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薄——西菁【完结】
时间:2024-01-16 23:06:59

  这府邸和容淮安的人一样低调,花草种的不多,处处清雅,雨后的泥土冲散了沉闷,两人的步调一致,谢明蕴看了一会,忽然问。
  “这花你什么时候种的?”
  容淮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几盆江南之地极盛行的花。
  这花在上京几乎是养不活的,可那半年,他还是带回来,着人精心将养着,准备了最好的地方,请了最好的花匠,最后也出了些奇迹,从夏日养到秋日。
  到谢明蕴回来后,冬日天气太冷,这些花适应不了上京的温度,连花匠也无可奈何,他也也没再强求,后来一直留在这游廊外,渐渐枯萎。
  没想到谢明蕴还能认出来。
  容淮安拉着她往前走,谢明蕴没听到答案继续追问。
  “你说呀。”
  “你不是都猜到了么?”
  谢明蕴嘀咕。
  “猜到是一回事,我想听你承认。”
  容淮安无可奈何地回头瞥她。
  “你觉得呢?自然是那半年。”
  分开的半年,他消沉了两个月后,心中烦闷依然排解不了,总时常在梦中梦到她,他气恼自己,更恼谢明蕴,见不着人,便只能养了些江南的花回忆那时候的事。
  “那现在怎么不养了?”
  谢明蕴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笑了两声,问他。
  “你还笑?”
  容淮安敲她脑门。
  “如今人都回来了,我还要这些花做什么,自然是马不停蹄地就入了公主府,生怕人再跑了。”
  “我也没跑呀。”
  谢明蕴嘀咕。
  “我如今是公主,顶着这层身份,你觉得我还能跑哪?”
  “那你想不想回江南?”
  容淮安顿了顿,却问她。
  谢明蕴眼神一亮。
  她当然想。
  “可是只怕不能吧。”
  她又想起如今的情形,顿时蔫了下来。
  公主出行多大的阵仗啊,还劳民伤财,等她仪仗队晃悠悠到江南,只怕都得一个月了。
  何况她父皇也不一定同意。
  “会有机会的。”
  容淮安勾唇,没再说话,拉着她出了太傅府。
  长街此时人已经不多了,谢明蕴步子轻快地跟着他,一边说。
  “时间过得真快,我觉得昨天才过新年呢,没想到一转眼都要二月了。”
  大年初二容淮安离京,初五她和谢岚也去了寒鸣山,在那呆了小半个月,回来就是上元节。
  真正算起来,她已经从江南离开又快半年了。
  容淮安做这个太傅也有……
  她猛地抬起头。
  “当时父皇跟你说的多久来着?”
  “三个月。”
  容淮安一愣,随即明白了她在问什么。
  “三个月啊,那岂不是只剩不到半个月了么?”
  容淮安轻笑一声。
  “我怎么听着你的语气还有些不高兴?”
  谢明蕴轻轻哼了一声。
  三个月结束,他以后岂不是要专注忙自己手中的朝务,城东那么忙,听说父皇也有朝中的不少事情要交给他,还有容家的事,以后没了这层身份,他再来公主府也不方便吧。
  他还会再来公主府吗?
  谢明蕴想最开始两个人的针锋相对,他折腾她写字练琴,她弄坏他的马车让他走着回去,再之后他故意晚到让她睡好觉,送来的酸杏,助眠的香囊,再到解除误会,这么多天,哪怕是在寒鸣山上,他们也几乎是没分开几天的。
  那以后呢?
  短短两个多月,她似乎都要习惯这人在身边了。
  却忘了他的才能不会只屈居于一个没多少实权的太傅,这桩教习也是当时为了躲避姻亲才有的。
  谢明蕴觉得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沉闷,她跟在容淮安身边不说话,方才那点高兴劲似乎都没了。
  容淮安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回头看她跟蔫了的小白菜一样,笑道。
  “你不高兴,为什么?”
  “你很高兴吗?”
  谢明蕴抬起头凶巴巴问。
  容淮安想他似乎没有非要不高兴的理由。
  “也是,不做了太傅以后有更好的官衔,容大人哪稀罕这些。”
  谢明蕴瞧他的神色顿时了然,哼了一声甩开人往前走。
  才走了两步被人扯着手腕拽了回去。
  继而听到容淮安低低的笑声响起。
  谢明蕴顿时一恼。
  他还说喜欢自己呢?如今这马上要见不着了,他竟然这么高兴?
  “你……”
  “傻姑娘,我若是一直做这个太傅,你便觉得是好事吗?”
  谢明蕴抿唇。
  其实不是。
  她私心里习惯这种生活,但其实她知道容淮安得有更好的仕途。
  容淮安看一眼就知道她又想偏了,哭笑不得地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
  “我若是一直有这层头衔在,那你便这辈子都是我的学生。
  谢明蕴,哪有做先生的跟自己学生在一起的?”
  他若是太傅,人前她总要称呼他一句太傅先生。
  可他不想做谢明蕴的太傅。
  话止于此,谢明蕴呆呆愣愣地被他扯着往前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
  先是一喜,继而脸上又红。
  “谁要跟你在一起。”
  她咬唇嘟囔了一句,却又想通了。
  她想一辈子都这样和容淮安做名分上的太傅学生吗?
  她好像也是不想的。
  思绪回笼,谢明蕴脚步轻快地跟上他的步子。
  容淮安嘴角掠过几分笑意。
  *
  谢明蕴在府中歇了两天,皇宫里的赏赐如流水一般地送了进来。
  容府的事闹得整个上京都沸沸扬扬的,听闻那天之后三姨娘就吊死在了屋子里,容家主整日被人戳脊梁骨骂,太后也躲在宫里又开始装病了,谢明蕴倒是好好清闲了几天。
  时间一转来到第四天,一大早谢明蕴入了宫。
  她记得谢明则跟她说过,很久之前皇后因为什么事整天以泪洗面,生了场病落了个病根,到了冬接春的时候就咳嗽不止,身子比往常要弱一些。
  谢明蕴便趁着这两天得闲的时候,用之前在江南她阿娘教她的办法,做了些汤给皇后,是他们江南的土方子,治咳嗽最有效。
  做好了汤放在盒子里,谢明蕴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入了宫,转过凉亭,谢明蕴正带着云姑姑往里面走,忽然听见前面的一声惊呼。
  “呀,娘娘,是六公主。”
  谢明蕴顺着这道声音看过去,瞧见凉亭里坐着一主一仆,那宫女惊呼了一声后发觉自己的失态,顿时闭上嘴跪下请罪。
  而坐着的那位衣着华贵,神情清冷,是她入宫有过两面之缘的贵妃娘娘。
  谢明哲的母妃。
  遇上了自然不可能不打招呼,谢明蕴上前两步到亭子里,弯腰行礼。
  “见过贵妃娘娘。”
  “公主请起。”
  贵妃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十七八岁好年龄的姑娘,身形纤细,容貌昳丽,唇角勾着笑意,神色恍惚了一下,那常年清冷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前几天听说公主受惊,不知可好些了?”
  “多谢娘娘关心,已经没大碍了,早两日听母后说娘娘去问过儿臣的情况,这两日忙着也忘记遣人去回娘娘了,儿臣一切安好。”
  谢明蕴温声一笑。
  贵妃又点头,看向云姑姑手中提着的盒子。
  “这是入宫看皇后娘娘?”
  “母后每年冬末春初的时候总是咳嗽不止,儿臣曾经在江南知道些土方子,熬了汤给母后试试。”
  贵妃一怔,继而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入了神。
  她的神色越来越温柔,眼眶甚至变得有些红,不自觉站起身子,朝谢明蕴走来。
  “公主。”
  云姑姑担心地喊了她一声,觉得今儿的贵妃有点奇怪。
  四皇子跟他们太子殿下势如水火,贵妃见了公主能是好意吗?
  谢明蕴却没动。
  贵妃也没走到她跟前,走了两步就回过神,捏着帕子擦了擦眼尾。
  “公主别怕,本宫只是看到你想起了本宫的女儿,她那时候也跟你这么大的年纪,本宫那些年也时常咳嗽,她也整天去御医那问方子,开的药亲自盯着熬好,再送到本宫宫里,本宫只是……有些触景生情。”
  贵妃到后面语气说的有些激动,话没说完又低头咳嗽起来。
  谢明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桩事,瞧她咳嗽的厉害,连忙上前扶住她,关心道。
  “娘娘可好?”
  下人连忙端来一盏茶,谢明蕴扶着贵妃喝了。
  她顺了顺心口,摇头。
  “没事,我是一时有些激动。”
  她口中的女儿自然是谢嫣。
  谢明蕴再次对这个从来没在别人口中提到过的谢嫣有些好奇。
  她五姐似乎是满宫的禁忌,宫人不敢提,皇后贵妃也不提,谢明则提过的也不多,甚至容淮安也不跟她说。
  “娘娘保重身体,若是五姐在天之灵知道您如此悲伤,只怕也是……心疼您的。”
  贵妃笑了笑。
  哪有什么在天之灵呢,这些不过是哄人的话。
  但她也没说什么,站直了身子道。
  “公主快去吧,别让汤凉了。”
  谢明蕴点头,走到亭子外,又忽然转身道。
  “娘娘若是咳嗽严重,不嫌弃的话,儿臣回去再熬些汤送去给您,这土方子是偶有些效果的。”
  贵妃刚想拒绝,对上她认真的眸子,又点头。
  “有劳公主了。”
  话顿了顿,她动了动唇,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谢明蕴看出她的犹豫,停下了步子看她。
  那双眼睛真是好看,清透又真诚,和她的嫣儿一模一样。
  贵妃眼眶又红了。
  “公主,本宫有个不情之请,你能过来……让本宫抱一抱你吗?”
  云姑姑想拦她,谢明蕴心中却一叹,面上温柔笑了笑往前走。
  到了跟前,贵妃伸手抱住了她。
  她连身高都和她死去的女儿差不多,比嫣儿略瘦弱些,也许是小时候颠沛流离没少吃苦,贵妃眼眶越来越热,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哽咽道。
  “好孩子。”
  谢明蕴安静地任她抱着,这一刻她似乎能感受到贵妃心里的难过。
  她爹娘当年死的时候,她晚上一个人在家里,流泪倚着门槛坐到天明,也是这样难过。
  贵妃是悲伤了太久,找不到一个可以发泄的缺口。
  她轻轻蹭了蹭贵妃的脖子,像很多年前她这样窝在她娘怀里撒娇一样,她感受到贵妃的身子一僵,继而哽咽道。
  “嫣儿,好孩子,娘的好孩子。”
  她没打断贵妃,让她这样抱了会,贵妃主动放开了她,擦了擦眼泪。
  “我失态了,公主……”
  “您叫儿臣蕴儿就好。”
  贵妃点点头又是想哭,最终忍住了。
  她目送着谢明蕴离开,很快又一阵脚步声过来,谢明哲匆匆走进来。
  “外面风大,母妃怎么又出来……你哭了?”
  他狠狠地瞪着一旁的宫女。
  “怎么照顾娘娘的?拉下去……”
  “哲儿。”
  贵妃不轻不重地喊他。
  谢明哲看着贵妃苍白的脸色有些心疼。
  “母妃,本来您就身体不好,还出来做什么?”
  “我出来这一回倒高兴,不然也碰不到她。”
  她?
  “谁啊?”
  谢明哲看着贵妃难得有些生动的脸色,有些好奇谁有这本事哄他母妃开心。
  “你六妹。”
  六妹?
  “谢明蕴?她在您面前说什么了,这个贱人。”
  谢明哲脸色顿时由晴转阴。
  “别人的事你扯在她身上做什么,她是个好孩子,以后什么和亲的事你别往你父皇跟前说了,哲儿,你五妹的路,别让别人也走了。”
  “凭什么?谢明则这个废物保不住我妹妹,还让他的情害了她,那我就拿他妹妹的命赔,这不是很公平吗?母妃,您别糊涂,是不是这贱人给您灌迷魂汤……”
  谢明哲说着往外走出去。
  “看我现在不去要了这贱人的命。”
  “回来!”
  *
  谢明蕴到了皇后宫里,皇后听说她是找了土方子记挂着自己的咳嗽,顿时感动的不行,端着碗把汤喝了干净,还连连夸她做得好,谢明蕴最后都被夸的有些脸红了。
  “也只是一碗汤而已,母后还是得听太医的好好调养身子。”
  皇后哎了一声又点头,看着谢明蕴心中更柔软。
  她等女儿的关心,已经等了十七年了。
  年前把她找回来,皇后只想着自己亏欠女儿,要多给女儿弥补,没想到也会等来女儿为她做的这些。
  她顿时欢喜地看着谢明蕴,越看心里越高兴。
  “母后该感谢你的养父母捡走你,后来把你养大。”
  不然如今哪还有这么贴心的女儿在身边呢。
  “当年战乱之中我和您与父皇失散,也还算是上天眷顾,才被我养父母捡走,不然……”
  当时那场战乱,只怕就能要了她的命。
  皇后神色僵了僵,脸上的笑顿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不似方才那么高兴,只顺着喃喃了两句。
  “是啊,还好……”
  还好女儿被他们捡走了,不然自己怕是这辈子都过不去那道坎了。
  “不说这些了,你好不容易入宫一趟,今天在宫里陪陪母后吧。”
  皇后回神岔开了话题。
  这天谢明蕴一直陪她在宫里待到晚上,用完了晚膳才从凤仪宫离开。
  马车过了长街,夜风吹开帘子,身后破风声卷着凌厉的杀气,一支箭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呼啸而至。
  还没到马车前,横空被一道气劲甩开,那支箭落在了地上,继而一把匕首破空飞过去,以势不可挡的气势精确无比地刺中了来人。
  噗嗤一声,那把匕首刺入皮肉,夜色中那人闷哼了一声,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他目光阴鸷地盯着来人。
  一身蓝色长袍掠过,夜色下那人神色清冷,目光隐约带了几分沉暗。
  他看谢明哲捂着受伤的胸口,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今天是皮肉伤,明天四皇子再管不住自己的手,那把匕首,刺的就是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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