:“我要见陈怀。”
  “大理寺监牢,你进不去。”
  见纪盈落寞垂下眼,他话锋一转:“不过,另一个人,你可以见见。”
  城门西,从前建起来安顿灾民的房屋如今空荡荡的。
  席连带着手铐用石子在地上磨着什么,滋滋啦啦的,在这破败的房屋里声音显然。
  他是作为证人和从犯被带进京的,他的官职还不配进大理寺的监牢,就被看守在这儿了。
  听到开门声时,他抬头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晚上要提审吗?”
  半晌没听到回应,他转身看到两道瘦小的披着黑色披风的身影。
  “夫人,”他皱眉起身,“你怎么来了?”而后他又看了一眼跟在纪盈身后的喜雁。
  “隔日陈怀要被提审,你要如何作证?”纪盈开门见山。
  席连将手中的石头藏入袖中,淡笑着说:“我会承认,账本是我写的,矿是将军私采的,我要陷害他了。”
  两相对视,纪盈浅笑。
  纪盈到京城之后才知道,那些世家给陈怀做的栽赃的假账本是一回事,还有就是席连的亲笔信,自述了多年藏私罪行。
  “你究竟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是谁的人?”纪盈想不明白席连为什么要背叛陈怀。
  席连轻叹一声:“人之将死,不必多瞒。”说着他懒散地走到窗边,打开窗后冷风灌入。
  空落的窗边被卷起一层灰,良久之后一双爪子落了下来。
  一只头尾皆白的鸟。
  纪盈心下一沉,翻找久远的记忆,望向席连:“我刚到鸢城时,江生岭的哥哥来过一次,他那时竟知道我和陈怀还没有圆房。”
  “这么私密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席连淡笑。
  她早该想到的。
  “你跟……”纪盈想问他是不是也是内城司的人,但若如此,皇帝何必愁着给陈怀身边再安插人。
  “不是,”席连领会她的意思,坐到床边,“我只是江家的耳目。铜村背后江家占利颇多,所以我必须替他们把罪名栽赃出去。”
  看着面前人淡泊平静的样子,纪盈真想知道多年同袍之情究竟算什么。
  不过想来,席连对江家恐怕也是有的说,有的不说。不然他和陈怀查纪明咏死因的事,还有安越平的事,江生岭早知道了。
  他还真是难以琢磨透。
  “陈怀知道这件事吗?”纪盈问。
  席连摇头:“恐怕他现在还觉得是拖累了我。夫人若要救将军,不必从我这儿下苦功了,唯独一样,劝他不要太执拗。只要他松口,别再咬着私矿的事,总还是能保着一条命的,否则就算是陛下也不会帮他。”
  死咬着此事,就会牵连出一大堆人,朝堂不稳,皇帝也不敢轻易就惩处。
  反而收手,只道是陈怀为自己的罪名胡乱栽赃,只需惩处一人,保住朝堂安稳。
  没错,就算是皇帝,也不会帮他。
  纪盈抬脚要走,喜雁怔了怔神,纪盈叹了口气:“我在门外等你。”
  屋内只留下他们二人,席连盯了她一眼,仍然温和笑着走近两步:“上回叫你看的书,读完了吗?”
  喜雁点点头,又低眸说:“还有好些字不认识。”
  “不急,慢慢学,”他说完从袖中抽出一页纸,塞进她袖中,握了握她的肩,“后日之后再看。还有,到时候告诉夫人,来找我。”
  喜雁懵懵懂懂点头,正要走时,又被他攥住手腕。
  带着厚茧的指腹在她手心里写了一个“莲”字,是她的名字。
  “名字练会了吗?”他问。
  “写得很好了。”喜雁笑说。
  “去吧。”他收回手指拍了拍她手背,柔和笑着看她出了门。
  鲁国公在外等了许久,站在马车边看到两道人影急匆匆走出来,让她们上了马车。
  纪盈上马车后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鲁国公:“国公,等到几日后,我姐夫封太子的礼成了,你把这个东西寄到御史台吧。”
  “什么东西?”
  “你回去再看吧。”她苦笑。
  已无人能救,那便任性赌一把吧。后日提审,定然不会一审定乾坤的,她还有时间。
  纪盈回来这几日,京城里就不消停了。
  她整日里不是忙着弯弓射走那些想要提亲的,就是跑到花楼设宴,把靠前来的个个骂回去。
  说这个酒囊饭袋,说那个草包,总算有个看得过眼的,她扶着腰笑:“我听花楼里的姑娘说,你胯下那东西不太行,快滚。”
  陈怀受审前一夜,她又喝了个大醉,次日醒来时,想着总算把他受审的时辰熬过去,否则煎熬得难受。
  可她还是清早就醒了,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等着那日头西转。
  到了时辰她呆滞起了身,然后就是站在门前等人传消息。
  派去探听消息的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死人了!死人了!”
  纪盈睁大了眼。
  大理寺审问,当朝吏部尚书主审,就在六部高官眼皮子底下,本来一口咬死是陈怀开私矿的席连改了口,声称陈怀是被诬陷。
  要对他上刑时,他自己撞死在护卫的刀前了。
  纪盈听完小厮所说,回头时见到正取来茶水的喜雁呆在了原地。
  茶水四溅,瓷片也碎了一地。
  夜深沉,纪盈走到喜雁身后,后者没有丝毫察觉。
  “姑娘,”喜雁回身看她,眨了眨眼,纪盈还不知要如何劝时,就看喜雁手里攥着一封信喃喃,“那日他给我的,叫我今日再拆开看。”
  “字都认得吗?”纪盈坐下来。
  喜雁摇摇头:“一半的字,都还不认得。”
  “那我给你看看?”她问。
  喜雁仍旧摇头,唇角牵起一点,手指紧紧抓着那信,十分郑重的样子:“我看了看,应该是情书,所以不能给姑娘看。我慢慢学……总有能都看懂的一天吧。”
  纪盈咽下喉中酸涩,拍了拍她的背,而后轻轻抱着她,过了一阵才听到她的啜泣,肩上湿了一块。
  “会的,不急。”纪盈喑哑着声音劝。
  喜雁突然擦了擦泪呆呆说,“他那日说,让你今日要去找他的。”
  这要上哪儿去找……
  纪盈蹙眉。
  给了一两金收买了替大理寺处理尸体的人,乱坟边处,纪盈一个人几番不忍心,忍着难过在已经凉得透彻的尸身上摸索。
  在衣裳背处,摸到了一处缝上去的补丁突兀得厉害。
  纪盈叫人将尸身收好,而后带着衣裳躲回了府里。
  其实纪盈那日没有问席连,为何要帮江家,也猜到了一些。
  这缝上去的补丁上说的也清楚。
  他自小被拐到供人寻欢作乐之处,十五岁逃走,也是当时被邀至那里的一位贵客相助。
  那是江家的一位族亲,自此席连欠了江家一份恩,在边境军中效力,也替江家打听着消息。
  当年恩情和生死与共的情意,是他多年来挣扎的事,想着平衡着这一切,苟且一生,最后还是撞上了激烈的交锋。
  恩人不可以辜负,同袍也不能陷害,他只有一死了。
第59章 两难
  那大概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一块布,又装作补丁的样子粗糙地缝上去,不想被人发觉。
  纪盈想起去鸢城初始,她帮着铲了那帮私底下找小孩子寻欢作乐的人后,席连对她和善得多的时候。
  本以为他会拿那件事做局谋利,是不在意的,现在想来,往后他对她这个夫人有多少敬,便是他有多在意那件事。
  明知陈怀一意孤行,他自己就会走到两难境地,终究他没有强行拦下陈怀,也是明白这件事应当做下去。
  终此一生,为人所用,未能解脱。
  纪盈折好那补丁放在手中,抬头望天看着明月。
  看着席连死在自己面前,陈怀又该如何想?
  喜雁收拾了行李,说想送席连的尸身回沂川府,葬回他的故乡。
  纪盈点了头,在纪夫人的书房里翻找了半天,从底下的格子里取出一张卖身契。
  “十年前你来时的,”纪盈看着那泛黄的纸张上写了“胡轻莲”,那是喜雁原本的名字,被那时不学无术的她随意改了,纪盈浅笑,“早该还给你了。”
  “那姑娘以后能叫回我的名字吗?”喜雁问。
  “好啊,轻莲。”纪盈一字一顿念着,把本该属于她的名字还她。
  从乱葬岗接回来的尸体,轻莲抚着轻薄的棺木,轻轻敲了敲,没有任何回应后垂眸笑了笑。
  租了辆小车,纪盈送她运那尸身到了城门前才停住脚步,
  都走了。
  江府来了个稀客。
  江生岭晚间回到家时听人禀报纪盈来了,愣了神,进屋就看到她手里把着一个前代的古董花瓶赏玩。
  “都退下,”江生岭见人关了门才开口,“一别数月,你这长相倒像是变了不少。听说席连死前,你见过他?”
  “耳目众多啊江统领,所以你猜,他同我说了什么?”纪盈眨眨眼,拿着那青釉花瓶不动弹。
  “你都来找我了,他恐怕都说了。说吧,你又是为何而来?”江生岭轻笑。
  “席连翻供,以死明志,这事让你们很难办吧,”她抱着那花瓶坐到他对面,“我要你和你撺掇起来的那些人,放过陈怀。不需要免了他的罪名,只要求情,轻饶了他就好。”
  纪盈已经不指望帮陈怀脱罪了,这个栽赃是皇帝都默许的,她又能如何。
  “轻饶了他?他往后会放过我们吗?”江生岭理了理袖子。
  纪盈一脚踩在他的靴子上,阻止他起身,浅浅笑着:“与其想他往后会不会饶过你,不如想当下陛下会不会放过你。江统领,六年前为了保住自己的表亲性命,一手让席连伪造陈怀手信、让督军亲戚谎称是陈怀接令不援害死我哥的,是你吧?”
  江生岭神色如常,看了看她穿着绣鞋的脚:“席连吐干净了?”
  “当然,”纪盈点点头,“他自述的证据还在我这儿。内城司的统领居然欺上瞒下,这说出去,江统领在陛下面前还有何信任可言?你还拿这套说法诓我姐姐,你说我若是告诉她……”
  “纪盈,”江生岭沉了口气,垂眸笑,“若要追究你哥的死,若不是为了抬陈怀,我的亲戚何必奉着陛下的意思故意贬损你哥,害他去前方守城而亡。这里头两个得利者,一个陈怀,一个陛下,你却一句不敢追究,朝我发你的气?未免可笑。”
  “陈怀获利而不是凶手,我要如何怪罪?至于陛下,那怎么着,我是能刺杀了陛下,还是能揭竿而起啊。”纪盈冷了双目,说到底,她的确是懦弱无能的。
  纪明咏的死是谁也没料到的意外,只是想奉承皇帝的督军不得不担下这害死大将的罪过。为了保住一条命,江生岭就让他将事都推到陈怀身上。
  因为江生岭知道,若是知道是陈怀所为,皇帝并不会追究,如此谁也不会受伤。
  江生岭舒了口气坐了下来闭上眼:“别的世家,我可劝不了,都有各自的利。”
  “没事,等两天,我给你个机会说服他们,”纪盈抬起那花瓶,手一松,让它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在江生岭的斜视里轻松说,“假的就是假的,没眼光。”
  在满京城的暗潮涌动里,宸王封太子的礼总算是成了。
  纪盈这几日总是窝在被子里,上回闹走了一批来提亲的后,荆国公夫妇也觉察出她心思不对劲。
  为着纪盈被休这件事,皇后还专程找了纪夫人进宫一叙,发了些赏赐下来,说着一定要陛下严惩胆大妄为的陈怀。
  荆国公是一眼看出这不过是陈怀的维护之举,听族中女眷提起纪盈再嫁的事,都是一声叹息加一句“胡闹”。
  见纪盈整日蔫蔫的,纪夫人实在忍不得,坐在她床边,纪盈也顺杆子爬,扑到纪夫人怀里拱了拱,像小时一样撒娇。
  “你若真是放不下,咱们想想办法,让你爹帮帮他。”纪夫人理着她的发。
  纪盈摇头:“姐夫才刚当上太子,爹要是异动,指不定惹事。爹娘安心,我才不客气,你们有帮我收拾烂摊子的时候。”
  已成了太子妃的纪明渠在第三日回府,这荆国公府门前多了些人来探听消息,纪明渠落轿时就皱了眉。
  到了纪盈的房间,纪明渠见她坐在窗下修理花枝,轻声问:“是你把内城司里的秘事,捅到御史台的?”
  “咔嚓”一声,纪盈放下剪子心虚地摸了摸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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