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道情——金陵美人【完结】
时间:2024-01-14 23:11:52

  西王母白他一眼:“你嘴上说的轻松,若是真有这么好加固,罗睺也不会冲破封印了。等他醒了,再灌两碗定神汤,能撑多久算多久吧。”
  西王母注意到案上十分眼熟的喜帖,惊讶道:“文昌知道了?”
  东王公点头:“看样子是的。我当初就说了,肯定是瞒不住他的。”
  “那就有些麻烦了。”西王母沉吟片刻,“你觉得,该不该让他去?”
  他们夫妻默契十足,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东王公轻声道:“不大合适吧。”
  西王母淡淡开口:“天道注定,顺其自然。”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礼未成,帝君怕是走不了。”◎
  文昌帝君的元神, 在沉睡中不肯醒。
  梦影沉沉,在凛冽的寒夜里,张殊南怀抱云霁的牌位, 身处绚烂到极致的橘红花海。热浪一层层扑来, 爱火无止尽的燃烧,至死不休。
  无人能够阻挡他们紧紧相拥。
  不知是谁的声音在, 透过火光,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提醒:“醒醒, 该醒过来了, 她在等你,她还在等你。”
  张殊南将头埋的更深, 他不愿醒。
  “快醒醒, 她需要你。”那个声音还在说话。
  谁需要他, 是云霁吗?
  冰凉的夜风从窗户涌入, 文昌醒来的时候,夜色将尽, 曙光初露。须弥山的喜帖就放在手边,他静静地注视着, 直到天光大亮。
  -
  十日一晃而过, 须弥山魔神宫落成之日, 便是魔祖罗睺与战神九天玄女的成婚日。
  须弥山上灯烛辉煌,乐歌传遍八荒六合,道贺者从魔神宫的大门口一路排到山脚下, 堵的水泄不通。
  穿衣镜前忽然泛起了水纹, 玄女扫了一眼殿内侍奉的奴仆, 待殿内无人后, 才托着下巴开口:“不是说不管我了?”
  “哟, 你现在好大的威风。这宫殿仿的还真像,和从前的战神殿一模一样。”镜中渐渐显出出西王母的身姿,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玄女扶了扶头顶异常沉重的华冠,百无聊赖道:“找我什么事?”
  “虽然你嫁的并非良人,但我盼你穿上嫁衣业已盼了上万年,总归是要来看一眼的。”西王母上下打量一番,“罗睺的眼光倒是不俗,不枉费织女在天帝面前哭了整整三日。”
  “这算什么嫁衣。”玄女不咸不淡地笑了,脑海中浮现出一抹正红,她穿过比这更红,更美丽的嫁衣。
  西王母抿了口茶,道:“天帝下了死命令,今日不会有仙者前来。”
  “哦,一场妖魔鬼怪的盛宴。”玄女拽了一张凳子坐下来,“东王公应该能看好文昌吧?”
  西王母慢慢地喝完一盏茶,避开玄女的视线,道:“他前不久又来见你了吧?封印松动,至今还在昏睡,恐怕是来不了。”
  玄女拧眉道:“我亲手下的封印,不至于这么脆弱吧。”
  “以记忆为媒介的封印本就容易松动,更何况文昌三番两次来见你,情绪波动较大。”西王母顿了一顿,“而且,我和东王公怀疑,文昌帝君没有按时服下定神汤,封印松动的太过厉害,等他这次醒来,或许会想起些什么。”
  “不是让你们盯着他吗?”玄女扶额道。
  “确实盯着他喝下去了。”西王母显然也有些无语,“但嘴长在他身上,可能又吐出来了。”
  ……
  玄女刚想说话,殿外传来罗睺的声音:“宾客皆已入席,吉时将近,夫人可准备好了?”
  西王母刚喝下肚的茶水快要被恶心出来,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身影逐渐淡去。
  罗睺进来时,玄女仍然背对着他坐在镜前,神情中不见丝毫喜悦:“你急什么?他们又急什么?”
  “我不急,只要能与你在一起,何时都是吉时。”罗睺站在椅旁,注视着镜中俩人,“这一天我已经等了万年,不差这一时半刻。”
  她妆容精致,眼睛格外漂亮,泛着蚀骨的冷:“所以在浮浮居你毫不犹豫的用弑神枪杀我?我竟不知那也是吉时?”
  自罗睺复活以来,玄女几乎没有和他提起过从前,一是不想,二是不屑。今日提起,只是想问一问凌苍,当年是如何狠下心杀她。
  罗睺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温柔道:“我们何必揪着当年不放?不如把今日当作是一场新生,你我性命相连,共享天地。”
  玄女垂眼翻看右手,抚摸着那道恐怖的疤痕,笑得头顶珠翠哗啦作响:“哦,你管这叫一场新生啊。”
  殿外颂歌喧嚣,殿内陷入死寂,罗睺渐渐失去了耐心,弯腰扶上她的肩膀,低声道:“这时候想反悔,有点晚了吧?”
  “怎么了,你不许?”玄女掀眼看他。
  罗睺叹息着说:“可是我特意为你请来了文昌帝君,你若不出席,他该如何自处?”
  西王母不会骗她,文昌仍在昏睡,玄女勾了勾唇角,反问:“想骗我?”
  “我是在和你打赌。”罗睺缓缓直起身子,“你可以不出席,但只要文昌帝君踏进须弥山一步,孤保证他有来无回,魂飞魄散。”
  玄女定定看了他一会,声音出奇的平静:“好啊,我们来赌一场。”
  罗睺遗憾摇头,无比可怜的口吻:“玄女,你真是蠢得不自知啊,看看右手的疤痕吧。”
  “谁都不要信任。”他一字一句,冷冷讥笑她的愚蠢,“我教过你的,是你不长记性。”
  玄女不由微微一愣,他是什么意思,是挑拨还是在激怒她?
  罗睺不再理会玄女,快步走向殿外,扬声吩咐:“来人,将文昌帝君请至上上座,好生招待!”
  西王母为什么要骗她?玄女错愕地看向罗睺的背影,迅速地追了出去。
  这场赌局,她赌不起,也不能输。
  -
  文昌帝君出现在须弥山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一道无法忽视的风景线了。
  众魔妖鬼异常激动,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黑熊精嚷着大嗓门道:“俺听说天帝下了死命令,不许仙界出席,他怎么敢来?”
  无头鬼狠狠踹了它一脚,压着声道:“真是不爱和你们这种没点眼力见的妖坐在一起,文昌帝君明显是代表仙界来的。”
  玄女出现在洪荒殿时,丝竹声骤停,原本喜庆热闹的大殿突然寂静无声,而文昌帝君正被侍者引入上上座。
  罗睺亲密地揽着玄女的腰,笑道:“文昌帝君今日肯赏脸前来观礼,孤与魔后倍感荣幸。”
  玄女僵硬地被罗睺搂着,甚至没有挣脱的反应,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背叛,彻骨的寒意从内心深处阵阵袭来,玄女毫无表情的沉默着,绝望的被冻住。
  万年前的桥段再现,是她蠢。谁都不怨,她只怨恨自己。
  文昌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设想了很多相见的场景,甚至在走进洪荒殿前,他还在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平静。
  直到看见玄女身穿艳艳嫁衣的瞬间,罗睺将她揽入怀中的那一刻,她绝望麻木的神情像是一把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口,元神不定,痛入心脾,竟连回春之术也不能安抚,文昌不得不弯腰扶桌,发出痛苦难耐的喘息。
  罗睺假意关心道:“帝君这是怎么了?”
  玄女终于找回了意识,她从罗睺的束缚中挣脱,一步步走到文昌身边,缓缓地去摸他的额头,声音轻地发颤:“你怎么还是来了?”
  他的肌肤炙热滚烫,而她的掌心又是冰冷麻木的,像是冻僵的人站在火堆旁,一点点的温热更让她觉得,心里淤着的冷再也散不去了。
  “文昌,闭上眼。”封印已是摇摇欲坠,指尖流淌的神力浸入他的灵台,“不要想,不要看,这一切都是虚妄。”
  文昌忽然去抓她的手腕,竭力阻止她的动作。在极端猛烈的痛苦之下,他竟然格外渴望解脱,而不是再一次被压制。
  天崩地解,文昌咬牙切齿道:“我不想忘记。”
  此等变故,看呆了殿内一众。
  封印被慢慢翘起一角,过去的情、爱、怨、恨奔泻而出,往事明明灭灭昏昏沉沉,所有的一切都在身体里咆哮着复苏,文昌仍然抓着她的手腕,四目交错,他压抑着泪水,悲凉地唤她:“云霁……”
  刺目的白光涌进身体,玄女亦是头昏脑胀,沉默了片刻后,她竟能朝着他轻松一笑,不大在意的口吻:“啊,你想起来了。”
  文昌缓缓地松开手,目光深沉地看着玄女和罗睺,声音淡漠:“这就是你封印我记忆的缘由吗?为了与他再续前缘,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还是两者皆有?”
  他也这样想她吗,玄女的眼神有一瞬的暗淡。
  罗睺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下来,正饶有兴趣地看俩人对峙,他的指甲“哒哒”地敲在扶手上,笑道:“夫人,我竟不知你和文昌帝君从前还有一段缘分呐。”
  罗睺这是在敲打她。
  玄女慢慢环顾四周,若是现在与罗睺翻脸,动起手来,罗睺一定会拖住她,使她不能分神去保护文昌。而殿中坐着一鬼帝四妖君三魔君,凭文昌如今的修为,成功杀出重围的可能性,不大。
  刃悬于心,除了忍受,没有其他的办法。
  玄女弯腰斟酒,再直起身递到文昌帝君面前时,已是眉目含笑:“帝君肯赏光前来,本尊不甚欣喜。前程往事,就在这杯酒里一笔勾销吧。”
  文昌面色青白,喉头发紧,低声道:“我收过一回你的喜帖,还记得吗?”
  她与韩自中的喜帖,是她亲自送去的。那一夜,他们也喝过一回合卺酒。
  玄女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喉咙里仿佛长满了苔藓,声音里都带着湿气:“帝君不胜酒力,今日就不留您了。”
  想把人支走?门都没有。罗睺伸了个懒腰,不阴不阳地笑了:“礼未成,帝君怕是走不了。”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诛仙之力,弑神屠仙,不入轮回。”◎
  “咔嚓”一声, 玄女将手中的酒盏捏碎,她转过身,不着痕迹地将文昌挡灾身后, 语气还算得上平静:“我今日不想看见仙界的人, 让他走。”
  “云霁,你终于回来了。”
  罗睺笑了起来, 一挥袖,玄女身上的衣服变为了凡间样式, 正是她嫁给韩自中那日所穿, 他的神情变得痴迷且深情,用一种胜利者的口吻道:“我早就与你说过了, 云霁, 你要嫁我两回了。”
  文昌眉头紧锁, 他记得玄女在凌霄殿提起过, 魔祖罗睺占据了仇千行的躯体,但现在说话的却是仇千行, 他猜想,罗睺并没有掌控这幅身体, 而仇千行失去了意识, 行动完全被执念所操控。
  他从玄女身后走出来, 与她并肩而立,低声提醒:“小心,仇千行的执念太重。”
  玄女松了一口气, 还行, 文昌不是个傻子, 算是一个苦中作乐的好消息, 省的她费劲解释。
  “张殊南, 她活着你要抢,死了你也抢,如今你还要同我争?!”仇千行忽然催动魔气向文昌袭来,文昌捏诀施法抵挡,不成想魔气刚触碰到灵障便在顷刻间消散,无影无踪。
  文昌心下微微一惊,罗睺的攻击对他毫无作用,如同一阵青烟,他甚至没有感受到丝毫威胁。
  他侧过脸去看玄女,她抿着唇,极轻微地摇头,示意文昌莫要妄动。
  “蠢货,你伤不了他。”大殿之上的声音又变成了罗睺。
  罗睺缓缓起身,居高临下道:“今日是我魔界大喜之日,不想仙界文昌帝君恃权而霸,欺辱我魔族至此。既然仙界今日种下恶因,往后祸乱恶果,也该由仙界付出代价!鬼帝妖君,随孤拿下文昌帝君,押到天帝面前问个清楚,为何欺压下三界?!”
  文昌帝君神情凝重,想不到他的出现竟给罗睺抓住了向仙界宣战的把柄。
  一片死寂之中,寒光乍现。剑气霸道扫荡,玄女手持诛仙宝剑,眉目杀意凌厉:“本尊欲料理家务事,不想祭剑的现在就滚。”
  ……
  鬼帝将酒盏掷于桌案,惨白似纸的面孔上隐见怒意:“我等受魔祖邀请,前来恭贺新婚之喜。分明是文昌帝君挑衅在先,玄女娘娘却对我们拔剑相向,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玄女眉梢微扬,“本尊很清楚你们的鬼心思,今日实在没有闲心搭理,放心,改日定亲自上门算个清楚明白。”
  小次山的朱厌妖君冷哼一声,怪里怪气道:“您与魔祖成婚,妖界和鬼界可是出了不少的力气,就算您不记着我们的好,也别被仙界糊弄了。如今,谁还不知道仙界将玄女娘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啊。”
  玄女寻声望去,剑随目光而动,电光石火般地一瞬,直逼朱厌妖君而去,他连忙飞身后撤数步,最后被堵在一根红柱前,剑离喉咙不到半寸,冷汗直流。
  “你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本尊倒记起一桩陈年旧事。”玄女盯着他,剑身嗡嗡作响,戾气翻涌,似乎下一瞬就要刺穿他的喉咙,“数万年前,多谢曾经的朱厌妖君设局款待,本尊险些在小次山交代了性命,这笔帐你今日由这个子辈来偿?”
  “冤有头债有主,将父辈的罪过硬算在我头上,你也太过霸道了!”朱厌妖君咽了口唾沫,虚张声势道,“今日四位妖君在场,玄女娘娘此举是要与妖界宣战吗?”
  玄女把目光挪到其余几位妖君面上,颇有礼貌的问:“你们帮他?”
  三位妖君默了一默,还是素有贤名在外的雨凝妖君起身道:“玄女娘娘,请宽恕朱厌妖君的冲撞之罪。只是本君也有疑问,想请您解惑。”
  “问。”
  “敢问玄女娘娘,是否要帮着仙界,与下三界为敌?”
  “本尊何时帮过仙界?”玄女反问,“神界陨落后,又何时与下三界开战?”
  雨凝妖君道:“下三界苦于仙界的镇压已久,联合抵抗仙界是迫不得已,玄女娘娘既是战神,何不出面主持公道。若是仙界愿意让步,此战也不是非打不可。”
  玄女冷笑道:“若真要公道,何必与魔界勾结?神界不在,你们要的不是公道,而是这把诛仙剑。”
  “诛仙之力,弑神屠仙,不入轮回。”十二字自她口中落地,风轻云淡,又仿佛有千斤重。
  罗睺开口淡淡道:“魔神于鸿蒙中铸造此剑,名唤诛神魔剑,它本就是我魔界至宝。后来魔神陨落于洪荒,诛神魔剑遗落世间,被你占为己有,并将其更名为诛仙剑。”
  玄女召回诛仙剑,握于左手,嘲讽道:“它遗落世间,偏偏不去魔界,反而认我为主,你不如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
  罗睺低低笑了一声:“孤最大的问题,便是在浮浮居里只废了你的右手。我应该杀了你,这样诛仙剑就可以顺利易主,也不必受你脸色了。”
  “不过,今日亦不算迟。”罗睺话锋一转,对座下道,“孤与玄女早已缔结血契,与我同生共死,不能互伤互杀,否则魂消魄散。今日有我拦住玄女,诸位尽管动手,活擒文昌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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