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她所说,二十年前,她错过一次,可一时的委曲求全,换来她和情郎二十年的痛苦,二十年后,她不会再错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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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台的惨烈,让旁观的云莺都不忍直视,擎轩杀了状元郎又怎么样,映缇不爱他,就是不爱。
之后,九重天居然建议将映缇投入诛仙台,以偿还她的罪孽,这个提议让云莺不由怒从心起,但是擎轩并没有同意,他将映缇带回了沧瀛海,可是映缇再也不是那个软弱可欺的映缇了,她心爱之人已经死了,她什么都不害怕了。
擎轩将尚在襁褓的沧溟塞到她的手中,映缇却冷笑一声,将襁褓扔开,还是擎轩接住,沧溟才没有摔倒地上,擎轩怒道:“你疯了?这是你的亲生儿子!”
“和不爱之人所生的儿子,我为什么要疼爱?”映缇眼神空洞:“这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
映缇拒绝抱沧溟,擎轩一怒之下,将她关进了珊瑚狱,但即使这般,映缇也从未屈服。
她在狱中整日怀念着自己的状元郎,不管是擎轩去看她,还是才刚刚学会走路的沧溟去看她,她都背对着他们,完全不愿意回头。
而擎轩因为映缇的冷漠,脾气变的愈发暴躁,他对一双子女十分严苛,尤其是对继承了应龙之力的沧溟,更加严苛。
沧溟十岁之时,因为好奇去岸上玩耍,却被擎轩发现,擎轩将他鞭打的浑身是伤,擎轩问道:“你也想如同你的母亲一样,喜欢人族吗?”
“我没有!”
“没有?那你为什么要去岸上?”
沧溟却一声不吭了,任凭擎轩怎么鞭打,他都倔强到不发一言,但夜深之时,他却去了珊瑚狱,映缇还是背对着他,不愿回头,沧溟手指扒着海螺制成的囚牢,他哀求道:“你是我的母亲吗?如果是,你为什么从来不愿意回头,从来不愿意抱我一下?”
映缇无动于衷,她流云般的长发披散,手中拿着状元郎曾经送她的发簪,她看着发簪,怔怔出神,囚牢外,沧溟浑身是被鞭打出的血痕:“父尊今日差点没将我打死,他问我,为什么要去岸上?他问我是不是想如同你一样,喜欢人族?我不是想喜欢人族,我只是想去看看,能让你抛弃我的人族,到底长什么模样?”
年幼的沧溟哀求着:“母亲,你回回头,看看我好不好?我……也是你的儿子呀……”
沧溟眼眶发红,但是映缇却依然没有回头。
沧溟终于彻底绝望,他双目含泪:“我恨你,你不再是我的母亲,还有让你抛弃我的人族,我也恨他们,终有一日,我会让沧瀛海的海水淹没九州的土地,我要让这三界再没有一个人族的存在!到那时,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一旁的云莺就这般看着沧溟一字一句,抒发着对人族彻底的恨意,那时的沧溟必然想不到,和他相依为命的姐姐,也在百年后爱上一个人族,最终离他而去,所以,沧溟怎么能不恨人族?怎么会放弃他的灭世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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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莺从往昔书中出来时,她恍惚不已,洛婉接过往昔书,叹道:“你如今该明白,沧溟为何那般痛恨人族吧?”
云莺点点头,沧溟对人族的痛恨,根源还是对于母亲的失望,他从小缺失母爱,但又期盼母爱,他将这一切归咎于人族,可是,他的父亲,海皇擎轩,才是始作俑者啊。
如果擎轩在映缇央求不想嫁给他的时候就放手,那完全不会发生之后的悲剧,但是擎轩的占有欲不但害了映缇,害了状元郎,也害了自己,更害了他的儿子沧溟,以及女儿沅湘。
洛婉道:“云莺,我并不认同我的姑姑映缇,但是,从你的神情中,似乎你的看法,和我不一样?”
云莺道:“洛婉公主,我说不清谁对谁错,你没有错,但是,我也不认为映缇公主有错,三界的存亡,不应该压在一个女子身上,事到如今,映缇是不可能原谅擎轩的,同样,她也不可能再对沧溟起母子之情,唯一的办法,或许,是在沧溟的父亲,擎轩身上。”
第38章
云莺说唯一的办法在擎轩身上, 洛婉是疑惑不已,擎轩对人族和映缇恨意颇深,而且自从映缇私奔后, 他就和九重天断绝了往来, 任凭天帝怎么示好都没有用, 况且,擎轩已经死了, 转机怎么可能会在他身上?
云莺不好多说, 她只道:“请公主放心, 人族是我的同族,九州是我的家园,为了同族和家园, 我也会助沧溟解除心结, 还三界一个安宁的。”
洛婉点头,她目光之中, 有些怅然, 但是最后却仍是道:“如此, 就拜托云姑娘了。”
洛婉亲手将自己喜欢的男人推出去,不可谓是不难过的, 但是, 她始终谨记自己是九重天的公主,在责任和爱情面前,她绝对会选责任。
洛婉回了九重天,云莺则来了珊瑚狱,珊瑚狱中一片死寂般的沉寂, 云莺默了默,脑海之中, 还是那个在诛仙台哭喊绝望,却硬撑着不说错了的女子,她轻声道:“映缇公主,也许从来没有人和您说过,但是,我想说,很同情你,我也认为,您没有错。”
擎轩身份高贵又怎么样,他爱映缇爱的死去活来又怎么样,映缇不爱,就是不爱,再怎么强求,都是不爱。
云莺想,她是时候,去求证一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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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莺去了沧溟处,她并没有告诉沧溟往昔书的事,她问沧溟:“你的龙鳞剑,能不能借给我一天?”
沧溟奇道:“你不是有海皇剑吗?要龙鳞剑做什么?”
“比一比。”
沧溟道:“那就无需比较了,龙鳞剑是我父尊耗时五十年做出的宝剑,而海皇剑只用了三日,怎么可能比得过?”
“那我想看一看,不行么?”
云莺从未央求过沧溟给她东西,这次央求,沧溟有些诧异,但他心中喜欢云莺,自然也不会逆了她的意,于是他将龙鳞剑取出,送给云莺,云莺接过,她笑道:“多谢。”
她说罢扭头就走,沧溟忽叫住她:“等等。”
云莺回过头:“有事吗?”
沧溟心中有些失落,云莺这几日答应留在沧瀛海,或许是被他的挖心之举感动了,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但是,沧溟看的出来,云莺并没有爱上他,至少,没有如对谢长云那般爱他,画魔的画中,她对谢长云的眼神,明显对他的不一样,可是,他还要怎么做,才能让云莺爱他呢?
沧溟不知道,他太好面子,也无法低声下去放下尊严去祈求云莺爱他,只能勉强藏起失落,道:“没事。”
云莺微微疑惑,但是她还有一件事要确认,于是道:“既然没事,那我就走了。”
说完,她还真的头也不回就走了,沧溟看着她的背影,一时之间,已经失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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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莺自然没有发现沧溟心中这翻江倒海的情绪,她急着去珊瑚狱呢,她拿着龙鳞剑,心道:“龙鳞剑中,擎轩的神识定然苏醒了。”
若擎轩神识没有苏醒,就不会在沧溟杀沅湘的时候阻止他了,既然擎轩阻止沧溟杀沅湘,那有件事,云莺也想确定下。
云莺于是拿着龙鳞剑,去了珊瑚狱,刚走到珊瑚狱,龙鳞剑忽然剧烈颤动起来,云莺心中有了些底,她于是握住袖口,那里是缩小的海皇剑,云莺道:“海皇剑,将你的灵力借我,助我一助!”
海皇剑已认她为主,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云莺手心,云莺于是握紧龙鳞剑,不让龙鳞剑离开珊瑚狱,她快步走到珊瑚狱前,刚想进去,却被看守的鲛人拦住:“站住!”
云莺抿了抿嘴:“我你们也敢拦?”
两个鲛人看守面面相觑,这沧瀛海谁不知道,云莺是尊上亲自带回来的人族女子,爱重至极,他们哪里敢惹,但是,也是沧溟吩咐,任何人不准放进珊瑚狱一步,他们犯了难,但是云莺已经推开他们,快步走进了珊瑚狱。
两个看守对视一眼,想追,没那个勇气,装没看见,那海皇会不会杀了他们?两人于是道:“走,去禀报尊上!”
珊瑚狱中,云莺走的愈发快了,她穿过长廊,最里面,便是幽禁映缇的地方。
云莺停下脚步,她透过手臂粗的珊瑚栅栏,看向里面囚室,囚室很黑,她看不清什么,只看到一个女子,头发长及拖地,背对着她,在痴痴看着一只发簪,云莺试探性的喊声:“映缇公主?”
映缇并没有回头,云莺又道:“映缇公主,擎轩已死,我将他的神识带来了。”
映缇还是没有回头,似乎擎轩是生是死,和她毫无关系,云莺手中龙鳞剑又在颤动,云莺看着龙鳞剑,道:“擎轩尊上,您不是很恨映缇公主么?既然如此,我便为你杀了她,如何?”
她将灵力注在指尖,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龙鳞剑拔出鞘,她勉强握住龙鳞剑的剑柄,然后朝囚室内的映缇砍下,但还没没挥下,龙鳞剑却不听使唤,回转过来,竟然朝她劈了下来。
正在此时,云莺袖中的海皇剑飞出,格挡住这一下,两只剑缠斗在一起,云莺死里逃生,她却如释重负的笑了:“果然如此。”
擎轩果然还是爱着映缇的,否则,不会在身死之后,一丝神识还在护着映缇,所以云莺的猜想,并没有错。
空中海皇剑明显不是龙鳞剑的对手,云莺召唤回海皇剑:“海皇剑,回来!”
海皇剑认主,重新变成一根针大小,藏在云莺袖中,云莺对龙鳞剑道:“龙鳞剑,我有话和你说。”
但她还未说出口,龙鳞剑就被突然出现的沧溟召唤回去,沧溟脸上已是藏不住的怒气:“谁让你来这里的?”
“我……”
云莺话还没说出口,沧溟却是一刻都不想在珊瑚狱呆下去,他拽住云莺的手腕,将她拖出珊瑚狱,而珊瑚狱中的映缇,却对这场闹剧置若罔闻,仍然背对着他们,痴痴看着手中状元郎所送的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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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溟一路将云莺拽回碧波殿,刚进碧波殿,他就放了手,云莺甩了甩被握痛的手腕,她上前一步道:“沧溟,你听我说……”
“本尊不想听你说!”沧溟的自称,又从“我”变回“本尊”,他怒不可遏:“你不要以为得到本尊的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整个沧瀛海都不敢去珊瑚狱,唯独你敢去!你信不信本尊杀了你!”
云莺看着他:“你可以杀了我,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你父尊,已经原谅了你母亲!”
“你胡说!”沧溟怒道:“她给父尊丢了那么大的脸,父尊怎么可能原谅她?”
“沅湘还杀了你父尊呢,你父尊照样原谅了她。”云莺道:“若你父尊没有原谅你母亲,为何在刚刚我要杀你母亲的时候,龙鳞剑却反而要护着你母亲?沧溟,你父尊都已经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放下?她也配?她配做一个母亲么?是什么母亲,才会抛夫弃子?才会连自己的孩子也不在乎?”
“但是这夫,这子,并不是她想要的啊!”云莺道:“沧溟,你是知道的吧,你母亲根本就不愿意嫁给你父尊,是你父尊逼她嫁给他的!如果没有你父尊的强逼,这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你父尊已经后悔了,难道你也要学你父尊一样,身死之后才后悔吗?”
“谁说父尊后悔了?就凭龙鳞剑刚刚护着那个女人吗?”
“不止。”云莺深吸一口气,道:“你还记得吗?在凫徯鸟的巢穴,凫徯王后说你父尊四十年前杀了凫徯王,还挖去了他眼睛,你父尊上了岸,应龙之力被封,而凫徯王夫妇是上古魔物,灵力高强,他为什么要拼着两败俱伤的风险,去挖凫徯王的眼睛,他与凫徯王明明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沧溟瞪着她,没有说话,云莺继续道:“我以前也想不通,想着或许你父尊觉的无趣,所以才去杀了凫徯王,但是,待我知晓你父尊和你母亲的往事后,我才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凫徯鸟的眼睛,是可以聚魂的。”
云莺深吸一口气,道:“你父尊,是想复活被他所杀的状元郎。”
“胡说!”沧溟勃然大怒:“那个卑贱的人族,杀了便杀了,父尊为何要复活他?”
“因为你父尊后悔了!你父尊虐杀了状元郎,又将他魂魄捏碎,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你母亲还是不肯屈服他,甚至都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我想,在这百年里,你父尊定然是后悔了,他觉的他做错了,所以他才冒着生命危险去杀凫徯王,他想弥补他的过错,他要复活状元郎,他想祈求你母亲的原谅。”
“这全部都是你的猜测!”沧溟道:“本尊不想再听,你马上滚!”
“是不是猜测,一试便知。”云莺上前一步:“沧溟,你敢不敢试?”
沧溟忽然大笑起来:“荒谬!本尊为何要试!哼,你给本尊滚!滚出沧瀛海!本尊不想再看见你!”
“你不敢试,是因为你害怕。”云莺静静看着他:“你的姐姐喜欢上了人族,她不恨你母亲,你的父尊,也早就原谅了你母亲,只有你,陷在对你母亲和人族的仇恨里,无法自拔……你害怕,你害怕到最后,只有你一个人在仇恨,你害怕发现只有你变成了一个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