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的名讳还没吐出,老夫人便“啪”一声把手拍在桌子上,“还不住嘴!”
就是罗徽这样,才更让人觉得担惊受怕。
罗府偌大家业,不得被这个不孝子赔个精光!老夫人痛定思痛,训道,“你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一年到头,你又就几次入过我这里,是你徽哥儿清高,从头到脚,哪一样不是吃罗府,用罗府的!”
这人身影消瘦,萎靡不振,他的面容均是和夜里的夫君模糊起来。
仿佛,就像是连个人。
褚玲珑被自己这种想法吓了一跳,她侧看一眼眼前的男人,目光复杂。
罗徽对老夫人有怒不敢言,只能把气撒到别人上,“看什么看!”
一夜夫妻,百日恩。
昨夜里的荒唐,这人似乎是全忘了。没有了喘息之间的热汗,脸目光都是冷飕飕。
罗徽纵然他再看不惯自己,也不该在外人面前如此严厉。
褚玲珑索性别过脸不做声,不去看。心就不会乱,她只求着能快些回去。
“祖母,还不让我说了!”罗徽有多厌恶江璟琛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当听闻他的真实身世,就呕得吐了一回血。他坐到女人的对面,阴阳怪气的说,“是!她是祖母的宝贝肉,也没见的肚子有多争气。”
褚玲珑攥紧手。
这些话,怎么就说的出来!老夫人不客气的瞪了罗徽一眼,“你要什么,倒是不如直说。”
罗徽只道,“江公子他们什么时候回京城,和祖母说过了没?”
老夫人感叹,“我也想多留他们几日。”
那人有这么尊贵么,笑话!罗徽心下着急,“祖母留人,江璟琛他还敢推了?别给脸不要脸了!”
先前等褚玲珑怀上身孕应付完老夫人的如意算盘,眼见着就要落了空。毕竟,那江书像是捧着宝贝似的围着江璟琛,俨然就是做实了江阁老的嫡长孙,已经不能随便找个法子轻易的杀了。
时过境迁,一个小小书童,竟让他罗徽对他卑躬屈膝!
什么糊涂话?老夫人皱起眉,明里暗里的给他带话:“江少爷如今今非昔比,你可客气着些。”
为了点好处,就在江璟琛跟前摇尾乞怜的,罗徽是断断不能做到!他道,“山高皇帝远,他们江家也不能把手伸到台州府!”
“徽哥儿!说话越发没个讲究!”老夫人说着,就把目光往褚玲珑身上比了比,
若不是,这个渔家女,李碧早就是他的妻!
褚玲珑低着头,看上去端庄,但她占了罗家少奶奶的身份,做的却是让人蒙羞的丑事。
哪里能让罗徽不怨恨!
而然他也知道,以江璟琛现在的身份,他便是连靠近都不能,只得存了别的念头。罗徽扯嘴一笑:“江璟琛和你说过几时走?”
褚玲珑就跟没听见似的,依旧低着头,“这是几个意思,我不明白。”
罗徽又骂,“蠢笨如猪,养你有什么用!”
老夫人的声音是难得的责怪,下了逐客令,“你问玲珑这个做什么?她和江公子不过就是师徒之间的情意,哪里又知道这么许多。你要是没话问,就回去阁楼躺着。”
罗徽又问,“除了师徒情意,真的没点别的。”
这是什么意思!褚玲珑猛的抬头,气得发着抖,面色也苍白如纸。一连几次问出这样的话,那就是诚心的!老夫人还在跟前,罗徽就能这么不管不顾的问这些话,他到底有多着急想讨李碧的欢心?
“好了!还有完没完!”老夫人头疼不已,打发着人走。
她半分也不想多留,走了出去。
江璟琛他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只要有褚玲珑在,罗徽就多的是下手的机会。他侧身,靠近,“今夜,我到你那边去。”
褚玲珑拧了一下眉,很快就松开,圆房的事情,是避免不开的。
但今天,她着实接受不了。
“少奶奶看上去脸色不好。”采莲在身后扶住褚玲珑。
她抬了眉,轻轻吐出一口气,“你知道么?我总是觉着夫君看李家姑娘的眼神不一般。今日,在老夫人那里听到了些话。”
采莲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既然是老夫人拍定的,那李姑娘这辈子就进不了罗府的门,少奶奶放心!”
罗徽对她的那点好,早就被消磨殆尽。褚玲珑下意识的捂住小腹。
她早就没有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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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府里什么事都瞒不过李婆子的耳朵。
李婆子骂骂咧咧的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颇为的埋怨:“我倒是奇怪呢!老夫人就看中一个渔家女,也不愿意撮合我家的侄女?原来,竟是嫌弃我家侄女克夫?”
好好姑娘家,被泼这样的脏水。
实在是忍不了这口气。
但也不怕,罗府现在可有个得罪不起的人。李婆子到了江璟琛跟前:“给江公子请安,少奶奶那边,今夜您就先不要过去了。”
江璟琛垂眸,不冷不热的应:“是么。”
这些天,他都被人盯着。
江璟琛就不生气?
李婆子心里打的好主意,她呢是个两面三刀的东西,就想看着这尊大佛出手狠狠教训罗府的人!
再说难听些,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见着对方无声无息,老半天后,李婆子才吐出一句话来:“不是老奴多嘴多舌,要惹得江公子不痛快。少爷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非要夜里过去少奶奶那边。”
江璟琛哪里不明白,罗徽看不起褚玲珑,这一出,是冲着他来的!
“璟琛!”他见大冷的冬天男人提着一盏灯笼,站在外头。把手搭上去,问,“叫你好几声,怎么魂不守舍的?”
黑夜里,男人没有束发,里头穿的还是那件有些挂丝的青莲色直裰。江书有些不是滋味,安慰,“老人家那边,我已经打点过了,每日都会有人过去做饭,吃穿用度这事上你不必挂心。还有,你这衣裳何时换下来?看着都嫌冷。”
江璟琛缓缓抬起下颌,反问了一声,“冷么?”
江书已经冻得脸袋发紧,“也不看看外头正在下雪呢!”
雪落无声。
罗徽和褚玲珑才是一对夫妻,他走了,他们迟早有一日也是会圆房的。
那个女人会不会窝在罗徽怀里,撒着娇,服着软。
江璟琛端方的站着,夜色蔓延到他的脖颈,让人无法呼吸。
指尖的红灯笼只有葳蕤的一簇光亮,照不穿这森冷的夜。他的视线朝着不远处的院子看过去,像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他的心口,紧紧的拧,风雪吹开他单薄的青莲直裰,他开了口,“江书,你先前说的还算不算数?”
“我说了许多,你指的那一句?”
真不怪江书,江书他为了哄人随他回去,嘴皮子都要上火起泡。
“璟琛,我真想不起来,要不你提醒一下?”
江璟琛的声音响起来,嗓音不再清润,而是沾了猩红的血腥,“江书,我想杀一个人。”
第三十七章
李婆子过来点香, 盖上香炉,袅袅的青烟,褚玲珑只觉得气味太过浓郁。
“我房里从来不点香, 怎么好端端的竟是点上了?”
李婆子哪里敢说明原因,脸上露出笑, “回少奶奶的话, 这是老夫人安排的。少爷他马上就会过来了。”
前几次,老夫人没插手过书香苑的事, 为何偏偏今晚?
似是欲盖弥彰。
她拧着眉,看香炉愈发觉得奇怪。
褚玲珑强颜欢笑, 话传出去, 罗徽那边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依着,他那么喜欢李碧,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接受她。说是圆房, 不过是为了膈应她罢了。
采莲轻声问, “少奶奶,不梳妆打扮么?”
“洗过脸了。”她的眉宇间有了些憔悴之色。
“少奶奶最喜欢擦这个胭脂, 也不用么?”采莲只是觉得奇怪, 前几回圆房少奶奶都是早早的准备上了。这一次, 倒是有些懒散的很。
兴致淡淡。
储玲玲的余光落在满满当当的首饰盒上, 往日里, 她这么渴望的,却怎么也提不起劲。
而后,打发了采莲下去歇息。
夜色渐浓,让褚玲珑如临大敌。不知不觉, 她捧着自己的脸,赶紧擦掉眼角渗出些眼泪:“我这是在发什么昏。”
不大愿意圆房的, 何止是褚玲珑一个人!
先前罗府多了一位少奶奶,自有江璟琛替他圆房,这事和罗徽是一点干系都没有。江璟琛一夜之间成了江阁老的嫡长孙,罗徽在身份上拿捏不了,就想出个以褚玲珑威胁的法子。
然而,罗徽等到了天黑,却还不见江璟琛过来。
“难道说,璟哥儿真不在乎这个渔家女?”
那这事怎么着?江璟琛不求着放人,罗徽他倒像是把自己架在台阶上,下不来台了!
“往日里,在我跟前做奴才的,装什么腔作什么势!”
正如罗徽先前所想,江璟琛有了江阁老长孙这个身份,还有什么女人弄不到手?实则呢,江璟琛他也就是不在意这个褚玲珑!所以她和谁圆房,也丝毫不在乎!
白长了这一张狐狸精的脸!
还有她的一瞥一笑,皆像是在勾人。
自打人进来,褚玲珑就瞧见他从头到脚打量人的目光。她问,“夫君,在看什么?”
“你是我的妻,还不让人看了!”
这话语,是厌恶至极。
褚玲珑倒是也平静,“夫君既然来了,便先坐下。”
香炉也跟着挪过去一些,袅袅的钻入他的鼻翼之中,
“你这熏的什么?”罗徽他见着这女人,就想起江璟琛那张傲气的脸,小人得志的嘴脸,从胃里就泛起恶心!这么多日子,他也是第一次踏进这个院子。拖拖拉拉,他是喝了些酒,才来的褚玲珑这里。
便像是看着一尾钩子上的死鱼。
她说,“祖母让李婆子过来点上的,兴许是什么金贵的香料。”
“这算哪门子的好香?没见识的东西!”这女人,粗鄙不堪,连李碧的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罗徽扯着嘴一笑,当场就把香炉打翻了,“连这等媚香都点上了,瞧不上谁?”
气氛变得突兀的安静。
褚玲珑大约是知道对方的心思,不愿意在这里久留。
她可是巴不得将人送走,“夫君,若是身子不好,改日圆房也来得及。”
“你用的什么身份赶我走?凭你先生是江璟琛么!”
没有熄灯,不远处的书案上叠着高丽春蚕纸。前几次,罗徽没仔细看,现在猛的一回神。
这不就是和那江璟琛的字如出一辙!
“贱人!”罗徽朝着褚玲珑走过来,让她一时间止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罗府都是我的,你这里,我还不来了?偏要睡了你,你也得受着!”
这人受了什么刺激。
随时随地,就会动手的样子。褚玲珑取下了首饰盒子里躺着的一根金钗,紧紧的握在掌心里,“夫君,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罗徽上下打量一眼:“褚玲珑,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个孩子,我来了,你却又不高兴了?可是因为来的人是我,你才会这般姿态?若是,换了旁人早就巴巴的贴上来了。”
“你到底把我看成是什么人?”
她是明白了,这是要将人踩在脚底下,尊严尽失,他才会甘心!
有意的磋磨人。
罗徽的话里,就像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疯狂的试探着她。
胃里只觉得泛着恶心,褚玲珑的神色已经十分的不好看:“祖母说,你喜欢李家姑娘,故而娶了我这个渔家女只觉得晦气。进门多日都不愿意接纳我。”
一听,罗徽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暴躁的不行:“你从哪里听到这样的话!”
她察觉他浑身上下都带着敌意,微微侧身往身后,恐这人发起病来就要动手打人:“你当老夫人糊涂也就罢了,还把我当个傻子骗么!糟蹋我的心意还不够,说什么要与我圆房这样的蠢话,你到底要把我逼到个什么地步才甘心!”
她只觉得下腹疼的厉害,手一摸,竟是出了血!
罗徽一看:“当真是晦气东西!”
提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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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奶奶,您来了月事何必外出?少爷身子不好又不是一俩日的事,老夫人断不会因为这个为难您。”
冬日,街上摆摊的人也跟着少了。药铺外头停下一辆马车,丫鬟扶着人下来,女子芙蓉春面,耳畔素净,虽穿戴不显奢华,举手投足之间均是大户人家的气度,引得行人驻足。
只听那丫鬟嘴上喊一句:“少奶奶,小心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