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来出宫和太傅碰见了?”
谢明蕴偏到晏顾那边,容淮安眯了眯眼,跟着开口。
“公主去哪,似乎无需和晏世子多言吧?”
“本世子问公主呢,似乎也不需要容大人插话多言?”
晏顾瞥过去一眼,两人中间隔着一个谢明蕴,目光寸步不让。
容淮安不是谢明蕴,晏顾随意的两句话骗得过她,但看向谢明蕴时候的眼神骗不过容淮安。
他刚目光一沉,又看到了谢明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轻笑一声。
“晏世子若问别的,自然是和我无关的,但昨晚公主出宫后,可是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不愿让自己和公主的行踪以及‘私事’为外人知晓,难道也有错吗?”
一直和她在一起?
晏顾顿时看向谢明蕴,目光有些惊讶。
“当真?”
小蕴儿为什么放着宫里的帝后不陪,非要出宫陪容淮安?
晏顾自然是不信的,他只想着容淮安这小古板也会骗人了,便盯着谢明蕴等她的答案。
他话中的那些“私事”“相处”多容易让人误会啊,谢明蕴刚张口要否认,话到嘴边又察觉到容淮安似笑非笑的眼神。
“公主应该不会喝了酒就不记得了吧?如果不记得,我可要好好地还原一下场景,也好帮公主回忆回忆。”
容淮安扬眉浅笑。
回忆?
怎么回忆?
谢明蕴心里咯噔一下,她是了解容淮安的,知道他这样说,那必然她昨晚醉酒后一定做了什么事,谢明蕴脑瓜一转,觉得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昨晚回公主府的路上遇见了太傅,便与太傅去明月楼观了观烟花,又喝了点酒。”
她咬着牙,在晏顾越来越古怪的眼神中道。
眼瞧着晏顾脸色僵住,容淮安心情大好,声音里都带了几分愉悦。
“晏世子还想知道更多细节吗?公主若不记得,也可以来问我。”
问什么?
他可没有给自己添堵的喜好。
晏顾翻了个白眼,咬牙想着改天他也要带谢明蕴去明月楼喝酒。
不就是喝酒吗,他晏小世子去的酒楼能比容淮安少?
“容大人入宫是有什么事,不如早些去办,本世子和公主可还要去凤仪宫,只怕我们不同路。”
晏顾哼了一声开口,他今天可是好不容易找着机会跟他母妃入宫来见谢明蕴的,可不想让这一趟两人的独处变成了“三人行。”
“碰巧,我也正要往凤仪宫。”
“你去凤仪宫做什么?”
谢明蕴也跟着偏头。
容淮安神色自若。
“方才祭祖已经结束,太子殿下正在凤仪宫,我去找太子殿下有事。”
晏顾显然没想到这也能给他找到理由,闷闷地走了两步,问谢明蕴。
“我母妃前两天还说想你了,反正你今天也没事,不如见过太后之后,跟我一起出宫去晏王府坐坐?”
谢明蕴刚要说话,容淮安伸手把她往自己边上拉了拉。
“今日公主拜见完太后之后,还要去乾清宫见皇上和皇后娘娘,忙过之后只怕也要到午时了,晏世子也不体谅一下公主辛劳,怎么还要拉着公主出宫去王府?”
“容大人这是非要和本世子作对?”
晏顾就算反应再迟钝也发现了今天容淮安的处处有意,语气中带了几分恼。
“我只是心疼公主,怎么和作对扯上关系了?晏世子方才还说自己体贴,怎么也不为公主着想一二?”
说完,容淮安没管晏顾黑下来的脸色,又偏头对谢明蕴道。
“上京女儿择夫婿之时,听闻最看重的便是品行和体贴,公主日后择婿,可千万要找一个体贴的,不能找如晏世子这般只顾着自己的。”
晏顾脑门涌上一股气血,他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自己的磨牙声。
“是啊公主,可千万找个体贴的,也千万避着那些管束你太多的,这种人也不是什么郎婿的好人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寸步不让,谢明蕴听着只觉得头疼,刚要跟他们岔开话题,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她忽然觉得头一晕,脚下踉跄着险些跌倒。
“公主。”
“小蕴儿。”
两人同时眼疾手快地去捞人,恰在此时,前面传来皇后的声音。
“蕴儿。”
她被人捞到了怀里,晏顾目光不善地看了容淮安一眼,继而关心地问她。
“小蕴儿,怎么了?”
她心慌了一下,但这奇怪的感觉只一闪而逝,那方才闻到的香味此时也没再闻到了,她摇摇头,眼前恢复了清明,在容淮安怀里站直了身子。
“没事,也许是昨晚没睡好。”
容淮安仍是觉得不对劲,瞧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不放心地道。
“等会传太医来看看。”
几人正说话间,皇后已经疾步走了过来。
“蕴儿。”
谢明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容淮安的怀里,一旁晏顾的手还给她顺着背,这怪异的一幕落入皇后眼中,她看着这三人便多了几分探究。
“这是怎么了?”
“方才没站稳,有劳太傅和晏世子扶了一把。”
谢明蕴不想皇后担心,晏顾和容淮安自然也知道,面色如常地点头。
皇后便朝她摆手。
“快过来。”
谢明蕴走过去,晏顾跟着上前。
“我母妃呢,娘娘。”
“在屋内呢。”
晏顾顿时要拉着谢明蕴进去,一边朝容淮安挑衅一笑。
来了又怎么样,他就不信容淮安能进去凤仪宫。
“臣寻太子殿下有事。”
容淮安施施然朝皇后一行礼。
他到底占着谢明蕴老师的名头,皇后也算客气,笑道。
“他也在凤仪宫呢,太傅一同过来吧。”
容淮安顺理成章地走到谢明蕴身侧,几人一起跨过门槛,还没瞧见谢明则,便又有人来喊了皇后出去。
谢明蕴刚要抬步进去,忽然手腕一紧,容淮安攥住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
谢明蕴一惊,吞下险些脱口而出的话,要把手腕从容淮安手里解救出来。
“公主手太凉了,臣给你暖暖。”
容淮安攥着她的手不动,一本正经地勾唇浅笑。
她有手炉不比容淮安的手暖?
谢明蕴嘴角一抽,从他手里挣开。
又被他牢牢地抓了过去。
“容淮安。”
她生怕一旁的宫女们发觉,咬牙压低了声音喊他。
“公主昨晚喝醉酒还在我怀里闹着要我抱呢,如今只是拉个手而已,怎么就这么大脾性?”
闹着要他抱?
“怎么可能?”
谢明蕴顿时瞪大了眼睛。
“公主不信的话,我这会再与公主演示一番?”
当着所有宫人的面演示?
谢明蕴嘴角一抽,连忙喝止了他。
“行了,我信总行了吧。”
她没再挣脱,容淮安嘴角露出个春风得意的笑,衣袖下的手与她交握。
晏顾才进了屋子见过他母妃,一出来就瞧见这两人似乎挨得太近了,他觉得甚是刺眼,上前去就要把两人分开。
“小蕴儿,那边太冷了,往这边站站。”
他伸出的手还没够到衣袖,谢明蕴忽然避开了他。
“小蕴儿?”
晏顾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谢明蕴哪敢说她衣袖下的手还和容淮安牵在一起呢,只能清了清嗓子道。
“没事,我嫌屋里闷呢,站在这正好。”
容淮安但笑不语,只是看向谢明蕴有些苍白的脸色,想起方才她的不对劲,还是主动松开了手道。
“传个太医来看看吧。”
谢明蕴摇摇头,不以为意。
“应当只是没睡好的缘故。”
容淮安刚要坚持,谢明则从门外走了进来,将他叫走。
很快晏王妃出来,也带着晏顾离开了,临走前晏顾还一步三回头地跟谢明蕴说有空要多去王府做客。
她笑着点头应了,刚要进凤仪宫,忽然又觉得眼前一黑,扶着一旁的柱子站稳。
“公主。”
宫女连忙上前。
谢明蕴想着她昨晚是得喝了多少酒今天才这么不舒服,挥退了宫女走进去。
她本身在等着皇太后宫里的人来传她过去请安,等了又等,却等到谢岚的人来说。
“太后娘娘睡过去了,说今天就不见公主和各位郡主了。”
这对谢明蕴来说自然是好事,她点点头,知道太后留了谢岚在慈宁宫,便也留在凤仪宫陪着皇后用了午膳。
用过午膳,谢明蕴却觉得心里慌得厉害,早上来时过垂花门的不舒服又涌了上来,她心烦意乱,脑袋涨涨的疼,便告别了皇后回去。
云姑姑请了府医过来,再三诊脉后也没看出个好歹。
“应该只是累着了。”
她揉了揉眉心,压下心里的烦乱,道。
“我歇一会,都下去吧。”
宫女们正要鱼贯而出,谢明蕴忽然问。
“香囊呢?”
那香囊掉在地上被侯夫人的婢女捡起来,便一直在她宫女身上放着。
机灵的小宫女连忙走上前,将香囊递过去。
谢明蕴将香囊搁在枕边,阖上眼,却总觉得那股在垂花门的幽香又萦绕在鼻尖,淡淡的花香本身应该是好闻的,她却只觉得烦躁与心慌。
腾地坐起了身子,她捏起香囊闻了闻,却发现那香气并不是香囊里的,可屋内也没点熏香,这香味哪来的?
谢明蕴四下扫了一眼,只觉得头疼,便止住了喊婢女进来查看的想法,又躺了回去。
这次她倒是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大安稳,半梦半醒地睡到了晚上。
快戌时的时候,容淮安和晏顾一起进了公主府。
容淮安嘴角一贯带着的笑意此时也消散不见,他和晏顾两看生厌,本身想和谢明则商量了事情后就偷偷来公主府的,没想到晏顾盯得紧,竟然比他还快一步出宫。
两人在长街撞了个对面,只能又一道来了这。
进了院子却没看见谢明蕴,晏顾问云姑姑。
“小蕴儿呢?”
“公主睡下……”
云姑姑刚要答话,身后的房门推开,谢明蕴站在屋子里看他们。
“你们怎么来了?”
等看到容淮安和晏顾一起站在门外的时候,她显然也有些意外。
容淮安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柔和了些。
“睡了?”
“嗯,午后回来有些困。”
谢明蕴说着又打了个哈欠,睡了一觉没觉得好多少,反倒觉得心里更乱糟糟的。
容淮安瞧着她脸色不大好,皱眉。
“请太医看了吗?”
“看过了,说无碍。”
容淮安看着她眉宇间的莹白之色,想着只喝酒应当也不至于如此。
难道是昨晚吹风着凉了?
但太医什么也没查出来,他也只能道。
“你好好歇着。”
他不想扰了谢明蕴休息,知道自己若是不走晏顾必然也不会走,便和谢明蕴闲话了两句,从公主府离开。
他们一走,谢明蕴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道。
“传膳吧。”
她觉得自己这两天是真跑得太累了,睡了一下午也不觉得好多少。
晚膳端上来她也没用几口,只将那碗粥喝了,她便起身。
“公主就不吃了?”
云姑姑担心地跟上来。
谢明蕴摇摇头,站在廊下,冷风吹来将心里的燥热抚平了几分,她稍稍冷静下来。
“不吃了,我再睡会。”
天色昏暗,乌云翻涌,黑压压的瞧着就让人觉得心里压抑。
“要下雨了呢。”
谢明蕴淡淡地说了一句。
云姑姑觉得她今天似乎有些烦躁,但又说不清这躁意由何而来,只能行礼退了下去。
谢明蕴回了屋子,又睡了过去。
戌时二刻,外面下起了雨。
起初是小雨,后来乌云翻涌,惊雷卷着越来越大的雨滴倾泻而下,容淮安和晏顾刚从长街分别,雨就大了起来。
他疾步往太傅府的方向走了两步,脑中忽然闪现过谢明蕴今日有些苍白的脸色,雷声将他骤然惊醒,他步子顿住,只顿了片刻,转身往公主府走去。
心中忽然有些慌。
这慌张似乎并不仅仅是想起了谢明蕴怕惊雷,而是总觉得……今天有哪不对劲。
“大人,您去哪呢?”
身后小厮带着伞追了上来,容淮安遥遥摆手,冒雨顺着长街往回走。
豆大的雨滴顺着屋檐砸下来,偌大的公主府安安静静,谢明蕴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在脑海中涌现,那若有似无的花香似乎一直萦绕在鼻尖,让她心里越来越慌。
回忆如走马灯一般在脑中闪过,她似乎察觉到了雨声,想要醒来,却困在了一个梦里。
江南初夏,一场雨。
面前一群人乌泱泱地站着,企鹅裙似儿儿耳五久一司齐整理搜集破败的屋子遮蔽不住什么,风雨顺着灌进来,将她单薄的衣裳染湿,她打了个哆嗦,瘦弱的女子在她对面被人押着,她强压下心头的害怕,看向他们。
那群人蒙着脸,她只能看到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无情的鞭子和闪着寒光的刀剑,让她恐惧又有些无措。
“要怎么样,能放她走?”
谢明蕴从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她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要抓走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谁。
“放她走?你与其担心她,不如想想你还能不能出去吧?”
对面的领头人嗤笑一声,攥着手中的鞭子,语气阴鸷。
“咱们奉命来,杀不了他,杀了你也是一样的。
至于你这个妹妹,你就当她是倒霉吧,平白地被你连累了。”
左不过多杀一个人,他们是不会在意的。
“你放盈儿走,我留下。”
“怎么可能呢?”
对面的人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踩着步子走到她面前。
“她要是死了,你记住,就是你害得她,你这种丧门星,谁离你近,你就连累谁,当个天煞孤星才好,离所有人都远远的,少祸害人。
至于剩下不懂的,就下了地狱问阎王爷吧。”
一句话说完,他手中的鞭子就挥舞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