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摆放着蜜枣果脯,灰枣红润饱满,颗颗都是精品。能拿出来招待江书的,都是一样一样精挑细选出来的,竹盐枇杷干也得放在角落里头。
这是,褚玲珑爱吃的。
夜里,她攀着他的手臂,指甲尖尖的,能划出血痕来。
江书扭过头来看他,询问,“璟琛,你喜欢吃那个?”
江璟琛回过神,摇了摇头。
李碧闻言就把竹盐枇杷干,挪到江书跟前,“江公子,这是竹盐蜜渍的枇杷干。从福建运过来的。”
罗徽也插进了话,“江公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里看得上这个。”
江书不爱吃这些腻人的,就是见着江璟琛似乎是想吃的意思,闻言就端到他跟前。
这举动。
落到在座眼里,就是有情况!
罗徽挑着刺,笑说,“璟哥儿,还不快吃些?别辜负,江公子的好意。”
李碧觉着实在没脸,扭过身去。她得找个机会,和江璟琛好好谈谈!
江书只管在意着江璟琛,根本不把这些人的小动作放在眼里,他凑过身去小声的说,“你的这位少奶奶,可也是沉得住气?今日里,这么多人都来了,偏偏她却没有在场。里头,可有什么原因?”
哪里来的什么原因。
褚玲珑不在场,还不是因为罗徽不让!说起来,早年间罗徽还在校馆的时候,他就是个眼皮子浅的,被李碧的一丁点好处就糊弄的团团转。
江书又道,“比起旁人家的姑娘太过热情,这样的人是少见。”
江璟琛侧过头看他,人人都艳羡江公子的身份,趋之若鹜,想要亲近。也不知褚玲珑她会如何看待江书?她不来也是好的。
记起来,某人先前的警告,不准动那位罗府少奶奶。江书小声鼓弄,“兄长说的话算数!你且放心。”
听出来里头是想借着这话题和自己亲近,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怎么没见少奶奶?前些日子,在我生辰宴上见过一面,真当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罗徽和身边的人说着话,“李姑娘,那你可就是谦虚了。皮相再好,也是虚的,她哪里比得上你一身书香气。”
若依着容貌相比,李碧的确比不过。
但她胜在家世清白,还有个秀才的爹。李碧听见罗府少爷如此夸赞笑得眼睛弯弯,她可是爱听,“少奶奶不在,却是可惜。”有个女眷,她也好显摆自己的诗书,打着的小算盘落空,不免惆怅。
那边,江公子和江璟琛两人似乎是很熟悉的样子。
就怕,江璟琛故意抹黑她,坏她好姻缘!
江书提了个醒,“我帮你解决李家的麻烦。璟琛,又打算如何谢我?”
江璟琛没说话,只是嘴角笑笑,起了身,找个借口离了席。
李碧也就跟了上去,“璟少爷!请留步!”
说了许多话,江璟琛也没大仔细听,就瞧见亭子里褚玲珑张望着个脑袋,恨不得长出一对招风耳。
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江璟琛的表情颇为无奈,“李姑娘,不如长话短说。”
李碧倒是略微心虚了下,“璟少爷,你我之间往日里也不大亲厚。会传出你我有婚约这样的事,实在是没有想到。我是个清白女儿家,因着你名誉有毁,你可是知道?”
真是着急的就要把关系撇干净!
褚玲珑气的冲出去,“李姑娘!你和先生何时有的婚约,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李碧吓了一跳,“少奶奶,你怎么在这里!”
褚玲珑咧着嘴笑,“打从李姑娘说的第一句话,我就在这里了。”
李碧,“少奶奶,你怎么议论是非!如此,不端庄。”
倒打一耙的小人。
褚玲珑看不惯,她轻巧的问,“先生,您可千万看仔细!在生辰宴,李姑娘还对先生情意绵绵,才过了几个日子,她就打算和江先生划清界限。”
江璟琛又无奈的叹口气,道,“少奶奶,您先回去,这事我自己会处理。”
褚玲珑看了这场热闹,也没觉得心里有多快活。当然这里头绝大多数是占了江璟琛太过平静,甚是无趣的原因。她道,“那我也不多事。”
莫非,江璟琛对她真有意思?李碧满面羞燥,“不管如何!江璟琛,你别喜欢我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亭子里进吹进的冷风把这尴尬的情绪都吹散了。
男人清隽的嗓音响起来,静静的凝视着褚玲珑的指尖,那里是被修剪干净的圆润,他道,“我心早有所属。”
第三十一章
不知为何, 褚玲珑觉得江璟琛在看她。
“璟少爷,你心里有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李碧从未听过有哪家的姑娘, 有和江璟琛走得近,“璟少爷, 可别是故意寻个由头, 就来堵我的嘴。”
她隐约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这人可是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刻苦,平生爱好只有看书, 做文章。除去校馆和罗府不会去别处。这些天下来,江璟琛身边一只母蚊子都没有, 更何况是姑娘!
这念头一起来, 心里就升起有种奇怪的滋味。
她下意识想躲。
是不是,先生他不想和李碧继续掰扯,才说这样的话罢?褚玲珑连忙移开视线, 看向李碧, 道,“李姑娘, 怎的如此计较?”
“我计较?”李碧听到这样的话呕得要吐血, “少奶奶, 您站着说话不腰疼。”
“先生, 您听到了没?”褚玲珑问他, “李姑娘,在骂人。”
李碧倒吸一口冷气,“少奶奶!您这是在往我身上泼脏水!”
褚玲珑眼尾扫过身前咋咋呼呼的姑娘一眼,心想这书香世家出生的, 也不过如此,“我怎好和李姑娘相比, 满嘴没一个字真话,你可是觉得我们先生好欺负?”
冷风吹过,叶落无痕。
男人眼底晦暗不明,明明在他心里是惊涛骇浪,高兴的要死。但他是想着,若是以一日,她能正大光明做他的妻,而不是在外人跟前维持着这一层师徒的关系早日结束。
李碧在他们之间扫了扫,“你们可真是合起伙儿来欺负人!”
江璟琛不应声,生怕自己的龌龊心思,被人看出来。
期间,褚玲珑便站到江璟琛身前去,“我们欺负人?那真是天大的笑话!李姑娘,你和先生不曾有过婚约,便来这管东管西。亏得李姑娘还是书香世家,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江璟琛颇有几分认真,“李小姐,她是个好姑娘,是我身份不够配不上,”
李碧偷偷的在打量人,觉着这江璟琛在褚玲珑跟前特别好说话。因在往日,这人都憋不出一句话,今日倒是说了这么多。
“我居然不曾知道,台州府还有这样的姑娘?能够值得璟少爷这样牵肠挂肚的。”
“这话听起来,就能把牙给酸没了。”褚玲珑冷森森说道,“李姑娘,你怕不是得不到先生的心,就故意诋毁他罢!”
这次李碧她来寻江璟琛,目的就是来把话说清楚的。
可是褚玲珑的这张嘴好生厉害!简直就像是自讨没趣,不仅,她先前说的种种委屈就站不住脚,而且,她还仗着是江璟琛恩师女儿的身份,在拉着人不放!
“李小姐,你接下去的话,该不会是要问先生为何选那位姑娘,而不选你了罢?”
李碧抿着嘴,没好气的说,“不可以问么!”
褚玲珑娇俏的笑,“自然是可以的啊!那我也且问一句李姑娘,到底是谁缠着谁?”
江璟琛未料到这女人会帮他,看过去的半张侧脸,是精心梳妆过的,红色的唇如同红梅一般耀眼,挺直着身板,精神奕奕。
几句话之间,就能戳破李碧的假模假样。
若是,换做别人遇到这样的事,躲开都来不及。
她却想也没想,出来帮他。
果真是,性子纯良。
李碧有些恼羞成怒,“璟少爷和少奶奶的关系,您偏袒他,也是无可厚非!”
“没错!”褚玲珑挑着眉,笑颜胜过五月繁花:“我们就是好,李姑娘羡慕了?”
江璟琛只觉得这女人身上渡了一层光,耀眼的,无法直视。
他的心跳的很快,像是要压不住!
“李小姐,我认同你的选择,人往高处走。”褚玲珑话锋一转,道,“但,这不仅关乎你的名声,还关乎着先生的名誉,他今后的仕途。为了你们两人都好,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
这是要她闭嘴?
李碧本不想吃这个亏,她里子面子都想占,可偏巧褚玲珑在这里,说了这些话,
“少奶奶你也是个女人,若是换做你会选谁?可觉得今日的事公平?”
李碧的确好命,还真是个被家里宠爱大的孩子!若褚玲珑事事都要求公平,站在李碧跟前的罗家少奶奶就不会是她。而且,李碧难道不觉得自己的比喻,很不妥贴?
罗徽和江璟琛,到底选谁,这难道是可以说的么?
这李碧看起来文文气气的,却是个很有心机的,褚玲珑也就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面上笑嘻嘻的,“来了罗府,皆是客人,李小姐要不进亭子里喝口水,我看你和先生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好。”
没人比他更期盼要一个答案。
他们耳鬓厮磨,了解彼此。可只有在夜里,褚玲珑才是他的妻。
他想让她知道自己的情意。
“李姑娘,我已经有想要白头到老的心上人。”
男人的声音淡漠如冬霜。
“再问,李姑娘就是蹬鼻子上脸,多做纠缠的那一方。”褚玲珑拧着漂亮的眉,“李姑娘还是好生把握江公子罢!”
李碧哪里听不懂,江书就是那香喷喷的金饽饽,人人都想要,她不看着点,就会被人抢走了!
见着那李家姑娘着急离开的模样,褚玲珑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她是个聪明的,还是傻的。”
“那少奶奶呢?”
“我?”褚玲珑琢磨一下,老实的说,“大抵,我是因为无趣,找些乐子。”
平日里,也不见得这女人为谁出头。或许只有被她当做自己人,才开始会不自觉的护短。
江璟琛眼尾的笑都快藏不住了,余光里盯着褚玲珑不肯放开。
褚玲珑见惯了这样的势力眼,直接把话挑明白,“先生是人好,不在乎。但李小姐你是个有学识的,这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的道理该是懂的?”
冬日里的天色是难得这样的明媚。
江璟琛掀开眼皮,他朝着那女人看过去,两袖子叠交在身前,沉声问,“少奶奶,要不要随我走走?”
褚玲珑略微是有些懵的。
“先生,是不打算回去了?”
“前头的人多,不差我一个人。”再来,他也不想看江书在他跟前甩小心思,江璟琛凝视着她,“少奶奶不肯么。”
“你看这天底下的事,真是玄妙,先生不想去凑热闹,我却连进也进不了。”
江璟琛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罗徽的态度已经是很明显,敬而远之,甚至是表面功夫都懒得应对。
他颇有些担心褚玲珑会伤心。
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本是要安慰的,一开口的却变了。江璟琛是存了私心,“少奶奶,想不想看梅花?”
嗯?他邀约自己,还真是存了一道赏花的心思?
身边的采莲溜出去躲懒,她一个人在这亭子里也无趣,跟着江璟琛去看个梅花也没什么不好的。便答应下来,“那,还请先生带个路。”
外头是小辈人的热闹,屋里头就显得沉闷。
老住持人在罗府一举一动,皆在老夫人的眼里底下。那寄去京城的信,已经跟着货船出发了。
“老主持,先前是人多,不好明着说话。老身想问一句,璟哥儿到底是谁家的公子?”
老夫人喝了半杯茶,等了一会,这才道,“老主持来这一路,也不容易。倒不如,多住几日?”
江璟琛的身世,老主持也不太具体明白。
本寻来清明寺上香的女客,没坦白身份,只说自己是京城人士,家中是做官的。
老主持无法回答。
越是如此,老夫人便认定江璟琛不过是高门大户无法摆在台面上的私生子。她稍微心安些,“人各有命,皆有他自己的造化。老主持既然不方便说,那老身也不多问了。只是盼着老主持在罗府多住几日。”
多住几日是借口,实则是帮罗府的那个罗徽看看病。老主持却说,“老夫人也晓得,贫僧多年不过问病症,颇有些生疏。”
这可不是在说罗徽的病越发的重?连老主持都没把握!老夫人差些给人跪下,“老主持就可怜可怜我这半只脚入土的人。徽哥儿的身子,能遇上老主持已经是他的造化!您直管看,其他一切事宜,那都是徽哥儿自己的命数!”
老主持叹口气,道,“罗少爷要想保平安,可得警记着一句话。”
“老主持请说。”
孩子可以慢慢再要,罗徽的命却是得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